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北冥翔牽住了主任全部的注意力,班上的其餘人開始自由活動。
林菲好奇地靠向小薰,下巴指了指北冥翔:「喂,他這是怎麼了?」雖然北冥翔這人平時就不學習,但這麼簡單的問題都答不上來,也太那個了點兒吧?
小薰正為昨天晚上的遭遇悵然若失中,抬頭瞄了一眼隔壁正絞盡腦汁思考一道證明題的第一步(也就是「平面三角型內角和」這一真理)的翔,輕描淡寫地轉了下筆:「出了點意外。」
那天晚上,據說因為風華的主電腦被黑客侵入,被鎖在地下室的北冥翔和關夜佳總算得救。
——先是一陣短暫的停電,然後「滴!」,雙門扉的鐵門突然左右開啟。
翔喜出往外:「太好了!萊西,可以出去了!」
此時萊西已經冷得倦成了一團,北冥翔連忙過去用衣服裹好他,扶起人來就要逃。可腳剛邁到門口,又停了下來。
「媽的!就這麼走了豈不是便宜了他們!」他回頭,很不甘心地環視身後的空間,突然眼睛一亮!「喂,萊西,在這裡等一下,我馬上就來!」
萊西沿門蹲下,眼角映著北冥翔興奮地衝回地下室的背影。然後看到他赫然拔起地上一座大部件:
「混蛋四眼!我看你能拽到幾時!」
於是,破壞狂北冥翔高舉大部件照著那兩條相連的導管用力砸了過去……
「毒氣?!」林菲驚悚地喊出聲,連忙又壓低嗓門,「使人……智力下降的毒氣?」
「嗯。」小薰懶洋洋地點了下頭。
林菲同情地望了望正用三角尺量內角和的北冥翔,又看了看教室一角睡覺的萊西:「那怎麼那傢伙很正常?」
「這個毒氣剛好使人的IQ降到80。」
「……哦,難怪……」林菲打量北冥翔,做頓悟狀。
主任:「夠了!!你不用再想了!!」
北冥翔:「NND!老子一定要把它量出來……」
*****
東南巷,顧名思義,位於這個城市的東南隅,是一條很不起眼的狹長帶。這個地方在大家眼中的印象,也就是接踵摩肩的老久平房,被踩得扁平光滑的石階,和夕陽下趴在地上玩彈珠的孩子和老人。這裡聚居著城市中絕大部分的貧民、孤兒和單身老人,空氣中常常飄著一股炊煙的味道。
細雨濛濛的清晨,整個東南巷遠遠望去泛著一層薄薄的水光。萊西沿著綿延彎曲的巷子溜躂,穿著學校的制服,長長的頭髮鬆鬆地挽起。這時能聽見許多人家陸續起床開窗開門的聲音。偶爾,當他望著那些熟悉的窗戶和門扉發呆,忽然就瞥見一個陌生的小腦袋瓜子探出窗戶,很驚奇地瞪大眼望著他,然後這個小腦袋拉來一堆小腦袋們,一齊湊到窗前唧唧咕咕地打量他。
他駐足的地方,附近偷窺的腦袋瓜子逐步增多。等他發呆完畢覺得不對勁的時候,連出來洗衣服的大嬸和路邊漱口的大叔都在瞅他……
「它是哥哥還是姐姐?」
「它長得好奇怪……」
「是長得很漂亮!」
「但是漂亮得很奇怪……」
「喂,它眼睛的顏色好奇怪?天生的嗎?……」
孩子們的議論聲越來越大,簡直拿他當外星生物。萊西淡淡地抬頭,瞄了一眼窗口的腦袋們。說不出那是種什麼眼神,有點犀利又有點飄忽,微微昂首的姿態半是認真半是戲謔,就像只大型犬科動物,確實的無辜,卻也確實的危險。
窗前帶頭的那顆男性腦袋莫名其妙嚥下一口唾沫,嗖地躲回房裡。當他鼓起勇氣,怯生生地再探出頭觀望的時候,小路上已經沒了那道頎長的身影。
東南巷縱橫阡陌,而萊西雖然有大型犬科動物的「美譽」,卻是一隻國寶極路癡。不過惟有在這裡他怎麼都不會迷路,可以憑借N年前的記憶在這個萬古不變的迷宮中自由來往。這個地方讓他能放心地玩耍,永遠不必擔心走失。從很久以前開始就一直是這樣,那個時候,不管他跑到哪個偏僻角落,太陽落山前,哥哥也一定會找到他。
「可是你這樣不行啊,佳,你要記得這個地方,不能老是迷路啊!」
打第一次迷途後,哥哥便天天牽著他走過這裡的大街小巷,一面走一面囑咐小小的他記住這裡的每一個細節。
可是他就傻傻地望著哥哥,什麼都懶得去記,連腳下的路都懶得留意。為什麼要去記啊?記起來頭好痛啊!不想記。反正哥哥總會找到我的。他這麼想著,眷戀地握緊哥哥的手。
那時哥哥望著遠處,好似歎了口氣:
「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該怎麼辦呢?佳……」
不知不覺踱進一條稍開闊點的大道,路過昔日那家麵包店,萊西驀然站住,嗅了好半天,才恍然過來,原來這裡已經變成藥房了。只是格局一點沒變,連同他現在站的這個位置,連同大門傾斜的角度,連同臉頰冰涼細絨的觸感……所有的細節和在一起,發動了他腦海裡久遠的記憶:
佳,你怎麼出來了?
