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靜靜地在靠窗的沙發上坐了下來,我這才發現這個房間實在是幼稚得可以。不但整個房間都是粉色系的裝修,而且連床和被子都是粉色的。如果換成是我住在這種地方,肯定天天晚上做噩夢,被粉紅色的海水淹死。
想到這裡,我不由得偷笑出聲。
宋允方抬起頭看了我一眼:「什麼事這麼好笑,一個人都能樂出聲來?」
「不關你的事!」我故作驕傲地扭過頭,哼,這傢伙不要以為我會過來當免費護理就是跟他解除戰鬥了。我是誰?敵我最分明的「雅典娜的小宇宙」耶!哪有這麼容易被混淆視聽?
他笑著搖了搖頭,拿起一旁的一本書,靠在沙發就那樣看起書來,宋允可乖乖地閉著嘴巴,不敢說話,房間裡忽然安靜下來,只有牆上的掛鐘,嘀嗒嘀嗒地發出一點聲音,像是提醒著我們時間的存在,又好像是要讓我們忽略時間的存在。
我環顧著這個房間,忽然發現,宋允可的床頭櫃上,擺著一隻……螃蟹?
沒錯,我沒有看錯。那的確是一個螃蟹,而且是用可口可樂的瓶子做的。瓶底白色的部分是蟹身,而那些張牙舞爪的鉗子,則是瓶體堆成的,上面還有著斷開的可口可樂的標誌。
「這是我哥做的喔,他很厲害吧,手比女孩子還巧!」宋允可終於忍不住,一臉驕傲地拿過我手裡的螃蟹:「我告訴你啊,這個是我從他房間偷來的,很漂亮,對吧!他寶貝得很,不讓我碰的。」
「漂亮是漂亮,不過也不用寶貝成這樣吧!小人就是小人,這麼小氣!」我皺著鼻子對宋允方挑釁地做了個鬼臉,他卻一臉無所謂的樣子,似乎根本沒聽見。
哼,這傢伙臉皮倒是挺厚的,油鹽不進,比我還厲害嘛!
「我哥其實人還是很好的,他知道我偷過來了也沒有要回去,只是再三警告我不許弄壞了。而且,我哥很會照顧人的喔,剛才要不是有他在,我肯定只能叫急救車等著被送醫院了。」
「不是吧!去醫院多好啊,還可以請病假的呢!唉,我從小到大,壯得跟牛似的。壓根就沒什麼機會請病假,你居然不知道珍惜?要是我能跟你換就好了!」
「不會吧!」宋允可一臉難以置信:「你喜歡生病?」
「她不是喜歡生病,她是喜歡偷懶!」宋允方起身,幫宋允可換下毛巾:「好歹可可也叫你姐姐,你就不能教她點好的?」
我沒好氣地哼了一聲,不理會他。
宋允可樂得咯咯直笑:「怎麼你們忽然像爸爸和媽媽似的?」
這話一說,我和宋允方的臉色都是一變,我看著他,他看著我,一時之間,好像有莫名的電流穿過我的身體。
我低下頭佯怒道:「我有那麼老嗎?你居然覺得我像你媽媽?」
宋允可連忙搖頭:「沒有啦沒有啦,我說錯話了,你別生氣嘛!我道歉還不行嗎?最多……最多這只螃蟹送給你好了。」
說著,宋允可就拿起那只螃蟹放到我的手邊,我一愣,老實說,這小東西的確很有趣別緻,而且,長這麼大,我真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用易拉罐的瓶子做出這麼漂亮的東西來。
有一雙熟悉的手上前拿走那只螃蟹:「這只是我的,你不可以拿你偷來的東西送人。」
「哥,拜託,你不要這麼小氣嘛……」
「你如果要送的話,我可以拿其他的送,但是這只不行!」宋允方一臉嚴肅地走到我面前:「你跟我過來!」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他拉著站了起來。
他的手心干而溫暖,靜靜地握著我的手,我如同被施了法般,只能跟著他往前走,在走廊的盡頭,他打開了門,拉著我走了進去。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這間藍色的房間,藍色的床單和藍色的枕頭,有星星形狀的風鈴掛在窗邊,一個大的陳列櫃上,擺著一些樂器模型,最多的是鋼琴。此外,一邊的小櫃裡,居然陳列著十幾隻形狀逼真的小東西。有螃蟹,還有風車,以及花籃。
