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把我晃完之後興高采烈地說:「小蘇啊,一會兒我們再去捶背好不好?」當然不好……我現在倆胳膊可是要斷了,看來盲人按摩生活也不易啊。我思考了一下理由,對少爺委婉地說:「少爺,您還沒吃飯呢。沒吃飯就捶背容易傷身體的。」少爺想了一下覺得很有道理,喜滋滋地說:「小蘇,那你吃完飯記得來找我!對了,我還要跟你說一點重要的事情。」
這輩子,我和少爺就不能在床上發展一點戀情嗎?為什麼非得是書房?
剛吃完飯我就奔到少爺書房去,因為這個時候絕對不能捶背,一捶還不全吐了。少爺果然也明白這個道理,於是開始跟我討論這次南巡他所遇到的情況。
比如,浙江省某官員家裡屯了很多地,但是隱瞞不報,或者以優替次;比如,江蘇省某大地主隱瞞家裡佃戶數目;比如,某個皇親逃稅……
都是很簡單的事情,關鍵是要不要碰了。少爺其實是一個很單純的人,這樣的事情啊,「少爺,那就一條一條寫好了呈給張大人看吧,他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可是這樣好嗎?蘇蘇,畢竟食君之祿……」
「少爺,要是光憑他那個祿,您早餓死街頭了,更別說養這麼一群丫環了。」
「咦?你怎麼知道?」少爺迷惘了一下,他的工資貌似沒給我看過。
「少爺,府裡蘭嫂她們每月三兩銀,我是二兩銀,再加上小稷她們每月一兩,光這些人就得二十多兩了,還得吃飯,還得穿衣,還有那些丫環們,您那些俸祿哪夠啊!」
少爺沒說話,不過我也不知道他銀子從哪裡來的,嗯,這個也要好好查查。我的小算盤上寫著兩件事情:1?查王夫人的底細;2?查少爺的資金來源,說不定是黑錢哦。
門突然響了一下。阿巖在門口甕聲甕氣地說:「少爺,小張大人來了,在涼亭候著呢!」
「小張大人是誰?」少爺好奇地問了一句。
「啊,就是張嗣修張大人,他現在是吏部的文書。」我加了一個註解。
「哦,那我過去一下。」少爺眼裡閃過一絲不快,「小蘇你先下去忙吧。」
涼亭裡面。張大少悠閒地喝著茶,王大少走了過去。
「王大人,呵呵,別來無恙?今日上朝倉促,未及同大人問好啊!」張大少首先客套起來。
「呵呵,張大人,您這話忒客氣了,請坐。」少爺同樣很虛偽。
「王大人啊,我這番拜訪卻是有一事相求。不知道王大人可否成全啊?」
「張大人直說無妨,若是王某能幫得上忙,自當盡量。」
「令府丫環小蘇,甚是有趣,說話雖然時有粗鄙卻不失理,我想同王大人討得這個丫環,不知道大人方便不方便?」
少爺驚了一下,神色馬上恢復:「這個,這個,張大人有孝在身,豈可……」
「哦!我不是討來做妾,就是想王府肯否割愛轉給張府做丫環啊?」
「這個,這個……這個不如問一下小蘇的意思?」少爺有點猶豫。
……
阿巖催命鬼一樣找到了我,把我帶到了現場。我真喜歡阿巖,他要是演電視劇,可以演勾魂使者了,速度又快,嗓門也夠驚悚。
少爺簡短地說了一下意思,然後緊張地看著我;張大少則委婉地利誘了我一下,比如到了張府可以不用做事情云云。
張大少條件固然誘人,但是未來張府好多人都是餓死的,而且好多人還被打,這個慘劇,發生在別人身上也就算了,發生在我身上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忍的。
「張大人,奴婢惶恐,蒙大人錯愛,只是,我生是王府的人,死是王府的鬼,這個奴婢在進府前就早已在觀音娘娘面前發誓要效勞王府終生,望張大人成全。」
少爺瞠目結舌,好像我嘴裡吐出了象牙;張大少看了我良久,終於歎息了一聲:「也罷,那將來張某有事,還望王大人多多提攜了!」
張大少有點惆悵地走了,我倒挺喜歡他的個性的,喜歡就要,要不到就拉倒,多坦率啊,少爺要是能像他這樣就好了。
番外少爺的自白
