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不是放風箏的季節,風箏卻在秋風中冉冉飄升。我牽引著風箏線,在人跡稀少的荷花池邊獨自奔跑。
在這片天空裡,風箏孤獨,但是至少還有風在它的耳邊低語。而我,孤孤單單一個人,沒有朋友,沒有人陪我說話,沒有人陪我放飛孤獨。我以為,孟之然的出現會終結我的孤獨,一直以為我可以和孟之然可以成為一對甜蜜的戀人。可是,被物質的光輝包圍的孟之然,和我之間卻始終有著一種無法融化的介質。
我原以為這種介質不會影響我們萌動的情感,可是,剛才那幾個女生的話,卻殘忍地撕開了我的意識,在我的腦海中留下一道顯眼的傷口。傷口的刺痛一陣陣傳來,警示我,告誡我,我和孟之然不是一類人,我和這所學校裡所有的同學都不是一類人。我就像一隻奇怪而又不起眼的怪物,那麼莫名其妙地站在這幫高貴的子弟中間。
盯著灰濛濛的天空下的風箏,我的眼眶又濕了。
我有些恨老爸,為什麼要花那麼多心思把我送到雲京高中?難道他就沒有想到,他花去了那麼多精力和汗水,卻並沒有為自己的女兒換來舒適的學習環境?
草地裡,傳來幾個細細碎碎的腳步聲。
我瞥開目光,不去看那個人——因為,我怕他看見我的眼淚。在這些高貴子弟的面前,我不願落下眼淚。
「怎麼了?」
是孟之然。他走到我身邊,雖然沒有看到我的臉,但是我卻知道,他已經發現我的異常了。
「沒什麼。」我飛快地抹掉眼淚。
「別用手擦眼睛。」孟之然說著,遞過來一條疊得整整齊齊的手絹。
我沒有接手絹,而是盯著已經平穩地浮在空中的風箏,輕輕拉動著手裡的線。
孟之然微笑著,很關切地問:「冉冉,怎麼了?」
「之然,以後你不要再和我說話了,好嗎?」我有些哽咽地說。當這句話說完了以後,心裡忽然覺得很疼。
「是不是有人說你什麼了?」孟之然盯著我,問。
我搖頭,「沒……沒有。」
忽然,原本平靜地浮在空中的風箏搖晃了起來,在空中翻滾著,向著教學樓的方向快速落下。我趕忙拉線,可是緊繃的線輕輕地發出「崩」的一聲,斷了。
手中的線卷鬆了,我只能無力地看著風箏重重落下,落到了教學樓頂上。
孟之然看著我,臉上帶著他從未有過的茫然和憂傷。他說:「冉冉,我去撿回來,你等我。」說完,他向教學樓跑去。
而我不禁扔掉了線卷,跟在他的身後跑了起來。
教學樓上,一個人頭伸了出來。是一個留著板寸頭髮的男人,還戴著大大的黑墨鏡。學校裡,除了李雲澤的保鏢,沒有人會打扮得這麼猥瑣。那個保鏢的手也伸了出來,手中抓著我的風箏。不過,風箏的骨架已經斷了,一隻翅膀耷拉著,似乎就要凋落。
我和孟之然一前一後在教學樓下停了下來。而教學樓下,很快圍了不少人。
「這個風箏是誰的?砸到太子了!」保鏢氣勢洶洶地說。
我的身邊,一個女生馬上尖著嗓子嚷了起來:「是誰,敢欺負我們親愛的太子殿下?」
「太過分了!如果知道是誰,我跟他沒完!」一個女生接著喊了起來。
我看著他們兇惡的嘴臉,忽然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像是所有的東西都在瞬間被掏空了。我張開嘴,卻聽到一個洪亮的聲音:「是我的。」
我驚呆了,看著孟之然。而他對我笑笑,快速眨了一下眼。
剛才還氣焰高漲的那幾個女生看著孟之然,不再說什麼了,只是彆扭地發出幾個笑聲,笑得跟小妖精一樣讓人聽了毛骨悚然。要是晚自習下課後她們站在暗處像這樣笑幾聲,非嚇得一些膽小的人尿褲子不可。
李雲澤的腦袋伸了出來,盯著樓下。我覺得他的眼神落在了我和孟之然這個範圍內,卻看不清他究竟在看誰。
「是我的。」孟之然又說了一次。
我望著他,剛才空落落的心裡突然間變得溫暖。他竟然為了保護我而對抗太子?他就不怕得罪太子嗎?
李雲澤沒有說話,當我再望向樓頂的時候,李雲澤和保鏢的腦袋已經不見了。
下午第一節課前,李雲澤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和上午一樣木然。彷彿,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可是,我卻看到他的額頭上貼著一塊創可貼,額頭應該被掉下的風箏劃傷了吧。不過,就這麼一點小傷也大驚小怪,也太嬌氣了吧?