……我帶了你喜歡的醬肉包。
回家吧……
「佳?是你麼?!」身後傳來一道驚喜的聲音。
萊西愣了幾秒,回過身去,看見一位提著早餐的歐巴桑。他對那張和藹的笑臉有印象,只是覺得它比當年老了許多。他輕輕朝中年婦人點了個頭,同時有點傷腦筋:怎麼辦,想不起她的名字了。
「真的是你?!」歐巴桑已笑著走上前,從頭到腳仔細端詳起來,「啊!你長得好高了!還是這麼漂亮呢!現在是一個人生活吧?學校還好吧?……」
萊西努力記下婦人的一連串提問,因為他記性不太好,要是不認真去記的話一忽兒就忘光了。可當他好不容易一一記住了,正要回答的時候,婦人已經不由分說地拉起他的手:「既然來了,就到阿姨家裡坐坐聊聊吧,鄰居們也挺想你啊!」
一盞綠茶擱在桌上,散發著淡淡樸素的清香。
「……那個時候我們就很奇怪,你們兄弟的關係真好,像你們這種情況感情還這麼好的,真是難得……」不大的平屋裡,老婦人回憶起從前,不由絮叨起來,「不過,說起來也怪,夜明明只比你大半歲,不過感覺好像比你大很多……」她坐在萊西對面,笑呵呵地感慨。
萊西望著桌上的杯子,熱氣蒸騰著他的眼睛。
歐巴桑繼續道:「從小夜就照顧你,而且還經常幫我們忙,真是個好孩子。喏,就連現在他都常回來看我們。」
萊西抬眼看她:「是嗎?」
婦人點一點頭:「當然啦!他現在真是長成漂亮的小伙子了呢!我們那天聊了很多,也聊到你喲,夜說你們現在分開住了,我當時還不相信呢!不過他說得也對,你也應該學會獨立了……」
萊西默然地點了下頭。可是,獨立好難。
婦人望向窗外,突然如釋重負地歎了口氣:「佳,你還不知道吧?」
萊西納悶於歐巴桑奇怪的語氣。
「東南巷差點就從這個城市消失掉了哦……」
「?」他睜大眼。
婦人笑咪咪地鬆了口氣:「不過現在好了,收購地皮的計劃取消了,大家也就不必急著搬家了!」
前天,報紙上出人意料地登出了東南巷改造招標計劃宣佈中止的消息,剛開始甚至有人懷疑這只是個國際玩笑,因為前些日子電視裡還言之鑿鑿地公佈著關於改造計劃的進程,許多人已經做好了一家老小舉家遷徙的準備。一時間,東南巷的長住民們如臨大敵,像是在經歷一場大變故。可是一覺醒來,忽然發現一切又恢復了原狀!雖然新聞上解釋計劃是因為某些客觀因素而被迫中止的,但迷信的人們想來想去都覺得是冥冥之中有什麼在庇佑。「東南巷一直就是個神奇的地方……」這裡的居民一向都這麼說。
「其實東南巷遲早是要拆掉的,但是,還是不想這麼快、這麼突然就和居住了十多年的地方說再見。」婦人側頭,徵詢似地道,「大家……應該都是這樣吧……」
萊西閉上眼,心中縈繞著一種奇妙的安心感,說不出為什麼。
晚上,天又開始飄雨,一個人走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一輛拉風的悍馬從萊西身邊駛過。龐然大物飆過的疾風伴著激烈的樂曲,掀亂他柔順的蜜色長髮。
感覺就像那個晚上。一群聒噪的年輕人駕駛著拉風帥氣的悍馬,停在哥哥打工的BLUE酒吧外。那天哥哥生病請假了,他忽然想試一試,看他是不是也能幹這些,看自己是不是能夠替哥哥分擔。
——「悍馬在城裡極少看到啊!如果賣掉,一定可以賺很多錢吧!」他身邊有人說。
「可惜你哥不在。少了他可不行。」另一個男人無奈地聳聳肩膀。
他看了身後兩個男人一眼,他們都是身材壯實二十出頭的青年,穿著粗獷的衣服,看上去一點也不像高明的車盜。其實沒有哥哥,他們根本什麼都不是。接著他望向那輛明黃色的悍馬,琢磨著:「如果偷到的話,我可以得多少?」
兩個大漢面面相覷,良久,確定地問:「喂,你不會是真的想幹吧?」
他瞥了眼酒吧入口,那裡面依舊很吵鬧,而剛進去那群年輕人,大條得連車裡音響都懶得關,此刻還可以聽到裡面斷斷續續地傳出的搖滾樂。
他抬眼,目光灼灼,月光下認真的神態非常純淨漂亮,執拗地重複:「多少?」
個頭最高的男子咧嘴笑道:「如果成功,當然是跟你哥一樣,老規矩。」
於是就這麼敲定了。那早不是他第一次偷車,所以一點也不會感到緊張,整個過程很順利。三人中一人負責放風和事後找買主,一人負責剪斷車底的報警線,而他則跟哥哥一樣,負責開門鎖和駕車,因為風險比較大,所以獨拿四成。
「OK!搞定!」高個男比起大拇指。
報警線斷掉,他不肖幾秒就打開了車門,坐進去,掏出儀器連接上,十秒不到,車子便乖乖發出啟動的聲響。一連串動作完成得乾脆利落。
高個子男子吹了個讚賞的口哨,趴在窗前叮囑:「知道是什麼地方吧?你只要開到倉庫裡就好。」
他點了下頭,搖上車窗,熟練地發動車子流暢地滑出車道。倉庫的路線早在好久以前他就特意背下了,可以說是他腦海裡罕見的一條被背到滾瓜爛熟的路線。
原本,一切都是很順利的……
如果不是因為那群年輕人太過大條以至於將手機都忘在車上,如果不是因為他們中間有人突然興起倒回來取那個銀色的手機,如果不是因為這麼個無聊的意外,一切原本該很順利的。
他聽見車子後面緊隨而來的「嘿!嘿!!混蛋——」。先是詫異後是咒罵。他猛踩了油門。
他知道哥哥的真實身份,知道哥哥能在毫無任何儀器幫助的情況下輕鬆盜走一輛尼桑,知道哥哥每天打工的所得無幾其實根本是靠盜車得來的錢擔負著他倆的生活,也知道哥哥是如何沉著冷靜地應付盜車時的突發狀況的,但是……
他不知道當身後一片警笛大作的時候,哥哥會怎麼做。
不幸的是,悍馬的顏色太惹眼;幸運的則是,悍馬的速度非同一般。
他的腦海一片混亂,竟忘了好不容易記在心中的路線。
明黃色的悍馬在身後窮追不捨的警車追蹤下,向著沿濱公路駛去。
警察們很是納悶,這個盜車人的駕駛技術非常了得,在車流密集的三條車道上也可以自如超車,彎道上甚至可以隨意地漂移,但是奇怪的是,盜車人的腦袋似乎有點糨糊,壓根像個外地人,對於城市的交通路線完全沒概念似的。儘管如此,黃色的悍馬仍憑借駕駛者高超的技術和自身的優越性能,將與身後追兵的距離不斷拉大。
對於萊西而言,那個夜晚極度混亂,像個噩夢。狂奔的悍馬彷彿具有了野性,不再受他控制,他不知該怎麼辦,似乎只有等著它再也跑不動才可以停下來。
最最疲倦的關頭,沒有路燈的彎道岔路上突然竄出一輛黑色轎車——
他驚駭!!這才意識到自己完全忘記了頭頂的交通燈!
