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海島的大體開頭是這樣的……」男子開始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劃圖,「而停舟島是這樣的……你看這裡,從這兩個點看來,這兩個島之間的距離其實是很近的。」
飛朗看著他用熟練的筆法畫出了兩個海島的形狀及它們相對位置,看來他對於這附近的海島環境已經作了許多次的研究。
「這兩個海島之間的距離非常近,可是是水流湍急,波浪很大,而且有很多暗礁,所以船隻無法通過。可是一年之中有幾天,因為洋流與風向的關係,這裡的水流會減弱、減少,很多水底的礁石會露出來,而且漩渦也會減少,如果我帶你們從這裡游過去的話,你們肯不肯帶我一起去大陸?」
游過去?飛朗心頭一動。他的水性非常好,如果距離真如這人所說,途中又有了可供歇腳的礁石,加上幾個護體的法術的扶持,他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游過海峽,不過這一切的前提是,自己就必須帶上這個人了。
停舟島是威羅國的第三大島,也是距離大陸最近的島,所有出入這個島國的船隻都會先在這裡停泊,能來到這個島附近,應該說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如果運氣好的話或許可以在那裡找到矮人王國或赤峰國的商船。這是與太陽帝國最為友好的國家,在這兩個國家的商人那裡,只要自己亮出身份,說不定不用付出什麼代價就可以得到幫助——當然交換條件是自己回國之後在各方面為他們提供的種種便利。
這麼看來,這個人的條件還是很值得考慮的。
飛朗陷入了沉思。
那人知道他需要考慮,抱了一張儘是窟窿的毯子,走到角落中蜷起身體休息。
夜幕降臨,天空閃耀著無數飛朗不太熟悉的星辰。在這遙遠的南方海島上,就連天上的星星都與故鄉的大不相同。村外的密林中傳來野獸的供低吼,這些天在林中行走了那麼久,反而沒有發覺的它們的叫聲是這樣的瘆人,天一黑它們似乎是都出來活動了,這個沒有什麼保護的小村莊根本無法令它們產生警惕感。
對於這裡的生物與風土人情,飛朗僅僅是在書本中讀到過。他離開家在大陸上遊覽,為的就是想見識各地的風光人文,可是現在身在大陸的最南端一個國家的土地上,他心中充滿的卻是對故鄉的想念。
不知道這一次的戰役,父親是否一如既往地親自披甲上陣?不知道母親是否依舊每天忙著照顧哥哥的孩子們,忙著應付宮廷的宴會與舞會的邀請?不知道三姐是不是終於接受了那個赤峰國龍騎士的求婚?不知道大哥出使火由國回去了沒有……真想把娜兒小姐帶到那裡,介紹給自己的家人認識,只是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這樣的幸運?
「天黑了啊……」娜兒邁著輕盈的步子,一邊整理自己的長髮,一邊從茅屋中走出來,對著黑夜深深吸了口氣。雖然失去了夜視的能力,可是她還是更喜歡黑夜,白天暖洋洋的陽光本來就是為了睡覺準備的,只有夜間滿天的繁星和輕風,才是活動的最佳時光。她睡了一小覺之後,終於還是躺不住的爬了起來。
飛朗口中喃喃自語,忽然一揚手,一道光從手中飛出,沒入了娜兒的身體。
「你幹什麼?」娜兒還沒說完。忽然發現四周的境像在自己的眼中清晰了起來,雖然比不上原本自己的夜眼,可是已經如同處身明亮的月光下一樣,可以看清一切了。
「夜視術,一個光系魔法。」娜兒的驚訝被飛朗認為是楚君也許不會使用光系魔法的緣故。元素五系加上精神,光、暗、生命、亡靈一共是十系魔法,一般來說一個魔法師可以精通其中三系以上就已經很了不起了。飛朗的魔法能力與他的身體遺傳一樣——他可以使用全部的十系魔力,即使相互衝突的光、暗、生命、亡靈他也可以使用,但是卻樣樣通、樣樣松,沒有一樣可以真的拿出門來,也是他到現在還是個初級魔法師的原因。
不知道一個象楚君那麼了不起的魔法師可以使用幾系的魔法?又可以發揮到多大的威力?
