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切都糟糕透頂。
我覺得最近整個事態都在朝著黑色的深淵滑翔而去,並且不在我的能力控制範圍之內。
上個禮拜我帶男生回家被我媽撞個正著,她氣得當場暈過去,我當時嚇傻了,以為我媽她就這樣死了,我蹲在那兒掐她的人中。一直到她醒來,她的眼窩裡滲滿了淚水,我當時心裡全是「媽媽對不起」,可是3分鐘之後,我就不那麼想了,因為一旦擺脫了昏迷狀態的媽媽,她就像一頭凶殘的雌獸一樣朝我撲過來,閃避不及的我,渾身立刻有了一種火辣辣的灼熱感覺,她的指甲劃進我的皮膚,就像用利器在我身上劃開一道又一道的傷口,我沒有反抗,木然地站在那裡,甚至都忘了疼。
真正刺疼我的,是媽媽那些冷冰冰的話。
「你這個不要臉的小婊子!」
「你還知不知道什麼是羞恥?」
「賤貨!」
……
而這僅僅是倒霉的開始。
上帝跟我開的玩笑還在繼續……
呂小希仍懷疑我在勾引張文銘。
事實上我不僅對張文銘沒什麼好感而且骨子裡充斥著對他的厭惡。要不是因為束誠,我是絕對不會和這種人沾邊的。其實到底討厭他哪裡,我也說不上。用溫嵐的話說就是所謂的「氣場」不合。
而我的這些解釋對於呂小希來說卻是無濟於事。
我整天提心吊膽,老是覺得隨時會被她們的人劫持。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溫嵐跟程躍的事敗露了。
其實也沒什麼事,無非就是溫嵐終於鼓起勇氣向程躍表白,在幽閉的廣播間,但是粗心的溫嵐忘記了關麥克風,於是他們的秘密被公開展示給全校師生。溫嵐被家長帶回家已經快一個禮拜沒來學校了。我覺得在這件事上更倒霉的是程躍,他暫時被停職了,體育課換了一個女老師,她第一節課居然別有用心地說:「這一次就不會女生再跑來朝我表白了吧?」她自以為無比幽默,也的確有很多女生跟著她一起愚蠢地笑。
那一刻,我的心疼得像是在滴血。
我能感受到溫嵐那份曲折盛大的愛。
哪怕明明知道是飛蛾撲火卻還是奮不顧身。
而這些都不是最緊要的——
最讓我神情渙散無精打采的事情是,從那件難堪的事發生以後,楊雲琅似乎一直在躲我。就連在操場上隔著密林一樣的人群,彼此目光交匯的瞬間,我也注意到他會匆匆地別過臉去。而最近發生的這些事,就像是在我的胸膛裡埋伏起來的一枚枚炸彈,我覺得它們就要被同時引爆。
可以想像得到的面目全非。
我覺得要是不找一個人傾訴的話,我可能會因此崩潰。
而楊雲琅無疑是我的最好人選。
我非常不合時宜地出現在一年級的走廊上,迎面而來的女同學跟楊雲琅是一個班的,我有印象,所以我停下來問她楊雲琅在不在。
她笑著說就在教室裡。
轉到教室門口,果然看見他坐在位子上。
我敲了敲門,然後喊了他的名字,招呼他出來。
他見到我之後,臉上有稍縱即逝的喜悅表情,然後略有猶豫地看著站在他身邊的張文銘,遲疑地邁開步子,但也只是才邁了一步,就被張文銘捉住了。
張文銘對他說了句什麼話,楊雲琅就像是被張文銘操縱的提線木偶一樣,在這一點上,我覺得就算束誠很弱,但也從來不會淪落到這樣的位置。
我當時已經近乎出離憤怒。
我恨不得衝進教室狠狠扇張文銘兩個耳光。
可是,沒等我衝進去,張文銘卻粗魯地把楊雲琅按回板凳上,然後嘴角牽著邪惡的微笑朝我走來。
我被他帶到天台上去。
陽光猛烈刺眼,橫衝直撞地落下來,砸在我跟張文銘的頭上。我恍惚中聽見啪的一聲,摔得粉身碎骨鮮血橫流。站在距離我一米之遠的張文銘勾起一個邪氣的微笑。
「我警告你離楊雲琅遠點。」
「憑什麼?」
「就憑這……」張文銘攥了攥他的拳頭。
「你以為武力可以解決一切問題?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愚蠢物種!」我驕傲地仰起下巴,「你跟楊雲琅是什麼關係?難道你們倆之間真的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我接近楊雲琅到底在哪裡傷害到了你?」