他本能地踩了剎車,卻沒來得及阻止那一下可怕的悶聲碰撞!
雙手失神地摁在喇叭上,刺耳的笛聲和著更刺耳的人的呻吟,在寂靜的沿濱路上長久地響著……
……
「喂!萊西!」有個聲音叫道。他感到頭頂有人為他遮住紛紛的雨水。抬起頭來,看見的是皺著眉的小薰。
「小薰……」
「你幹嗎呢?蹲在這種地方?」小薰上下打量他。萊西坐的花圃上方赫然是大幅的RE-TURN燈箱廣告,虧了這個她才發現他。本還以為又是某個瘋狂的粉絲守在偶像的肖像下,但是萊西當然不會是RE-TURN的粉絲了,他連五音都把不准。哎,真是!一遇見這隻大型動物她就沒轍。剛開始瞥到那人是萊西的時候,她本來是打算裝做沒看見趕緊溜掉的。結果她走到五十米外的路口再回頭一看,這傢伙居然還保持老動作埋頭坐在廣告燈下的花台上。雙腿修長,頭髮柔密,埋著頭的姿態頹廢性感,也太挑逗視覺了點……要不是怕他被有奇怪癖好的大叔大嬸拐走,她才難得管他。「喂,不會是迷路了吧?」她見他依舊低頭,悄聲做著口型:你這只蠢到爆的傢伙……
萊西垂下粘濕的眼睫,懶洋洋地瞥她一眼:「我沒有那麼蠢……」
「HOHO,沒迷路嗎?」小薰半信半疑地把傘送到他頭上,結果還被那傢伙躲開!她納悶,「雨下大了啊,笨蛋。」
「我不想欠你的。」萊西很有原則地把頭伸到雨中。
小薰氣大地插腰睨他:「關夜佳同學,我還沒那麼財迷心竅!」
「是嗎?那借我五塊錢搭車吧?」於是他心安理得地站起來,又鑽進她傘下。
「你!」小薰望著眼前比自己高出一個頭,漂亮得不像地球生物的男生,竟找不到話來說。總覺得他毛茸茸的頭髮下藏著一雙狡猾扑打的毛耳朵。見過有人討起錢來如此理直氣壯的嗎?她的嘴巴抽搐地歪一歪,為了將就萊西的身高,還得費力地把傘舉高。
「拿著。」她把傘塞到萊西手中,一面掏錢包一面暗討:遇見你,算我倒霉!
雨越下越大,萊西低頭看著掏錢的女孩,睫毛輕顫。
小薰,你要知道,在剛剛說話的時候,至少有三次機會,我是可以偷你的……
「喏,」她遞給他十塊錢,「五元拿去坐車,剩下的去買麵包,下週末前還我,利息5五成……」
轟隆——
天邊突然響起驚雷聲,小薰冷不防被嚇到,「哇」地縮起身子。
「可惡可惡,這個時候幹嗎打雷啊……」她閉著眼睛一股腦地抱怨著,聲音很大,卻是在發抖。
等一輪雷聲滾過,稍微平心靜氣下來的她,才發現自己居然縮在萊西身後,手還抓著人家衣服。
「啊!」她連忙退遠一大步。好丟臉!居然躲到牧羊犬後面!她都抬不起頭來做人了。
萊西古怪瞅著天:「是在懲罰誰吧?」低頭對著一臉窘相的小薰,「怎麼了?」
「沒啦……」她心虛地瞄他一眼。他的頭髮被淋濕,泛出深深淺淺的色調,耳鬢還落著幾縷,襯著乾淨白皙的皮膚,那眉眼極精緻,濃黑細密的睫毛,挺拔的鼻,粉薄的唇,下頜的弧線完美流暢。不可否認,萊西真的是很漂亮,是她這十七年來,在這個城市裡見過的真正配得上「漂亮」二字的少年。
萊西將錢揣進褲兜,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說:「沒關係,我不介意的。」
小薰鬱悶,剛想反駁,雷又轟鳴而過,她慌不擇路地喊:「那再躲一下不介意吧——」遂再躲之。
最後,居然還要被萊西護送回家。
「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途中,萊西突然開口。
「好啊。」她好奇,難得寡言的萊西主動出擊。
「嗯,說起來,有點複雜……」萊西皺著眉頭開始組織語言。
小薰聳聳肩,心想:對你那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腦袋來說一定是有點複雜的。
「嗯……假設,有這麼兩個人……」萊西琢磨著道。
「嗯嗯……」她一個勁兒點頭。
「他們是很好的朋友。」在「很好」兩個字那兒,他有點困擾地加重語氣,「就像……」
「兄弟一樣。」小薰接嘴。
「嗯。」萊西看她一眼,輕輕點頭,沉吟了半晌說:「後來,他們其中一個人犯了很大的錯誤,結果,卻是另一個人替那個人背了黑鍋,而且,這件事情,除了那兩人沒有別人知道……」說到這裡,他躑躅了半天,沒有再開腔。
「我跟你說這麼件事吧。」小薰打斷他,「你知道我喜歡賣情報吧?」她抬頭,指著自己的鼻子問萊西。
他很認真地頷首:「他們都說你是金錢的奴隸。」
