夜風越過林稍,也拂過坐在樹下的人,樹上的一片葉子飄落下來,輕輕的打著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楚君知道這一切正在發生。
她能夠知道風在吹動,知道夜鳥正飛過上空,知道樹葉的飄落和身邊草叢中小蟲爬動的嗦嗦聲響,可是她卻感受不到風吹,也沒有「聽」的體會,似乎一切都是她隔著電視的屏幕在欣賞的劇情。
難道這就是自己最後的時刻。
為什麼剛才不馬上向雪平說明自己和娜兒的真實情況,要是剛才就把那娜兒將來托付給了雪平,自己就算現在要消失也可以安心一些。
「你想的沒有借,你的靈魂確實在消失中,準確的說,是在被我吞噬掉……」那個男子的聲音響了起來。他說到這裡,故意地停頓了一下,然後接著說,「不過你還有一些時間,也許來得及把你想要跟那個精靈說的話說完。」
出乎意料的是,楚君並沒有什麼激烈的反應,只是淡淡地問:「我還有多少時間?」
「我想說明一下,這種消耗是我也無法控制的,相對於我的身體來說你的靈魂太弱小了,所以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我只想知道我還有多少時間!」楚君並不想聽他的關於「技術」問題的解說問題,至於對方是不是有意要這樣做,她更是絲毫也不關心。對於自己未來,她已經作了最壞的打算,她從來也沒奢望過「幸運」這個詞彙的降臨,但是她想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時間用來尋找娜兒,她不能把單純的娜兒一個人扔在這個危機四伏的世界中,至少要告訴她一句,不要輕信別人,不要輕信對你獻慇勤的人,不要輕信說愛人的男人,不要……
一種躁亂的情緒佔據了她全部的思維,使得她暫時忘卻了畏懼正在與之交流的這個「人」的身份。
「看來你並不信任任何人吧?即使你想著要把那隻小貓托付給這個精靈,在你的真實想法中你依舊是想著要告訴那隻小貓,不要相信任何人。」男子的聲音像是對於楚君的這種心理變化十分感興趣,用研究似的口吻說著。
楚君一直有那種感覺:這個「人」可以窺視自己的思想,現在看來已經得到了證實。
自己的每一個念頭對方都可以知道。
這就是神明嗎?像自己這樣的芸芸眾生本來就應該是他們擺在手心中的玩偶而已嗎……他到底想要把自己怎麼樣?
想到這些,她剛剛生出的一股怒氣,馬上變成了無奈。
現在的楚君陷入一片茫然之中,那個所謂的神的力量把她完全地隔離了起來,對於外界的感知正在漸漸消退。在一瞬間中,她不由產生出一種巨大的恐懼,彷彿「自己」在下一秒鐘便會被完全毀滅掉,不再留一絲的意識。在現代社會長大的她第一次意識到,神明是一種怎麼樣絕對的存在,只要他願意,甚至可以毀滅整個世界,怎麼會在乎某一個靈魂是不是會因為他消亡。這種處境使得楚君趁墒了難以言喻的絕望。可是已經有了一定心理準備的楚君還是很快就讓自己掙脫了這種情緒,咬緊牙關又問:「我到底還有多少時間?」
「呵,這個嘛……」男子好像在很認真的計算什麼,過了一會兒才說,「我也說不上來,你的靈魂和我們這裡的不太一樣。」
這樣不負責任的話,真的出自神明之口?
楚君雖然一直存在在這具肉體中,可是與這個身體真正的主人交流,這還是第一次。
楚君已經隱約猜到了這個身體原來主人的身份,只是過去她真的不敢去想像要怎麼面對與這樣一位「大人物」交流的一刻。在她的心中,對這個人物終究還是有種難言的厭惡與怨恨,如果不是他,自己也就不用來到這個陌生危險的世界,變成這種性別顛倒的處境。如果不是他,自己和娜兒也不會失散,茫茫人海不知何處去尋覓。
在內心深處,即使由於原來的生活苦難重重,產生過想逃離過那一切的念頭,可是她並不是想逃到這種「距離」的地方來啊,不管怎麼說,自己現在經歷的一切,都是拜這位神明所賜,而他對於自己這件事的態度,簡直是輕描淡寫的嚇人。
「不要把責任全部推在我身上,要不是你的靈魂佔據了我的身體,我母親怎麼可能趁虛而入封住我大部分的力量,要是我的力量沒有被封住,給你另外找一個身體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好吧,不說這些,至少我真不知道你明明可以運用我一部分的力量了,為何竟然還能這麼狼狽,和那隻小貓的失散,完全是你自己的責任吧?」
這不都是沒用的廢話嗎?好像一切都是我的錯似的!難道是我自己想到這裡來的嗎?