「我們還要幾天才能去你說的地方找主人?」與楚君已經分離了好幾天,在娜兒看來已經是非常非常久了,而徒步跋涉的日子也使她認為已經走了許多許多路,總應該快到飛朗說的那個地方了吧?
飛朗苦笑一下,他能瞭解娜兒的心情,她現在一定非常急於回到楚君的身邊去,可是當務之急,是先離開這個麻煩的國家,回到大陸去才行。「我們先想辦法離開這個國家,然後從大陸繞過黃金沙漠,到達深明國之後,路途就會比較順暢了。我想如果一切順利,也許冬天我們就可以到達我的家鄉太陽帝國。」
「什麼,現在才是春天(她們來到這個世界之際,地球正好是春天剛剛來臨,但是來到這裡之後,這個時間其實正是盛夏),你是說還要一年!」娜兒尖叫了起來。她現在一共才只有兩歲,對她說要花上「半輩子」的時間才可以回到主人身邊她怎麼接受的了!
「現在是夏天……」飛朗對於她的怒氣十分無奈。即使回到了太陽帝國,也不一定會遇見楚君,不過到時候他就可以調動家族的力量去尋找楚君的下落了。但是他不知道怎麼去對明顯不諳世事,不曾出運遠門的娜兒說明,卻不知道,其實她是連自己住的大院都沒出過了。「我知道可能要用很長的時間,可是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把你送回楚君身邊的。」飛朗只能這麼重複自己的諾言。
娜兒背著手在他身邊跳跳達達:「反正主人一定會來找我的,你不護送我去見他也沒什麼關係,我不管在什麼地方,主人都會來找我。」有一次她被幾個被她的美麗迷住的女學生捉住裝進了手提包準備帶走,就是主人努力的尋找,及時在大門口把她們攔了下來,娜兒才有機會重見天日。她堅信楚君會來找她的——像她這麼好的貓上哪裡去找第二隻,主人一定不會放任自己丟掉的。
「我會在他找到你之前把你送回去的!」飛朗自己都被自己怒氣沖沖的口吻嚇了一跳,也許是因為對楚君的嫉妒,使得他暗中產生的跟楚君較勁的念頭一直沒有辦法完全消失。娜兒是屬於楚君的,這一點也許自己無法改變,可是至少,自己要在楚君找到娜兒之前,把娜兒送回到楚君身邊,這也許什麼也代表不了,在娜兒的心中也起不到什麼作用,可是對于飛朗自己而言,總是一個安慰和證明。
「嗯……」娜兒的注意力早就被一隻在村莊上空飛來飛去的夜鳥吸引住了,根本沒聽見他的說什麼,隨口答應了一聲。飛朗看著飛快地爬上了樹對那隻鳥悄悄逼近的娜兒的身影發一會呆,偷偷歎了口氣,輕身走入了茅屋。
那個人坐在地上,顯然他並沒有真正睡過。在微弱的火光中,他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飛朗。
「我有幾個問題。」飛朗走到他面前坐下來。「第一,你為什麼知道這麼多?如果你是一個出生在這個村子的奴隸,恐怕連這片林地都沒有走出去過,怎麼會知道這麼多?如果你是這裡的一名普通奴隸,那麼應該跟剛才的那些奴隸一樣,根本聽不懂我說的大陸通用語,而是我要使用半生不熟的你們當地語與你交流才對,我知道你們這裡並不流行大陸通用語,一個困居於偏僻小村中的奴隸,就更沒有理由會說了不是嗎?第二,你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你的身上有種奇怪的魔法波動?我不認為一個奴隸有機會接觸到與魔法有關的事情?你回答我這兩個問題,我再決定接不接受你的建議。」