怒!「也不是奴隸那麼誇張的!大頭那才是奴隸,我嘛,也就僕人吧。」小薰正色糾正,接著一本正經說,「不過,有些情報,不論對方出多少錢,也是不賣的。」猜也猜到萊西是一臉癡呆,她輕快地道:「我指的是沒用的信息。我一向都只賣給別人有用的信息,有些事實雖然很聳人聽聞,但是若是已經成了過去式,或者說……即使爆出來也不會對任何人有好處……」她抬眼凝望萊西,堅定地笑笑,「像那樣的情報,我是不透露的。」
萊西半懂不懂地看著她。
「因為它們已經不會給人們的未來帶來任何的改變。」小薰補充說,「所以,如果有人想要掩埋掉那些事實,那麼在調查的時候我也就當作自己什麼都未曾發現。」嗯,真的是這樣呢。在偵察的過程中曾發現過不少感動的故事,那些游離在主題外的細枝末節,美好得讓她這個局外人也不忍心去破壞。況且,它們再也不會影響到別人的生活了啊,不傷害,也不打擾,只是寄居在某些人心裡。她才不會像八卦記者一樣去無聊地挖掘、爆料。
「至於你剛剛跟我說的那個假設,不管你是想問我那個人該怎麼辦,還是那個人該不該說出真相,判斷的標準其實很簡單。」小薰豪爽地拍拍萊西的肩,直視他的眼睛,「那個事故,是不是過去式?如果說出來,會給人們的未來帶來影響嗎?如果會的話,是好的還是壞的?還是……壓根就不會改變什麼?」
小薰的話說到這裡,萊西似乎明白了一點點。一些紛亂的思緒在腦海裡糾纏。他眨了眨眼。
送她到了紫園小區萊西就離開了,幸好這個時候雨已經停了。小薰回頭,望著萊西頎長挺拔的背影且行且遠,兀自歎了口氣。哎,IQ不好,為何偏偏EQ也不好呢?一句簡單的「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居然讓她兜了這麼大半天才說清。
「笨蛋萊西,真羨慕你呢……」她喃道。能有個這麼愛你的哥哥。
*****
澄色的液體緩緩注入高腳杯中,瀰漫著馥郁酒香的空間裡,低低地傳來兩人的交談聲。
一個低沉暗啞的聲音說道:「這次的事情辦得很不錯。我很滿意。」
「呵呵,那也得靠BOSS您提供的可靠情報啊。那位怪盜發現被捷足先登,恐怕很是心有不甘吧。」說話者的口氣帶著欣喜,啜了一口酒,若有所思起來,「不過,校長辦公室裡那副畫到底有什麼玄機,居然可以驚動BLACKR.?」
對面,籠罩在陰影中的人默然地放下酒杯。
說話者察覺到氣氛不對,立刻識時務地笑道:「我也只是隨便問問……」
「勸你還是不要知道太多的好。」陰影中被稱為BOSS的男人帶著危險和警告的腔調道:「好奇心可不止能殺死一隻貓啊……」
那人一迭聲應著:「那是,那是……」
BOSS大人朝身後勾了勾手,一個戴著眼鏡的瘦削男人走上前來,恭敬地呈上一份密封的卷宗。BOSS接過卷宗放在中間的矮几上:「這裡面是風華校長貪污受賄的所有證據,你拿去後不用我教也知道該怎麼做。過不了多久,你也就是風華的新任校長了。」
那人一臉激動地接過卷宗,趕緊收好。
「不過我可得提醒你,不該說的話不要說,不該做的事不要做。你也看見了,風華校長這位置可不是那麼容易做得穩的。」BOSS一面品酒一面悠悠地說著。
「這個當然,當然。」
「好了,」BOSS率先舉起酒杯,「讓我們為這次合作愉快乾杯!」
最後是清脆的觥籌交錯的聲音。
週一,東林學院。
下午放學後收到君舞的一條短信,衛強頂著滿額的汗跑遍了三棟教學樓的天台,才終於在實驗大樓屋頂發現在對面大樓屋頂吹風抽煙的君舞。
扯著一張苦瓜臉,他又只好再下一城。一上天台,累得彎腰只顧悶頭喘氣了:「哈哈,君舞老師,怎麼突然換地方了啊……」害我好找!
君舞正捲著一條腿斜坐在天台邊上,夕陽下半寐著眼,目光落在下面的操場,戒指在陽光下褶褶閃光,MILDSEVEN燃出的青煙在指間升騰。
果然還是這PUNK的姿態更搭配君舞剽悍的作風。
「老師?」見君舞沒反應,衛強半瞇著眼,納悶地又喚了一聲。
「小強,這裡風景不錯哦……」君舞沒回頭,只是調侃著朝衛強的方向招了招手。
衛強苦悶地耷拉著肩,有氣無力地走過來:「搞沒搞錯啊,我正在抄作業啊……」他不敢離天台太近,站在一米遠的地方,伸長脖子往外瞅了半天,不過就是放學後成群結隊走出大樓的學生們,哪有什麼好風景?忍不住嘟噥,「有什麼好看的啊?」
君舞瞄到衛強的龜樣,皮靴一腳踹在他屁股上!衛強「哇」地一聲撲過去!趴在天台邊上,兩眼發直地瞪著下面的景象,心有餘悸!