楚君心中的焦躁感越來越重,她不知道自己這些混亂的念頭那個神明是不是都能知道,要是他真的都能知道並且能整理的清楚的話,自己倒是要佩服他了。
「我還有機會使用身體與別人交流嗎?」楚君問了一個最關心的問題。
「可以。我還需要一些時間恢復,在那期間你可以使用這個身體。趁現在有時間,我可以把你來到這裡的原因告訴你。」對於這一點,楚君雖然一直沒有問起,可是這個男子還是很在意的想要把事情跟她說清楚。自己做的事情自己要負責到底,這是他向來的原則。
楚君不是不是不想知道自己是怎麼會被弄到這個世界來的,可是知道了又怎麼樣?難道能夠對現在的處境有所幫助嗎?難道這位神明還會對他這樣行徑感到羞愧不成?楚君從來沒有這樣無奈過。她習慣了按照自己的節奏一步步的努力,一步步的經營自己的生活,不論面對多麼艱難的狀況,她也相信憑著努力和堅忍一定可以渡過。但是眼前的處境,僅僅是自己努力不怕吃苦就行的嗎?
「你真不願意知道?」
他明明知道自己的想法了,何必再問這一次。
「我很累了……請讓我靜一靜吧。」楚君長長地歎息一聲,表示不想跟他繼續交流。
「我很抱歉把你帶到這裡來之後又讓你面對這樣的情況,不過,有一點我想我可以解釋。」口裡說著抱歉,口氣中可一點抱歉的意思也沒有,那更像是一種出於禮貌的外交辭令。對於這個身體的主人來說,向別人道歉那是從來也沒有過的事情。不過楚君不是他的子民,楚君來自「那裡」,所以雖然楚君只是個弱小的人類,可是他依舊保持著一份客氣。
還有楚君不停轉動的那種種的奇怪念頭,也令這位神明感到有趣,應該說這才是他一直在跟楚君交流的最重要原因。
他們的這個世界是個等劃分嚴明的世界,這位神明無法想像竟然有人在心裡咒罵神這樣的事情存在,難道在「那裡」,人類竟都是這樣的,一點也不尊重他們的神明嗎?
這些有趣新鮮的念頭,令這位神明暫時忘記了他自己本身面對的不太好的處境,也讓他產生了繼續與楚君交流的興趣。
「我只需要一個靈魂,選擇的對象原本是你,那隻貓它是我意料之外的產物,要是沒有把它也帶回來,一切本來是很順利的。」
他使用的飛龍大陸古代語有些像英文,「它」和「她」是兩個發音截然不同的詞,這令楚君又是一陣不高興,明明對娜兒抱著非份之想,卻還將她稱之為「它」!娜兒現在已經是個人了,他不會還想著要……
她竟把一隻貓當作人來看待了?真是有意思的想法。
「我想告訴你的就是,要是當時我沒有帶走你的靈魂,你依舊會死,只不過是死了之後,靈魂要按照你們那裡的法則接受處理罷了。」
「什麼?」楚君茫然。
「你本來就是快要死了,本來我選擇的,就是馬上要死亡的人的靈魂。」
「那個時候……我要死了……可是,你為什麼要拿走我的靈魂?」楚君會意那個時候發生的事,卻發現自己除了劇烈的頭疼之外,什麼也想不起來。
自己怎麼會死呢?自己年青力壯又沒有遇見什麼天災人禍,好好的呆在自己家的廚房裡,難不成會有閃電穿窗而入把自己打死?
