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經是凌晨,游少菁還是沒能照她一天來的願望,到暖暖的被窩裡躺下,好好地睡上一覺。她現在仍然坐在沙發上,對面是嚴肅得像個訓導主任的劉漢。現在的游少菁,正在努力地消化劉漢之前說的話,感到自己的睡意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按照剛才劉漢的臨時授課,游少菁知道了,原來惡鬼這種怪物,也是有「鬼生」追求的——在此之前,她還以為它們存在的目的就是害人呢——惡鬼們進行的一切活動,它們害人作惡,其實最終的目的還是自身的「進化」。
劉漢說的時候,是使用「修煉」這個詞彙的,可是游少菁就是覺得,那些惡鬼的行為不是什麼修煉,就是單純地利用別人的靈魂來追求自己更高層次的生存,這與生物界的弱肉強食異曲同工。
游少菁從劉漢那裡知道,惡鬼存在的目的,就是想要獲得形體,也就是所謂的修成肉身。有了形體,它們就不再是只會按照本能行為的一抹意識,而是擁有更多情感和智慧的一種新生命了。本事再也不是那種面對真正高手時不堪一擊的惡鬼所能比擬的,甚至能再進一步修煉,直到成為魔神。所以,這種鬼的傷害和破壞力,也就更為強大。
也就是說,得到一個形體是想更進一步的關鍵。
游少菁覺得,其實不僅惡鬼是這樣,就連鍾學馗他們這樣的鬼差,又何嘗不是如此?他們在地府成為鬼差之後的第一步,就是先想辦法修煉出一個形體,改變自己虛無飄渺的鬼魂狀態。
也就是說,表面看起來比人類更厲害的鬼魂們,它們最想要的東西,其實就是人類那樣的一具形體。
游少菁細細想著惡鬼的進化史:它們先是從人類的靈魂深處誕生出來,然後按照的本性附身在人類身上、吞噬人類的靈魂,使自己成長壯大,越是強大的惡鬼,吞噬人類靈魂的能力就越強,可是在它們強大到一定地步之後,它們就會產生實體——一個像人類一樣的身體。也就是說,惡鬼們一直在追尋的,其實就是它們最初誕生時、拋棄了它們的那具身體嗎?
好像是有點悲哀的過程啊。
「現在你明白為什麼最近惡鬼會突然多起來了吧。」劉漢見游少菁在認真地思索,便對她這麼說。
「不明白,為什麼出現了有形體的惡鬼,其它惡鬼也會跟著多起來,難道那個有形體的惡鬼可以像老鼠一樣繁殖?」游少菁大膽地假設。
劉漢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因為其它惡鬼也想得到修煉出形體的方法,所以它們在得到有同類修煉出形體的消息之後,就會蜂擁而至,把那個同類當作它們的首領。」其實這些他剛才已經說過一遍了,可是游少菁不知道在想什麼,根本沒聽進去。
游少菁默默點頭,沉思了好一會兒才說:「我一直覺得惡鬼都很陰險、狡詐,怎麼也會這麼蠢。」
這話說得劉漢一頭霧水,他發現自己和游少菁有著很大的代溝,經常會出現不知道對方在說什麼的情形。
「我是覺得,那個成形的惡鬼肯定不會把自己的方法或秘訣告訴其它惡鬼吧。」游少菁說出自己的想法,「那些比他低等的惡鬼來到他身邊,只會讓他用那個所謂的方法當誘餌控制行為,成為他的打手吧?它們那種怪物,怎麼可能把自己的秘密和同類分享呢?它是絕對不會讓另外一個惡鬼得到和自己一樣的能力的吧?那些惡鬼平時都很狡詐,怎麼會連這個問題都想不通呢?」
劉漢微笑著點頭,游少菁善於自己思考這一點很不錯。「它們就算明白自己是送上門來給那個成形的惡鬼使喚,也沒辦法抗拒對修煉成形的渴望。你不要忘了,它們本來就是惡鬼,是貪婪與慾望凝聚起來的東西。它們對於自己想要的東西,是沒有抵抗能力的。別說是去受同類奴役,就算明知道將面對毀滅.它們也會前仆後繼的。」
「真是可怕的東西……」游少菁喃喃自語。
鍾學馗一直靜靜聽著劉漢和游少菁的對話,這時才問:「將軍,你真的可以肯定這附近出了一個成形的惡鬼嗎?」
劉漢點頭:「要是僅就最近惡鬼數量增多的現象仍無法說明問題的話,這個法寶或許也可以作為證據之一。」他指指自己戴著的法寶,「你們知道嗎,這種法寶本來就是惡鬼修煉出來的!」