那個人的目光轉動,一瞬間閃現出了難言的生動,但是馬上又恢復成了那種無動於衷的呆板,語氣平緩地說:「對,我並不是出生在這裡的奴隸,而是從別的地方被流放到這裡來的,所以我跟從來沒有離開過村子的奴隸們不一樣,我清楚地知道這個島以及周圍島嶼的情況,如果帶上我,保證只對你們有利;第二,關於魔法波動我也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我又不是魔法師,我只知道我使主人生氣之後,他命令一個巫師——我們這裡沒有魔法師,會使用超自然力量的,是被稱為巫師的……」
這種稱呼飛朗也知道,在這南方島嶼上,代替魔法師存在的就是這種巫師,也有人說他們其實就是些精通精神類魔法師,不過看過他們一些資料的飛朗認為,他們與精神魔法師還是有一定的區別的,尤其是他們似乎善長使用毒藥與魔法的結合對人體製造傷害,這些巫師在暗殺方面是很出名的。
「有個巫師在我身上用巫術施了法,我想你所說的魔法波動就是因此而來吧?」他說著,伸手解開了自己的衣服。在破舊的衣物下面,是一具瘦骨嶙峋的軀體,這具骯髒不堪的軀體上,有許多大大小小的圓洞,其中綻露著腐爛了的皮肉,卻沒有流血或者流膿。
飛朗看得心頭一顫,看著這遍佈全身的坑洞,想必這個人的一舉一動都要忍受著巨大的痛苦吧?真難以想像他是怎麼堅持著沒有任何表露的?
「其實每個月中這些『懲戒之痕』都會自己痊癒一次,大約可以維持七八天。然後再在下一個月的月初開始發作,每個月到這裡來的收繳產品的管事,都會在這個傷痕發作的最痛苦的時候到來,訊問我是不是已經知道了自己的錯誤,開始悔改,如果我的回答是『是』,那麼他會帶我回到主人的身邊,我的主人很『喜愛』我,只要我屈服在他的腳下,他就會原諒我,並且命令巫師撤消這個法術,可是我的答案是『不』,永遠都是!也許我從這裡逃走就意味著永遠都不能從這個法術之下擺脫,可是我還是想要自由,想離開這個國家,去呼吸自由的空氣,你明白了嗎!」
飛朗閉上眼搖搖頭。
不是他不明白,而是他感歎於這個人的堅忍與倔強。
那個人口氣平緩下來,繼續說:「至於大陸通用語,那是我父親教給我的。他本來是個大陸來的商人,卻因為迷戀上我的母親——他的交易對象的一個舞姬而干了傻事。我母親被發現懷孕之後,他就被這裡得島主沒收了全部財產,自己也被貶成了奴隸。我出生的時候,母親難產死了,於是島主更加生氣,把我父親趕到了農場中,做最辛苦的工作。雖然日子過得很辛苦,可是父親一直堅持教導我,讓我學習大陸的語言和文字,並且每天都在告訴我,自由是多麼可貴,自由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
飛朗點點頭。他沒有問那位在逆境中依舊堅持教導兒子的父親現在怎麼樣了,看著這個男子獨自在這裡苦苦掙扎,就可以想像,他的父親恐怕已經……
「你們來的正是時候,再過兩、三天,潮信就會經海峽帶來變化,正是渡過海峽的最好時機,而管事到這個村子裡來還有十天時間,在這十天之中,村民即使想揭發你們的到來以及我的出逃也沒有渠道,而十天之後,我們應該已經坐在去往大陸的船上了吧?」他充滿期待地這麼說著,就好像飛朗已經同意了與他同行一樣。
而飛朗無法反駁,因為他發現自己實在說不出不帶他一起走的話來,一個人為了自由連那樣的痛苦都可以忍受,飛朗還有什麼話好說。那個巫術與死靈魔法中的一些體現有些相似,也許到達大陸之後,尋找一個死靈魔法師可以解決他的痛苦。
飛朗的本性十分善良,已經開始向這個方面打算了。