「是啊,還有那隻貓也是,所以我才誤把它一起……」
「我怎麼會死!」不管楚君怎麼告誡自己冷靜,冷靜,還是用尖叫般的聲音喊了出來,無論是誰,聽到別人這樣談論自己什麼什麼時候就該死了,而那個人又是一個「神」的時候,恐怕都不會表現的比楚君更冷靜了。
「你的腦子里長了一個……『腫瘤』……你們那裡是這麼說的。」對方說出了一個中文的字眼。
「我的腦子裡有個腫瘤?不可能,我不久之前剛剛為了結婚做了全身體檢,明明……明明……」楚君說到這裡,聲音不由的低了下去。當時的體檢結果是他一個人去拿的,回來之後僅僅是告訴自己,兩個人的身體都是一切正常。對於楚君來說,身體一直沒病沒痛,這樣的結論是理所當然的,所以根本沒有再去多想。
現在回想起來,正是在拿到了那份體檢報告之後,不出兩天他便不告而別,還捲走了屬於楚君的那筆巨款。
原本楚君一直想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楚君一直把那些錢看作是他們共有的,他沒有必要用那種方法佔有。也許現在楚君找到了答案,因為他得知楚君得了絕症,不願意在為她花費大筆金錢治療之後落個人財兩空,才選擇了那種方式離開一個將要死掉的女人,獨自擁有那筆錢。
那個神明知道她的偏差轉到了哪裡,繼續說:「你將死於一次煤氣爆炸,在疾病奪走你的生命之前你昏倒了,然後你的屋子發生了爆炸,炸死了你與那隻貓。之後,那個人會因為帶走了你的巨額財產而被當作謀殺你的嫌疑人,然後再被證明無罪,可是他依然沒有權利佔有你的錢——照你們的說法,從法律角度你們沒有任何關係。」
楚君無暇去感慨這位異世界的神就對地球的瞭解程度,她在這種狀況下聽完了自己一生「最後」的結局,心中有種空落落說不上來是悲是喜的滋味。她可以想像,必然是自己昏倒前燒得那壺開水最後會要了自己的命。
為什麼自己的「一生」都是與「倒霉」這個詞緊緊關聯的,即使偶然有了好的轉機,轉瞬之間也會被龐大的不幸所覆蓋。弄到現在的自己真可謂是一無所有了,連肉體也沒有了還不算「窮」的乾淨嗎?可是還能保有靈魂,保有自我意識,不知道這從另一個角度來說算不算幸運?
「那麼你為什麼要把我弄到這裡來呢?就是為了讓我暫時控制你的身體嗎?」在一個神明的身體中「生存」,楚君真是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現在的狀態才好。
「你還不明白嗎?我把你的靈魂帶來,本來是要放進被那隻小貓帶走的身體中的。」神明的聲音帶著一種嘲弄。
也就是說,自己本來應該在將死的處境下被這位神明帶走靈魂,來到這個世界之後,變成一個「娜兒」那樣的絕色美女。可是顯然是自己的壞運氣再一次發揮了作用,於是自己進入了這個神明的身體,而那美女的身體就歸了娜兒。
原來我的運氣真地連一隻貓都不如……
楚君真的是沒有話說了。
這麼看來,似乎這位神明並沒有惡意,至少他沒主動害自己。可是楚君想起在自己剛剛清醒地時候看到的那個場景裡,那「女人」說的話:
「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麼?你為了給一個玩偶生命不惜威脅自己的妹妹,為了給一個玩偶生命不惜強奪人類的靈魂,為了給一個玩偶生命不惜違背我的命令,為了給一個玩偶生命甚至殺害我的使者……你、你、你簡直……」
娜兒所擁有的那個身體,是這個神明的玩偶,那麼他給玩偶安裝上一個靈魂,是不是是為了讓玩具更加好玩?
想到這裡,楚君感到心裡難言的擔憂。娜兒要是落到他的手裡怎麼辦?會不會真的成了他的玩偶。
對方是神啊,自己要怎麼保護才能她?
那位神明對於楚君心中轉動的念頭,既感到有些好笑,又感到不能理解。
為什麼她在知道了那隻小貓佔有了原本應該屬於她的身體,卻連一絲對那隻小貓不滿、嫉妒、憎恨……之類的情緒都沒有出現呢?難道「那裡」的人對待寵物,都是這樣的態度嗎?不過楚君腦海中不斷出現的一些對他「低劣」的猜測讓這位神明有些不舒服。難道她認為,一個神明會去做那樣無聊的事情嗎?
