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深北發生了前所未有的衝突:因為範文希。
那天,肖子重這畜生把範文希給打了,打得慘不忍睹鼻口竄血。正好顏峻經過,我把他叫住。是顏峻背著範文希去的醫務室,一路上,範文希一直在流鼻血,鮮血沿著顏峻的襯衫淌了下來,細細的一條,像是故意畫上去的裝飾。而在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彷彿是斷了,肯定是某種東西斷了,曾經那不絕的一念,在那一刻,徹底消失。我站在肖子重的對面,充滿厭惡地看著他。
他冷冷地站在那,面無表情。
顏峻的電話不斷地響起,一遍又一遍。
我小心翼翼地問:「顏老師,有很重要的事嗎?」
「哦,我女朋友……」顏峻停了一下,把身上的範文希往上動一動,接著說,「有一點事,我處理好這邊過去。」
我淡淡地答著:「哦。」
到了醫務室,範文希還在咧著嘴巴笑:「小米,你說肖子重怎麼了?他抽風了?我和他關係那麼鐵,他還下死手這麼打我……」我這才看清楚,範文希一邊笑一邊流著眼淚。
「他也許不是故意的。」我解釋說。
「我疼。」範文希說,「所以我才哭的。」
深北沒有過來,她在陪肖子重。想到這,我的心就疼,一陣抽搐。——我當初那麼做是不是很愚蠢。記得中考結束之後發生了很多很多的事,當我覺得所有人都拋棄了我的時候,還有深北陪在我身邊,我覺得她是我這一生中難得的知己,最好的朋友。所以為了她的快樂,我甚至樂意把自己喜歡的人讓給她,而那一切,做得又是如此的不動聲色。
我以為我把過去的那些事都忘了,其實不是,只是那些過往被我狠狠地壓在記憶的最下層,在一不小心的時候,它還是會探頭探腦地出來,打亂我的思緒。
在酒吧鬧事之後,我約了肖子重出來一次,那也是我們最後一次約會。我貌似淡然地對肖子重說:「嘿,帥哥,你魅力挺大啊!我女朋友對你有意思了。」
他沒有回應,而是深深地吸了一口煙。——我腦袋真是被驢踢了,我還覺得他抽煙的樣子挺酷的。我比較形象地表揚了他一句——真像個民工啊!他聽了不以為然。
「小米,我喜歡你。你為什麼不能和我在一起?」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記得他問過我許多次這問題。獨自一人的時候我也在想,我不能夠完全敞開地去接受他,很大程度上我覺得肖子重過於陰鬱,我看不透他,他永遠是一個黑色的謎,充滿了神秘色彩。
我嘿嘿哈哈地傻瓜一樣地笑著。
我說:「你不是喜歡我嗎?那,凡是我喜歡的事,你都會去做。對不對啊?」
他說:「你不會叫我去死吧?」
我說:「有可能啊!」——我經常是這樣的口無遮攔,即使是我下一句話就要萬分嚴肅地和肖子重提出分手。
他又抽了一口煙,然後色咪咪地看著我說:「那死之前我要做一件轟轟烈烈的事……」
我說:「死之前失一次戀吧!」
「好啊!」
「這是你說的,好的,肖子重,從明天開始,你再也不要找我了!我們從此以後什麼也不是了!」
他神色忽然緊張起來,口氣也變得很嚴肅:「為什麼?」
我搖了搖頭:「你說過的,凡是我喜歡的事,你都願意無條件地去做!」
「可是……」
「還記得那天在酒吧你救出來的那個女孩嗎?」
「深北?」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曾發誓說,我要好好照顧她。你答應我吧,你答應我幫我好好照顧她,好嗎?」
「我不幹!」他像是一個頑皮的小孩,把臉往旁邊一扭。
「別任性好不好?」
「是你在胡鬧!」
「肖子重,你要是不答應我這件事,以後我們真的就再也不能在一起了!」
「答應了更不能在一起!」
「不,若你答應了,我們還會在一起的。」
「為什麼?」他吃驚地看我。
「因為……深北的生命不長了?」
——這是一個秘密,我答應過深北的哥哥,不講給任何人聽,可是我還是講了出來。深北得了無法治癒的血液病。家人一直在隱瞞她的病情。醫生說,她早晚有一天會離開這個世界的,她是那麼好的女孩,透明得像是一個水晶般的女孩,我是真心憐惜她。那天,我們瘋狂了整整一個晚上之後,電話裡她對我說,她喜歡上了肖子重。
我的心疼了整整一天。
我焦灼地問自己應該怎麼辦。
後來我痛下決定:我要離開肖子重,隱瞞所有關於我和肖子重的過去,讓一切重新開始,而這新的故事裡,主角將不再是我。
做下這個決定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偉大極了!