上課的時候,我的心裡始終忐忑不安。孟之然中午說風箏是他的時不凡的氣宇在我腦海裡穿過,他的聲音剛勁有力,可是對於我來說,卻是那麼柔軟,還帶著淡淡的溫暖。可是,我忘不掉,他為了我而得罪了太子,鬼知道李雲澤那個陰險小人會對他怎麼樣。
風箏是我的,砸傷李雲澤的人,是我。
整整一節課我都沒有聽清老師在講什麼,帶著不安寧的心緒,我不停扭過頭去看李雲澤。他卻平靜得像個死人,整整一節課坐在椅子上根本沒動一下。
快要下課的時候,身後的男生忽然拍拍我的肩膀,壞笑著說:「夏冉,我仔細數了一下,你這節課看了殿下總共274次。你是不是喜歡上太子殿下了?」
要不是還在上課,我非拿過桌面上的書就向後面砸過去。竟然說我喜歡上李雲澤那個死木頭了?白癡,沒見我和李雲澤是水火不相容的嗎?
下課後,李雲澤忽然扭過頭來,對我笑笑,說:「膽小鬼。」
「什麼?」我瞪著他。
李雲澤的手輕柔地撫摩著額頭上的創可貼,說:「風箏明明是你的,怎麼你不敢承認?這風箏真夠可惡的,下落的速度那麼快,可把我砸壞了。」
「沒錯,本來就是我的!」
「那你剛才怎麼不敢承認?」
我狠狠地瞪著他,恨不得眼裡噴出火來,把李雲澤烤成一個正宗的非洲王子。要不是孟之然在我之前說了出來,我就承認了。但是,在我承認了之後,那幫做夢都想成為太子妃的瘋丫頭會不會把我給撕碎?
我說:「風箏是我的,你不許欺負孟之然!」
「欺負,我怎麼敢欺負他?」李雲澤卻不以為然地說,「他家裡有權有勢,而我,只不過是一個空架子皇太子罷了。」
我不明白李雲澤的話是什麼意思,但是我更加堅定地說了出來:「風箏是我的,砸到你的人是我,所以有什麼壞主意你衝我來,不許陰謀暗算孟之然!」
話剛說完,李雲澤在我額頭上敲出了一聲悶響。他收回手,說:「陰謀?暗算?你是不是看多了武俠小說啊?呵呵,真有意思,你現在是不是想上演一個美女救英雄啊?」
我捂著被他敲疼的額頭,好久說不出話來。這個死小子也太狠了吧,難道他就不懂憐香惜玉嗎?
「我知道風箏不是孟之然的,所以不會對他做什麼。」李雲澤的表情恢復到了平靜,他指著孟之然的座位,說,「只可惜啊,你在這裡美女救英雄,可惜他不知道跑哪玩樂去了。」
哼,挑撥離間的傢伙,我才懶得理你!
「風箏呢?」我氣沖沖地問。
「燒了。」他淡淡地說。
2
李雲澤放學回到宮裡,親眼看到侍衛小心翼翼地從車裡拿出那只折斷了骨架的風箏,吩咐了一句「拿去修一下」,然後才向明月殿走去。
明月殿外,李雲澤看到了一名常常跟隨在皇后身邊的侍女在殿門外等待。侍女屈膝向李雲澤行禮,然後恭恭敬敬地說:「太子殿下,皇后娘娘請您洗浴後移駕太和殿。」
「什麼事?」李雲澤問。
「回殿下,奴婢不知。皇后娘娘只吩咐我請殿下盡快移駕太和殿。」
「好了,你退下吧。」李雲澤說完,走進了明月殿。
李雲澤換上了一身華麗的宮袍,坐在沙發上,把玩了一小會兒從夏冉那裡拿來的廉價鋼筆,在侍衛的再三請命下,才放下鋼筆,有些不耐煩地離開了明月殿。
他已經忘了有多久沒有穿過寬鬆累贅的宮袍了。小時候,父皇在龍雲殿裡總是喜歡穿著華貴的宮袍,遠遠望去,氣質就如古代電影裡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者。每當看到父皇嚴肅地坐在殿裡的長椅上時,他就莫名地感覺到,此時的父皇才是一個真正的皇帝。此時的父皇,至高無上,讓人無比敬佩。
可是,漸漸長大後,他不再穿寬大的宮袍,而是換上了時尚帥氣的休閒裝。要不是一些儀式上迫不得已需要穿上宮袍,他甚至想讓侍女把自己所有的宮袍都扔掉。
今天,當他再一次穿上這種古老的服裝後,竟有一種很奇異的感覺。那種感覺,親切,溫暖,彷彿自己最崇敬,最佩服的人,還在身旁。
李雲澤扭過頭,卻發現宮裡依然寧靜,冷漠。那個他最熟悉的人,不再站在遠遠的地方衝他揮手。那個人,已經永遠離開了。
太和殿裡,皇后與穿著西裝的總理大臣面對面坐在蒲團上。戴著眼鏡的總理大臣看到李雲澤走進了太和殿,趕忙起身行禮,「臣參見太子殿下。」
「免禮。」李雲澤伸出手,說。心裡覺得有些好笑,也很無奈。眼前的中年男人完全可以摘掉自己太子的冠冕,自己相對於他,只不過是一個傀儡罷了。可是,他依然要對自己行下屬之禮,而自己不得不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
「坐吧。」皇后指著蒲團,說。看上去,她比李雲澤隨和不少。
李雲澤坐下來,直截了當地問:「請問母后召我來有什麼吩咐?」
皇后微笑著說:「先見過總理大人。按照民間的說法,他就是你今後的岳丈了。岳丈,算半個父親了。」
岳丈?