「你喜歡的話,可以拿走任何一個!」他打開玻璃櫃,做了個請便的手勢。
我下意識地伸手去拿那只風車,但是在手落在風車上的同時又縮了回來,轉過頭惡狠狠的吼道:「誰說我喜歡了?哼!這些小東西我才不稀罕呢。誰愛要誰要,我才不要呢!」
他的眉微微皺起,有些許的不悅寫在眼角:「你確定?」
「確定,一定,以及百分之百的肯定!」我用力地點頭,大步流星地走出他的房間,走廊的燈光遠不及他房間的陽光溫暖。
我用力掐了自己一把:「蘇羽白,你這個白癡!」
「小白,你看到我給你寄的信了嗎?」許紹兵一臉企盼地跟在我身後,第三次向我提問。我鬱悶地轉過頭,露出一個絕對無邪的驚訝表情:「你有給我寫信嗎?為什麼我都沒有收到?」
「是這樣嗎?」許紹兵臉上有掩飾不住的失落:「那麼……我再給你寫一封吧!」
「不必了!」有個驕傲的聲音從許紹兵身後傳來,我一回頭,只覺得頭皮發麻。要知道許紹兵雖然很纏人,但是很好對付。但是現在來的這個人,那可就不像許紹兵那麼「單純」了。
許紹兵回過頭去,看到一個一身深藍色校服的人,馬上就換了張臉:「陳偉宏,現在是我在跟小白說話,什麼時候輪到你插嘴了?」
陳偉宏一聽,俊臉上浮現出不屑:「拜託你下次要出來見人之前,先照照鏡子。你也不看看你臉上那一臉墳包似的痘子有多麼壯觀!況且……」陳偉宏頓了頓,走到我面前,溫柔地一笑:「身為校花親衛隊隊長,我可是有責任和義務保護我們校花公主的安危。萬一她被你這種看了晚上會做噩夢的人嚇著了的話,我可是會心疼的。對吧,小白?」
白白白,白你個大頭鬼了!本小姐我看起來像是那麼嬌弱的人嗎?也不四處打聽打聽,我是從小混大的。
我低下頭,故作小聲道:「謝謝學長!對了,快上課了,我得走了,你們慢慢聊!」說著,我頭也不回就想跑,我太清楚我現在的處境了,此時不溜我可就沒機會了。
陳偉宏雖說是高我一屆的學長,人送綽號「自大王」。但是除了自大之外,他最不能讓人忍受的就是他的自以為是了。我最受不了的就是他每次看到我,都好像我是他的准女友似的,不准我這個不讓我那個,要不是為了維持我最佳氣質美少女的無瑕形象,我早就一記左勾拳一記右勾拳把他打成國寶了。
「等等,小白!」陳偉宏一把拉住我的書包,我可憐的書包帶,每次都受到牽連。唉,明天要跟老媽商量一下,把我的書包改成斜挎的才行。
「這是我托我媽媽從美國出差帶回來的巧克力,記得一天吃一塊,不要吃多了。要不然會變胖的!」
我唇角一陣抽搐,去他媽媽的巧克力,我什麼時候喜歡過巧克力?再說了,就算我吃多了變胖了又怎樣?美女變肥了,也是肥美女啊……呃呃,又扯遠了……
「小羽!」
一聲溫柔的呼喚在我耳邊響起,近在咫尺,低沉而略帶磁性,宛若天降神兵,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而且,而且,這次終於不是小白,是小羽耶!小羽,小羽,真好聽!55555,又浪漫,又溫柔,又唯美,又親切,最重要的時候,在這麼關鍵的時候響起,啊啊!害我都有那麼一點點想以身相許的衝動了。
「小羽!」見我沒有回頭,他又叫了一聲:「你的外套昨天落在我家裡……」
「外套?」陳偉宏怪叫一聲,一把搶過宋允方手裡的衣服,沉著臉問道:「小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呃呃?事情就是昨晚我在宋允方家陪可可聊天,聊得睡著了,後來醒來一看快五點了,而可可也睡著了,至於宋允方根本就不見人了,只好招呼都沒打就衝回家了,匆忙中忘了自己中途有脫過的外套……
不過,這些我好像都沒有必要跟眼前這傢伙解釋吧?
