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束縛,斬斷情絲,重獲自由。
十月三十日,東林的秋季學院祭熱熱鬧鬧地拉開了序幕。
見然美一副三魂丟了六魄的樣子,明娜便拉上她在學院祭上四處亂逛,什麼好玩的東西都去插上一腳,一方面是幫前陣子被冷落的然美拉拉人氣,另一方面是想讓她好歹振作起來。當然,光兩個弱不禁風的女生還不夠,學院祭上人山人海,自然還得搭上個大塊頭的開路先鋒——蔣泰山是也。
「看!射箭比賽耶!我跟你說哦,這個比賽人氣可是很高的,可以算是學院祭上的傳統項目了!知道為什麼嗎?因為這個比賽的目的,就是要參賽的男生彼此競爭,贏回獎品送給自己喜歡的女生!呵呵,很浪漫吧!而且獲勝的獎品也是超級精緻的!」明娜一面滔滔不絕地介紹著,一面拉上然美,並頤指氣使,蔣泰山趕快去開道。
苦命的蔣泰山在人群中衝鋒陷陣。待三人來到最前線時,又一輪比賽即將開始,這次的禮品是一隻手工製作的風鈴,不算昂貴,但勝在可愛,台下已經有許多心儀的女生蠢蠢欲動,不少男生也躍躍欲試起來,為了贏得GF或是自己暗戀的女生的芳心。
蔣泰山一個勁搖頭:「我對這種遊戲最反感了,簡直是在侮辱我們男性的尊嚴嘛!」
「你這個不解風情的笨蛋,你當然不會明白了!」明娜不客氣地給了蔣泰山一棍,忽然又嬉笑道,「不過那個風鈴還真是好可愛啊!喂,蔣泰山,你去幫我贏過來!」
蔣泰山從明娜眼裡看見一種「不成功則成仁」的堅決,只得從命。
望著蔣泰山上台的背影,明娜得勝地歪了歪嘴:「嘁,還跟我說什麼男性的尊嚴!」
然美看了看那巨大的、貨真價實的硬弓:「蔣泰山他學過弓道嗎?」
「沒有,那有什麼關係,大家都是門外漢!」明娜掃了檯子一眼,頗惋惜地說,「不過好可惜蓮華沒有來!以前的學院祭,好多女生可是心心唸唸地巴望著他能來參加這個比賽的!」她驀地轉向然美,「他太欺負你了!你也真是,這麼好的機會也不曉得把握!以前那傢伙沒有喜歡的女生,也就罷了,可這回好不容易有機會能看他大顯身手!」
然美不知該說什麼,只能擠出一個無奈又抱歉的笑。
在一群門外漢中,蔣泰山也能毫不費力地取得7、7、8第一名的成績,他拿著風鈴走下來,感歎:「哇,比我想像的要簡單耶!」
「太棒了!你比我想像的厲害呢!呵呵,真是非常可愛的風鈴啊!」明娜興高采烈地晃得風鈴叮噹作響。
人越來越多,上午的射箭比賽進入了一個小高潮。下一個獎品展示出來的時候,台下又爆發出一陣陣「卡娃依」。
然美好奇地往台上望去,不由驚訝出聲,這次的獎品竟然是一隻哈士奇的毛公仔!身上純黑,四肢純白,還有那冰藍色的眼睛,活脫脫就是愷撒的翻版!
「咦,怎麼了嗎?」明娜也好奇地望過去,「哇!好可愛的小哈!這樣的毛公仔很少見耶!」
「明娜,記得我跟你說過的愷撒吧,跟它幾乎一模一樣呢!」
「啊!那跟蓮華走在一起一定雙倍帥氣了!」明娜立即進入狀態,想入非非起來。
「不過,他好像不是很喜歡愷撒……」然美沒轍地苦笑。
明娜突然蹦到蔣泰山面前:喂!泰山!拜託了!去把那只毛公仔也贏回來吧!這次是送給然美的!「
「哎?不太好吧,」蔣泰山面露難色,「這好像不該我去……」
「哎呀!你幹嗎這麼死板!沒看見蓮華不知死哪兒去了嗎?快去啊!」說罷,一拳捶在蔣泰山背上。
「好吧!」蔣泰山幹勁十足地點了個頭,「然美姐,放心交給我!」
「嗯,謝謝你!加油!」
蔣泰山再次登台,引來台下一片抗議:「喂,你幹嗎又來啊?」
「泰山!」一個嬌嗲的聲音襲來,蔣泰山回頭,被撲過來的學妹一把抱住。
「小碧?」
「呵呵!你也來參加比賽啊!」小碧跑到前排,熱情地朝明娜和然美打招呼,「學姐好!!」
一看到這個小碧明娜就是一肚子氣:「喂!你跑到台上幹什麼?沒看見人家要比賽嗎?」
小碧笑嘻嘻地蹦下來:「獵也要參加比賽哦!因為人家很想要那只毛公仔啊!」
「什麼?!」明娜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你沒搞錯吧?!獵怎麼會……」
正說到這裡,周圍的女生忽然集體驚叫起來。然美抬頭,穿著黑色ADIDAS的獵出現在擂台上,左手握著長長的黑色硬弓,他的動作並不專業,但姿勢很叛逆又很帥氣,右手袖子挽上一半,黑色的弓貼著他白皙結實的小臂,引得眾人不住欷?#91;!