李雲澤的心裡微微震驚。昨天下午,皇后離開明月殿前對自己說,她會盡快聯合總理大臣為自己和柳姍姍主持婚禮,然後扶持自己登基。今天一天他都在為這件事情而焦急——為了那個形同虛設的皇位,他不得不放棄自己的愛情,娶一個自己一點都不喜歡的人,並且與那個人相伴一輩子!
可是,今天下午和夏冉小小地吵了一架以後,他卻忘了焦急。甚至,他樂觀地以為,母后只是希望自己早點完婚,登上皇位,但是並不會完全違背自己的意願,一切都按她的意思辦。
可是,他猜錯了。那個曾經對她疼愛有加的母后,現在卻在他絲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讓自己拜見未來的岳丈。
李雲澤直直地坐著,盯著皇后身後裝飾華麗的牆面,沒有說話。
「殿下,總理大人以後也是國丈了,你不能像對其他人一樣沒禮貌。」雖然皇后的臉上始終保持著微笑,可是說出來的話語冰涼刺骨。
李雲澤站了起來,很堅決地說:「對不起,母后,對於這場婚事我還沒有答應,所以不可以隨便拜見岳丈。另外,我是不會答應娶一個自己根本不喜歡的女孩子為妻的。如果僅僅因為這個原因而丟掉皇位,我想父皇在天之靈,是不會怪我的。」
皇后盯著李雲澤,有些不敢相信這些話是出自李雲澤的口。昨天當她向李雲澤說起會按自己的意思主持這場婚事時,他還只是保持著沉默。她以為,李雲澤為了皇位,向權勢屈服了,會一直保持沉默到坐上皇位。可是沒有想到,李雲澤在不該說話的時候打破了沉默,也打破了她的幻想。
李雲澤對總理大臣點了點頭,然後說:「大人,我不喜歡柳姍姍小姐,所以拒絕這門親事。我想,您也不會喜歡千金嫁給一個並不喜歡她的人來度過餘生吧?」
總理看著皇后,臉色有些發白。乾瘦的臉上,臉皮緊繃著。
「母后,如果沒有什麼事,我就告退了。」說完,李雲澤轉過身向殿外走了。皇后在身後呼喚著他的名字,可是他咬緊了牙,裝作沒有聽見,默默離開。
在回明月殿的路上,他反覆問自己:「李雲澤,這樣做,你會後悔嗎?」
「不會。」
「你真的不會因為皇位而娶一個不喜歡的女孩?」
「我想,不會吧。」
「父皇真的不會失望嗎?」
「應該……不會吧。」
天空漸漸暗了下來。龐大的皇宮在撒滿星辰的夜空裡,像一座沉睡中的死寂的城。在睡夢中,華麗的宮殿,悄悄哭泣。
3
我回到家的時候,老爸正坐在沙發上研究體育彩票的最新走向。當他看到我以後,趕忙扔掉手裡的本子和筆,走過來,向我打聽有關於太子的最新八卦新聞。他說,自從我常常給他一些關於太子的最新獨家消息後,他在公司裡的人緣更好了。
我扔下書包,疲倦地坐到沙發上,閉著眼睛,像發簡訊一樣的說:「太子被風箏砸了。受傷了。太子把風箏燒了。」
「女兒,能不能仔細一點啊?」老爸不滿意地說,「你說得太簡單了,我沒有辦法對新聞進行擴充啊。至少,緣由以及結果你要說一下嘛。」
「因為有人放風箏,所以太子被風箏砸了。結果太子受傷了,生氣了,所以讓保鏢把風箏燒了。」我一邊打著哈欠一邊說。
老爸還是不滿意,「能不能再詳細一點?」
我睜開眼,瞪著老爸,然後坐直了一些,大聲說:「有一個孤獨的女生在草地上放風箏,風箏線斷了,於是風箏就落到了教學樓頂。誰知道那女生運氣背,當時皇太子正在教學樓頂看風景,正好被風箏砸了個正著。所以,皇太子很生氣,就命令手下把風箏給燒掉了。」
老爸終於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說:「唉,不知道那個倒霉的女生是誰,不知道太子會不會懲罰她。」
我哭笑不得,「老爸,要不要我再給你的八卦新聞加點料?」