「那麼我們要怎麼到達你說的海峽?」飛朗開始進入正題。
「穿過叢林向北一直走,走到峽谷之後轉向西,那裡有一片亂石海灘,不過海流雖然會減弱,但是貿然下水依舊不行,必須按照一定的路線,才能繞過那些漩渦。」那個人還是不完全信任飛朗,就如同飛朗對他依舊存有戒心一樣,所以真正的路線,除非是飛朗帶上他通行,否則他是不會說出來的。
「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最好是天一亮就走。海潮帶來的變化不會超過十二個小時,我們最好早去以免錯過。」
「好,我們的你的,明天我們準備一下食物,後天一早就出發。」飛朗下定了決心。一切聽這個人的引領,但是自己要提起二十分的小心。
這時,娜兒成功地抓住了那隻鳥,歡呼著跑了進來:「點火,烤著吃!」
那人看著飛朗說:「現在的問題是,你們水性怎麼樣?武技怎麼樣?那裡的水位雖然下降,但是依舊湍急,而且水中還有利齒鰭魚生活,你們有沒有足夠的水性游過去?有沒有足夠的武技保護自己?」
飛朗淡淡一笑,他可是半狼人中的游泳健將(因為骨骼比較輕),在軍隊中實踐時曾率部下潛游過一條大陸上有名洶湧的大河統到敵軍背後發動襲擊,那可是他少有的幾次親臨敵陣的經歷中,很令他自得的一次。
至於娜兒,即使她不會游泳也沒關係,飛朗有足夠的自信,可以背負著一個人游過這個人所說的距離,一個水中使用的飄浮術加上一個小型魔風術,可以使他的泳程輕鬆許多,這就是一個全系魔法師的好處了,簡單的法術也可以相互組合出很實用的方法。至於在食肉性魚群中自保,光系的法術可以很容易地把他投射在利齒鰭魚的眼中的形象變成它們的天敵血鯊,娜兒的武技方面……
飛朗看著她手中的獵物柔聲說:「娜兒,那種鳥不好吃,但是它的翎毛是做箭的好材料。」
夜鵲,世上的夜間活動的猛禽有千萬種,但只有為數不多的名字被加上了一個「夜」字,可見在黑夜中它的兇猛與狡猾,這種飛禽藉著夜色的掩護捕獵小動物甚至家畜、小孩子,卻很難被獵手捕獲(因為它沒什麼用,也沒有獵人願意去費勁捕捉它),娜兒盯上它之後沒用多久把它捉到了,是否可見娜兒的武技的高明與否?
「只要你的游泳技巧沒有問題,我們就後天天一亮出發。」飛朗對那人說。
那人看著他,露出了一個笑容。
娜兒失望地拎著那只展開翅膀足有三米的大鳥,失望地嘟著嘴:「不能吃嗎?」
雖然楚君與雪平的腳步不慢,走到那片山林也用了幾個小時,到達的時候天邊已經泛出了魚肚白。這讓楚君心中有點慶幸,白天貓頭鷹總不能術過於囂張吧?總比晚上安全的多,說實在的,楚君挺害怕這種鳥,尤其是它們的那種怪笑,聽到之後便會起一身雞皮疙瘩。不過自己現在的身份是個男人,當然要在女性面前表現的即然勇敢一些,咬牙也得硬挺著。
他在心裡作著美夢,誰知越走向山林深處光線越暗,不僅曙光被層層樹木遮擋的嚴嚴實實的,反而連原本月光明亮度也沒有了。
「真是的,我就知道好運氣這個詞與我沒有關聯……」楚君在心中嘀咕,「早知道走慢點,天大亮了再到。」
「楚君,這裡的光線不對勁,即使樹林再密,也不應該這麼黑暗。」雪平忽然止住步子,警惕地望著四周說。
楚君的心提地更高了,有了雪平這句話,他的心中本來就有的不安一下似乎得到了證實,他雙手握緊了飛朗那根魔杖,卻對這柄細長的木製「棍子」能不能用來搏鬥深表懷疑。杖頭上鑲的寶石也算硬物,可是和「棍子」本身一樣,生就一副一旦掄到敵人頭上,對方皮都蹭不破它們就會先碎裂、折斷的模樣。當時飛朗要是留下了他的寶劍而把這根對楚君一點用也沒有的棍子帶走就好了。