「什麼!」游少菁和鍾學馗異口同聲地叫起來。
游少菁是因為劉漢竟然使用惡鬼做出來的東西感到奇怪,而鍾學馗則是因為在他習慣的思維中,惡鬼是一種只會做惡、破壞的鬼,根本沒有它們還能製作法寶的概念。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劉漢對他們兩個的大驚小怪很不以為然。「成形的惡鬼還有修煉成魔神的先例呢。只要他們有了形體,一樣可以煉製法寶。這個法寶一定就是某個成形惡鬼煉製的。」
「就是現在在這附近的那個成形惡鬼嗎?」
劉漢搖頭:「我倒覺得這個惡鬼可能是來找這個東西的,畢竟這個東西的出現和最近惡鬼的突然增多之間,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差呢。要知道,成形的惡鬼想要奴役其它同類,其它惡鬼也是千方百計想要從成形惡鬼那裡得到修煉成功的方法。說不定是哪個惡鬼偷了這個法寶逃到這裡,而那個成形惡鬼一直追來了。」
劉漢說的很有道理,可是游少菁還是感到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你的意思是說,那個成形惡鬼來到這裡,是來找這個法寶的?」
劉漢點頭:「很有可能。惡鬼都是貪婪的傢伙,怎麼可能讓自己的法寶被別人偷走。」
「很有可能?也就是說,那個成形惡鬼在找你!現在你正拿著他的法寶!」游少菁提高了音量。這麼可怕的事情就要在自己身邊發生了,自己竟然現在才知道,當事人劉漢竟然還是那麼一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樣子。
「那就讓他來吧。」劉漢淡淡地說。
「什麼就讓他來吧!你知不知道,你現在不是什麼大將軍,而是一條狗!你憑什麼去和那麼可怕的怪物斗啊!雖然我不是很懂,可是也知道,惡鬼一旦有了形體,它們最大的弱點就消失了。你憑什麼在這裡大刺刺地說什麼『那就讓他來吧』啊!」游少菁激動地上前一把揪住了劉漢的衣領,粗暴地搖晃著他大叫。什麼訓導主任般的威嚴,見鬼去吧,根本就是比波波還會找麻煩的寵物,幹嘛裝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樣子。
劉漢完全沒想到游少菁會這麼做。確實,在他當狗的時候,游少菁經常對他暴力相向——這女孩暴力傾向很嚴重,而在之前的轉世中,更加殘暴的對待他也經歷過,身為家畜,有時候處境是很悲慘的。這些他都能忍受,因為那是他應受的懲罰,可是當他是人形的時候,從來沒有遇過這樣粗暴無禮的行為,而且對方還是一個少女。這讓這位在人前威嚴慣了的將軍一時漲紅了臉,也不知道是被氣的還是過於尷尬。
「斑斕……不是,劉漢,你怎麼可以這樣若無其事?那個成形惡鬼萬一找上門來,你準備怎麼辦?」游少菁繼續用力搖晃他。
劉漢手一揚,一個光圈般的東西飛出,把游少菁牢牢束縛住:「我早就說了,這個法寶的作用就是讓使用者製造一個屬於自己的空間,在這個空間裡,我就可以恢復自己能力的一部分!你根本沒仔細聽我說話!」
游少菁被捆得像根棍子一樣,噗通倒在沙發上,驚訝地看著劉漢。這就是所謂的法術,劉漢以前是地府大將軍,所以他的法術比起鍾學馗來,簡直天差地別,那麼……
「你有了這個法寶,就可以這麼厲害了嗎?」游少菁看著充滿自信神采的劉漢問。
「那個惡鬼如果來找我,我會自己對付它的。」雖然在這個空間裡,他的能力也只恢復了五成,可是劉漢覺得,憑借自己對惡鬼的瞭解程度和過去的經驗,對付一個成形惡鬼足夠了。
「是啊……以後凌巖找我出去,我會帶著你的!」游少菁用雀躍的聲調說。
「什麼意思?」
「就是說我以後不用再去捉鬼了,有你出馬就行了!」游少菁向他宣佈自己單方面的決定。
劉漢知道游少菁是個一遇到強者,就想要把責任往外推的人,可是沒想到這種時候她也會想到這方面去,所謂的本性難移,指的就是她這種人吧?