「加,加。」爸爸激動地說。
我清了清嗓子,說:「那個放風箏的倒霉女生,就是你女兒我。」
「哦,哦……啊?什麼?是你?」老爸瞪圓了雙眼,瞪得眼球快要掉出來。他吃驚地說,「真的是你?冉冉,你可別嚇老爸啊!」
「我騙你幹嗎?」我靠在沙發背上繼續閉目養神。要是老爸知道我幾次把皇太子吼出教室的歷史壯舉,說不定還會嚇得臉色發白呢。
「女兒啊,這都什麼季節了,你做什麼不好,為什麼偏偏要去放風箏呢?」爸爸坐在我身邊,苦口婆心地教育我。
我擺擺手,懶洋洋地說:「沒辦法,運氣不好。老爸,你不能全怪我,我覺得我和李雲澤是水火不相容。不管我們在哪裡做什麼,都容易傷到對方。說不定我打乒乓球一不小心扔掉了拍子,砸歪他的鼻子。又說不定我只是走路,一不小心把他踩成了瘸子……」
老爸趕忙摀住我的嘴,小心翼翼地說:「冉冉,你怎麼可以說這些話?而且,你竟然還直呼殿下的名諱!這是大忌啊!」
我點頭,心裡卻不認同。
老爸看到我點頭了,才放開手。要是我一直不點頭,估計他會一直捂著我的嘴巴和鼻子,讓他親愛的寶貝女兒窒息而死。哼,要是我真死了,一定不會放過李雲澤。我做了鬼也要和他繼續針尖對麥芒!
過了好一會兒,老爸叫我早點休息。我睜開眼,說:「我想轉學。」
老爸再一次被我嚇住了,他呆呆地看著我,問:「怎麼了,冉冉?在學校有人欺負你了嗎?還是因為學習壓力太大?」
我搖頭,「學習壓力不大,只是作業多。沒有人欺負我,但是也沒有人喜歡我。老爸,學校裡都是一些富貴人家的孩子,我和他們之間有很大的隔閡……」
說到後面,我的聲音越來越小。望著爸爸那張帶著幾分疲憊的臉,我的心裡有些難過。不知道老爸看了多少人的臉色才讓我獲得在雲京高中上學的資格,雖然中午我還認為爸爸做這一切只是徒勞,可是現在,看著爸爸漸漸沉靜下來的臉,我卻覺得有說不盡的憂傷,在心裡沉積。
爸爸只是點頭,卻不說話。
我說:「爸,我只是覺得,在雲京高中,很多地方不太適應……」
「你想轉學到哪裡呢?」爸爸很失落地問。
盯著爸爸昏黃的雙眼,我的喉嚨裡像是堵了什麼東西,想要說話,卻說不出來。我只好搖頭,努力露出一個微笑。然後,我在爸爸的側臉吻了一下,把自己裝扮得很調皮的樣子,有些艱難地說:「我才不轉學呢,我跟你開玩笑的。好了,我去洗洗,準備睡覺。」
走進衛生間的時候,眼淚掉了下來。鏡子裡,那張熟悉的臉上,淌過兩條小溪。
那一夜,我久久沒有睡著。思緒裡,出現了無數張臉。有一些女生美麗卻寫滿尖酸刻薄與不屑的臉,有孟之然帶著天使般溫暖笑意的臉,還有李雲澤那張默然的臉。
最後,黑暗中,只剩下孟之然和李雲澤的臉依然清晰。當我的目光停在孟之然的臉上時,心裡覺得無比甜蜜。為了我,他敢對抗太子。可是,再看到李雲澤的時候,心裡的甜蜜卻又消失了。李雲澤說過,孟之然不會喜歡我。
孟之然對我很好,可是我漸漸覺得迷茫。孟之然會約我出去喝東西,會陪我說話。可是為什麼在很多時候,在我心裡充滿憂傷想向他講述的時候,他卻不在我的身邊?而且,在那些時候,他的身影,甚至不在我的視野。
孟之然的笑臉,對於我來說,時而遙遠,時而卻又那麼近。像雲霧一樣縹緲,若即若離。
4
上午的第四節課終於在飢餓中結束,我沒有像往常一樣趕忙收拾書本然後拿著飯盒離開教室。我安靜地坐著,偷偷地看著孟之然。
他與身邊的女生說說笑笑,然後向教室外走去。我清楚地聽到他在站起來的時候對柳姍姍說了一句:「一起吃飯嗎?」而柳姍姍只是輕輕搖了一下頭。
當他走到教室門口時,彷彿察覺了什麼,忽然回過頭,向我的方向看來。而我趕忙低下頭,裝作在收拾東西。我幻想著孟之然會甩開他身邊的女生走過來,邀請我一起吃飯。可是抬起頭來後,教室門口的人已經不見了。