蔣泰山下巴都快掉下來,笑呵呵地走過去套近乎:「哇,小獵獵,怎麼是你?不過說實話,你剛剛上台的動作真是粉性感耶!!」
獵斜著瞪他一眼,拳頭攥緊,對蔣泰山不分場合的曖昧玩笑惱火不已。
然美恍惚地望著獵,有點不敢相信會在這種擂台上看見他,正巧獵為了迴避纏人的蔣泰山也轉過頭,兩個人的視線驀地撞上。
小碧興沖沖地朝台上的獵喊道:「獵!加油啊!!」
「喂!」明娜一把提起小碧的衣服,怒道,「怎麼回事?你用了什麼卑鄙手段讓他答應幫你比賽的?!」
「我沒有……」小碧委屈地嘟囔。
「喂,男人婆,放開她。」獵大步走過來,跳下擂台,「她沒有使用卑鄙手段。」
小碧笑逐顏開,一把抱住獵的胳膊:「看吧,我說過獵是自願幫我的!」
「你也給我放手!我可不是自願的!」獵不耐煩地扯開小碧的手,如果不是因為跟她打賭時輸了,他才不會來這種無聊的擂台!
「哦!」明娜趾高氣揚地瞥小碧,「搞了半天人家是可憐你啊!」
獵低頭,挑眉睨著然美,冷嘲熱諷:「不會吧?原來你也是這麼虛榮的女生啊!不過也好,蓮華呢?要是沒有他在台上,我會很無聊的。」漂亮的褐色瞳孔散發著挑戰的鋒芒,面孔雖然傲慢依舊,陽光下卻格外英俊。
「小獵獵,要讓你失望了!偶像沒來啊,他把這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委託給我啦!」蔣泰山對然美誇張地拍拍胸脯,「放心吧!然美姐!我會幫你贏得那隻小哈的!就算是小獵獵我也照贏不誤!」
「謝謝!」然美感動地點點頭,又笑著對獵說,「你也要加油!」
這一瞬,獵的目光閃過一絲複雜。望著這樣的然美,他居然有一絲憐惜,她的微笑,還是會讓他不由自主地失神。
比賽開始,又重又大的弓,力氣小的人連舉起來都困難,但大家還是豁出命去拉開緊繃的弦,哪怕結果再滑稽也不怕,這樣的勇氣讓不少人感動。
輪到蔣泰山了,體格強健的他自信滿滿地操弓射箭,姿勢雖算不上養眼,但成績依舊相當輝煌,三回下來,分別是7、8、8!比上次還高出一環,台下掌聲四起。
終於輪到獵了。蔣泰山在那邊吹鑼打鼓地喊起來:「哈哈,小獵獵,不管結果怎麼樣,你的動作還真是帥呆了啊!」
「獵——」
「加油啊獵!!」
男生女生齊聲吶喊起來。
獵那種完全隨心所欲舉弓上箭的姿態,居然酷到掉渣!
小碧興奮地嚷嚷著,連明娜都花癡般眨巴著眼:「哎,原來穿ADIDAS拉弓也能帥得這麼沒天理啊!」
通的一聲,射出的箭扎扎實實地命中了九環!
全場一陣屏息。
第二回,獵的動作更加自如流暢,隨著鏗鏘的聲音響起,這回赫然是十環!
蔣泰山傻眼:「……你確定你以前從沒碰過這玩意嗎?」
這麼下去小哈就得落如小碧的魔掌了,明娜哪能允許,操起大嗓門喊起來:「射不中射不中!下一發絕對射不中!!」
小碧也急了,尖利的嗓子更勝一籌:「獵,一定能中的!!一定是紅心!!」
蔣泰山苦著一張臉:「哎呀,獵,你好歹給人家留點面子嘛!」
獵站在擂台上,繃緊了弓弦卻遲遲沒有放箭,虛著的眼裡映著那隻小哈,小碧和明娜的爭吵聲搞得他不勝其擾地蹙眉。真該死!他居然為了一隻傻冒得要死的毛公仔心煩意亂!