耳邊是君舞抱怨的聲音:「你是男生耶!給我膽子大點好不好!」
好半天,衛強被嚇得回不過神來,幾欲嘔吐,待暈旋平息下來,天台上一陣風刮過他滲汗的額頭,總算好受了些,正要爬起來的時候,驀地,聽清校園下傳來的聲音。
那些此起彼伏、熱情洋溢、親密無間的聲音,海浪般撲進他的耳朵……是他以前從來沒有留意過的。
趴在天台邊上,校園驀然間變得又近又小,高大的樹木化成一團團灌木般的綠色,栗紅色的操場好似一片天然的地毯,體育課上那些對他來說可望不可及的籃球架和單槓們只是單薄可愛的立體幾何模型……放眼望下,整個矩形的畫面就像個緩慢運行的小世界,在這個世界裡沒有落單的人,處處是簇擁在一起的身影,兩個,三個,或者更多。
真的是……不錯的風景……
「啊……」君舞感歎一聲,雙臂撐在天台邊上,望著城市遠處忙碌而孤單的車流和行人:
「現在覺得學校還真不錯,大家像傻瓜一樣彼此喜歡……」
風華學院。
身著絳紫色貴族制服的學生們紛紛走出教學樓,和所有學校一樣,這些貴族子弟們也有著自己的小團體,但寒暄的距離僅僅是到校門外那一排排整齊恭候的名車而已。
曉薇失神地走出教學樓的大門,前些天她頭腦發熱所做下的荒唐事,歐陽翱最終並沒有和她計較。但是覺得好空虛,從頭到尾,她得到的都只是那個冷俊王子的漠視,既而是所有其他人的漠視,無法再依附於歐陽翱的她,徹頭徹尾地成了被外校人害怕,被風華人鄙視的小太妹。
走下國旗台的途中,有人和她擦肩相撞,她被冷不防差點撞倒,但是沒有應有的道歉,沒有人來攙扶。當她穩住腳步抬起頭來時,她正站在那坡壯觀的階梯的正中央,外面的天空那麼寬廣,她卻只覺得壓抑。放眼偌大的學院,巍峨的大門,中西合璧的建築風格,高大林立的雪松,還有那些身著絳紫色校服,佩帶金色薔薇校徽的「同學們」,他們三三兩兩走在一起,聊著她不感興趣或是根本聽不懂的話題,活在一個她無論如何也擠不進的金字塔般的世界。即使穿著這身華麗的制服,即使站在歐陽翱的身後,她也只能是個永遠的局外人。
有人從背後再度撞到她,她手中的書包啪地掉在地上。
「啊,抱歉。」一個紫色的身影輕描淡寫地說,從她身側輕盈走過。對於身份顯赫的大多數風華人來說,她只不過是個「無聊」的不良少女。她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從何時走到了這個死胡同。
黑色的書包歪在石階上,有什麼東西在閃光。
曉薇訥訥地蹲下來。書包側的銀色小掛件在陽光下泛著光,那是個正咧嘴笑著的海盜路飛的頭像……
——「好了!」在周邊店的門外,千晴將路飛頭像小心扣在曉薇的書包上,很有成就感地拍拍手,「很酷吧!」
「是嗎?」曉薇提起書包左右看了看,又瞧了瞧千晴書包上那個一模一樣的配件,撇嘴,「可我怎麼覺得有點蠢呢?尤其他的嘴巴咧這麼大,看起來好像很野蠻的樣子……」拜託她們現在可是考上了全國聞名的貴族學院啊!怎麼可以掛這麼噁心的東西啊?「我就說掛網王的嘛!」
千晴睜大眼:「就是要野蠻才好啊!因為我們本來就是野蠻人嘛!那種連笑都要保留七分,什麼『笑不露齒』的貴族淑女方式才不適合我們啦!」她低頭撥了撥那個笑得無比燦爛的路飛:
「笑的話,就要有笑的樣子。」
望著千晴天真微笑的模樣,曉薇也不由出了陣神:「……能做到嗎?」在那樣的地方,像她們這樣的庶民學生能做到嗎?不在乎別人的眼光?
「嗯,當然能!」千晴抬起頭,「如果只有我一人,也許就不行了,但是因為我有你啊。」
心中淌過一股暖流,她也笑了,大力點頭。
兩個人牽起彼此的手,沿著清靜的街道說著走著,親密無間身影一直走向夕陽的盡頭。
書包上,雙生的路飛們咧嘴笑著,在陽光下快樂地一閃一閃……
「咦,她在幹嗎?」
嗚咽聲中她聽見身邊隱約的議論。
許多雙腳從她身邊躑躅走過,越來越多雙眼睛納悶地注視著蹲在地上抱著書包抽泣的她。但是再沒有人會像從前的千晴,在她傷心掉淚的時候將手放到她的肩頭。
一個人……好孤獨……
淚水滴在銀色的路飛頭像上,輕輕滑落。
司徒本家。
種植著山櫻和松樹的庭院正沉浸於安恬的夏日午後。盛夏的光被遮天蔽日的蒼翠枝葉篩落,院落地面、古屋簷上,四處灑滿鑽石般的星辰點點。屋子四周隱約可聞起伏的蟲鳥聲,似有清泉潺潺流動,一隻竹筒、一個盛水的石缽設於庭院一角,水滿時竹筒斜斜地敲打在石缽上,發出「匡」的一聲脆響,驚飛一隻落於屋頂的小雀。短促的振翅聲後,院內又恢復一片寧靜。
身著和服的女人跪坐在素淨雅致的茶室裡,慢慢飲了口茶水,合上茶蓋將茶置於身前的木地板上。她長得很美,縱使已不再年輕,一張素顏不施脂粉依舊端莊美麗得讓人過目不忘,只是表情顯得過於莊重冷漠。
她的對面坐著英俊的年輕人,與她的長相有幾分相似,就連冷峻的神態也似承襲自她。年輕人背對著茶室外的一屏陽光,栗色的頭髮耀眼奪目。
「近來還好吧。」御影步雙手交疊放在膝上,連微笑都是遙遠而公式化的,「家族的事務管理得還上手嗎?」
司徒御影恭謹地低頭:「過一段時間我就會熟悉各方面的情況了,請放心。」
「辛苦你了。不過最好能加快速度。現在下面的人打著什麼樣的主意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御影步的口吻始終平淡,卻有種不容人不服從的威嚴。
「我明白。」司徒御影蹙眉,「母親如果沒有其它的事,我可以離開了嗎?」
「嗯。」御影步又端起茶盞,撥開茶面的浮葉,緩緩道,「順便叫墨行進來見我。」
司徒御影回頭淡淡地瞥了母親一眼,轉身出了茶室。
保鏢墨行來到茶室,按照慣例,他需要向御影步匯報這一周來司徒少爺的行蹤。從星期一早上起床開始,將司徒御影所做的每一件事,事無鉅細地講給這位夫人聽。可他剛說到星期一晚上就頓住了。
「怎麼了嗎?」御影步察覺到墨行的異樣,「他那天晚上都幹了什麼?」