「他不理你的時候,你死死地看著他。當他看你的時候,你卻又不理他了。」李雲澤盯著手裡的語文書,一字一頓地說。
我不理他的瘋言瘋語,裝作沒有聽見,繼續胡亂地整理著桌子上的課本。將課本理來理去,彷彿今天的課本很亂,亂得一直無法整理好。
「你們兩個真是奇怪,到底是情侶呢,還是一般的朋友呢?」李雲澤繼續不冷不熱地說。
「說什麼呢?」我重重地將手裡的書摔在桌子上。
李雲澤沒有反應,而柳姍姍扭過頭來,看著我。
「我說,你和孟之然真是奇怪。」李雲澤又說了一次,「明明喜歡人家,為什麼卻總是裝作不理不睬,一副冷冰冰的樣子?」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注意到李雲澤的肩膀抽動了一下。緊接著,他似乎想起了什麼事,臉上升起了一片陰雲。後來,他喃喃地說:「既然喜歡人家,就主動點說出來啊。別藏著掖著,最後受傷的只是自己……」
一本書拍在了李雲澤的肩膀上。
他轉過頭來,看著我,問:「幹嗎?」
柳姍姍卻激動很多,走過來大聲對我說:「夏冉,你怎麼能對太子殿下不敬?你以為自己是什麼人啊?」
我很想告訴柳姍姍,我不以為自己是什麼人。我只是一個小平民,而她是總理大臣的女兒,我不敢攀比。可是,心裡覺得無比委屈,嘴翕動著,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凶什麼凶?」李雲澤也站起來幫著柳姍姍吼我。
我低著頭,好想哭。他們一個是將來的皇帝,一個是總理府的千金,兩個人我都得罪不起。於是,我只能忍受著他們的高傲他們的怒氣,任他們教訓。我好想轉學,好想離開這裡,如果可以,我現在就想收拾了東西,馬上消失。
在這個學校所有的學生中,我只是一隻醜小鴨。而且,是一隻永遠都不會變成白天鵝的醜小鴨。
「殿下,您說我?」柳姍姍有些驚訝地說。
李雲澤的聲音緩和了許多,「夏冉只是和我開玩笑,不要隨隨便便就把我的太子冠冕搬出來。」
啊?他剛才不是凶我?
「殿下……」柳姍姍的聲音裡,有一些憤怒。我知道,那些憤怒是送給我的。
「如果得不到你父親的支持,我這個殿下的冠冕隨時都有可能被解除。好了,你去吃飯吧。」
冠冕被解除?什麼意思?
柳姍姍疑惑地說:「殿下,皇后不是讓我陪您一起用膳嗎?」
「那是皇后的命令,和我沒關係。你先去吃飯吧,今天太子的專用飯堂歸你了。去吧,快去。」李雲澤很不耐煩地催促柳姍姍離開。
柳姍姍很不情願地走了,在她離開之前,還拋給了我一個白眼。
「安靜了。」李雲澤對我說。
教室裡,只剩下我們兩個人。我看著他,不解地問:「她是總理大臣的女兒啊,你剛才為什麼對她那麼凶?」
「總理大臣的女兒有什麼了不起?難道總理大臣的女兒就可以隨便對你凶?」李雲澤在他的課桌上坐了下來。看上去,他和一般人家的孩子並沒有什麼區別。
我?因為柳姍姍對我凶,所以你就對她凶?這是什麼邏輯啊?我說:「可是,她凶我是因為想保護你啊。剛才我用書砸了你。」
李雲澤把手按在額頭的創可貼上,無奈地說:「你用書砸我,很正常啊。昨天你還用風箏砸我呢。」
我覺得更加奇怪了:這還是原來那個高傲的皇太子嗎?為什麼他此時給我的感覺,竟是那麼的隨和,那麼的孩子氣?我小心地問:「你不生氣?」
「廢話,當然生氣。」
呃……我把他想得太君子了,沒想到他依然是小人。
「喂,你中午一般吃什麼?」他問。
「什麼?」我不明白他問這個幹什麼。難道想向我炫耀,他的午餐有多麼豐盛,好吃的東西多得吃不完?