「你不知道是那隻小貓現在是什麼?」
「她是我的娜兒,別的我不用知道!你,你不能把她……」
「我還不至於像你想得那樣!那個身體原本只是個空殼子,是具沒有靈魂的身體。我母親在褚神之戰以後,想要創造一種新的智慧生物,想像中的那種生物應該有精靈般美麗的外表,人類的創造力,龍族的魔法力,矮人的技巧……」
「這麼完美的生物?」楚君微微有些吃驚。根據她對這個世界上生物的簡單認識,這樣的生物可以說完美到極致了。
「對,她是這麼打算來著!」他發出苦笑聲,「可是那不可能成功,完美無缺的東西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世界上。雖然母親召集了我們每一個子女為之出力,不過我倒是從一開始就認定了那是不可能成功的。結果也確實是那樣,大家花了很多年的時間也沒做到,最後的成果只有那些接近完美外表的身軀而已。」
「其中就有娜兒?」
「對,就有那一具。」
他的用詞就像在說一具屍體,這讓楚君聽得很難受。
「最初我只是覺得那些美麗的軀體銷毀了可惜,便把它們擺在我的殿堂上做裝飾品,後來有一天,我忽然想到,並不一定並不用非要把他們塑造成完美無瑕的生命,只要讓他們有意識,有智慧,可以表達喜怒哀樂,可以與外界交流不就可以不浪費這些身體了嗎?這些身體製造的時候,可是費了我很大的力氣的。不過我母親他們對我的提議並沒有興趣,所以我決定自己動手。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些身體好像已經完全凝固了,我研究了很久,都沒有辦法讓他們生出控制身體的靈魂。」
「於是你就把我和娜兒給……」
「開始是沒有的。畢竟你我屬於不同的空間世界,對我而言到達你們的世界也是很困難的事情。開始的時候,我只是想要給那些個身體按個靈魂而已,什麼靈魂倒是無關緊要。有了這種打算後,我從那些身體中隨便選了一具,然後就去找我的妹妹生命女神,從她那裡……老實說是強行命令她把生命之源分了一部分給我,然後我就把那個身體浸在裡面,並且開始收集人類的靈魂。」
也就是說,娜兒的身體根本就是他從很多類似的身體中隨機抽選的,壓根不是什麼他迷戀上一個人偶,然後費盡心力想要讓其活起來。雖然接下來他所作的事情沒什麼區別,可是目的上的區別可就大了——一個迷戀人偶的神明和一個醉心試驗的神明,這根本就是兩個概念。只是那個「女人」,不,她應該就是大母神,她為什麼要那麼說呢?
「我母親……那是另外一回事,你就不用知道了。」他對楚君記憶中大母神的那番話報以苦笑,雖然是他自己想要用那樣的假象迷惑大家,可是他不相信母親會不知道他的真實目的,會不知道當時身體中控制一切的靈魂不是他,她也不過是將錯就錯罷了。只要能把自己暫時封住,她才不在乎事實呢。
反正大家已經這樣過了數十萬年,也不在乎在這樣繼續過下去,看看到最後誰是正確的。
楚君忽然感到自己被一種冷酷的壓力包圍了起來,雖然那種感覺只是短短的一瞬就消失了,可是那種被別人以居高臨下、可以控制生死乃至一切的氣勢包圍的感受,絕對不是什麼好滋味,楚君幾乎下意識的要收縮「身體」,於是感到自己對於周圍的感官徹底的消失了,彷彿是置身於一片混沌之中。
他忽然感到那個女子的靈魂的畏縮,對方忽然就蜷縮了起來,從那裡傳來的感受,也全部都變成了恐慌、驚懼,以及……對於面對神明的無可比擬的力量的絕望。