「你真的那麼想知道?」
「我可以告訴你。」張文銘又朝我邁近一步,我立刻被包圍在他的陰影裡,壓迫感讓我呼吸困難,「我討厭你一天到晚提起一個死人。而且是說給我的朋友聽,他不喜歡,我也不喜歡,我不喜歡的原因是在關於那個死人的故事裡總是出現我的名字。我可不想一天到晚在別人的嘴裡跟一個死人同時被提起,太晦氣了吧。」
哈哈哈。
我看著張文銘漆黑色的瞳孔,我看到了他眼睛裡的恐懼。
「束誠活著的時候你不是經常以欺負他為樂嗎?如今他不在人世了,要不是你心中有鬼,你為什麼這麼怕別人提起他?」
「我……」張文銘漲紅了一張臉。
「還有,如果我跟楊雲琅上過床,那麼你說我們倆的關係是不是比你們倆要更親密一些?」這是我的殺手鑭,我直視著張文銘的眼睛,倒影在裡面的自己,正在變得強大無比,「我就是要通過楊雲琅來懷念束誠,他都沒有反對我這樣做,你憑什麼反對?」
「……我反對!」聲音不大,但足夠我的後背滲出一層冷汗。
我慢慢轉過身,恍如一瞬不在人世,束誠站在雲端看著我說話,但很快我就知道,那個人不是束誠而是楊雲琅,他紅紅的眼睛看向我和張文銘。「藺曉楠,我沒想到你會這樣,你太過分了!」
而比這句話更讓我心如刀絞的是:
「我跟他一樣,不喜歡整天聽別人在我面前講一個死人的故事。」
那一刻,我覺得有什麼東西塌陷了。
轟隆隆,一步步塌陷到了腳邊,騰起的灰塵使我看不到站在面前的兩個人。
***
看著藺曉楠從我們倆身邊捂著嘴巴痛哭流涕地跑下天台,我的心裡竟有一種悵然所失的感覺。
張文銘走過來勾住我的肩。
「這樣才是好兄弟。」
「……我說的是實話,只是不喜歡她老是提起束誠什麼的。我又不認識他,只是好奇你跟束誠之前好像有很多的故事一樣,藺曉楠說你過去總是欺負束誠什麼的,其實這些事對我來說都不重要,至少從我認識你以來,你沒有惡意地去攻擊別人,雖然你打架不止一次兩次,但很多都是為了替我去擺平那些欺負我的同學。所以,比起藺曉楠對你的判斷,我更相信自己的直覺。我覺得你是一個好人。」
張文銘看了我一會兒,突然朝我砸過來一拳頭。
「你搞什麼飛機?一會兒人家眼淚都要流出來了。」然後,彷彿我又變成了什麼叫人看了會嘔吐的噁心東西一樣,跳到遠遠的一邊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我,「嘖嘖嘖,你這孩子講話還真是煽情,應該把你送去CCTV。」
……
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回到了從前。
可是我知道,某個藏著秘密的寶盒被扯開了一個角,時時刻刻在勾引著我朝裡面窺視。
跟我想像的一樣,藺曉楠並沒有就此罷手。
她居然等在我家門口。
看見我吃驚的表情,她沒所謂地笑了笑。
「你告訴我,在學校你說的那些話都是張文銘逼你說的,是不是?」
「那是我的心裡話,沒有人逼我。」
她的表情凝在那,過了半晌,見她不說話,我就說:「你沒事的話,我走了。」
「發你短信或者打你手機你都沒反應,我知道你也許把我轉移到黑名單裡去了。你這樣做我很傷心。所以我只能在你家門口等你了。」
「……如果有事,你可以在學校找我。」
「你的張文銘哥哥看見了會對我使用暴力的,還有那個呂小希,她又會四處散佈謠言說我在勾引你什麼的。」說完了,藺曉楠也覺得不大好意思,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腳尖,「……我只想把故事講完。」
「如果我不想聽呢?」
「你必須聽!」
「為什麼?」
「……」
「我為什麼必須聽那個死人的故事?」我朝她咆哮起來,像是一頭要傷人的小獸。
被驚嚇住的藺曉楠半天都沒有發出聲響。