「我餓了,想吃飯。」
我皺著眉頭盯著他,越來越搞不清楚他究竟想做什麼。我說:「你餓了就去吃啊。」
他瞥了我一眼,說:「你剛才又不是沒聽到,我已經把我的專用飯堂讓給柳姍姍了。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既然我說讓給她了,我就決心今天中午不去那裡吃飯了。」
切,就他,還君子?偽君子還差不多。我說:「你笨啊,那麼多好吃的,你就全讓給柳姍姍一個人去糟蹋了?」
「誰給你說有很多好吃的?」
「不是嗎?電視劇裡,皇室的人每頓飯都會吃掉幾頭牛那麼多的飯菜。其實,吃進肚子的並不多,大多都浪費了。」我很認真地說。想著電視劇裡那些堆滿了桌子的飯菜,口水差點掉出來。沒辦法,我也餓了。
「幼稚。」李雲澤冷冷地說,「我真的餓了,你平常中午吃的什麼,帶我去吃。」
「不行。」我說。讓我帶皇太子去平民的食堂吃東西?到時候就算那幫子想做太子妃快想瘋了的女生沒有用口水淹死我,我也會被輿論的壓力給壓扁掉。
「這是太子的命令。」
「不行。」我拚死抵抗。
「你這是抗令,在古代是會被殺頭的。」李雲澤冷笑了幾聲,「雖然現在我不能殺你的頭,但是小心我派人上你們家傳令,把你徵召到皇宮做宮女!」
「我不答應就行了。又沒有法律規定必須聽你的命令。」我繼續抵抗。
「那我就宣佈徵召你做我的太子妃。」
……
我差點哭出來,要是他真的宣佈立我為太子妃,恐怕我還來不及逃婚就會被那些妄想成為太子妃的女生用口水淹死。我說:「好吧,我帶你去。但是你要答應我,以後不許再用這麼卑鄙的理由要挾我!」
拿起飯盒,再找了一本書遮臉,我帶著尊貴的皇太子步履艱難地向食堂走去。
快要到食堂的時候,李雲澤悶悶不樂地說:「原來你這麼怕做太子妃啊。不過真是奇怪了,竟然有人不想做高貴的太子妃。」
哼,太子妃算什麼?別以為天下每個人都稀罕那個位置。
離食堂越近,我的書在臉上就拿得越高。到最後離食堂只有幾步遠的地方,我乾脆用書把眼睛也給擋住了,完全憑著記憶中的方向感向食堂裡走。於是,幾秒之後,我毫不留情地撞在了食堂門側邊的牆上,撞得眼裡金花四處迸濺。而冷血太子李雲澤,第一次發出了無法抑制的笑聲。
5
我敢說,如果我們學校的女生去參軍打仗,一定個個都是精兵。她們可以不要任何武器,只是向前線一站,雙眼瞪圓,接著敵軍就大批大批直接向地上倒。
食堂裡,我和李雲澤各打了一份簡單的飯菜——我付的錢!然後,我們面對面在一張小餐桌邊坐了下來,緊接著我就感覺到了來自四面八方殺傷力極強的目光。還好我皮厚,不然現在肯定變成一個馬蜂窩了。
「你在這裡吃,我換個位置。」我對李雲澤說著,一隻手用書擋臉,一隻手端起飯盒就想撤退,找個離李雲澤遠遠的地方享用午餐。我知道,這樣做,是明智的。
「幹嗎換位置?怕我搶你的菜?」李雲澤冷冰冰地問我。
我小心地勘測著周圍的殺氣,小聲說:「我們兩個坐一起,不太合適。」
「有什麼不合適的?你請我吃飯,我們當然要坐一起咯。再說了,這是第一次有人請我吃飯,我怎麼能讓你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呢?」不知道李雲澤故意裝傻捉弄我還是真傻,沒有察覺到四周的殺氣。
「我在這裡,很危險。太子大人,拜託你,放我走吧。小女子招待不周,有勞了……哦,不對,電視劇裡怎麼說的來著?哦,對了,是多多得罪了。小女子多多得罪了,先閃一邊去了。」說著我就準備開跑。
「好吧,你走吧。我下午就宣佈你做我的太子妃。」
我剛走了幾步,又繞了個圈子回到了原來的位置上。呃,食堂裡人太多,已經找不到多餘的位置了。我只好用書捂著上半臉,拚命向嘴裡塞東西。雖然看不見,可是我已經感覺到了,周圍的殺氣越來越重。
「你害怕?」李雲澤問我。
廢話,當然害怕咯。在這麼多敵人面前,我孤身一人,不被大卸八塊就奇怪了。
糟糕了,我已經感覺到帶著殺氣的人圍了過來,並且越圍越密!
5555555,媽媽啊,我還不想死啊。
呸呸呸,我是女英雄,有神意保佑,怎麼可能這麼年輕就死掉?可是,我的頭皮發麻,因為我已經清晰地聽見圍住我的人所發出的沉重呼吸聲了。
剎那間,我把自己幻想成了巾幗女英雄,手持長矛,在圍了幾千層的敵軍當中奮勇戰鬥,尋找突圍的機會。
55555,有沒有援軍啊?讓我一個人從上萬的敵人中突圍,也太沒人性了吧?
「殿下。」周圍,一圈男人渾厚的聲音嚇得我差點跳起來。啊?不對!圍住我的不是那些嫉妒外加憤怒的女生?