墨行猶豫著要不要和盤托出。那天晚上,司徒御影甩開他去和關夜雅碰面了,地點是希爾頓酒店,他尾隨而至然後目睹了司徒少爺當晚行動的全過程,包括空降希爾頓酒店以及之後攻擊風華的主電腦。他還是自那次才曉得原來考試從來處於及格邊緣的司徒少爺暗地裡居然形同黑客般厲害。
「少爺他……一晚上都在書房學習。」墨行並沒有猶豫幾秒,斬釘截鐵作了答覆。司徒少爺做的那些事情縱然違背司徒夫人的意願,卻都談不上是什麼太為過的事兒。他撒了謊,還因為私底下,他其實是蠻喜歡司徒御影那樣的率性而為的。
「他?學習?」御影步顯然很是驚訝和懷疑。
「是的,我也覺得很意外,少爺他主動提出讓我幫他補習英文,他覺得會對處理家族的事務有幫助。」墨行回答,小心掩飾著捏造的痕跡。
「……是嗎?」御影步露出一個姑且信之的表情,難以置信地搖頭輕喃,「不可思議……」
墨行鬆了口氣,知道其實這些都沒什麼不可思議。如果御影步夫人現在偷偷上樓窺視,會震撼地發現她的兒子正躺在床上收聽法新社的新聞報道。司徒御影的行為模式一直很簡單,基本可用「隨性所至」四個字形容。不過,有時為了能完美地貫徹「隨性所至」的精神,他也不得不適當地學習一下。比如當在酒吧結識了關夜雅,並敗在對方驚人的酒量、驚人的猜拳勝率和驚人的偷盜術之下後,司徒御影便開始修煉拼酒術、猜拳術,和偷盜術,如今對這幾門技藝的精通程度已如願達到興之所至的境界,關夜雅更早已不是他的對手。雖然對關夜雅嫻熟的這幾個項目他向來不甚感冒,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不待見關夜雅贏過自己,哪怕是猜拳。事實證明學習真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一次在酒吧,有個外國佬朝他拋來一個媚眼和一串法語單詞,事後他被關夜雅微笑告知那個發音組合的意思相當於中文的「我親愛的小白臉」,從那時開始,司徒御影便踏上了「走遍法國」的漫漫之旅。
新聞播送完畢,司徒御影摘掉耳麥起身,目光直直地落在門後掛著的飛標靶上。
管他法國人、西班牙人還是委內瑞拉人,以後若是再有人稱呼他「親愛的小白臉」,得到的絕不再是一臉懵懂。
某蹲在門外偷聽的管家渾身一個機靈,喃喃自語著搓了搓手臂:「……為啥突然這麼冷吶?」
晚上。
電視裡正播出一檔關於某白手起家的東林實業家的光輝事跡的節目,節目的後部分還是繼承了東林市新聞的一貫特色成了市長麥可樂的記者招待會。麥可樂大人這次戴了一頂簇新的白色禮帽,粉紅蝴蝶領結在短短的小脖子那兒躍躍欲飛,格外引人嘔吐,他的背後是已被觀眾和記者遺忘的那位啥啥實業家的礦泉水廠。採訪問題從礦泉水廠到造星工廠再到真人秀,越來越不靠譜,終於有個高舉QQTV電視台話筒的記者問了個讓在場所有人瞬間石化的問題。
只聽他激情澎湃地問:「請問作為市長,您怎麼看待東林市的黑惡勢力這個問題?」
麥可樂當時的表情,好比在招呼了一聲「小姐,買單」後才意識到自己是在路邊小攤喝稀飯的客人甲。
所有記者都朝QQTV電視台的實習記者行注目禮,這個問題,真是問得太擲地有聲了!之前的系列問題與之比較,簡直就像在撓癢。
「哈哈,」麥可樂果然反應快得異於常人,很快已恢復生動狀,晃動手指,口吐蓮花朵朵道,「首先,我不同意這位記者你所使用的詞語,黑惡勢力,哈哈,聽上去讓人沒有安全感。各位,試問,如果我市有黑惡勢力的話,你們還能活著站在這裡問我問題嗎?試問,如果我市有黑惡勢力的話,我們還能搞『超童』(超級童聲)嗎?答案是,NO,衣唉,不能!所以,我們市沒有黑惡勢力,有的只不過是一些……小蒼蠅而已。對於這些小蒼蠅,我會盡可能地感召他們,讓他們知道『浪子回頭金不換,放下屠刀回頭是岸』的道理!」慷慨激昂地陳詞完畢,市長大人遠望夕陽,目光炯炯。頓時,閃光燈爭先恐後地閃爍,麥可樂為此保持其光輝姿態一分鐘。
「譁眾取寵的男人。」御影步冷哼一聲,舉起遙控器關掉電視。這個神經病市長,他以為黑道的人是下崗職工麼?簡直不敢相信會有人俗不可耐到這個地步。
她的左右立著兩隊人馬,清一色高大威猛的男子,全體著整肅的黑色西服,戴黑色墨鏡,他們便是誓死效忠司徒家的「本家派」,其中不乏殺手、保鏢和埋伏在分家的本家鷹犬,個個精英。御影步靠在沙發上,揚手問:「各位有什麼看法,對我們這位市長大人?」
左邊第一隊為首的稍年長的男子回話到:「就如夫人您說的,是不足為懼的角色。」
御影步示意另一隊的領隊。
「屬下倒覺得,讓他連任市長對家族反而不無好處。」
她點點頭,卻看到那列人中墨行微微蹙起眉:「你有什麼要說的嗎,墨行?」
「是,夫人。」墨行猶豫著出列,「……表面上看麥可樂的確很不中用,但是,我總覺得。一個只會譁眾取寵的人真的能在東林站住腳嗎?能夠做到讓黑白兩道對他都極度放心,從另一個角度看,他也頗了得了。」
司徒家的胡管家也在場,這位管家不知為何特別看不順眼這位年輕的保鏢,沒等墨行說完就嚷開了:「墨行!你這是在質疑夫人的判斷嗎?!難道那個成天只知道四處招搖的笨蛋市長還能把司徒家怎麼樣了不成?還是……你跟分家那些自詡元老的老傢伙們一樣懷疑夫人的能力?」
「我不是這個意思,夫人。我只是覺得最好不要太過掉以輕心。」
「墨行!你還狡辯!……」
「行了!」御影步扶著太陽穴,打斷聒噪的胡管家,「老胡,這麼多年,你的嗓門怎麼越來越大了……」她都受不了了。
「夫人,」胡管家喜悅地上前一步,忙著表忠心,「我的嗓門再大,那也是屬於司徒家的。」
兩行精英人馬集體吸了口氣,收腹,憋住。
御影步歎了口氣,忽然問:「對了,御影呢?」
「回夫人,少爺他……」本能地回完話才想起他並不知道少爺此刻在做什麼,胡管家立即回頭,扯出一張撲克臉厲聲質問無辜的保鏢,「墨行,夫人問你話呢,少爺在幹什麼?」
墨行無奈。這個他如何知道,他又沒有分身術:「我想,少爺應該在房裡吧……」
「什麼叫應該在房裡吧?」胡管家雙目圓瞪,「夫人問少爺在幹什麼?你必須回答他在房裡幹什麼?」……嗯?夫人好像是這麼問的吧?