等她再次張嘴說話的時候已經是淚水滂沱了。
「要不是你,我可能已經把束誠的事忘得一乾二淨了,要不是你,我也絕對不會有現在這麼傷心。要怪都怪你,你為什麼要和他長得那麼像?」
女生真是匪夷所思的動物,我完全被女生的一番話說糊塗了,她的邏輯詭異得叫我根本捉不住重點,只能看著她暢快淋漓地流眼淚。
「所以拜託你無論如何一定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我的脾氣發不出來了。
「請聽完我的故事。」
我一度覺得在對待藺曉楠這件事上,張文銘輕信呂小希太多,她人遠遠沒有呂小希描述得那麼壞,但現在她死死糾纏著束誠的事情不撒手,實在讓我有些吃驚,某些固有的觀念被動搖,藺曉楠是否像我理所當然地認為那般善良美好?我已經被她和她口中那個死去的少年搞得筋疲力盡。
「好吧,請你一次說完,以後我再也不想聽了。」
***
好吧,我現在終於清醒了,我知道眼前的這個白衣少年並非我念念不忘的束誠。他有另外的名字,他叫楊雲琅。
即使這樣,那也讓我像個瘋子一樣把束誠的故事講完吧。
反正在他們眼裡,我藺曉楠早已經跟一個瘋子沒什麼區別。
在我跟束誠發生過關係之後的一段時間裡,張文銘頻繁地出現在我們的生活中,不過每次都是看見他傷痕纍纍地從外面回來,朝束誠露出疲倦的笑。
束誠攤開雙手,輕聲安慰我:「我這個朋友就是愛打架。」
束誠總是很好奇張文銘打架的具體細節。
張文銘不厭其煩地複述著他打架的經過,說到動情處,我甚至會看見他臉上的肌肉狠狠地彈了兩三下,我被那些白日裡聽來的近乎血雨腥風的暴力場景嚇到了,晚上會做各種奇怪的噩夢,不過大多數時候我都身陷暴力場景之下。
「你竟然打敗了張文銘。」我咧開嘴沒心沒肺地笑,「……沒想到吧,你一拳頭就把他從房間裡打到門外去了。」
「嗯?」束誠揚起了眉毛。
「我昨天晚上夢到的。」
「中午去看我打籃球。」
我猶豫地看了看窗外又大又熱的太陽,想男孩子真是奇怪的動物,下雨天跑去操場踢足球,烈日炎炎的正午又要去打籃球。
「最好再叫上一兩個人!」束誠補充道。
其實在那之前,我跟束誠有段不錯的時光。
束誠也說過纏綿的情話:「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不是你想像的樣子,你會繼續喜歡我嗎?」
「會呀。」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邊了,你會怎麼辦呢?」
「我會想著你呀。」
「如果我……嗯……再也不在你身邊了,你怎麼辦呢?」
「嗯……那我就去喜歡一個跟束誠一模一樣的人好了。」
我清晰地記得當時束誠用左手刮了刮我的鼻子,輕笑著說:「傻,哪裡找得到一模一樣的人,除非我還有一個走失的兄弟。可是,事實上,我只是獨生子而已。」然後他切換了話題,「你想要什麼生日禮物呀?」
我想了想說:「你跑第一吧。」
「哈,就這麼簡單?」男生露出溫和的笑容來。
「不是啦,我才不關心你跑第幾。不過這次運動會如果跑第一的話,據說有一筆獎金。我比較垂涎金錢啦。」
「做什麼?」男生拍了下我的頭。
「去看海呀!」我記得溫嵐在過去的一年光景裡不斷朝我炫耀著北方的海有多麼美好,而最後總要歸結到一點上,在那次旅途上,她認識了值得托付一生的男人。雖然每次我在嘴巴上表示嗤之以鼻,但心裡卻湧動著美好的憧憬。
束誠篤定地說:「喏,夏天的時候我們一起去看海。」
「拉鉤?」
「真是小孩子的把戲。」男生笑笑,伸出了小拇指。
對皮膚質量格外在意的溫嵐被我活活拖了出來,站在火辣辣的大太陽下曬著,她的心思完全不在束誠的身上,而是不停地抱怨這回去之後肯定要脫一層皮什麼的。
那一場比賽下來,束誠的隊輸了。
我也很遺憾。
正想著過去安慰他,卻沒想到束誠和另外一個男生發生了口角。
「要不是你的手感那麼爛……」
「你也不怎麼樣呀。」束誠操著玩笑的口氣回應對方。