這是一些他已經習慣了的情緒,看來他最初的推測是正確的,兩個世界之間雖然有著很多的差別,可是生命和靈魂的本質是很相近的,也就是說,「他們」很可能就是來自「那裡」……而在他沉思之間,那個女子的靈魂正在努力的掙扎著,極力想要擺脫那些負面的情緒。等他再次注意的時候,發現那個靈魂竟然已經調整了情緒,雖然依舊戰戰兢兢的,可是卻已經硬撐著想要「我決不能讓他知道我怕他」了。
這個靈魂有很不一樣的思維,不知道是不是那裡的人都是這樣的。
「你,你掠奪了很多靈魂嗎?」楚君鼓起勇氣問。這也是想要轉移她自己的注意力,想讓自己盡力的忽略剛才的恐懼。
「也不能說是掠奪,我只是把它們在我弟弟的手下取走之前把它們拿走了而已,我弟弟又不是不知道是我拿的。」
他說的這個弟弟,指的是冥王吧?因為地位不如他,所以不得不眼睜睜的看著他這樣做。還有那位生命女神,被他分走了的那個生命之源,應該也是很重要的東西。看來神明之間也分三六九等,也會相互欺壓啊?對自己同樣是神的兄弟都這樣,更別說對待人類了。
神明略一思索便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了,頓了頓說:「他們兩個……他們兩個跟我的另外一對弟妹不一樣,他們的個性即古板又驕傲,而且除了對我母親之外,對其他事物都不抱什麼感情,也許只有這樣他們才能完美的盡到們的職責,可是做為一個哥哥,有那樣的弟妹不是件什麼愉快的事啊……」
聽他的口氣,他和自己弟弟妹妹之間的矛盾由來以久。這個神看起來是個不好相處的。
楚君的情緒波動他全都感受的到,但是對於她那些不敬重的想法,都是覺得有趣,不過一笑置之,繼續說:「總之我在費了許多時間雜那個身體上,前後收集了九百九十九個靈魂注入那個身體。那都是些最優秀的女性靈魂,有藝術家、詩人、舞蹈家,也有魔法師、戰士、龍騎士,甚至還有神官和女王的……可是還是不行,那個軀體始終不能得到生機,那些靈魂根本不能融合進去……」
天啊,那麼多優秀的女性靈魂,就這樣被他給……想到自己接下來,似乎也要落的這種徹底消失的下場了。
「我沒有讓她們消失,只是試了一下,不行就還給我弟弟了。」難道令人類的靈魂徹底消失是很有趣的事情?自己還沒有無聊到那種地步。
楚君鬆了口氣。不管怎麼說,她還是希望這個神明不像她自己之前想像的那麼糟糕,那樣的話,娜兒的將來可能有比較好的保證。
「等我發現自己的做法更本沒有用之後,而那個身體對於靈魂的容量也幾乎到了極限了,最多再放進一個靈魂,我不得不開始考慮其它的辦法,後來有一天,我想到了你們那個世界的靈魂。你們的靈魂與我們這些有極大的同,我想,也許不同的東西可以給那個身軀最更大的刺激。於是我嘗試著打開與你們的世界的通道。只是很小的空隙而已,不同的世界之間的通過並不容易,」
「然後你就把我們弄到這裡來了?」楚君聽他這麼說,更加認為自己是個倒霉的人,在那麼大的一個世界中,他居然偏偏找上了自己。
「其實我沒有更多的選擇,以我的力量來說,只能訪問你們那個世界中的很小的一個範圍,而且每一次不能持續的時間很長。我花了很多時間去熟悉你們的世界,想要做出比較好的選擇(楚君:這就可以說明他為什麼這麼瞭解楚君生活的社會了),可是次數多了,就引起了你們那裡的神明的注意……」
「我們那裡的神明?那裡真的有神明嗎?」楚君帶著不相信的口吻問。
「當然有……難道你們從來不敬畏你們的神明嗎?」真是個難以置信的世界。
「至少我從來不知道真的有神明存在吧……」楚君說的一點底氣都沒有。其實有神明和沒有,對於楚君的生活又有什麼區別呢?即使有神明也不見得可以讓她生活的更好吧?