「少爺在房裡的時候從來都鎖著門,所以……」
「這是什麼話?你這少爺的貼身保鏢怎麼當的?這點小事也把你難倒了?跳到樹上從窗外瞧瞧少爺在幹嘛不就得了。」
兩行精英人馬集體吐氣再吸氣,收腹,咬牙憋住。
敢情他以為墨行會輕功,可以像武俠小說裡描寫的那樣飛簷走壁?
御影步無力地說:「老胡,外面有只烏鴉叫得我好心煩啊,你快去把它攆走吧……」
「好的,夫人,」胡管家立刻做立正狀,「我一定讓那只烏鴉知道我們司徒家的厲害!」遂從牆上撈下獵槍喜滋滋地前去執行任務。
十幾秒後,只聽見屋外「崩崩崩崩」「嘎嘎嘎嘎」亂響成一片。
司徒御影手握手機站在陽台上,面無表情地看胡管家在下面折騰。獵槍的子彈在庭院上空亂飛一氣。
「嗖——」司徒御影側頭避開一顆子彈。他身後的玻璃應聲裂開。
胡管家意識到自己差點誤射中少爺,嚇得連槍都掉到地上。庭院裡終於安靜下來,烏鴉的羽毛夾雜著樹葉撲簌簌落下。
半晌。
「烏鴉都飛走了。」司徒御影指指天,瞧了眼嚇成內八字的管家,轉身回房。
「怎麼回事?」手機那頭一個男聲焦急地問,「你遇上了什麼危險?!」
「沒什麼,管家在打鳥。」司徒御影關上窗戶,匡的一聲,玻璃立刻碎成幾塊砸落在腳邊。他無奈,只好拉上窗簾。
「……你們家這麼多鳥?呵呵,什麼時候我到你們家來玩玩啊?」
「擅闖者跟鳥一樣的下場。」司徒御影坐到電腦前,將手機擱到一邊接上耳塞:「有什麼事?」
「你寄來的那張地圖拼圖收到了,正在鑒定當中,總部對你這次的表現很滿意!」
「收到就好,總部會發獎金嗎?」
男人很氣地道:「這怎麼可能?!」
「真遺憾。」說話間,司徒御影已無聲無息闖過警局數據庫的防火牆。
「組織的存在是為了維護正義!」男人的聲音熱血沸騰,「搞不懂組織裡怎麼會出了你這個處處向錢看的傢伙……」
司徒御影想像對方漲紅臉的樣子:「可是沒有獎金很可能影響我工作的積極性。」
「啊?臭小子,你是在威脅組織嗎?!」
「還有事麼?」
「還有一件事,」男人換上嚴肅的口吻,「關於BLACKR.,總部討論了你所說的那種可能性……」
等待下文的時候,司徒御影開始破解後台的密碼。
「長老們認可了你的推斷……」
司徒御影不動聲色地勾勾嘴角,似乎對此早已成竹在胸。他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操作,轉瞬數據庫密碼破解,獲得進入許可。
「……司徒,我有點不明白。」
「請說。」
「你是怎麼會懷疑BLACKR.實際上不止一人的?」
屏幕上顯示「開始下載資料」。
司徒御影靠在椅背上,想了想,說:「我比對了每次作案現場留下的R圖標,發覺它們不是出自同一人筆跡。」
手機那頭沉吟半晌:「……老實說,我不相信你的話。」
「我的話有什麼破綻麼?」司徒御影雙手交握,電腦屏幕上,數據下載歡暢地進行著,「總部不也是依據這一點證實我的想法的嗎?」
「可總部是在請多位筆跡鑒定專家鑒定後才得出結論的。連專家們都認為這筆跡的模仿達到了95%的相似程度,我不認為你可以一眼就看出其中的蹊蹺。司徒,你一定有什麼事情瞞著總部!」
司徒御影抿抿唇:「我無非想親手抓住BLACKR.,所以努力調查了。既然總部可以請專家鑒定筆跡,為什麼我不可以?我不知道你到底懷疑我什麼,或者因為我是黑道家族的繼承人所以質疑我對組織的忠誠度?」
「我不是這個意思。」電話那頭的人長吁一口氣,「哎,算了,不說這個了。有可靠消息表明BLACKR.會在東林市停留相當長一段時間,從很大程度上推斷地圖的所有碎片都在東林市。你的任務是盡可能抓住這個盜賊,同時要在他之前找齊地圖的拼圖。會有人配合你行動……」
「不要。」司徒御影驀地坐直身子,打斷他。
「不要?」男人怔了怔,「……切,這話聽上去真小孩子氣。」
司徒御影正色道:「我不需要別人幫我。」
「幫你?同學你搞錯了吧?這是組織下達的任務,不是你一個人的遊戲!你給我看清楚你手上的紋身,想清楚你的身份!從加入組織的那刻開始你就該明白,總部的話是不容許違抗的!總之那個人最近會來跟你匯……」
「……那個,你說什麼?……喂喂?你剛說的那些我都沒聽見……喂喂?」
「司徒御影!!你少給我來這套——」
司徒御影朝那道咆哮挑挑眉,「卡嚓」掛掉電話。
關掉手機,開始專心查詢警局資料。不想其中關於BLACKR.的內容還真不少,且保密係數全體為「絕密」。這未免有點奇怪。司徒御影蹙眉。BLACKR.現身東林市畢竟是最近才有的事,而且這位怪盜自來到東林後就一直保持罕見的低調,只在人們意想不到的地方留下了兩個意義不明的圖騰。當然,若對方的目標真的在於那份地圖的話,這些圖騰出現的位置便不難理解。然而就是這兩起可以說對政府和民眾完全不構成威脅的舉動,卻還是驚動了警察局。調查在暗中展開,而這一切,司徒御影不禁聯想,彷彿是經由某位高層人士的授意。
你很精明,BLACKR。司徒御影讚賞地揚起眉。至今,BLACKR.從未向外界洩露過其真實身份,除了一個個詭異的失竊現場,幾乎沒有給調查人員留下任何其它的線索,有關他的身世及背景一直以來便籠罩在一團迷霧之中。警察們最終只能漫天撒網以求得到一些蛛絲馬跡。迄今為止他們懷疑過的對象包括風華和東林學院的校長,RE-TURN樂隊的雷歐,東林大學的教授,考古學家,以及為數不少的古董收藏家。