對方用力地甩開束誠搭在他肩上的手:「你手那麼臭,不要傳染到我。」
「……」
「你爸爸最近沒教育你吧。」那傢伙還在繼續挑釁著束誠最後的底線,「……據說你爸教育你的方式用他鐵一般的拳頭?哈哈哈。」還很形象地舉起手在束誠面前比畫。
那傢伙真是不自量力,我又一次非常逞能地靠了過去,完全把溫嵐對我的「你不許過去你要是覺得你是男人的話你就過去吧」之類的,其實當時我已經昏了頭腦,完全沒有想到我到底是不是對方的對手……就在我的腦海裡上演著五花八門的武打場景。
可是沒等我出手,對方卻已經抱著襠部倒在地上嗷嗷大叫。
我還沒有出手啊?我驚訝地看著那個倒霉的傢伙。
「束誠,你……你……」
順著那傢伙的視線,我看見束誠漠然地站在那,眼神裡看不到一點溫度。
那是我所不認識的束誠。在此之前,我沒見過束誠打架,更別說出手,哦,應該是出腳就是要害部位的毒辣手段。
這些是我沒見過的。
就像是一隻被包裹在嚴實得密不透風的繭中的蛹,在這一天,他破繭而飛。
成了我視線裡越來越遠的白色一點。
隨著接觸的深入,束誠變得越來越任性。
比如每次總是叫我找人,而且是要花枝招展的女孩子,說她們曬在正午的大太陽下看他打球,理由竟然是這樣能刺激他的荷爾蒙分泌,這樣他的球技才能迅猛提高;動不動就要求我給他傳彩鈴,這也沒什麼,最關鍵的是他一天到晚要換三四個,我就得不停地下彩鈴傳給他,傳到最後我的手都快傳斷了,他卻來了句「你烏龜呀也太慢了吧」;我一天24小時開機,半夜的時候尤其不能關機,因為束誠有時可能會失眠,他要半夜找人掛電話聊天。
……
溫嵐對束誠的評價從最初的「好看」、「可憐」之類的猶如評價小貓小狗小兔子變為評價洪水猛獸式的「自大」、「好鬥」……
「人家只是打一回架你就說他好鬥,未免太不公正了吧?」我像護自己的小孩子一樣辯解。
「你怎麼知道他沒打過架,只不過你沒看到好了!」
「不可能!」
「他這個人既要面子又不要臉……」
「你這話說得矛盾!」
「他喜歡漂亮姑娘總對吧?」
「我是很漂亮。」我羞澀地點了點頭。
烏鴉嘴的溫嵐不該說下面的話:「他每次叫你帶上我去看他打籃球總沒錯吧?」
我的額頭豎起三道黑線。
「你的意思是你更漂亮些唄?」
事情的最後發展成兩位花癡的激烈鬥爭,我們你一言我一語互相譏笑諷刺,一直到束誠跟張文銘又一次鮮血淋漓地出現在我們倆面前。
***
「我把他打了。」束誠用說「早上我沒吃飯」的平淡口氣對我跟溫嵐陳述著之所以他們倆血流成河的事實。而眼前的景像是張文銘和束誠渾身掛著彩強弱對比無比鮮明地站在我們面前。
「現在我帶他去醫務室。」
溫嵐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束誠,我看是張文銘把你打了吧?」
「隨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我急忙表態,儘管我知道在溫嵐眼裡,我簡直就是一個在束誠面前連骨頭都要酥掉的小妖精的形象,「……可是,你們倆因為什麼呀?」
我看見張文銘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什麼。
一旁的束誠給出的理由讓我瞠目結舌。
「張文銘看上你了?」
「嗯?」
「張文銘問我他可不可以跟你睡覺?」束誠看著面紅耳赤的我朝張文銘撲過去又是抓又是撓的,臉上浮現出了不易覺察的微笑。不過當時我正在朝張文銘發洩私憤,根本沒時間注意到束誠的表情。
「都說了朋友妻不可欺。」束誠在一邊旁白,「你還做出這種讓朋友傷心的事。」
我當時心裡好感動。
束誠能為我跟他的朋友撕破臉皮,能為我動手打架,面對的是他根本不可能贏得勝利的對手張文銘卻奇跡逆轉了結局。我為他的勇氣而激動,同時也深深喟歎愛情力量的偉大。
要不是他愛我那麼深,他怎麼可能有那麼強的力量?