思及此,我很是無辜地眨了眨眼:「沒有怎麼回事啊,就是字面上那麼回事啊!要上課了喔,你們再不走就要遲到了,我先走了喔!」
我沖陳宏偉身後的許紹兵揮了揮手,和自大王比起來,亂葬崗還是親切得多的!
我來不及像平時一樣,仔細地欣賞許紹兵流著口水,呈現半癡呆狀態的表情,便急匆匆地拉著宋允方往教室走。陳宏偉氣急敗壞地喊著我的名字,我卻索性裝作沒聽見,神情自然地張著嘴巴跟宋允方「有說有笑」。
「你是在考我唇語嗎?」宋允方一臉寵溺笑容看著我的嘴巴開開合合,還自始至終都掛著甜美笑容,卻一丁點聲音也沒發出的樣子,好像我是全天下最好玩的寵物似的。
回頭看了看,陳宏偉正轉過頭跟許紹兵吵著什麼,看來是不會再追上來了。
我這才輕舒一口氣:「怎麼?我學唇語很奇怪嗎?只許你用易拉罐做螃蟹,就不許我學唇語去聾啞學園做義工啊?」
被我這麼一說,宋允方頓時正色道:「我可從來沒有懷疑你的善良,只不過……你其實直接說出聲音來也沒關係。反正……我也看得懂你在罵我!」
「啊?」這下換我一臉愕然了。
這傢伙會讀唇語?
沒錯,我剛才一臉笑容可掬,嘴裡無聲有詞:「宋允方,你這個死蟑螂,你最好不要落到我的手上。要不然我打得你體無完膚,再把你拉到鍋裡燉大骨湯!」
可是,可是……我說的那麼快,他怎麼可能讀得懂呢?
「下次去聾啞學園的時候,我們可以做伴。我跟那裡的陳老師、方老師都很熟的。」
十秒鐘後,我扶了扶我的下巴,借此以確定它是否還在。他去聾啞學園?我只是說說而已,他卻真的經常去……
有那麼一剎那,真的只有一剎那而已,我的心有一點莫名的動容。只是有一點,真的只有一點點而已。
「不過你面部表情這麼豐富,去到那邊一定會很受歡迎的。」他說著,又認真地看了看我的臉:「嗯!沒準三班那個最酷的小男生也會成為你的親衛隊一員喔!」
呃?我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可以把他的話理解成在諷刺我。
他明明就看出來了我剛才只是隨便說說,居然還這麼煞有介事地說這種話,擺明了就是想拐著彎的罵我嘛!還面部表情豐富呢,當我是什麼?猴子嗎?還是人猿?
望著那個逕自快走兩步進了教室的身形,我開始覺得走廊上的陽光忽然有點刺眼!