我的人生很平淡,但也不平淡。在父親和祖母去世之後,母親找一個高僧給我算了一卦,高僧說,我不適合朝廷,適合田野,而且二十八歲之前不能娶親,否則有滅門之憂。二十八歲的光棍,這個世上還有幾個?我苦苦地熬,苦苦地等,終於,今年我二十六歲了。想過去妓院,每每走到門口,想到母親殷切的眼神,大明律上關於官員不得嫖妓的嚴厲規定,我就只好灰溜溜地回來。再有兩年,我就正大光明地娶老婆,哼,一定要娶上一堆女人,然後生一堆孩子,這是我內心一個小小的願望。
關於二十八歲娶親這個事情,家裡只有母親和崔管家知道,其他人可能很不解,其實他們又怎能知道我的痛苦。
在我二十六歲這一年,事情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這一年不是本命年,好奇怪,為什麼會讓我的命有了一個大轉折呢?我不太懂,星象看起來也很正常,氣候也沒什麼突變,也沒有什麼高僧給我預言,就這樣,一個女人走進了我的視線,哦,不對,是一個球一樣的女人滾進了我的視線。
我不喜歡這個類型的女人。我曾經有幻想過娶小稻,小稻有著大大的眼睛和女人的細心,只是每每走到小稻面前,看著她天真的臉,就喪失了男人對女人的慾望;而這個蘇蘇,我承認,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就好比一個飢餓的狼狗看到了一個蘿蔔,就算再餓,我都不會去啃她。
第一次注意到蘇蘇,是她拿著我好不容易長大的芭蕉葉子來刷碗,訓斥她的時候,她竟然找到了一些奇怪的理由來說服我。鑒於她的理由我無法驗證對錯,我決定相信她一次,給她幾天的時間,看看我的芭蕉是否能如她所說,長大一些。她做了一些很奇怪的舉動,比如說用很臭的水來澆花,看著她衣不解帶地照顧那棵芭蕉樹,我有點被她感動。如果朝廷上每個人都能像蘇蘇一樣辛勞,我們的國家必定繁榮昌盛,長治久安。
芭蕉樹長高了。蘇蘇的確有一些能耐,讓我不禁刮目相看。我的這棵芭蕉樹在被蘇蘇扯了葉子之前,已經三個月沒長了。作為戶部的一個小官員,我閒來無聊,雖然每日都去上朝,去戶部衙門待著,其實大部分時間沒有事情做,就是坐在那裡看書。想起來自己的興趣,在花園裡面養了一些南方的作物,希望能在北方引進和擴大,那就交給蘇蘇好了。按照王府的規矩,我給她賜名叫做小粟,只是,我很不喜歡這個名字,還是蘇蘇好聽,而且,她長得本來就很圓,喊她小粟,只怕喊得她越來越圓了。
這個蘇蘇給我生活帶了一些樂趣。有一天她突然問我如何評價張首輔張大人,一個丫環竟然也能懂這個?雖然不太想理她,我還是說出了我的看法,其實也就是大家的看法。
說曹操,曹操就到,就在小蘇問我關於張大人的看法的第二天,張大人親自來拜訪了,讓我受寵若驚。陪著張大人一起走的時候,遠遠地看到小蘇蹲在地上不知道幹什麼,不知道為什麼,就想逗一逗她,於是帶她見了張大人。可惜張大人不知道是不是老眼昏花還是人太幽默,竟然說小蘇懷孕三個月了,還對著我擠眉弄眼,再後來,母親知道了這個事情,就把小蘇叫去查驗了一番。母親大人難道還不信任我選女人的眼光嗎?——不過說不好,我還真的沒選過女人。
那個小蘇暈倒在母親的庭院裡面,所有的僕婦都抬不動她,看著倒在地上的她,心裡有一些衝動,就把她抱了起來,真重啊,就像是抬了四袋麵粉一樣,壓得我胳膊抬不起來,只好把她抱到隔壁的蘭嫂房間。因為這個事情,胳膊疼了很久。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小蘇,就覺得可以說一些心裡話。往日在朝上的一些事情,我就像訴苦一樣向她說了出來,沒想到她想得井井有條,還給我出了一些主意,雖然這些出主意之後她有些討價還價,可是她那狡黠的神色,讓我覺得內心有一些激盪,我是怎麼了呢?