最近幾天,楚君一直在思考自己的自保問題。
最好當然是再找到一個電娃或火娃,但是他試著點了一堆火,幾天幾夜不讓它熄滅(村人們因此認為他有毛病,從雪平那裡得知他是個魔法師後,又認為他是在施展什麼神奇的魔法,天天在周圍象看怪物一樣的參觀他),希望能再生出一個火娃來,結果卻是大失所望。他暗中分析,當初電娃與火娃的生成與元素神殿周圍,被元素使令者的力量造成的巨大元素扭曲有一定的關係,現在自己不再處身於那種環境中,新的火娃自然也就無法誕生出來了。
即然這個方面沒有了指望,楚君只好努力挖掘這個身體的其他潛力。
幾天下來,他綜合了以下幾點:一是力氣大,本來他早就發現了自己現在力氣很大,可是開始只認為是兩性之間的正常差異,男人力氣是應該大一點嘛。可是他前天偷偷舉起一塊至少兩百斤的巨石作過試驗後,可以肯定這不屬於正常人的力量範疇,因為當時他很輕公,很清楚自己沒有用全力;
二是暴發力好,反應快,不論跑、跳、蹦,他現在都是反應神速,成績驚人,如果這樣回到故鄉,起碼可以去當個體育健將混口飯吃;
三是武技不錯,在這個身體的自然反應帶領下,楚君發現自己已經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了,不過問題在於這個身體的原主人似乎沒有什麼實戰經驗,即使他也沒有「遺傳」給楚君,反正楚君對於在實戰中怎麼使用這些招式一無所知;
四是一些不知從何而來,有什麼用,也沒有分類的混亂知識,值得注意的是,經過楚君的多次驗證,這些確確實實只是知識,與常識一點關係都沒有。比如語言方面,在身體的記憶中最常用的三種語言,其一是大陸通用語,這個沒什麼問題,另外兩種卻是上古精靈語與魔法文字。幸虧雪平是個學識豐富的精靈,不然楚君開口吐出上古精靈語時,壓根沒人知道他在說什麼,效果比他說中文好不到哪裡去。另外那種魔法語言,則早已連發音都失傳了,只有少數古老的魔法符號中才依舊在使用其中一些文字,好在楚君在地下遺址中面對魔法陣時,自動從腦海中找到了這些知識,沒有把這種文字拿出來賣弄,不然後果也是弄巧成拙。
再說地理知識方面,楚君發現自己腦海中的大陸版圖與雪平給他看的完全不同,不僅沒有一個國家與他記憶的相符,而且沿海的一些地貌也有了不小的變化,更奇怪的是,雪平口中飛龍大陸毫無往來,一無所知的另外幾個大陸的地圖,竟然也出現在腦海中──只是楚君對於其準確性深表懷疑。
接連出了幾次差錯之後,楚君對於這個身體的知識也不敢十分相信了,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隨口說出普通人不知道的東西,引來誤會,所以每次開口都是千思萬想,斟酌再三。
不過自從從遺跡脫險之後,楚君發現自己腦海中產生了一層隔膜,就好像有什麼東西把一部分知識與他的思維分隔開了一樣。他可以憑藉以前的印象,知道那些知識就在那裡,可是已經不能隨意地讀取了。
也許這個身體的主人一直存在在這個身體之中,現在他馬上就要醒來了──這才是目前楚君日夜擔心的事情,萬一對方重新得到身體的支配權,自己會怎麼樣?沉睡在身體之中?回到原來的世界?消失?按照自己長久以來對自己的運氣的瞭解程度,可能性三出現的幾率恐怕是另外兩種加在一起的十倍。
對於有可能到來的結局,楚君心中已經有了萬全的準備。