我放下書,看到穿著黑西裝的保鏢將我和李雲澤圍了起來,形成一道堅實的防禦牆。
李雲澤用命令的口氣問我:「現在你不用害怕了吧?吃飯。」
被這麼多人圍著,雖然知道是保護我的,但是依然不習慣啊!被這麼多雙眼睛注視著,我怎麼能吃得下去?
「幹嗎還不吃啊?」李雲澤不滿意地說。
「我吃我吃。」我趕忙向嘴裡塞飯菜。我相信,這是我這一生中吃得最驚心動魄的一頓飯。一邊吃,冷汗還一邊向外冒。
我發誓,下次不論李雲澤再找什麼理由來威脅我,我都不會再和他在一起吃飯!
「喂。」李雲澤放下空空的碗,說了一個字。
我眨巴著眼,看著他面前的空碗。真想不到,皇太子吃這麼普通的東西,竟然還能有這麼大的胃口。等等,他叫我幹嗎?難道還想要一份飯菜?呃……不要了吧。
「幹嗎?」我捧著飯盒,小聲問。
「順便問你一個問題。」他說,「你們平民不開心的時候,一般會怎麼做?」
「哭。」我想也沒想就說了出來。
「我是太子,怎麼可能……」他說了一半,突然停了下來。
我盯著他,很驚奇地想:為什麼他問這麼奇怪的問題啊?還有,為什麼他說自己……難道,他不開心?
他揮揮手,說:「我的意思是說,有沒有好一點的方法?」
「罵人、摔東西、踢牆、跺地板、錘桌子,大喊大叫……你喜歡哪種?」我問。
他瞥開目光,冷冷地說:「我相信洛明國的人民不會都和你一樣粗俗吧?心情不好,非得把自己弄得像個瘋子嗎?」
我恨不得一口把叉子給咬掉。說我粗俗?說我像瘋子?哼,笨蛋,既然很不開心了,又何必還把自己弄得跟個君子一樣呢?釋放自己,才能釋放掉所有的不開心。不過,我才懶得跟李雲澤說這些大道理,就他那態度,肯定不會接受。再說了,他是尊貴的太子,可能死都會死得像個紳士。
「有沒有好一點的方法?」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問。
我咬著叉子,說:「跑步,打球。」
「我是說,文靜一點的。」
真是麻煩,這人也太講究了吧!文靜……文靜一點的,現實中我還從來沒看到有人心情不好還文文靜靜的呢。算了,現實中沒有,我就想電視劇裡的吧,反正打發掉這個麻煩蟲就可以了。
啊,有了。我說:「準備一個錄音器,找一個沒人的地方,把自己心裡想說的話全告訴錄音器。話說出來了,就輕鬆了很多。然後再把錄下的聲音放出來,以一個聆聽者的身份去傾聽。然後再錄下自己安慰自己的話,再放出來。這樣做一次,心情就會好很多了。如果做一次心情還沒好呢,那就做兩次,三次,總之,直到心情好了為止。」
「如果一直不好呢?」他又問。
我有些不耐煩地說:「那就反覆不停一直,直到好了為止。」
「哦,我知道了。」他點了點頭。
我笑笑,總算把他給打發掉了。沒想到,他馬上又說:「你說的這個方法,很適合精神病人。」
我差點噴飯。
下午的課程結束後,李雲澤又該回皇宮了。他站起來,看著我,說:「今天中午的飯很好吃,我想讓你帶我吃過晚飯才回宮。」
我發出了一聲慘叫,腦海裡變得一片空白。
5555555,太子殿下,您老就別折騰我了好嗎?由於午餐吃得太緊張,到現在我的肚子還在疼呢。而且今天中午請你吃飯,已經花去了我三頓飯的錢!
6
還好,我編了好幾個故事,找了好多個論點來向李雲澤說明學校食堂的晚餐有多麼多麼的難吃,並且演繹得聲情並茂,肢體語言與臉部表情合理運用,終於講得李雲澤不但對學校的晚餐失去了胃口,估計即使他回到皇宮都會吃不下東西。
李雲澤回宮了,我終於抹了一把汗,鬆了一口氣。他胃口那麼大,要是每頓飯都纏著要我請,那我這個星期的生活費就要提前超預算了。不過,要是我回家告訴老爸皇太子纏著要我請吃飯,不知道他會不會驚訝得半天說不出來話呢?
