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在樹幹上的結夏 正文 寂寞流星群小米
    眼神空洞。長髮凌亂。我蜷縮在樓頂。像個被拋棄的小孩。仰望著寂寞又無聲的星空。偶爾看過一顆流星於剎那間飛逝,短暫到來不及談一場壯烈的戀愛,就倏然而滅。這是誰的命運。

    那「喜歡」的字樣,又說給誰聽?

    我的手指冰冷,握著手機,盯著藍熒熒的屏幕,麻木得說不出一句話。原來,人孤獨的時候真的是有光的,無聲的,像是夜空裡的流星、螢火蟲,或者大海深處那些身體會發光的小魚般。

    我苦澀地笑了一下。

    「小米,我真的要走了。」一條短信,是顏峻發來的。

    「什麼?你要去哪裡?」

    「我是說,我要離開你們了。我要到另一個城市去。」

    這都哪裡和哪裡啊,我的腦袋簡直還就是一個386,無法跟上現實的齒輪,於是很不幸地被碾得血肉模糊。

    我迫不及待地把電話掛過去。

    「喂,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明白啊。」

    「小米,我是說,我要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去了。」

    「那,你不教我們了嗎?」

    「是。」

    「你忍心就這樣把我們拋棄嗎?」

    「不忍心。」

    「你說謊!」

    「沒。」

    「你不忍心拋棄我們為什麼還要走?」

    「……」

    「你說啊,因為什麼,你要離開。」

    「我,我也不願意走。」

    「那是因為……」那時,我已經隱約猜測到一些,「可是,你要是走了,我一個人怎麼辦呢?」

    「都會好起來的。」

    「你就會這樣敷衍人。」我在電話這頭髮牢騷,絲毫沒有注意到那話那端顏峻的反應,「要是肖子重他出了點事,那……」

    「你現在還掛念他嗎?」

    顏峻這麼一問,我倒說不出話來。——我真傻,真的,我單知道肖子重要去幹傻事,自己無能為力,就總是找到顏峻,像個老太太一樣訴苦,訴苦起來還沒完沒了,其實,現在我更應該去關心顏峻。

    「顏老師,我……」

    「別叫我老師!叫我顏峻。」

    「那,我叫你小峻好嗎?」話一出來,我自己都怔了一下,空氣一下變得涼了,凝固起來,我們的耳朵都緊緊地貼著聽筒,對方的呼吸,像是從遠方的森林裡傳來的濤聲,一陣緊似一陣。

    過了許久,我聽見他低低地應了一聲:「哦。」

    「你什麼時候離開?」

    他說:「我今天晚上1點鐘的火車。」

    「這麼快就走?」

    「我再不需停留了。」

    「去哪?」

    「我也不知道,先回一次老家吧。」

    「我想見見你。」

    「什麼時候?」

    「現在。」

    「那我在學校門口等你。」

    「好的,十五分鐘後就到。」

    我跑回家,開始穿衣服,我想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點,我想把自己最美麗的一面展示給顏峻,——我那麼傻,我忘記了,是黑天,也許顏峻根本就不會在意我在臉龐上做下那些細緻的工作,在氤氳的夜色裡,他能看清我什麼呢,即便他發現了我的美麗,能為我停下來嗎?即便他停下來了,我們又能怎麼樣呢?我們之間,隔絕著那麼綿長的光陰,整整六年,再加上一個肖子重,足以阻斷一切。

    「媽,我出去一下!」

    「不行!」我媽態度異常蠻橫而堅決。

    「為什麼?」

    「這麼晚了,你打扮得花裡胡哨的,出去幹什麼?」

    我是到這時候才發現媽媽臉色異常難看。

    我伏在媽媽的身旁:「媽,你怎麼了啊,平日你不這樣啊,你很開明的啊!」

    「是啊,我是開明啊!就是我開明過頭了,你才在外面給我幹出那傷天害理讓我這老臉沒處擱的事來!」

    「你儘是胡扯!」我故意把話題扯開,「媽,我就出去一下下,馬上就回來。我們的英文老師就要離開這個城市了,我去送送他。」

    「你真是不要臉!」

    我猛然轉過臉來:「媽,你說什麼?」

    「我說你不要臉!不要臉不要臉!我怎麼生了你這麼一個孽障!」

    「媽……」

    我的眼淚無聲地湧出來。

    「你還敢去看他!別以為我什麼也不知道。你們老師已經掛電話來了,把一切都告訴我了。」

    「我怎麼了?」我委屈得抽噎著說。

    「你和你們那個英文老師搞師生戀!」

    「什麼?!」

    我幾乎昏了過去。

    而就在那一刻,我如大夢初醒般明白了一切。

    不顧一切地向外衝去。

    媽媽在後面扯住我:「畜生,你給我站住!」

    「媽,沒時間了,我求求你,你讓我出去,等我回來我給你解釋一切!」

    「不行!」她阻擋在門口。

    我回身衝進自己的房間,把剪刀拿起來橫在自己的脖子上:「你要是不讓我出去,我就死給你看!」

    我媽給嚇傻了,她求我放下來。

    就是以這樣極端的方式,我用一把剪刀橫在脖子上,一直走到了樓道外面。起風了。我一分錢沒帶,只能在風裡奔跑。一邊跑,一邊哭,淚水在凜冽的風中結冰,化成了拂之不去的絕望。

    我一邊跑一邊念著:「顏峻,我對不起你啊!」

    顏峻,我理解了你為何欲言又止。

    顏峻,我害了你。

    顏峻,你一定要等我啊。我們說了那麼多話,就差了一句不見不散。

    顏峻,我可以叫你小峻,是不是?你都默許了啊。

    小峻,你知道嗎?從我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歡你了呢。可是你為什麼不能等等我呢。

    小峻。你就不能等我長大嗎?

    一切終究是晚了。

    除了蒼涼的風浩浩蕩蕩地吹過學校的門前之外,什麼也沒有,我孤獨地站在那,眼淚又一次不可抑制地流淌。兩盞孤獨的燈火也不安地交替閃爍。倚靠著堅硬的牆,我慢慢地蹲下去。在一片潔白的雪地上,看見了凌亂的腳印,我湊過去,白色之上,有暗黑色的紅點,散發著腥味。

    用手指小心翼翼地蘸了一下,拿到眼前去看。

    血。

    是血。

    而那一刻,夜空上呼嘯而過了一場千年不遇波瀾壯闊聲勢浩大的流行群,寂寞地無聲地飛過。

    顏峻,你是否也在這一刻仰望夜空?看見它們,念起一個不懂事的女孩。

    之後,聽到範文希被綁架的消息。

    之後,我知道,顏峻是被一個叫馬三的流氓給打的,也就是,我和深北在藍色月光酒吧遇見的那個流氓。他說要顏峻別管那麼多的事,要是再插手綁架範文希的事,就廢了他,而將他打得鼻口竄血,只是給一點點小顏色而已。

    之後,範文希的老爸接受了綁架方的提出的要求。

    之後,綁架方面的要求變本加厲起來……

    之後,風雲突變。

    ……

    之後,是……

    一切,終於落幕。是未曾想過的黑色。

    像是厭倦了這一世,像是一場遊戲,縱身一躍,離開這落寞的塵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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