「肖子重,如果你還想和我在一起,如果你真的喜歡我,那麼你就必須幫我完成這個任務,就算你不喜歡她,你也要在她生命的最後階段陪陪她,全當是為了我……」
「我……」
「否則的話,我們說分手吧!」
他耷拉著腦袋:「這難度也太高了吧,我每天都要撒大謊,說著自己不喜歡說的話做著自己不喜歡做的事,那不要彆扭死啊!」
「可是,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在一起的。這,是一個秘密。我們要把它一直隱藏下去,一直到……」肖子重伸手摀住我的嘴,阻止我說下去,他看著我,非常深情地看著我,看得我幾乎要眩暈了,我就趴在這麼帥氣的男孩的肩膀上沒有出息地嗚嗚地哭了起來,聽著這個男生不可抵擋的溫柔的聲音勢如破竹地竄進我的耳朵,「小米,你真的是善良的孩子,我會一直喜歡你的,不管我將來變成什麼樣子,不管你還喜不喜歡我了,我向你保證,我不會更改對你的愛。」
然後,肖子重離開了我。我未曾想過,這一次離開像是他要去加拿大那樣的鬧劇,還是永遠的離開,只是看著他的背影,我控制不住地淚流滿面。
我們總是隔著深北遠遠觀望,只有內心的浪潮湧起卻跌落。我以為我很大度,我以為我的肚子大得能容得下一隻大船。可是當我看見深北和肖子重在一起的時候,我心裡還是覺得難過憂傷並且充滿了妒忌,甚至認為肖子重不喜歡我了。
我現在是這麼孤獨地站在這。——像是肖子重扁了範文希一樣,我也被深北給拋棄了,我和這個躺在床上的天真無邪的小孩子正遭受著同樣可憐的命運,正所謂同是天涯淪落人。
「美女,你怎麼哭了?是不是心疼我啊?」範文希自我陶醉地說。
「臭美!」我一拳敲在了他的肚子上,範文希「嗷」一聲叫了起來,像是殺豬一樣,把顏峻也給吸引了過來。
「怎麼了?怎麼了?」顏峻慌張地探進頭來詢問。
範文希說:「天啊,小米,你要謀殺親夫啊!」
顏峻眨了眨眼睛看著滿臉通紅的我,嘻嘻哈哈地說:「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繼續繼續……那,小米,照顧好你的親夫啊,我有事先走了。」
「顏老師,走好啊!」範文希做著鬼臉衝著顏峻大聲喊到。
顏峻像旋風一樣立刻消逝在我的眼前。
「你要不要臉?」我沖範文希大聲喊,「你說說,我什麼時候成你老婆了?」
範文希非常安靜地看著我,然後我的雙手被緊緊攥住,像是大白兔奶糖一樣的甜蜜與柔軟,「小米,從我看見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歡上你了,那個被老師叫到走廊上罰站的早晨開始……」這回輪到我「嗷」一聲昏倒在地,我真想永垂不朽啊!!!
