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6日,紅一軍團攻佔臨武,向江華、永明方向推進。此時,桂軍退守龍虎關和恭城,湘軍劉建緒部還未趕至全州,灌江、湘江一線空虛,正是搶渡湘江的有利時機。但是,在博古、李德領導下的中央軍委卻遲至11月25日才下達命令,決定兵分兩路強渡湘江。
這時,敵人各路部隊均已到位,湘江已被敵人堵得插翅難飛。
中央軍委將渡江地點選在界首與鳳凰嘴之間。11月27日,紅一、三軍團先頭部隊突破敵人防線,控制了界首至覺山鋪之間的渡河點。
紅一軍團的司令部就設在界首的一幢舊房內。紅一軍團四師政委黃克誠奉命前來接防。林彪問:「彭總呢?」
黃克誠說:「正率三軍團主力在灌陽與桂軍作戰。」
林彪又問:「中央縱隊呢?軍委呢?」
「還未趕到。」黃克誠報告。他看見林彪嘴角動了一下,聽見林彪輕聲咕噥了一句,於是問道:「我們是否也在湘江北岸佈防?」
林彪拒絕了:「不行。守江先守岸,你們要過江在南岸構築防禦陣地,阻止桂軍側擊,掩護主力和中央直屬縱隊過江。」
黃克誠接受任務後,立即率四師行動。紅一軍團也由界首北移至全州,全力阻擊湘敵。
由於湘敵劉建緒部四個師先期佔領全州,紅一軍團只能將阻擊線佈置在全州西南、湘江西岸的魯板橋到覺山一帶小丘陵上。
11月28日凌晨,一彎明月仍高懸天下,銀輝遍地,寒氣逼人。連夜趕到覺山的林彪、聶榮臻召集師團以上幹部查看地形。覺山,北距全州十五公里,南離渡口二十五公里,一條公路與江並行,兩側是起伏的丘陵和山崗。覺山是扼守這條公路的要地,守住了它,就卡住了敵人進入湘江西岸的咽喉。受命主守覺山的是紅二師四團。林彪、聶榮臻反覆叮囑耿飆和楊成武說:「這片山嶺一定要守住,否則部隊將成為砧上魚肉,任人宰割。」
29日,敵劉建緒得悉我中央直屬縱隊將要渡過湘江,即以四師兵力,從全州傾巢而出,直撲覺山一線,戰況空前激烈。
楊成武事後回憶這場戰鬥時,這樣描述戰鬥的激烈:
敵人像被風暴摧折的高粱稈似的,紛紛倒地。但是打退了一批,一批又衝上來;再打退一批,又一批衝上去,從遠距離射擊到近距離射擊,從射擊到拼刺,煙塵滾滾,刀光閃閃,一片喊殺之聲撼天動地。我們的短兵火力雖然猛烈,可是還不能壓倒數量上佔絕對優勢的敵人。他們輪番衝鋒,不給我們空隙,整整地激戰了一天。敵人死傷無數,我們也減員很大。
30日,紅一軍團展開全線阻擊,戰至下午,敵湘軍以優勢兵力和猛烈炮火,在飛機的掩護下,相繼攻佔米花山、尖峰嶺、美女梳頭等陣地。五團政委易蕩平犧牲,四團政委楊成武身負重傷,紅一軍團被迫退至珠蘭鋪、白沙、水頭、夏壁田一線,組成第二道阻擊線。
林彪一下陣地,就問:「中央縱隊和後續部隊渡江了沒有?」
「沒有。後續部隊每天只能走四五十里路,還沒到江邊哩。」聶榮臻告訴他。
參謀長左權沒好氣地說:「怎麼這麼慢?」說罷,他歎了一口氣,又說:「抬著那麼多破家當,怎麼快得了?唉!」
30日深夜,月光再度升起。林彪、聶榮臻、左權等紅一軍團首長徹夜未眠。他們冷靜分析了戰場上的敵我態勢,給中央軍委拍去一封火急電報:
……由覺山到白沙鋪只二十里,沿途為寬廣起伏之樹林,敵能展開大的兵力,頗易接近我們,我火力難以發揮,正面又太寬。如敵人明日以優勢兵力猛進,我軍在目前訓練裝備下,難有佔領固守的絕對把握。軍委須將湘水以東各軍,星夜兼程過河。
12月1日凌晨,朱德下達緊急作戰令,命令紅一軍團堅持原地抗擊來自全州之敵,「無論如何,要將汽車路以西之前進諸道路,保持在我們手中」。兩小時後,為保證前一命令的完成,中央局、中央軍委、總政治部又聯名打電報給紅一、三軍團:
1日戰鬥,關係我野戰軍全部。西進勝利,可開闢今後的發展前途,遲則我野戰軍將被層層切斷。我一、三軍團首長及其政治部,應連夜派遣政工人員,分入到各連隊去進行戰鬥鼓動。要動員全體指戰員認識今日作戰的意義。勝負關係全局,我們不為勝利者,即為戰敗者……