他揉揉額頭說:「我想說的是,大量的惡鬼聚集,地府一定會有所察覺,按照慣例,會派遣大量的鬼差到陽間來處理。而那個成形惡鬼如果形跡敗露,也會有地府大將來應付。所以,最近這個城市中的鬼差數目一定會大幅增加,你要小心,不要敗露了鍾學馗和波波的行蹤。」
這才是他最重要的建議,不過繞了這麼一大圈才說到,不知道是游少菁的錯,還是他的表達有問題。
「你的意思是說……」
「你最近不要跟著凌巖出去,也不要再出手了!」劉漢鎖著眉頭說。
不出他所料,游少菁果然完全忘記自己被捆成棍子狀,跳起來大聲歡呼著:「萬歲……」然後再次摔倒。
劉漢解除了法術,然後游少菁就興奮地拿起了電話:「我要打電話給凌巖,你跟她說不用我再跟她出去,要不然她不會放過我的!」說著,就開始撥號碼:「喂,凌巖嗎?我是游少菁,你等等,劉漢找你……」然後在劉漢驚訝的目光中把話筒遞了過去。
劉漢想不到游少菁會來這一招,愣了片刻才接過電話。
「劉……漢先生……」電話那邊的凌巖聲音還有些睡意;這是當然的,現在是凌晨三點鐘,正常情況下,人都在睡覺吧。
「對不起,凌小姐,這麼晚了打擾你……」劉漢真不知道怎麼跟凌巖說話,尤其是在游少菁跟他說凌巖喜歡他之後。勾引良家婦女,這可是他向來深惡痛絕的事,怎麼會發生在他身上。數千年來,他一向謹守著男女界限,對地府的女性鬼差都是敬而遠之,除了公務之外,話都下多說半句的,怎麼就跟一個剛見一次面的人類少女扯不清了呢?自己真的沒做什麼會讓人誤會的事情啊。
「沒關係、沒關係……」電話那邊一陣慌亂,似乎還有什麼東西掉到了地上,可是凌巖的聲音倒是一下子清醒了許多。「劉先生,您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最近游少菁有些別的事情,恐怕不能和你一起去捉鬼了。因為是我拜託你帶她去的,所以還是由我來向你說比較禮貌。」
「是因為她的事……啊,我是說,這當然是她的自由,我沒有權利要求她必須跟我左。」
誰說的,我從來沒自願跟你去過,你還不是每次都強迫我!游少菁在一邊嘀咕著。
「那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啊,還有一件事……」劉漢覺得,既然都和凌巖通了這次電話,也算是有緣,能夠提點一下有志向的晚輩也是應當的,於是又加上一句,「可能你也發覺了,最近惡鬼的動向不太正常,你平時行動最好小心一點,遇到什麼問題,盡量先和經驗豐富的長輩商量之後再處理。」有些事情不能說得太白,相信凌巖只要小心謹慎,一般惡鬼也傷害不了她。
「謝謝你,謝謝你……那麼你自己,也要小心……」凌巖的聲音完全失去了平時的冷靜平穩,幾乎是結巴著把這寥寥幾個字說完的。