範文希這個挨刀子的傢伙,竟然敢向我表白,他是不怕我一刀子結束了他的性命,整天像個尾巴一樣粘在我的屁股後面,在別人看來,儼然我們成了一對。哎,我這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俗話說得好,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啊。我一不小心被範文希佔了一大便宜,他當著全班那麼多人的面衝我喊了一聲:「老婆,下午帶你去喝咖啡啊!」我當時正在忙著整理那些污七八糟的考試卷子,大腦根本就沒反應,隨後應了一聲,然後我聽見整個教室爆發出火山一樣的笑聲,我這才明白,剛才範文希的話裡多了倆字「老婆」!倒!——氣死本鋼鐵少女了,看我不剮了他!我掉頭呲牙咧嘴地沖範文希衝去,頓時打在一起。無數的星星從我們的身邊飛起來。
班級裡開始風言風語。
我忍無可忍卻又必須再忍。我非常尷尬,就連深北也跑來嘻嘻哈哈地問我:「小米,你和範文希不會是真的吧?」
我揮揮手說:「去去去,滾一邊去!」
「說說嘛?你是不是也有那意思?」
我沉默不語。哎,我這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啊,這種情況下,我也只能將計就計,現在肖子重和深北都不在我身邊,剩下我一個孤家寡人,也只有陪陪範文希這個小畜生逗逗樂,要不這日子咋過下去呢。——有時我會別出心裁地想,要是顏峻不是我的老師,哈,這麼一想,嚇了我一大跳,但是我依舊不能阻止自己去想,他在黑板上寫字的手非常漂亮,我觀察過很多男生的手,顏峻的手是最漂亮的,修長白皙而有骨感,我不能阻止自己想入非非……
「天!小米你的臉紅了呀!還說沒有,明明就是嘛!」
「是什麼?」思緒被深北打斷,我一臉正經地追問。
「想範文希唄!」
「靠,我想他那個小畜生。我是想到了顏峻……」
「啊?!」之後我聽見「撲通」一聲,深北忽然從我的身邊消失了,四下打量,發現她人已經跌倒在地。一個淒慘的聲音飄上來,「小米啊,哪種死法不好,你偏要選擇最酷烈的師生戀的死法呢?」
我一口血也噴了出來:「你才師生戀!」
晚上,我給肖子重掛電話,我上去不由分說辟里啪啦地一頓狂喊:「肖子重,你這畜生,你給我說說為什麼你要打範文希,是不是因為他和我在一起你妒忌了,你未免太小氣了吧,你,你你,你氣死我了!」
我發了一通脾氣之後,聽那邊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你是誰啊?」
「啊,你是誰?」我膽戰心驚地問,那聲音分明不是肖子重。
「我是小重的父親啊!」
倒,我覺得我倒霉到離死不遠了。為了鎮定,我喝了一口鮮橙汁。
「對不起叔叔,我是他同學找他有點事。」
「哦,他現在不方便。」
「怎麼了?」我又喝了一口。
「他正在廁所還沒出來呢,你的話我會轉給他的。」
「大的小的?」我隨口問了一句特沒水準的話。
那頭停了半天,緩緩地說:「大的。」
我強忍著沒把鮮橙汁吐出來,翻了翻白眼,捏著嗓子說:「那叔叔再見。」
「再見。」電話很乾脆地被掛掉。
我想像在肖子重的家裡會刮起一場旋風,而旋風的中心就是我可憐的肖子重。那天晚上,我做了好多夢,每個夢都是肖子重被嚴刑拷打逼問的場面,真是非常之驚心動魄啊。我看見他被吊在空中,鞭子像雨點一樣密集地抽在他身上,他就像頭驢子一樣嗷嗷地叫個不停。他爸捻著鬍鬚坐在他面前的一個長條桌子上,陰險地說:「肖子重,你作奸犯科,你招還是不找招啊?」肖子重在這個時候像英勇的地下黨員一樣,抬起那張英俊但又因為疼痛而抽搐的臉頑強地說:「我不招,招了我就不是肖子重!」驚堂木被重重地敲在了桌子上發出響亮的聲音:「給我大刑伺候!」然後我就聽見了肖子重嗷嗷嗷嗷地叫個沒完沒了,我以為一頭驢被拴在了我家樓下呢。
第二天醒來我媽像看恐龍一樣看我半天然後冒出一句話來:「你昨天半夜像個驢似的叫喚啥?」
我無語。
課間操時,我故意沒去上操,偷偷地溜到肖子重的班級去。——在公開場合,我們單獨在一起的時間是這麼少,我就像作賊似的,有點心虛。
「你不要臉!」
「……」
「你怎麼不說話?好,你不說我說!你有沒有一點男子漢的氣概啊?你是不是一個男生?你也太小肚雞腸斤斤計較了吧?」
「……」
「你以為你不說話我就不知道了嗎?你打範文希就是因為相信別人說的那些話,你認為我已經和範文希在一起了,是不是?」
「……」
我真的忍無可忍了,最受不了這樣的男生,半天憋不出來一句話。我衝過去,狠狠地打他,「範文希是那麼好的人,一點壞心眼都沒有的孩子,你憑什麼打他?我告訴你,你要是再打他,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他像擰麻花一樣摟我在他懷裡,我安靜下來,耳朵貼在他的胸口上,聽著他心跳的聲音,我聽見他喃喃的說話。