電報語氣之沉重,措辭之嚴厲,為歷來所罕見。12月1日,林彪給部隊下達了一道死命令,「誓死不讓敵人突破白沙河」。於是,紅一軍團在江岸,二十多里的戰場上與敵人展開了殊死搏殺。起伏的樹林間,屍身狼藉,殺聲陣陣。時近中午,一股敵人迂迴到了軍團指揮部門口。警衛員邱文熙跑進來大聲報告:「敵人摸上來了!」
正在吃飯的林彪和左權吃了一驚,連忙放下飯碗。聶榮臻有些不相信,問道:「你沒看錯吧?」
邱文熙急得直搖頭:「你看嘛!」
聶榮臻順著他的手勢向遠處一望,果然是一股敵人,手端著清一色的奉天造刺刀,明晃晃地直逼過來。「快撤!」林彪、聶榮臻、左權等趕緊分頭向山隘口轉移。
轉移至安全地帶後,林彪雷霆大怒,「媽的,這是拿兵團首長的性命開玩笑,要追究責任,查一查,看這股敵人是從哪個缺口進來的?」
「是西城。」作戰參謀回答。「西城」是紅一師四團的代號。
「大軍突圍,要嚴守紀律,」林彪那泛青的臉冷森森地對軍團政治保衛局長羅瑞卿說,「你親自到四團查明原因,要是他們臨陣退縮或有意縱敵,就執行軍法,提著耿飆的頭來見我。」
羅瑞卿提著大張機頭的駁殼槍,怒氣沖沖地帶著執行小組來到四團陣地,耿飆一見,心中暗叫,「糟」。「左」傾路線占統治地位時期,誰在作戰中彎一下腰,也會被認為是動搖而受到審查,輕則撤職,重則殺頭。在戰場上,尤其是戰鬥失利的時候,保衛局長找上門來,大半是不妙的。
果然,羅瑞卿三步並作兩步跨到耿飆面前,用駁殼槍點著他的腦袋,大聲問,「西城,格老子怎麼搞得?為什麼丟了陣地?說!」
羅瑞卿腮部有一傷口,是二次反「圍剿」時在觀音巖負的傷,由於癒合不好,留下塊很醒目的疤痕,加上說話時嚴厲的神情,顯得有點「咬牙切齒」的樣子。氣氛變得異常緊張。
耿飆委屈地說,「你看嘛,全團傷亡過半,政委負傷,我這當團長的已經拼開了刺刀,敵人兵力處於絕對優勢,一個團抵擋十多里的正面戰場,結合部失守,也是戰士全部犧牲後才發生的。」
「好,我相信你一次。」羅瑞卿態度稍稍緩和,又問:「指揮打仗為什麼要披毯子,這像什麼樣子?」
耿飆的警衛員跟羅瑞卿很熟,忙解釋,「羅局長,你弄錯了,我們團長正在打擺子,是我給他披上的。」
「哦,」羅瑞卿這才收起駁殼槍,有些後悔,溫和地說,「剛才有股敵人從你們這兒衝過,直插軍團指揮部,林彪軍團長和聶政委險些當俘虜,你們說玄不玄?」
耿飆聽了伸伸舌頭,「哎呀,差點闖大禍。我們將功補過。」他親自組織突擊隊堵住缺口,又用一個營的兵力兜擊突進來的那股敵人,防線才恢復穩定。
在紅一軍團與敵人浴血奮戰的同時,三軍團和五軍團也在湘江東岸同追敵激戰五天五夜,損失慘重。1日正午,中央縱隊渡過湘江。被剝奪了指揮權的毛澤東望著滿江血水和兩岸堆積的紅軍屍首,喃喃自語道:「罪過,罪過!」
湘江一役,紅軍損失過半,由出發時的八萬五千人減少到不足四萬人。紅軍廣大官兵中對現有領導的懷疑和不滿經此次失敗更加激烈,達到了極點。
湘江戰役之後,紅軍進入湘南山地。飢餓與疲乏,無停頓的行軍,長距離的奔走征戰,使紅軍官兵怨聲載道。一場關於紅軍行動方針、權力和人事的鬥爭也在最高領導層中進行著。
1934年12月11日,紅一軍團二師五團攻佔通道縣城。毛澤東提出放棄和紅二、六軍團會合的計劃,改向貴州前進,以免被正在等待紅軍北上的敵軍一口吃掉。14日,紅一軍團二師六團攻佔貴州黎平。中央政治局在此召開會議,同意了毛澤東提出的關於在川黔邊地區建立新根據地的意見,並確定以遵義為這一新根據地的基礎和中心。
毛澤東被冷落兩年後,第一次受到尊敬和信任,這標誌著博古、李德時代進入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