但是每到想到這裡,還是黯然神傷,他才二十二歲,即使在未婚夫挾帶他的全部財產不告而別的時候,她都沒有往輕生方面想過,更何況是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後,正在咬牙倔強地想要活下去的時刻讓她去面對隨時可能到來的消亡,他怎麼能毫不難過?可是命運這個東西向來是這樣一捉弄自己的為樂得,就算有一百萬個不甘心,也起不到什麼作用。
看開了,生死也就是那麼回事。只希望能多一點時間,讓自己找到娜兒,為她作一個安排之後再發生,這是他現在唯一祈禱的事情,雖然他不知道,那些所謂的神靈們會不會聽見。
「楚君小心!」雪平迎上幾步,手中的箭連連發射,把幾隻撲過來的飛禽逼退。失神中的楚君險些被一隻鳥的利爪抓傷,不由出了一身冷──冷這麼巨大的鳥當頭抓下來,一定會弄個頭破血流。他這才注意到,黑暗中不知有多少貓頭鷹從樹林中聚集過來,發出楚君最害怕的那種叫聲,向他們作出攻擊的架式。
不等楚君做出更多的反應,周圍的樹枝間已經聚集了不下一千隻貓頭鷹,它們似乎對雪平手中的弓箭十分忌禪,並不馬上衝上來攻擊,只是一層又一層地圍上來,在兩人周圍的樹枝上,灌木上,岩石上全都站滿了這種鳥。在黑暗中發著異樣光芒的眼睛,那種讓人聽起來像是什麼怪物在發笑的聲音,讓楚君很有點想不顧自己現在的「男子漢」身份拔腿飛逃的念頭。不過他很理智地認為,呆在雪平身邊絕對比獨自逃走安全,這些鳥現在怕的是雪平的弓箭,自己一和她分開,馬上就會成為鳥群攻擊的對象,他可不想讓這種事情發生。
「楚君,你看!」雪平用手肘碰碰心不在焉的楚君。不知道為什麼,楚君常常會出現這種魂遊天外的狀況,即使在危急時刻也不例外。也不知道這位魔法師腦子中到底在想什麼?雪平以前曾見過號稱大陸第一魔法師的精靈王青水-遠林陛下露出過同樣魂不守舍的神情,難道說這種狀況是一個好魔法師必備的條件?
楚君順著雪平指的方向,用力眨眨眼才看清楚,在不遠處的樹叢的枝桿之中,有無數的黑影似乎在隨風晃動,開始他以為是更多鳥的凶鳥,心中一驚,接著看明白了是什麼東西,卻更加驚訝:那竟然是無數的動物屍體,大到狐狸,長蛇,小到老鼠、麻雀,密密麻麻地掛滿了樹枝之間,就好像是一座樹上墳場,又好像是被勤勞的農夫曬出來的豐收和「莊稼」一般。
楚君幕然看見那麼多死亡動物無神慘白的眼睛「盯」著自己,頓時出了一手心的冷汗。
「這些鳥根本沒有與我溝通的打算,」雪平現在的心中也很驚訝,「它們只是不斷地危脅,逼我們離開。我覺得它們似乎是在保護什麼東西。」動物們一向喜愛精靈,樂於與精靈們交流,可是這些貓頭鷹明顯拒精靈們於千里之外,不住地威脅要發動攻擊。
楚君四處看看,忽然說:「我知道它們在守著什麼東西了。」
他看到那些「屍體」樹是呈一個環形分佈的,而在它們的中間,就是他之前看見過的那個紡錘形的黑色「物體」,物體上伸展出的那些煙霧就「觸絲」正向屍體伸展著,不時在某具屍體上劃過,收回,而越是靠近那個「紡錘」的屍體,乾癟地越是厲害,有一些看起來已經像木乃伊一樣了。就像……就像貓頭鷹們弄來這些屍體是給這個「東西」吃的一樣,楚君在心中咕噥。
「楚君,你看見了什麼?」雪平對那個「紡錘」視而不見,有點焦慮的問。
「一個……」楚君正在措辭如何向雪形容自己的所見,忽然一陣巨烈的痛苦直刺她的神經,不對,那不是針對肉體,而是針對他靈魂本身而來的,這使得他什麼反應也來不及作出,便感到自己被拖進了一片迷茫之中,整個靈魂不住的下沉,彷彿身體在向一個無底的深淵中墜落……