「謝謝。那麼再見了。」劉漢掛斷了電話,一轉頭就看見游少菁兩隻眼睛閃閃發亮地盯著自己看,兩隻耳朵豎得跟兔子差不多,一副「我很感興趣,我正在偷聽」的模樣。看見劉漢掛斷電話,游少菁不無失望地說:「為什麼這麼快就掛了啊,多說幾句嘛,凌巖很想得到你的指點喔!」嘴上說是「指點」,可是看她那種笑容就知道,她心裡想的根本不是這個。
劉漢張張嘴,最後還是決定不理她。隨著他轉身走開的動作,空間再次發生了一次扭曲,眼前的劉漢已經又變回了斑斕,走回他經常待著的那個角落趴下了。
游少菁沒機會繼續打聽劉漢對凌巖的看法,甚至對感情的看法,或者有沒有妻子、情人之類的消息,感到很是失望,小聲嘟噥了一句:「凌巖怎麼會看上你……」
時間已經不早了,她看看表,想著是該去好好補一覺,或者乾脆不睡了等著去上學,最後決定再去補眠,於是一邊想著待會兒打電話請個病假,一邊爬上了床。
游少菁本來以為在聽劉漢說了那麼多之後,一定會擔心得睡不著,然而事實是,她的頭一黏上枕頭就馬上呼呼大睡過去,睜開眼時已經是日上三竿了。
在被窩裡用沒睡醒的腔調偽裝作感冒聲音給班導師打電話請假,竟然馬上就被准了假,還換來了一堆「好好照顧自己」、「身體最重要」的問候,要是游少菁不是一個課業成績優異的學生,想必就沒有這麼好的待遇了。
反正今天不用上學了,游少菁索性又在被窩裡躺了一會兒。一邊撫摸著波波胖乎乎、軟綿綿的身體,劉漢的話也開始爬上了心頭。
一個很厲害、已經修煉成形的惡鬼就在這座城市之中,而它的目標很可能是斑斕脖子上的那個法寶。要是可能,游少菁很樂意用交出法寶的方式換取和平,可惜的是,她很清楚,在惡鬼面前,任何和平的想法都是可笑的,那種怪物的概念中,根本沒有與人類和平相處這一條。
游少菁看得出來,劉漢其實更像在期待著那個怪物找上門來,他似乎有信心與那個怪物一戰。游少菁不知道他這種信心是從哪裡來的,難道就憑那個法寶?可是游少菁知道劉漢是個穩重的人,他不會像毛頭小伙子一樣冒冒失失,僅憑著一腔熱血行事——比如說鍾學馗。他有足夠的經驗和知識,說不定真的能對付那個成形惡鬼。
但是隨之而來的麻煩呢?劉漢似乎是完全沒有考慮過吧?
要是真的像劉漢所言,地府在察覺了某個地方的惡鬼增多之後,會按照慣例派出大量鬼差處理,那麼現在這座城市中很有可能已經遍佈鬼差,要是游少菁他們什麼也不做就這樣乖乖地躲著,或許那些鬼差還不一定會覺察他們的存在,萬一劉漢和那個成形惡鬼發生了衝突,恐怕就想藏也藏不住了。
游少菁雖然一直很瞧不起地府充滿官僚作風的管理方式,但這並不能代表地府的鬼差都是笨蛋,他們不可能沒發現這裡惡鬼聚集的原因是因為一個成形惡鬼,也不可能不注意那個成形的惡鬼的動向啊。
劉漢真的不能什麼也不做,交給地府的人馬去解決嗎?不是說發現了成形惡鬼之後,地府會派出將領處理嗎?地府的將領也就是和劉漢原來的職位相當的人物啊,處理這些事情應該不難吧?