一個完全不在乎神明是否存在的世界?真是難以想像……
那個神明沉默了很久才接著說:「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麼絲毫不敬畏你們的神明,可就是因為你們的神明在保護你們的世界,我才沒有辦法隨便的侵入你們的世界。我又不想隨便拾取一個飄蕩中的孤魂,那種說不上來源的東西質量無法保證,又不能獲取靈魂去殺人,那會引起兩個世界之間的神之戰爭的,所以我選擇了一個馬上就要死去的女人,在她將死的一瞬間帶走她的靈魂,在我可以測探的那個小範圍內,限定的時間裡,可以選擇的目標並不多,而你剛好是其中最年輕、靈魂最有活力的一個。」
原來自己就是中了這麼小的幾率。
「可惜那個時候我還是被你們兩世界的神靈發現了,即使只是一個小小的靈魂——在你們那裡也許會被丟棄並且自然消失,可是如果我去拿來使用,就會被視為一種侵略……」
楚君在心中暗想:「那本來就是侵略。」
她的靈魂處於對方的身體之中,即使僅僅是心中一閃而過的念頭也瞞不過,這位神靈這次竟然有些有些尷尬,清清嗓子才往一下說:「我遭到了攻擊,不得不狼狽地往回退,當然還是帶上了你們兩個靈魂——那時候我以為是一個,小貓的靈魂太小了,我在匆忙中沒有留意到。我在回來的途中受了不輕的傷,處於很虛弱的狀態下,剛回到住處卻發現母親的使者在等著我。之前,母親對我做的那些事從來不干涉,包括從弟妹那裡搶東西、靈魂什麼的,因為管理褚神是她賦於我的權力,即使是她也沒有辦法剝奪。但是到異界偷盜靈魂就是觸犯了她的禁忌的事情,母親派了幾名神使來命令我立刻交出你們的靈魂,並且準備接受處罰。
接受懲罰的準備我早就做好了,可是這個靈魂我決不交出去,於是我在神使們面前向靈魂使用了融入軀體的神術,我本來以為他們定不敢阻擋我的,沒想到他們會出手攻擊我,如果當時我沒有受到異界神力的傷害,當然是不把他們放在眼中的,可是我正處於最虛弱的時候,又沒察覺靈魂是兩個,所以就……」
「所以娜兒進了你準備的那個身體,而我卻還留在你這裡?」楚君幾乎沒有什麼情緒地問。自己的倒霉真是無處不被體現出來,就連原本是由一個神為自己「準備」的身體,都會陰差陽錯的讓給一隻貓。
「我把神使擊斃的同時,自己也受到極大的傷害,又在神術的範圍內,所以你就進入到我的身體裡來了。以後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母親對我十分生氣,封印我大部分神力,把我和那個女人一起扔到人間來了,幸虧我的這具身體可以屏蔽神術探測,母親才似乎並沒發現我的身體裡有個你,不然……」
「你的這具身體……」楚君從他的話中聽到一個奇怪的詞,於是禁不住好奇地問。
「我們現在共同使用的身體是我為自己塑造的眾多形體之一,幸好當時想讓那個靈魂一醒來看見與自己外形差不多的樣子,不然……如果正好用一隻飛龍的模樣被扔下來可就麻煩多了。」
「你有許多身體嗎?」
「我們每一個都會為自己塑造各種的不同形體的。」
「那麼……」既然他有許多形體,會不會不介意讓一個給自己?這個神靈給人的感覺很平和,所以楚君生出了一些希冀。
「那可不行。」這位神靈馬上就打消了她的妄想,「我的形體可不是你的靈魂可以駕御的,就算給了你,你的靈魂也沒有那個力量駕御,後果只能是被身體分解。本來再給你製造一個身體並不困難,可是現在我的力量沒有恢復,沒有辦法做到了……」神明的聲音帶著微微的歉意。
也就是說,自己只有被他吞噬這麼一種下場了。
雙方都沉默了一會,那個神明忽然說:「我很抱歉,是我把你帶來的,卻不能給你一具軀體,反而害你將要消失……我現在的力量,也沒有辦法保護或者把你從身體中弄出去,所以……很抱歉……」
要說來到這上世界之後,楚君經歷的千奇百怪的事情之中,最令她吃驚的便是眼前這一件、便是這一句話了——一個神明,在向自己道歉?
楚君產生了一種苦笑不得的感覺,如果她有身體可以使用,到想要仰天大笑幾聲,再放聲一哭。反正就要消失了,既是一位神明在這裡又怎麼樣呢?即使一位神明的道歉又能改變什麼呢?自己的處境本來不就是因為他而造成的嗎?
在一瞬間裡,楚君產生了一種想要痛快的宣洩自己的情緒的衝動,想要衝著這位神明大喊大叫也好,連哭帶鬧也好的發洩一番,可是很快她就洩了氣。
即使那樣做了又能怎樣?