硬弓發出吃緊的聲音,他咬牙:「可惡!」
刷——就在小碧和明娜唇槍舌戰之際,獵已自暴自棄地放了箭。
下一秒,眾人難以置信地看著那根射出的箭斜斜地插在箭靶邊緣。
「喲呵!」明娜率先歡呼起來,「真是天助我也!小哈是我們的了!」
獵火大地把弓箭塞到主持人手上,在眾人一片惋惜的目光中翻身下了擂台,臉色……很難看。
小碧心有不甘地靠過來:「獵……」
「走開啦!都是你吵得我沒法集中精神!」
圍觀的人齊齊為氣沖沖的獵讓開路,這個陸然獵,是典型的只可遠觀的類型。
然美抱著那只酷似愷撒的小哈,望著獵遠去的背影,心頭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喂!獵!」蔣泰山追了上去,勾搭上獵的肩,「一個人多無聊啊,不如我們大家一起啊!人多一點才熱鬧嘛!……」
「嗯,不錯不錯!」小碧一個勁兒點頭,「人家喜歡熱鬧!」
「喂,」明娜豎著眉毛,「我可沒答應啊!蔣泰山!」
「哎呀,你們兩個真是!」蔣泰山只好左擁右抱,好言相勸。明娜倒是勉為其難地妥協了,而獵壓根沒有軟化的趨勢。
「小獵獵,不要這樣輸不起嘛!」蔣泰山忍不住咕隆。
輸不起?!獵氣血攻心地轉過身來,扯住蔣泰山的衣領:「有種再說一遍?」
然美連忙趕來打圓場:「獵,一起來吧!」
「可惡!」獵的矛頭終於轉向她,氣生得莫名其妙,「你以為你是誰啊?!是不是你說的話我都得聽?!還有,告訴你,不許用那種……」
「……姐姐的口吻跟你說話?」然美沮喪地說,「那我以同學的立場跟你說話,這樣總可以吧?……那個,不如我們大家來投票啊,誰也不勉強誰,支持大家一起的舉手!」她率先舉起手來。
蔣泰山煞有介事地贊成:「人民喜歡民主。」
「還有我還有我!」小碧興高采烈地把手伸得高高的。
明娜也懶洋洋地應和。
獵環視周圍四個舉手表決的傻瓜,感覺簡直蠢斃了,就這樣被柔道男蔣泰山不由分說地拖走。
一行人轉戰占卜屋,水火不容的明娜和小碧,,居然不約而同興奮起來。蔣泰山感慨,占卜對於女生果然有著非同尋常的吸引力。
小小的占卜屋裡暗暗的,一個接一個進進出出的無一不是女生,偶爾有一兩個男生,似乎也是被強迫著拉來的。
明娜率先吃螃蟹,在裡面磨蹭了半天,出來的時候兩眼放著崇拜的光,直念叨「真是太準了太準了」,而身旁的小碧已經等不及一溜煙鑽了進去。
接下來輪到被小碧糾纏得不耐煩了的獵:「別開玩笑了!你要我去這種娘娘腔的地方?!」
「獵,我們明明說好的,賭輸了你就要陪我逛學院祭的!而且,這個真的很準的哦!你一定要試一試才行!」
經不起女生的奶油攻擊,又明顯理虧的獵,走進佔卜屋時,表情是萬分不甘的。
「真的好靈驗的!過去的事情都算得很準!對未來的事情也說得很有道理!哪,你看看這個,」明娜興致勃勃地掏出一張小紙條給然美看,「這是對我未來行事的建議,『不必在意別人的眼光,做你自己認為好的就好』,非常有道理啊!這就是在叫我不要盲目地減肥嘛!」在明娜一個勁的慫恿下,然美不禁也有點好奇。
獵沉著一張臉走出來的時候,大家忙擁上去七嘴八舌地詢問:「怎麼樣?你占卜了什麼?都怎麼說?」
獵的目光在然美臉上不自然地一掃而過,將手中的紙條捏成團:「沒什麼。」他的聲音有些壓抑,獨自走出人群。
然美疑惑地望著獵的背影,明娜笑著將她一把推進佔卜屋裡:「快去!問問蓮華那傢伙到底死哪兒去了!」
占卜屋裡點著一隻昏黃的蠟燭,然美被佔卜的女生招呼著在那張矮矮的桌前坐下。
負責占卜的女生掀開神秘的斗篷,對她微笑:「然美,是我啦!」
「……嘉夜?」被燭光映照著的嘉夜看起來神秘而漂亮,然美難以置信地瞪大眼,「你會占卜?」
「用塔羅牌,很簡單的!只要懂得解讀就行!上午十點到十點半,輪到我坐鎮,正巧又遇見你!所以這次一定會是最準的!」嘉夜傾身,對然美露齒而笑。