可是他卻清清楚楚地聽見「自己」的聲音用毫無感情的聲音說:「一個陰影融合失敗的黑暗女神神僕。」
「什麼?」雪平依舊一頭的霧水。
不過「楚君」什麼也沒有再說,他背負著雙手,昂著頭,用饒有興趣的目光打量著周圍的一切,那些貓頭鷹在他的目光掠過之際,都會發出一陣不安的躁動。雪平敏銳地發覺了四周的氣像有產生了微妙的變化,她有點不安地挪動了一下位置,可是此時的楚君臉上掛著一種若有若無的笑容,整個人散發出一種不可攀的氣勢,使她覺得好像再對著一個陌生的高位者一樣,什麼話也問不出口。
就在雪平認為從「楚君」那裡得不到什麼答案時,他卻開口:「陰影融合是黑暗女神的神官們受神所賜的一種技能,它可以使神僕與陰影融合在一起,並且借由陰影傳送到一定的距離之外。這個神官就是使用這個技能失敗,被困在陰影之中了,要不是這些貓頭鷹為她獵食,她一定早就被陰影的力量抽乾了生命力消失在黑暗之中成為陰影的一部分了。」
對了,貓頭鷹是黑暗女神的守護鳥,所以它們才會聚集在這裡,保護這位女神的神官。
雪平正要說什麼,只見楚君口中唸唸有詞,手一指,在他們不遠處,一個紡錘狀的黑色煙霧般的物體緩緩顯現出來。那團黑暗像有生命一樣地,按照人類的脈搏的頻率搏動著,精靈女子超常的視力,讓她隱陷看出在黑暗之中有一個人的身影,這個人採用蜷曲又腿的姿態,頭向下懸浮在其中,長髮飄動的樣子依稀可見,這是個女性(其實黑暗女神的神官只用女性擔任),而且十分年輕,雪平目前僅能作出這樣的判斷。
雖然不明白對方為什麼會使用這種聞所未聞的技能?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可是她畢竟是個神職人員,如果有可能,雪平還是想給她幫助。
「楚君,能不能幫幫她。」雪平向正用手彈動那些黑色「觸手」的「楚君」請求。
楚君發現自己再一次處身於那種不能動,不能看的境況中,與前幾次不同的是,這一次她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身體」的一舉一動,就連手指搭上的那條「觸手」傳來細微波動他也可以感受得到,正因為如此,她更加清楚,現在的身體是由另一個「人」在操縱的,而且接下來的事情,更是證明了,對方比自己更懂得使用這具身體。
「好歹是暗月女神的神僕,我不能看著她在我眼前死掉。」楚君聽見「自己」這麼說,「精靈的感觀太敏銳,你最好還是退後一些。」
他似乎對雪平沒有惡意,這令楚君稍稍放心。
雪平信言後退,楚君身上的氣勢令她絲毫不能置疑他的話。
楚君走到那個紡綞面前,反一隻手按在了上面。黑色的「光茫」大盛,把四周全籠罩在內,雪平的夜視能力也失去了效用,只感到眼前一片漆黑,就像緊緊閉雙眼一樣什麼也看不見,好在這種不安沒有持續多久,那種黑色的光茫便開始發生轉變,漸漸開始變的灰色、灰白,最後,雪平發現自己置身於一片銀色的光華之中,而在不遠處,楚君面前的那個「紡綞」已經變成了透明的,被楚君用手一點,便碎裂開來,那億萬的碎片如同閃爍的星光一樣在銀白色的光華中飛舞,其間的那個長髮的少女緩緩落下來,被楚君張開雙手抱住。
雪平見楚君懷中抱著的少女全身赤裸,連忙脫下自己的外衣,給這個昏迷不醒的少女蓋在了身上。
這個少女有著一張極為精緻的臉,雖然處於昏迷之中,可是依舊美的令人歎息。這麼美麗的女子雪平只見過一次——或許只有不久之前與大家失散了的娜兒得美貌才可以與之聘美。