透過設置在警察局的監視鏡頭司徒御影曾在警局的嫌疑人中見到過RE-TURN樂隊的雷歐。樂隊所在的鼎星傳媒對於自己旗下的當紅藝人被毫無理由地多次請到警察局問話自然是大為不滿,警局為此也承受著來自各方的壓力,被粉絲團圍攻更是常有的事。但並非像人們起先口口相傳的那樣,雷歐被懷疑單單只因為他神秘的身世和恰巧一致的樂隊圖騰。其實他被列為嫌疑人,一個更為重大原因是因為在犯案的時間段內,此男子總是拿不出不在場證明,沒有人為他作證,甚至連他自己都不能。每當被問及那時具體都在幹什麼時,英俊的男子在短暫的無奈後,給出的回答無一不是「在睡覺」。對此雷歐自己也顯得相當的困惑。也許他是真的在睡覺,但不幸的是,偏偏每當BLACKR.出現在某個城市,這位搖滾主唱也碰巧在那個城市……度假,或者購物,真正出於工作需要的情形倒不多。於是連媒體也開始大肆渲染,「當紅樂隊主唱雷歐具有雙重性格」,即白天正常,一入睡就化身為BLACKR.,加之那位怪盜的身手異常敏捷,而雷歐剛好又是格鬥愛好者,空手道、跆拳道、西洋劍樣樣拿手,漸漸的,他似乎越來越難澄清自己。
但我知道你不是BLACKR。司徒御影審視屏幕上呈現的雷歐的資料,心中無比篤定。或許你只是那位真正的BLACKR.安排下的替罪羊而已。
手中把玩著一枚飛鏢,複雜的光在他眼底滾動。
「走著瞧吧,我會逮住你的。」
揚起手,暗藍的紋身一閃而逝,紅色的飛鏢穩穩刺中門後標把的紅心。
「……啊!!」餐桌邊,君舞忽然摀住胸口,一臉難受的樣子。
衛強連忙扔下叉子:「老……老師,怎麼了?!不舒服嗎?」
「呃,我的胸口……好像被人刺了一刀……」
衛強一張臉嚇得慘白:「沒事吧?難道是心臟病發作?」
君舞擰著眉,痛苦地點點頭。
「啊,那……那要怎麼辦?是去買藥,還是叫……叫救護車?」衛強在座位上手忙腳亂。晴天霹靂,這麼平凡的毛病怎麼會降臨到這麼非凡的君舞身上?!
君舞撐在桌邊,一副虛弱的樣子:「小強啊,你真是個好孩子……老師沒白疼你,話說,這心臟病發作通常都是受了刺激,只要緩解下刺激,說不定就好了……」
「是……是什麼刺激?!要怎麼緩解?!」
「小強啊,」君舞緩緩地抬起頭,十分溫柔地說,「我剛剛發現我好像忘了帶MONEY……」
「……」衛強已呈呆滯狀。
「不好意思啊,本來說好老師請你的,這次只好你先墊付了……」
衛強麻木地看著笑容抱歉的君舞。本來,請老師搓上一頓也沒什麼,可是……
發呆的時候,身後的玻璃門被拉開,遠遠傳來兩個服務小姐親切的聲音:
「歡迎光臨必勝客!」
可為什麼不在一個便宜點的地方啊?!!!!
十分鐘後,君舞面無愧疚地走出必勝客,一把摟過低著頭表情沉痛的衛強:「不要愁眉苦臉的嘛,下次老師一定請你!一定!」
衛強不抱希望地吸了吸鼻子。
師徒二人沒錢搭車,只好步行。
週末的街市人頭攢動,車流穿梭。七彩的霓虹如同潑灑的顏料,為繁華的街景鍍上妖嬈的風情。衛強跟隨君舞漫不經心逛著步行街,發現整條街道幾乎是用音樂鋪就的,先是三十米的HIP-POP,再來是三十米的ROCK』NROLL,然後是三十米的JAZZ……衛強一雙眼鼓得大大的,看店門的招牌,看樹上的綵燈,看櫥窗裡的模特,看酒店前的噴泉……不可思議的東林市,白天和夜晚竟然像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城市,太陽底下朝氣蓬勃,星光下卻動感嫵媚。每逢週末就窩在家裡不出門的他,恍忽覺得自己踏進了另一個國度。
「對了!」君舞突然神采奕奕盯住某個方向。
衛強心中登時有不好的預感……
果然,君舞回頭朝他挑挑眉:「小強!老師請你去打電玩好不好?」
「電……玩?」
「啊,放心,那老闆我認識,不要錢的……」說著,不容分說將人拖走……
走進又一段三十米,輕快瀟灑的搖滾撲面而來:
在我家屋頂曬太陽的貓
黑色的毛皮綠色的眼睛
名字叫作布萊克-格林
沒有房子,沒有車子的格林小姐
睡在隔壁帥哥的寶馬車裡
保險未買,存款為零的格林小姐
吃著外賣小弟留下的披薩餅
SOWONDERFULLIFE!
OHYOUBEAUTIFULFIGHTER!
無所畏懼的格林小姐
教會我生活的哲理吧!
OHYOUBEAUTIFULFIGHTER
誰也留不住的格林小姐
請賜我征服隔壁帥哥的武器!
那只倚在STREETCORNER的冷酷貓仔
那只貫徹TEETH-KNIFE的古惑貓仔
那只蹲守MANSIONBALCONY的高貴貓仔
格林小姐畫上精緻的眼影
SHECAMESHESAWANDSHECONQUEREDTHEMALL!
OHYOUBEAUTIFULFIGHTER!
無所畏懼的格林小姐
教會我生活的哲理吧!
OHYOUBEAUTIFULFIGHTER!
誰也留不住的格林小姐
請賜我征服隔壁帥哥的武器!
在我家屋頂曬太陽的貓
伸伸懶腰打個哈欠,進入夢鄉
請記住她的名字是布萊克-格林
如女王般驕傲的布萊克-格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