「喂,你沒事吧?」方芳不知道什麼時候,湊到我的耳邊,小聲叫道。
我這才回過神,收回一直落在宋允方身上的視線:「呃?什麼?」
「哇!你不是吧,一臉花癡樣地對著人家看那麼久,我再不叫醒你,只怕你就要,飛流直下三千尺,一攤口水落桌面了。」
我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去你的,我什麼時候會那麼失態?哼,只有你這種沒見過世面的小花癡,才會對著帥哥流口水。況且……我剛才那叫觀察敵情,你懂不懂?」
「不懂!」方芳搖頭,「不過,我尊貴的女神可不可以賜教一下,宋允方人長得帥,脾氣又好,你知道嗎?早上的時候我從他身邊過,他還對我微笑了呢,搞不好……」
「好你個花癡大白菜啦,就知道做白日夢。看來你的花癡神功已經練到見人是人,似人非人的地步了。只要是有氣的生物給你點好臉色,你都以為人家是暗戀你……」
方芳不客氣地抬手就往我臉上掐了一把:「你這傢伙,不這麼刻薄你就不舒服是不是?我什麼時候花癡了,人家一片芳心可都放在李群身上。那個宋允方只是指正了一下你缺點而已,你犯得著趕盡殺絕嗎?果然是最毒婦人心,哼!要是讓你那些親衛隊的人知道你是個蛇蠍美人的話,他們一定會倒戈相向,說不定擁護的人就是我了!哈哈!」
「醒醒,醒醒,大白天的呢,做什麼夢?」
「你……」
「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那麼氣他。從小到大,我雖然自戀,可也不至於這麼心胸狹隘。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見不得他超過我,沒準上輩子他欠我呢!」我半開玩笑半認真道。老實說,我還真不敢跟方芳說「退貨」的事。這傢伙什麼都好,就是嘴巴不夠嚴實,而且是掉了門牙的那種,有事沒事就把些微小事散播得人盡皆知的。如果讓大家知道我堂堂雅典娜的小宇宙,居然被人「退貨」,那我以後還怎麼混?
「就你這行情,你怎麼不說是你欠他的呢?」方芳一臉鄙視,「說說吧,你準備怎麼打擊報復啊?心胸狹窄的蛇美人?」
「哼!經過這幾天,我潛心研究《三十六計》和《孫子兵法》,我決定先用最經典的一計……」
「草包計嗎?」
「砰!」
「啊!」桌子明顯一震。
「你才是草包呢!」
方芳撫著被我捶痛的胳膊:「我又沒說草包就是你,你可以讓他變草包嘛!」
「去去去,沒文化,三十六計沒有草包計一說。」我頓了頓,清咳一聲:「草包芳同學,把耳朵洗乾淨了。接下來要介紹的就是絕對曠古絕今,上至越王勾踐,下至三國王允都用過的絕世好計——美、人、計!」
哈哈,多好,一個不小心,我就與四大美人的沉魚、閉月齊名了。沒準幾千年後的歷史課本上,也會有我蘇羽白的名字,不過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都讓人給用了,我用啥?嗯嗯,這個問題值得好好參詳考慮一下……
「你的意思是說,你要犧牲美色去勾引他?」方芳忽然眼睛一亮,「哇,聽起來很是香艷的啊!你準備怎麼勾引?是單純的色相嗎?你對自己這麼有信心嗎?有沒有考慮用生米煮成熟飯這一招呢?」
黑線,又見黑線!
我抬手,動作優雅地擦去額角細密的冷汗,真搞不懂我怎麼跟這種「草包」成了好朋友。
「你不說話我不會把你送去聾啞學園!」我忍,我忍!
方芳一臉興奮:「你不要避重就輕嘛,接著說,你到底準備怎麼勾引他嘛!」
「勾引?誰要勾引誰?」「亂葬崗」忽然悄無聲息地把他的臉湊過來,絲毫沒有體貼一下我們的眼睛,就這麼赤裸裸地把他滿目瘡痍的臉蛋,擺在了我們屈臣氏一級純淨水般的清澈眼眸下。
「哇,你想嚇死人啊?大白天的出來也不打點遮瑕霜?」方芳動作特別迅速靈敏地從座位上彈了起來,一屁股坐在課桌上,「不是我說你,許紹兵,你這臉到底幾天洗一次的?情況都惡劣到了這種程度,你難道就沒想到要去補救一下嗎?……」
「莎士比亞說,愛一個人就要愛他的一切。我相信,我的小白不是那種以貌取人的膚淺女生。小白,對不對?」
我猶自沉浸在他的話裡,莎士比亞?他的名言不是「tobeornottobe,that』saquestion」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