楚君對於自己手中抱著一個不著寸縷的女子一事似毫不在意,把她向雪平手中隨便一遞,顯然,這個絕色少女在他的眼中,跟一隻小狗小貓也沒有分別。雪平接過少女,摸摸脈搏和額頭,發現這個少女一切正常,似乎僅僅是睡著了。很少與世人有所來往的黑暗女神神僕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而且使用這麼奇怪的方式?楚君怎麼會對於這種聞所未聞的能力這麼熟悉。甚至知道怎麼救助她的?這個男人……真是比想像中的還要神秘啊……
楚君正在環視四周,由於他的出手,周圍的黑暗已經全部消散,那大群的貓頭鷹也遁入山林不見了蹤影,只剩下樹枝灌木間懸掛的那些動物屍體還在隨風搖擺,顯示著這裡曾經發生過一件詭異的事情。
「楚君,這個人……」
楚君的目光從山林轉來停在精靈女子身上,頓時打斷了雪平的話,不知為什麼,他那一瞬間的眼神帶著說不出的威嚴令人不敢直視。「那裡……」楚君伸手指向山下的村莊,淡淡地說,「發生了戰鬥。」
「什麼?」托德一個人在村子中養傷,如果那裡發生了戰鬥,會不會與他有關?雪平一下子跳起來,向山下眺望,只是在這麼遠的距離之中,即使精靈的視力也看不到那裡發生了什麼,不過楚君不是一個會說謊的人,他說那裡發生了事情,就一定是發生了什麼。
雪平急切地問:「楚君,是什麼人在戰鬥?是不是與托德有關?我們一起去看看嗎?」
誰知楚君忽然皺起眉頭,口中咕噥了一句什麼,身子一晃倒了下去。
「楚君!你怎麼了!」雪平連忙放下手中的少女去扶起他,只見楚君英俊的面孔曲扭著,似乎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他的雙目緊閉,不管雪平怎麼呼喚也沒有反應。
托德一個人悠閒地躺在床上。
他的身體健壯,加上楚君把她照顧得很好,所以傷口復原的比較快,現在只要不動已經基本上沒有什麼痛苦。
楚君與雪平走後,他躺在漆黑的屋子中,看著外面的山影林海,回憶著這斷斷幾天的經歷,心中充滿了感慨。世界上的事真是難料,在林中偶遇的楚君成為了自己的夥伴,而有著十年的同生共死的克菲利斯與傑英卻反而……唉,自己也算經歷過無數的風浪,可是這一次的經歷,可謂是九死一生,平生最驚險的一次。
他現在最想念的便是遠在故鄉的親人,等到幫助楚君尋找回了娜兒,了結了這件事之後,一定要回家鄉去住一段時間,好好與親人們相聚一下。到時候元素之泉的報酬應該也拿到手了,即使加上飛朗和娜兒五個人平分也是一個極豐厚的數字,有了這些錢,自己的親人們應該可以改善一下生活,也許可以把作為酬勞的那塊領地賣了,再在家鄉買一大片土地,讓種了一輩子地的父母,過一下農場主的生活……
托德計劃著未來,不由臉帶微笑,心情亢奮,更加是睡意全無。就在他的思緒飛到了自己把會家人的生活改善了之後,再用什麼理由讓父母放棄他們一直以來讓自己娶個鄰家女孩,生幾個孩子,種一塊地的計劃,而繼續出外與雪平楚君他們共同繼續他的傭兵生涯的時候,一個微小的聲音從屋頂傳入了他的耳朵。
有人在屋頂窺視,多年的歷險經歷令他的神經馬上崩緊,他依舊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耳朵卻全力捕捉著周圍的每一個動靜,一隻手偷偷從被子底下伸到床墊下,握住了藏在那裡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