游少菁的個性就像劉漢想的一樣,在她知道有強者可以依靠時,就會自然而然地想要把責任都推過去。她平時並不想提高自己的能力,可能也是潛意識裡想要讓自己一直處於弱者的地位吧。因為弱者就可以背負比較輕的擔子,弱者就有權利讓強者站在自己的前面擋風遮雨。
即使在一個家庭裡也一樣,一個懂事堅強的孩子,家長就會不知不覺地把更多的東西交付到她身上。要是自己也和別的孩子一樣哭鬧、撒嬌、什麼都不管地胡鬧、沒有大人在就活不下去,他們也許就不會那樣對待自己了,就不會在把自己扔在一邊的時候,還說「沒關係,小菁自己什麼都會做」了。
游少菁不想做很多事情,她想和其它同年紀的人過一樣的生活,但卻總是事與願違,似乎事情總是會自動地往她身上堆積,完全不管她是不是願意接受。
唉,走一步算一步吧。
首先是要在最近這段日子裡保證不暴露大家的行蹤,帶波波和貓貓出門散步的例行運動暫時取消,手上的玲瓏劍也要取下來放在口袋裡,身上那些亂七八糟的護身符不到萬不得已不再使用。
游少菁努力想著自己能做的事情,反正和成形惡鬼戰鬥的難度太高,自己還是敬而遠之得好,做能力範圍內的事就好吧,其它聽天由命。但願劉漢不要選擇在這間屋子裡與惡鬼決鬥。
游少菁起床的時候,精神倒是好了很多。有時候就是這樣,明知道事情已經糟糕到了極點,反而就更容易接受,反正也反抗不了,就只能接受。
做早飯,吃飽喝足是第一要務,身體才是保命的本錢。
然後是採購,盡量在家裡儲備更多的食物,就可以減少外出。游少菁已經準備在接下來的日子裡,除了上學之外,就窩在家裡哪兒也不去。如果事態發展到更緊張的狀態,就乾脆請病假,連學校也不去了。縮頭烏龜是最好的自保方式,這可是大自然億萬年進化出來的結果,不會錯的。
游少菁抱著這種想法出門之後,才發現今天沒去學校是個多麼正確的決定。
昨夜大雪過後,路上積了厚厚一層雪,早上清潔隊已經把道路上的積雪掃除了——這樣一來更糟,因為最初的一層雪在落下後融化,然後又在之後的寒冷中凍起來,上面的積雪被掃去後,這層貼在道路上的薄冰就露了出來。這種路況,可想而知包得像粽子一樣的人走在上面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全副武裝的游少菁小心翼翼地走著,身邊時不時有摔跤的行人提醒她要注意安全。看起來自己沒有因為大雪封路就把電動自行車扔在家裡是正確的選擇,這個狀況下電動自行車雖然不能騎,但可以用來當作枴杖平衡身體。游少菁推著車走在路上,盡量踩著有積雪的地方前進。
在付出三個跟頭的代價之後,游少菁終於走到了附近的超市。
說真的,平時游少菁不太喜歡到這裡買東西,雖然離家近一些,可是這裡的東西比起前面一條街的菜市場,總是貴了不少,但是這樣的天氣下,菜市場也不知道還有沒有人出來賣,只能到這裡來多花一些錢了。
超市裡冷冷清清,沒有幾個顧客,就連店員也無精打采,在這種天氣中,沒有什麼人願意主動出門,於是游少菁就成了這家超市裡寥寥無幾的幾個客人之一。
游少菁下疾不徐地在裡面逛著,反正要買的東西很多,她也不急著回去。
就在游少菁這裡看看、那裡翻翻地在貨架間遊蕩時,一個青年走進了超市。這個男子除了穿著稍微單薄一點之外,與別的顧客沒有什麼區別,所以在他走進來時,並沒有任何人多注意他一些,可是很快地,人們就知道他不是一個普通顧客了。
游少菁正比較著兩種奶粉哪一種更省錢時,聽到前面收銀台方向傳來了一聲女性的驚叫。
怎麼了?這驚叫聲就跟宿舍裡出現老鼠時女生們發出的差不多。