「小米,有一些事,你是永遠都不能夠理解的。」
我抬頭看:「你怎麼哭了?」
他不說話,我們就這樣緊緊地偎依在一起。
門在那時被突然打開了,然後我們看到了一張淚流滿面的臉。我們幾乎是不約而同大聲地喊出了她的名字:「深北!」
我慌亂地從肖子重的懷裡跑出來,理了理頭髮:「深北,我……我們……」
「小米,你不用解釋了。」
「我們真的什麼也沒有!」
「小米,其實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對肖子重有感覺,你看他的眼神很不正常。可是你要知道,他是我的男朋友,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你覺得你這樣做很光彩嗎?」
「深北,我沒想到你會這樣看我!」
「小米,你沒必要和我爭啊!你不是喜歡顏峻嗎?你可以去追他啊!」看著我的尷尬,深北得意地笑了,「你發給肖子重的短信,要不要我念給你聽啊!」我看見深北的手裡舉著肖子重新買的手機。
「你,你們……」
肖子重說:「走吧,小米,我現在是和深北在一起的。」
深北說:「你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你暗戀著肖子重,從一開始就是,你現在整天悶悶不樂是為了擺出樣子給他看,你背著我送他小禮物給他發噁心扒拉的短信,企圖從他把我的手裡搶走!你這種做法太愚蠢也太卑鄙了!小米,你徹底背叛了我們的友情!」
我說:「你神經病啊!」
我躍躍欲試,衝著深北跑過去,我真的瘋了,恨不得狠狠地扇她倆耳光子,讓她清醒一下。可是站在我身後的肖子重一把手將我緊緊攥住。他瞭解我的脾氣秉性,我這樣一抽起風來就天不怕地不怕的。
就在我被束縛起來的空檔,深北上來「啪啪」就是倆響亮的耳光子。我被抽得暈頭轉向。而在那時,課間操結束的同學紛紛回到教室,目睹了我被深北毆打的這一場景。我所有的怒氣似乎一下全消失了,筋疲力盡地癱坐在地上,披頭散髮,呻吟著哭泣。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讓我在一夜之間丟掉一切,兩手空空。
「肖子重,我要你說給深北聽,事情的一切,來龍去脈到底怎麼回事!」
他低低的聲音砸在我的耳朵上:「小米,你別在這裡出醜了。」
「走吧,還賴在這裡幹什麼?」深北幫腔道。
「好好好,算我瞎了眼。」我從地上站起來,轉身向外面走去,陽光刺得眼球酸痛。我無力地看著遠方,偷偷地哭泣。
我的心,終於在這一刻異常生猛地疼了起來。
我整整逃了上午的兩節課,中午的時候,氣勢洶洶地我被顏峻堵在了遊戲廳的門口。
顏峻一臉嚴肅地說:「學校都已經炸鍋了!」
我耷拉著腦袋:「炸就炸唄。」
「哦,你的心夠大的哦!」
「我的心已經死了。」
「倒,你別跟我在這老氣橫秋的,我跟你講,一個小女生,怎麼往這種地方跑啊,多不好,你還逃學,我的天,你簡直就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女流氓!」
「要是那樣,我還巴不得呢,那我就會狠狠地剮了那對狗男女!」
「別這樣,小米,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老師,我……」
他的一隻手探過來,拉起我就走,邊走邊說:「還沒吃中午飯呢吧,我請你去吃匹薩,但要答應我下午回去好好上課哦。」
在被顏峻拉住的那一刻,我又眩暈得不可開交,那樣美麗迷人的手,我忍不住仔細去看。
「小米,我知道,你一定有許多的委屈,是不是?」
顏峻這小子,偏偏趕在我一口咬下半張匹薩的時候冒出這麼一句話來,我的眼淚差點像噴泉一樣噴射出來。我怔在那,看著他……
那天,我把一切的一切都說了,顏峻是一個很好的聽眾,一直保持著一個優雅的姿態凝視著我,讓我一度產生錯覺。
最後我說:「從現在開始我無比憎恨肖子重!」
顏峻說:「你把精力放在學習上吧。不要太在意那些永遠糾纏不清的感情的事了。——還有就是,時刻記住,不要委屈了自己。」
他說完,傻氣地笑笑。
我承認,我已經迷戀上了這個大我六歲的男生。
顏峻,那句話,我想說卻不敢說出口。
——世界是最遠的距離不是天涯海角,而是他站在你面前,卻不知道你內心的所想。這句話真精闢啊,精闢得我直想把說這句話的人打入十八層地獄,因為我的心又一次狠狠地疼了,像是被撕裂一般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