之後張大人攜戶部劉大人來訪,我想,蘇蘇應該是崇拜張大人的,於是讓她一起出席,沒想到張大人和劉大人以蘇蘇的胖取樂,看著蘇蘇面色冷靜地走出去,我就覺得大事不妙。待二位大人走後,我來到後院尋找蘇蘇,卻發現她正在哭,憐惜地想說一些安慰的話,沒想到話從嘴出卻像是幸災樂禍,蘇蘇猛地站起來想跟我說些什麼,可是她又暈了過去,頭上都磕破了。我想,她現在最難過的應該不是頭磕破了,而是傷心了吧。
再次抱著蘇蘇,好像沒有之前那麼沉了,有一種厚重的感覺,可是胳膊依然很酸。抱著她把她送往臥房,我靜靜地退了回去,我想有些地方我錯了。之後的兩天我想努力討好她,為什麼一個少爺要去討好一個丑丫環?我沒想這個問題。
張大人的父親病逝了,這個消息震動了朝野,我興奮地去跟蘇蘇分享這個話題,不料她好像什麼都知道一樣,讓我有些沮喪,對她又有些崇拜。蘇蘇跟我講了一些她的預言,在我聽起來完全不可思議,於是我和她下了一個賭注,如果我贏了,她要臣服於我,如果我輸了,我就要向世人宣揚她是美麗且聰明的。對這盤賭局,我沒有太大的把握,但是賭注比較有意思,我想我應該會贏,我想看到小蘇很鬱悶的認輸的表情。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我真的相信了這一句話。張大人竟然被皇上奪情了,我竟然升到了戶部左侍郎,於是我開始後悔和蘇蘇的賭注。那三天我度日如年,恨不能家裡的下人全都失蹤了,可是他們卻鬼使神差的總是碰到我。後來,我的誇讚讓小蘇成了京城著名丫環,好多大人跟我說,要來王府一睹小蘇風姿,我苦笑。就在小蘇鵲聲四起的時候,皇上突然下了聖旨,著我去江南督察賦稅改革情況,其實我也知道,肯定是張大人在後面起草的。到底帶不帶小蘇去呢?我想了很久,沒成親帶女眷出京比較惹人說閒話,還是乖乖地帶崔管家去吧。後來,我想我後悔了。
走前的那一天,我和小蘇討教了一些體察民情的辦法,她教了我很多,比如喬裝等,非常有意思,我於是開始期待旅程了。不料此時蘇蘇竟然把前來為我送行的張府大公子撞到了水裡,而她竟然又奇跡般地救了張公子。
這個小蘇,到底還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呢?
我不想得罪張公子,那我就必須讓小蘇道歉,給張公子壓驚的酒席上,蘇蘇作了一首打油詩,讓我哭笑不得,她的個性啊,總是這麼理直氣壯。
走的那一天,我坐在馬上,期待著能看到蘇蘇的身影來為我送行,結果看到一個蓬頭垢面、睡眼惺忪的小蘇,或許,這才是真正的她吧。把府裡的事務交給她,雖然不是完全放心,但是按照她的聰明,不會出差錯的。
剛走到冀州,我就突然很想念蘇蘇,想著她有時候會躡手躡腳地走到書房,或者偷偷摸摸地寫字,或者疑神疑鬼地跟我打探事情,心裡越發後悔,真不該帶長得那麼胖的老崔出來的。如果說非要帶一個胖子出來,其實蘇蘇會更瘦一些。
來到了江南,按照慣例給母親大人寫了一封信。在這裡體察民情,想起來蘇蘇教的辦法,於是好奇地拉著崔管家去扮乞丐,結果被人打了也被人搶了,蘇蘇的辦法不靈了!用了其他的辦法,也是一無所獲,氣得連夜給蘇蘇也寫了一封信。發出去的那天,想像蘇蘇收到信,肯定會笑我,只是,來不及收回來了。
在江南的一月,無意欣賞美景,只想快快回到京城。偷得朝廷半日,提前歸來,王府上下歡聲笑語,只是卻不見了蘇蘇,一問,卻聽說她和張府大公子出門體察民情去了。一盆冷水從頭澆到頂,真是令人髮指,於是發動全府男丁務必找到蘇蘇。見到她的那一剎那,發現蘇蘇高了一些,瘦了一些,她仍舊嬉皮笑臉地和我說話,心裡很痛。我一直思念著你,你卻這麼不思念我嗎?
找了一些借口想跟蘇蘇說說話,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臉,真軟,真細膩,真想再捏兩下,可是她卻不高興了,跟我談一些公事。蘇蘇啊,你明白我的心不?難道要我開口和你說麼?只是,該怎麼說出口?
張府大公子又來了,這次卻是要來蘇蘇的,我怕我不肯會傷到和氣,情急之下,讓蘇蘇來自己選擇。我?還是張公子?內心一直在祈禱,蘇蘇你一定要留下,或許虔誠感動了天地,蘇蘇竟然毫不猶豫地留下了。當時,真的很想哭,我想我明白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如果現在不趕緊擁有,還將會有人發現她的好,會來跟我爭,那麼,不如,先下手為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