游少菁不知道前面會發生什麼事,可是這裡的警衛可是很凶狠的,會把他們懷疑偷東西的人拖出去暴打,還能在上了電視新聞之後振振有詞,想必收保護費的流氓都不敢到這裡來鬧事吧?所以她也沒有往壞的方向想,隨意伸頭往收銀台的方向瞥了一眼。
游少菁看到的是一個年輕人手中拿著一把尖刀,正死死架著一名女收銀員,把刀抵在她的脖子上。(『文『心『手『打『組『手『打『整『理『)
不會吧?已經密集到這種程度了?游少菁不禁咋舌。她不知道是事情真的到了滿街都是惡鬼的地步,還是自己運氣這麼好,隨便出來逛個超市都能遇到惡鬼附身的人。
不管答案是哪一個,反正都夠糟的。
游少菁這樣想著,腳步卻在不知不覺中往前面移動;等她意識到的時候,她已經藉著貨架的遮蔽,走到了很接近收銀台的地方。
天啊,我難道是屬石頭的,昨天晚上吃了那麼大的苦頭,今天還這麼主動?游少菁在心底發出了一聲哀號。
這不關我的事啊,地府的鬼差可是拿薪水的,凌巖他們那樣的修道者也是有酬勞的,我為什麼要白幹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而且我是個柔弱少女啊,這個時候應該躲在一邊發抖,等著英雄來救命才對……
游少菁拚命想要說服自己,可是這次她的那些理論都無效了,因為她走得越近,就看得越清楚,那個收銀小姐臉上那種痛苦恐懼的神情,使她沒辦法用等地府的人來處理的理由欺騙自己——以地府的工作效率,等到鬼差出現,這個女人的魂魄早就先一步到地府去報到了。
那個青年一邊大喊著:「把你們的錢全部拿出來,不然我就殺了她!」一邊不住地收緊手臂。
那個收銀小姐被勒得不停呻吟,卻因為抵在脖子上的尖刀而不敢掙扎。然而,她的呻吟聲卻激起青年更加暴虐的行為,他的聲音越來越狂躁,而且用更加粗暴的方式對待那個收銀員,甚至在警衛試圖接近時,揪起收銀員的頭髮,把她的頭往收銀台上撞。
如果不出意外,警察們應該快要趕到了吧?等他們趕到,這個收銀小姐也就被判了死刑,因為那個被惡鬼附身的男人一定會先殺了她,然後再和警察拚命。游少菁太瞭解這種惡鬼的行為方式了。
不管怎麼說,總不能見死不救。
這個時候,所有的顧客都從邊門逃出去了,整個超市的銷售區就只剩下她一個人,所以她只要避開監視器,就不怕別人知道她的一舉一動。於是,游少菁下定了決心,偷偷從口袋裡掏出了玲瓏劍。
就在游少菁把玲瓏劍放出去的一瞬間,她聽到了一個嬌嫩的聲音呼喝:「惡鬼,納命來!」
於是,兩道光芒一先一後打中了被惡鬼附身的男子——白色那道,是玲瓏劍的劍芒;而青色那道,則是從一個剛剛現形在收銀台上的小女孩手中發出來的。
被惡鬼附身的男子,在同時中了兩下之後頹然倒地,而游少菁和那個女孩卻大眼瞪小眼地對視起來。
那個女孩最多只有十歲,生得白皙可愛,一雙大眼睛眨呀眨地注視著游少菁,微微露著嘴角的一顆小虎牙。她身上穿的是一件蝴蝶、牡丹圖案的對襟小紅襖,腳上是繡有同樣圖案的繡花鞋,頭上紮著一對羊角辮,隨著她的跳動而晃動著,襯托出這孩子無比的活潑可愛。
那孩子跳躍著來到游少菁面前,再次上下打量了游少菁,用甜甜的聲音問:「這位姊姊,你是人間的修行者嗎?」
人間的修行者?她這麼問,豈不就說明她不是人間的人,或者說她是一個……
「你、你是……」
「鬼差啊,你們這些修行者應該認得出來吧?」小姑娘用一隻腳為軸心,在地上轉了個圈,讓游少菁看清楚自己的身影。
「可是你……」
鬼差出來執行任務的時候,應該穿著套裝,牛頭套裝、馬面套裝、黑白無常套裝之類的。這類套裝游少菁穿過一次,知道它們除了能夠給使用者帶來巨大力量之外,最重要的功能就是讓所有鬼差出現時有統一的形象,也就是說,不管那個鬼差原本是什麼樣於,穿上套裝之後,同一套裝的使用者會變成相同的樣子,就連馬眼的直徑和牛角的弧度都不會有一分一毫的區別。