然美低頭看著桌上那副華麗的塔羅牌:「要怎麼開始呢?」
「你想問什麼?愛情還是運程?」
「……呃,愛情。」她有點不好意思。
嘉夜倒是很大方:「首先,在腦海裡想著你要占卜的事,盡量具體點,比如,那個人的名字,如果想好了,就叫停……」她一面循循說明,一面開始專心洗牌。這個樣子的嘉夜,真的很像位地道的女預言師。
然美想了一會兒:「嗯,好了。」
嘉夜將塔羅牌順時針收攏,然後抽出七張排成了一個V字陣型。她看著這些牌,滿意地交叉雙手:「好了,現在翻開它們吧。」
然美翻開第一張大阿卡那,茫然地看著牌面上貌似小丑的人物:「這個,是什麼意思?」
嘉夜嫻熟地解答道:「第一張,正位愚者,代表曾經你和那個人的愛,是非常純粹自由的。」
然美懵懂地點頭,翻開第二張。
「第二張,逆位太陽,代表著你們目前正經歷著危機,意志消沉且情感分裂。」
然美訝異地抬頭,這個似乎真的蠻靈驗的,讓她反而有點擔心。接著,她逐一翻開餘下的牌,每開啟一張,嘉夜就替她解讀:「……第三張,正位命運之輪,代表你們的感情未來可能出現轉機……第四張,正位戰車,是建議你應該採取主動……第五張,正位力量,象徵那個人的個性,」她饒有興趣地笑了笑,「呵呵,他一定是個精力旺盛的傢伙……下一張,正位月亮,表示謊言和惡意的中傷可能會阻礙你們的感情……」
在然美即將拿起最後一張牌的時候,嘉夜按住她的手,鄭重提醒道:「最後的這張,就代表你們最後的結局了。」
然美在恍惚中眨了下眼。
「這張,由我來看就好。」嘉夜朝她點點頭,小心將牌掀起一角,然後,她臉上的表情很是複雜。
是不是很糟?看見嘉夜的神情,然美的心頓時涼了半截。無法挽回了嗎?就這麼結束了嗎?
嘉夜吐了一口氣,從身旁的塔羅牌盒裡拿出一卷紙條遞給然美:「這個,就是答案。你想現在打開來看嗎?」
打開嗎?望著手裡的紙條,然美猶豫了很久。
「算了,不用了。」她最後綻開一個釋然的笑,將紙條輕輕放進一旁的紙簍裡。那裡陣亡著數百張已經拆開來看過,然後又揉得皺巴巴地扔棄了的「大結局」。
嘉夜蹙眉看著她:「你真的不打算看?」占卜有占卜的默契,就算結果再可怕,也要學會去面對,否則,一開始就不該寄望於它。
然美盯著紙好一會兒,搖搖頭:「因為即使占卜的結果再不好,我也不打算放棄,所以……看不看都無所謂。」她深深吸了口氣,低頭凝望桌面上六張神奇的紙牌,「它們已經告訴我要勇往直前,這就夠了!」
嘉夜望著她道完謝起身離開的背影,淡淡的,了然在心。
即使在熱鬧的人群中,即使陽光當頭,獵的身影依然冰冷孤傲。一身勁爆的黑亮ADIDAS套裝,單手插在褲袋裡,另一隻手捏著那張紙條,挽起的衣袖,微虛著的眼,渾身散發著一股頹唐不馴的帥氣。
遠遠地,然美掀開布簾,向明娜的方向走去。她並沒有發現一個人的獵。而他卻驚訝地發覺,原來自己從很久以前便喪失了呼喚她名字的勇氣,在角落或是她的身後匍匐等待著,卻每每必敗下陣來。
回想起站上擂台的那一刻,望著那只讓眾女生為之瘋狂的小哈,他的心情難以言喻,他搞不懂那種毛公仔究竟可愛在何處,但是,僅僅因為她喜歡,他就強烈地覺得它有了無窮的價值。
緊張、嫉妒、時不時的懌動、說不清的狂熱期盼……快要讓他不堪承受。已經沒辦法當她安靜的弟弟了,可是沒人教他該怎麼辦。
占卜結束後,他看到了最後那張牌。是惡魔。不管是正位還是逆位,對他而言,都該死的那麼貼切!
默默握緊手裡的紙條,他沒有動手扔掉它。是因為不甘心,想要再次確定?還是因為害怕被人窺探到什麼?
——逃離束縛,斬斷情絲,重獲自由。是上面寫下的結果。
可是他能逃開嗎?
就算可以,他也不願意。
是很痛苦,但比起受著這些慾念的恣意煎熬,抹去這一切,會讓他痛苦一萬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