束誠說:「至少到目前為止,藺曉楠還是我喜歡的女孩子,所以我拼盡了老命也不會讓別人欺負她。」
然後我聽見了張文銘從鼻孔裡發出的一聲「哼」。
我再一次被激怒了。
回去的路上,溫嵐對我說,不管怎麼樣,束誠能說出那樣的話來她還是非常感動。雖然他一直對束誠有些成見。然後她又想到了程躍,當時的程躍還是一堵密不透風的牆,無論溫嵐在他面前怎麼搔首弄姿,他都跟一堵冰冷的牆壁一樣沒什麼反應,我懷疑溫嵐就算把衣服脫了可能對方都會無動於衷。
「你說他是不是性冷淡啊!」
「你家束誠才是性冷淡!」
「不可能嘛。」我自信地笑起來,同時忍不住滿臉飛紅。
「啊啊!到底發生了什麼?」溫嵐扳住我的雙肩大聲質問,「你和他……是不是……嘿嘿……」
如果一切到此為止那會有多美好。
可是……
然後就是8點檔的肥皂劇一般惡俗、矯情卻又能成功撼動無數中年女人淚腺的橋段轟然出現了。溫嵐指給我看前方街角下的兩個人影。
「那個人好像是你家束誠啊!」
「不可能吧。」我這麼說是因為那兩個人影正在牽手的狀態進化為擁抱的姿勢,如果再不加以制止的話,那麼不排除他們馬上要開始練習「人工呼吸」了。我當即就想轉身離開,可是溫嵐這心狠手辣的女人非要我去面對這不堪面對的殘酷事實。
她說:「要是束誠的話,你就狠狠地給我撓他!把他的人腦袋給我撓成豬腦袋!」
我看著剽悍的溫嵐默默無言。
我站在初夏暖融融的陽光下。
卻還是覺得冷。
周圍有萬千光線化做無數晶瑩剔透的金色蝴蝶。
卻為什麼覺得淒慘?
眼前的一對璧人還緊緊地牽著手。
女主角朝我露出了不自知的笑。
就像是她根本不知道我跟束誠的關係一樣,顯得又無辜又可愛。但也許,她真的什麼都不清楚……
真的是什麼都不清楚嗎?
溫嵐搶在我面前問了那女孩:「你是誰?」
我伸出胳膊擋住躍躍欲試的溫嵐,我真害怕她搞亂了我的計劃,我不想因為這種事跟人家在街上一頓亂毆,那太有失我藺曉楠的大家閨秀風範。
「我不管你是誰,我只想告訴你我是誰。我叫藺曉楠,是剛才牽你手的男生的女朋友,我們倆的關係有多親密,你問問他就知道了……」
女孩別過臉看著面無表情的束誠。
然後又把疑惑的目光投給我。
「如果他不好意思說,那麼就由我來告訴你。」我努力地吸了一口氣,就彷彿周圍的氧氣不足一樣,「我們倆已經好了。」
突然凝固起來的空氣。
在長時間的寂靜之後我聽見猶如冰凍的空氣猛然開裂的卡嚓聲。
卡嚓。
卡嚓。
卡——嚓——
束誠又牽起女孩的手,示威似的在我面前故意搖晃了兩三下。眉毛也挑了起來,用看螞蟻的眼神看我,連嘴角的弧度都帶著鄙視的意味。
「告訴她你是誰。」
女孩也波瀾不驚地開了口:「你完全沒有必要告訴我這些,因為我一點也不關心……還有,我是束誠的表妹……所以,你的擔心大可不必……」
好一張厲害的嘴皮子。
不過最讓我難堪的是溫嵐在旁邊兩隻眼睛冒著好奇的火花:「我就說嘛,你這幾天不對頭,原來你們倆真的……呀呀……真是羞死人了……快給我講講具體細節……」
我就這樣被溫嵐搞得昏倒在地。
雖然在這件事上明顯是我理虧,但我嘴巴上卻不饒人。
「說什麼表妹,騙鬼去吧!」我憤憤地發著短信,「這種鬼都不稀罕用的借口虧你們有臉編得出來!」
束誠發短信給我道歉。
說最近的抑鬱症又嚴重了些,但吃抗抑鬱的藥物會傷害大腦。
我很興奮地跟了句:「那你一定要多吃幾片啊!」
……
「我跟人打架了。」束誠向我陳述。
「那你被打得很慘吧?」
「奇怪,你怎麼知道?」束誠的道歉方式果真奇特,只消說「對不起」3個字就可以了嘛,「我現在醫院裡呢,醫生要給我動手術,他們正在給我扎針呢。我的主治醫生可是個超級大帥哥啊!」
「真的?」
「上帝保證我沒有騙你。」
「那你一邊扎針一邊偷拍他給我看啊!」
……
「啊啊啊,我真的要進手術室了。要是我下不了手術台怎麼辦?你一定要來看看我。」
我想了想:「你在哪兒?」
「第四人民醫院啊。」