可是眼前這個小女孩,顯然沒有穿著套裝,因為根據游少菁的瞭解,地府好像沒有一個職位的形象是這樣子的,這完全不符合地府對於職員形象威嚴、嚇人的要求。
「我是個實習鬼差,還沒資格得到套裝呢。」小姑娘也知道游少菁在奇怪什麼,很爽快地回答,「現在惡鬼出現聚集的跡象,上面又不肯多派人手,我們這一組只好把我們這些實習鬼差也派到陽間來……這些惡鬼太多了,根本忙不過來啊……主管要我們見到你們這樣的陽間修行者,就和你們保持聯繫,一起努力制服這些惡鬼。」
「什麼!」游少菁聽了小姑娘的話,驚叫起來,「只有你們一組鬼差在處理這裡的事!這裡有個成形的惡鬼啊,按照慣例不是應該由地府大將出面的嗎!」
聽這個小女孩的意思,地府在這樣嚴峻的情況下,竟然還能保持著平時一貫的官僚作風,任由一組普通級別的鬼差來處理這件事。也許他們又在開著那種幾十年也開不完、開完了也不一定能夠拿出處理方案的會議了吧?等到那些地府的高層終於定下事情處理方案時,這個地方也許已經被惡鬼搞得面目全非了。
聽了游少菁的話,小姑娘倒也驚訝起來,用同樣難以置信的口氣叫:「你竟然連這個也知道,你究竟是什麼人啊!」
她原本因為看到這個人類少女連對付一隻最低等的惡鬼都動用飛劍,認為這個少女一定是個修行有成的高人,所以按照這次得到的指示現身與她結交而已。可是沒想到游少菁一開口,不僅知道這裡出現了成形惡鬼的事,就連地府處理這類事情的方式都知道。要知道,地府為了保持神秘以讓世人敬畏,他們的工作流程、處理事情的法規,都是不輕易讓活人知道的,即使是和地府關係最密切的修行者,也不會輕易讓他們接觸到地府的法則。這個少女究竟是什麼角色?難道是前輩高人化身?
她們兩個再一次大眼對小眼,最後還是游少菁先意識到自己太多事了,遇到這種事,應該躲得遠遠的才對,怎麼傻呼呼就和這地府的鬼差攀談起來?見習鬼差,顧名思義就是還在學習當鬼差的鬼魂,他們並不是真正的鬼差,關於地府的事肯定並不是完全清楚。幸虧自己遇見了一個這樣的鬼差,現在走應該還來得及……
游少菁這樣想著,便學著電視上古人的方式拱拱手:「在下還有要事在身,告辭了!」說完拔腿就跑。等到那個小女孩反應過來,游少菁早就跑出超市大門,消失在看熱鬧的人群中。
小女孩抓抓頭:「我還沒來得及問她的姓名呢?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見面?這樣的陽間高手,要是肯和我們配合,我就可以拿到獎金了。」她還是第一次到陽間來,所以有很多事情也是一知半解,根本就沒對游少菁產生懷疑,倒是為自己差點到手的獎金哀悼不已。
女孩隨手撿起那個惡鬼凝結成的鬼珠,卻沒想想為什麼那個少女是陽間的人,但她攻擊的惡鬼卻凝聚成了鬼珠。在看熱鬧般地看了一陣人類警察的忙亂之後,女孩才蹦跳著走出了超市。
趁著這次機會,應該可以去找鍾大哥了吧?反正這次是自己單獨行動,他們不會知道自己去了什麼地方,到時候把這顆鬼珠交出去,就應該可以交差了。
小女孩這樣想著,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皺巴巴的紙條,看了起來:「……××路××小區……這是幾號樓啊……102室……鍾大哥就在這裡嗎?」她又打開剛才隨手從超市中拿出來的一份本市地圖察看,很快就發現,那個××路就是現在她站的這條路,而××小區也就在不遠的地方。