自己本來就是要死了,即使不在這裡消失,在原本的世界就不會消失嗎?說不定還是因為到了這裡,才多存在了一些日子,那樣的話自己有什麼理由指責別人?
或者說他是神不是嗎?就像他自己之前說的:「既然我是神,有什麼不可以。」
神又有什麼不可以作的,即使他們把世間萬物看作玩具,又有什麼力量可以約束阻止。
楚君越想越是沮喪,卻不知道一直在注意她的思想變化的神明,正在為她的思想變換感到一些驚訝。
他真的沒有想到楚君能夠這麼快就把那些恨意從心中壓下去,或者應該說,這個女子並不是因為心胸寬大,而是因為對於她自己的生活完全沒有信心和希望,似乎是因為覺得自己的生活本來已經沒有什麼未來了,所以怎麼樣都可以接受。而且她不相信自己會遇到好事,所以當遇到不幸的時候,也不去責怪別人,而是一律認為是自己運氣天生不好的原因。
「我天生的運氣不好,並不能怪你……也許我們那個世界的命運之神特別討厭我吧……」楚君的心神不定,有些恍惚地說,「請你照看一下娜兒,如果你真的是神的話,請你照看一下娜兒,她什麼都不懂,那麼天真……不對,她的身體是你製造出來的玩偶,你不能那麼對待她,你不能,娜兒她,她……你不可以傷害她,你們這些所謂的神,為什麼就可以把別的生物當作玩具!請你不要傷害娜兒,要是我不在了,他就什麼依靠都沒有了……請你找看一下她,如果你真的是神,就請讓娜兒在這裡好好的生活下去,不要讓她受到傷害,讓她得到幸福……」
她的激烈反應並非來源於對她自己將要消亡這件事,而是因為那隻貓美人?
這位神明對於這種反應有些意外沉默下來,很久沒有開口,又過了一會他才說:「是嗎,你這麼關心那隻小貓……不過這個要求我可以答應你,既然我的實驗已經成功了,那隻小貓對我來說就沒有什麼用處了,我可以保證她將來在這個世界,過著自由、平安和富足的生活——其他的我則不能保證,你明白我的意思。」作為神明,他很清楚人類的慾望不是自由和富足就能夠滿足的,可是他並不打算承諾更多。
如果他真的是神的話,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謝謝你……」
楚君鬆口氣,她最大的擔憂已經得到了神的保證,想來作為一個神明他也不至於說話不算,那麼……對於自己來說,什麼時候消失已經無關緊要了……
忽然覺得來到這個世界之後一直在苦苦掙扎時間很累的事情,能夠真真正正的休息似乎也不是很壞的選擇……
可憐的娜兒,不知道她到時候能不能理解並且接受自己消失了這樣的事實……
如果……也許還有希望保護你的靈魂不被我吞噬……」神明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說,可能是楚君那種對生存下去的絕望和倦怠,反而令他產生了某種同情以及愧疚吧。
「是嗎?」楚君對此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
如果可能生存,沒有多少人真的想消失。可是楚君對於自己運氣是在毫無信心,她不認為之前這位神明說的話都是在嚇唬自己玩兒,那麼,即使有辦法,也是很困難的、現在這位神明的狀態都不容易做得的辦法吧?那麼自己何必等著去面對希望之後更大的絕望呢。
那位神明能夠明白他所有的心思,停了片刻說:「你是我帶來的,如果反而被我吞噬掉實在說過去……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好好想想怎麼做……現在你去吧你的同伴們喚醒吧,追趕你們的人已經過來了。」
「什麼?可是蓮絲的烏鴉……」楚君雖然不能控制身體,可使外界的動靜她還是知道的,那些烏鴉並沒有發出警報啊。
「那個女神官已經被他們追蹤很久了,他們已經發現了她使用烏鴉警戒的秘密,這次就是根據大量的烏鴉聚集而找到你們的——讓烏鴉這樣的動物發現不了行蹤,只是很簡單的小魔法而已。現在身體交給你來控制,我的狀態還不能長時間的支撐身體。記住,一直向西南,那個方向沒有敵人。」
說完,楚君突然恢復了對身體的感覺。
她來不及向更多,急忙地衝向了帳篷:「雪平、托德、蓮絲……趕快起來,灼熱之冰的人馬追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