「夏冉,你講得好噁心啊。」一個男生在一邊捂著嘴說。
另一個男生臉色發白,雙眼無光,像是食物中毒後的最初徵兆。他神情呆滯,慢慢地說:「夏冉,你說的這一切不是真的吧?我……我都不敢去食堂吃晚飯了。」
我咧著嘴笑了起來,「廢話,當然不是真的。如果食堂廚師的作風真像我說的那麼糟糕,飯菜真的有那麼骯髒,我還會去那裡吃飯嗎?」
「可是,我真的沒胃口了。」
「剛才叫你不要聽,你怎麼偏湊過來聽呢?」我不屑地說。然後,拿出飯盒哼著輕鬆的小曲向外走。
教室裡,一個男生喊了起來:「吃飯咯。」結果,那兩個仔細傾聽了我全場講述的男生「呼」地一聲竄出了教室,一路狂奔,衝向衛生間。
唉,這些貴族子弟,承受能力也太差了吧。不過,我承認,自己剛才為了用最少的時間達到最大的效果,確實說得噁心了一點點,要不然也嚇不跑李雲澤那塊木頭了。嘿嘿,要是食堂的廚師們聽到了我的深情講演,非拿著菜刀把我給宰掉然後掛食堂門外示眾不可。
吃過飯後,回到教室裡,那兩個男生的臉色灰白,雙手瑟瑟顫抖。讓他們去拍鬼片,連化妝都不用了,可以直接上鏡。
快要上晚自習的時候,老班走進了教室,讓大家安靜下來,面色凝重地說:「同學們,明天教育部的王部長將要蒞臨我校參觀,所以接下來大家一起行動,將教室衛生好好打掃一下。」
「唉——」無數個歎氣聲拉得老長。
老班接著說:「打掃完之後,大家就可以回家了。」
打掃完教室就放學?我沒有聽錯吧?哇哈哈,那我寧可每天晚上都打掃衛生呢——當然,不是我一個人打掃。
「哦耶——」我喊了起來。
但是,喊完之後,我趕忙埋下了頭。我以為全班同學都會一起喊出這個響亮的口號,可是,除了我,卻沒有一個人臉上帶著笑容。無數對眼睛盯著我,接著細碎的議論聲響了起來。
「她瘋了?我寧願上晚自習也不想打掃衛生。」
「估計她是瘋了。」
「討厭的王部長,非來參觀一下心裡才舒服嗎?」
「王部長不是你隔壁班死黨的老爸嗎?讓你的死黨給她老爸打個電話,叫他不要來參觀了,省得我們傷筋動骨大掃除。」
呃……我承認,我是異端。不過,我實在不喜歡這些公子這些千金,打掃一下衛生又不會死人,幹嗎表現出這麼痛苦的樣子呢?再說了,把教室弄得乾淨了,我們自己待在裡面不也舒服嗎?
「好了,大家開始行動。」老班說完,親自安排了一下哪些人打掃哪些地方,然後就離開了教室。
我的工作還算輕鬆,負責擦桌子。而我像一隻服用了過量興奮劑的獅子,咆哮著——實際上,是我在哼歌——揮舞著抹布刷刷刷地從一張又一張桌子上擦過。每一張被我擦過的桌子都顯得珵亮,甚至能映出人影。
當我擦完了一排桌子,三個和我一起擦桌子的女生卻還停在同一張——也是她們選擇的第一張桌子旁,悠然地用抹布拂桌面,一邊拂,還一邊說說笑笑。
我咬了咬牙,要不是我急著想跑回去看動畫片,我一定會學著她們的樣子,慢慢磨時間。
當我從一張桌子走向另一張桌子時,抬起頭來,卻看到了正好退到我身邊的孟之然。他背對著我,彎著腰,雙手拿著拖把,在地上畫了一條歪歪扭扭的長蛇。他不知道我站在他的身後,再退了一步,狠狠地踩在了我的腳上。
我還沒來得及慘叫,他卻趕忙回過身來,慌慌張張地說:「對不起對不起。」
當看清是我以後,他微微一笑,說:「冉冉,是你。」
「是我。」我回以一個微笑。雖然他還是像從前一樣叫我「冉冉」,可是我覺得我們之間陌生了不少。
雖然他還是叫我「冉冉」,雖然他依然會對我微笑,雖然昨天他還不怕頂撞李雲澤而保護我,雖然他還是他,可是我覺得,眼前的這個孟之然,不再是我在冷飲店門外所看到的那個天使。
我想,也許那個天使只是我一廂情願的錯覺吧。也許,孟之然對我所做的,他對每一個女生都會做出吧。我的心曾被他恬淡的微笑牽動,可是,他只是把我當作很普通很普通的朋友吧。
我轉開臉,躲開他的眼神,繼續擦桌子。可是,比起剛才少了很多力氣和精神。
「冉冉,等一下我送你回家吧。」孟之然站在我身邊,說。
「我騎單車,不用送了。你早點回家吧。」我輕輕說,不去看他。
好一會兒,他才點了點頭,說:「好吧,你注意安全。」
「謝謝。」我說。
終於擦完了整個教室的桌子,我拎著書包就向停車棚開跑了。激動得彷彿怕稍微跑慢了一點,被老班抓回去,告知學校剛下的通知,晚自習不取消,照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