「我的運氣真好,就知道我一下子就可以找到鍾大哥的。去告訴他最近發生的事,看看他要不要跟我回去?」小姑娘自言自語地沿著游少菁不久前走過的路,走了下去。
游少菁回到家裡的時候,驚訝地發現自己手裡提的東西並沒有付錢。由於當時超市中一片混亂,而且裡面又只剩下她一個顧客,所以也沒有人想到跟她收錢的問題。而她自己又在看到那個小女孩鬼差後急著逃走,但是手裡仍出於本能地緊緊抓著她選好的商品,於是……
天啊,我就這樣成了小偷……不,搶劫犯了……游少菁很是沮喪地趴在茶几上哀歎,一邊哀歎自己的品行毀於一旦,一邊又哀歎自己的手腳太慢,早知道多拿一些東西,也省得待會兒還要出去買。等過了好久,才想起要把自己剛才的遭遇講給鍾學馗他們聽。
聽到游少菁「一不小心」在地府鬼差面前暴露了玲瓏劍,劉漢不由得皺眉,可是聽到游少菁說到那個小女孩見習鬼差的樣貌,鍾學馗卻又沉思起來;聽游少菁的形容,這個小鬼差怎麼這麼像她呢……
「游丫頭,你有沒有問她叫什麼名字?」
游少菁搖頭:「我幹嘛要問她的名字?我可不想再見到她了。」
鍾學馗想再說些什麼,忽然只聽「碰」的一聲巨響,似乎整個屋子都隨著響聲搖晃了一下。
「有人在攻擊這個屋子設下的防護陣法!」鍾學馗叫了一聲,立刻從身體中脫離出去,捲起袖子準備迎戰。
他在這間屋子設置防護陣法已經成了習慣,每隔幾天就會在斑斕的指點下做一個新的陣法,以至於這個屋子周圍的陣法已經重重疊疊、名目繁多了。但是,自從他設置了陣法之後,這還是第一次遭到攻擊,正是檢驗自己對這些新知識的掌握程度。
就在鍾學馗準備啟動第二個陣法開始反擊的時候,驚訝地聽到了屋子外面傳來了嚶嚶的哭泣聲。
「好痛啊……嗚嗚嗚……為什麼要打我……嗚嗚嗚……」聲音細小柔怯,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樣。
鍾學馗愣了一下,一把拉開了門,然後站在他身後的游少菁就看見那個穿著紅襖的見習鬼差小女孩正坐在門口地上,雙手捂著臉哭泣著。
「鈴……丫……真的是你?你怎麼到這裡來了?」鍾學馗吃驚地看著小姑娘問。
那個被鍾學馗稱為鈴丫的女孩張開手,抬起滿是淚水的臉看著鍾學馗,上下打量了一陣之後,怯聲怯氣地問:「這位先生,您是誰?怎麼認識我?」
鍾學馗看著她可憐兮兮的樣子,有些不忍心地上前把她抱了起來:「鈴丫,是我啊,鍾學馗!」
「鍾大哥……」鈴丫一臉不相信,抹抹眼淚,仔細盯著鍾學馗看,「你是鍾大哥?你?你變得一點也不像,不要騙我了。」眼前這張臉和鍾學馗的臉簡直是一點像的地方都沒有,他憑什麼冒充鍾大哥。
鍾學馗被她看得有些尷尬,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就是鍾學馗啊……你看,我的身體還卡在那裡呢……」他讓鈴丫看屋子裡面,鈴丫迎面看見的,當然就是牆裡面的那張鬼臉。
「鍾大哥……鍾大哥……」鈴丫看看眼前的俊美少年,再看看牆裡的鬼臉,兩者之間的落差給她的震撼顯然很大,來回看了好幾次,才伸手摟住了鍾學馗的脖子:「鍾大哥,你怎麼不回去了,我天天都在你家門口等你……」說著,就哭了起來,十分委屈的樣子。
鍾學馗安慰地拍著她的背,好生地哄著。
游少菁看著他們兩個,不覺有些茫然,然後她又發現,原本在一邊睡覺的波波此時已經爬了起來,正衝著那個叫鈴丫的小女孩又是刨蹄子、又是瞪眼睛的,不由得也看著那個女孩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