然後我就傻了吧唧地衝出家門。
等我在明晃晃的陽光下看見站在馬路對面朝我招手的束誠時,我知道自己被騙了。那種感覺就彷彿誰迎面潑了我一杯水,那個屈辱啊。我站在原地不動,直到第二個綠燈的時候束誠主動跑了過來,拉扯我的手跟我賠禮道歉。
可見他這人真不會說話。
「真的是我表妹了,你要不信我也沒辦法。」見我不說話,看了會兒天,踢了踢地又繼續說,「……像我這種參加過選秀比賽的人氣新秀,有很多女孩子喜歡也在情理之中啊!」還沒反應,他懷疑他在對著一個玩具人說話,「所以你不要生氣了,我請你吃東西吧,你說你想吃什麼呢?」
……
那天吃飯的時候,張文銘又來了。
這個無所不在的大燈泡!就不能給我和束誠單獨留點時間嗎。我把碗筷弄得乒乓亂響。然後束誠非常肉麻地當著張文銘的面在我的頭上輕撫了幾下。
「小孩子吃飯聲音不要那麼響。」
現在想起這些事來,其實是很傷感的,因為那幾乎是束誠留給我的最後的溫柔。因為還沒出那個禮拜,他就出事了。
有些事似是冥冥注定,就像是有預感似的。
那天晚上張文銘又拉來一女的,我們兩男兩女跑去K歌,束誠就是徹頭徹尾的麥霸。當我看著眼前這個有著日本視覺系偶像歌手巨大潛質的束誠高歌著「翻過這座山啊越過那道嶺……」的時候,我覺得世界末日到了。
最惡搞的是張文銘拉來那女的竟然會唱二人轉,然後那女的就跟束誠點了一堆我聽都沒聽過的二人轉,這兩人的嗓子一下就成了兩面破鑼,響在耳邊叫人毛骨悚然,不僅如此,他們倆還扭著屁股轉來轉去,我有一種見了鬼的感覺。
我一轉頭就看見束誠跟那女的抱在一起了。
當時我的火就呼地躥上來了。
於是我走過去將他們兩個人隔開。
我扳過束誠的肩,對著他大聲說:「我是藺曉楠,我才是你的女朋友。你不要亂吻別人。」
束誠嘿嘿地笑了兩聲,用力地把我推到張文銘的懷裡。
「你們也可以玩嘛。」
我吃驚地看著束誠,彷彿我從不認識這個人一樣。
那天晚上束誠送我回家的時候總算清醒了些。
對不起之類的話他說了幾次,我也沒搭理他。他就默默地跟在我身後。有一兩次,他從後面撲上來抱住我,把我拖到沒有燈光的地方去,緊緊地靠在牆壁上。
我堅決不肯順從,努力抵抗,一直弄到他對我束手無策。
「你們男生真可惡!」我厭惡地說道。
「要怎麼樣你才可以原諒我呀?」
到了我家門口,我才很嚴肅地說:「告訴我一個秘密吧。」
「什麼?」
「說實話,我一直覺得你有很多秘密……其實,雖然我們關係很親密,但我一點也不瞭解你。」
束誠想了想,然後笑了:「好啊。」
「我要你告訴我,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
「下周我會跑800米,你要去為我加油啊!」
「……」
見我沒反應,他又補充:「我一定會跑第一的,只要我跑了第一,我會把全部的秘密都告訴你。而在那些秘密裡面,就有你想知道的答案。」
「我可以抱抱你嗎?」他像小孩子一樣央求。
「等你跑了第一再說吧。」我冷冷地應道。
他好像很受傷的樣子盯了我一會兒,然後撲哧一聲笑出來。
「那賽場上見!」
說完,束誠竟然像是志得意滿的樣子,沒再等我上樓,而是轉身逕自離開,並且在黑夜裡吹起了嘹亮尖銳的口哨。
有時候,我會後悔當時沒讓束誠抱抱我。
因為再也沒有機會了。
兩天之後,束誠在跑道上突然跌倒,再也沒有站起來。
我連珠炮地說完這些後,逆著光看著眼前的少年。
他跟我一樣,眼睛裡盈滿了透明的液體,紅紅的,像是一隻可愛的小兔子。
於是我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問:「那,這個週末你陪我去看看束誠好嗎?」
我沒想到楊雲琅竟然點了點頭。
我偷偷地擰了一把自己的腿,確認這不是在做夢。
啊!真的很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