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神的黑白羽翼1 正文 第十八章 不如做朋友
    接下來的日子,平靜得像校園的湖水。

    托學生會會長的福,嘉夜最早得知了期中考試的成績。

    還是托學生會會長的福,她發覺她生平最差的科目——數學,竟然考了81分。

    杜謙永似乎比她更高興,拿著成績單,一臉孩子氣的笑,「早知道你可以做到的。要是可以上90就更好了。」

    「呵呵,我已經很滿足了。」

    「我還不滿足啊,嘉夜。」他用一種很語重心長的聲音說道。

    看到他的表情,嘉夜好像有點明白過來。難道當她的女朋友,就非要做到如此優秀不可?

    真的很沒有必要啊。她和他在一起的時間少得可憐,除了下午放學和晚上回家,他們基本連照面都打不到。真真正正只是名義上的交往關係呢。

    儘管如此,她還是習慣遠遠地觀望他。中午吃飯的時候,學生大會的時候,上體育課的時候,在任何可以不打擾到他的地方靜靜地觀望。猜想著,他究竟是喜歡桑娜,尹雪,還是誰?

    然後輕易而悲哀的發現,把自己分成幾份的杜謙永,根本不可能全心全意去愛某個人嘛!他對每一個交往的女孩都那麼認真體貼,然而,給她的感覺卻只是一種適得其反的疏遠。恐怕他真正喜歡的人,也會被他如此錯過。

    很多時候她都想,乾脆她退出算了,反正也只是名義上的,還要白白佔用他的時間,可是,她又有點捨不得,那種淡淡的溫暖。

    卑鄙啊,嘉夜,你真是卑鄙啊。

    又是一個週末。

    11月下旬,天氣一天比一天寒冷,世界將要從短暫的秋進入漫長的冬。

    嘉夜站在冷清的風中,神情若有所思。想起兩個星期前見到杜逸民時他曾提醒她的話,毫無疑問,她此刻正在偽逆那位大人的意思。也許是出於一種天生的敵意,她不但沒有退出杜謙永的世界,反而更狂熱地關注他的一舉一動。再有,她不願退出的原因,是一種連她自己都羞於承認的眷戀。

    偶爾,她會想起那位女傭的話。

    我曾經看見少爺親吻夫人……

    嘴唇上不由又飄過一絲蜻蜓點水的觸感。

    不過,她的話,應該不用太過當真吧。

    「嘉夜!」八點四十的時候,杜謙永出現在天橋的那頭,看到嘉夜的那一刻,有點出乎意料。

    「你怎麼來這麼早?」他一路小跑過來,「不是約好的九點嗎?」

    她微笑,「你來得也很早啊!我不想總是你等我啊。」

    杜謙永蹙眉看著女孩冰涼的臉,「即使要等我,也要找個沒有風的地方。」

    「沒有風的地方視野狹窄啊。」她一面說一面走,「對了,昨天我在君閣附近看見你和尹雪學姐了。沒想到你和林鏡學長一樣喜歡去君閣啊。」

    「我並不特別喜歡去君閣,不過,尹雪似乎很喜歡那裡的氛圍。」

    嘉夜愣了下,轉而笑道,「那你今天想去哪裡?」

    「隨便,」他笑容柔和,「你說就好。」

    「我不知道啊。」嘉夜站住,為難地看著他。

    杜謙永也停下來,沒遇到這種情況,他看起來有點沒主意。

    「那麼就去看電影吧。」他望著遠處巨大的電影廣告,沒轍地說。

    這麼大清早去看電影?嘉夜一臉黑線。可是她早已決定,只要是他自己說出來的,她就無條件支持。

    原以為進入電影院應該會暖和些,卻沒想到裡面的氣氛更是陰森。

    沒辦法,大清早的,居然只有《咒怨3》可看。

    嘉夜目不轉睛地盯著螢幕,不願錯過任何一個女鬼咯咯咯咯地爬過的鏡頭。電影裡的酒井法子還是那麼漂亮。

    另外,耳邊的尖叫也真是離譜。

    來看這部片子的似乎大部分是情侶。每到一個驚悚鏡頭,就是一片此起彼伏的尖叫。坐在她前後的諸多情侶都非常誇張的抱成一團。她聽到不止一個女生嬌嗲地喊「好怕」,而不止一個男生逞強著說,「有什麼好怕的?都是假的。」

    男孩們,你們是多麼地不解風情呵。她笑。

    「嘉夜,」杜謙永忽然開口,轉過頭來看著她,表情在昏暗的空間裡看不太清楚。

    「啊?什麼?」

    「你一點都不害怕?」他困擾地擰著眉毛。

    「鬼片我小時侯看得多了,一點都不怕。反正都是假的。」她大無畏地笑道。

    「是嗎。」他轉過頭去,英俊的側臉看上去有點失望,忽然破天荒地說,「不過,我好像有點害怕……」

    「呃?」嘉夜措手不及地望向他。開玩笑的吧?

    「能握著我的手嗎?」他面向她,微微頷首,低垂的眼睫下流溢著生硬的溫柔。

    騰的一下,心漏跳了一拍!嘉夜有點慌張地低頭避開杜謙永的視線,卻看到他的手正擱在她近旁的扶手上,還是那樣修長漂亮,指節分明,還是散發著那樣熟悉的氣息。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自己的手,輕輕放在他手背上,感受到那樣宜人的微熱,手不由眷戀地握緊,眼睛就這麼定定地凝視著,有點失神……

    剛從電影院出來,杜謙永就接到一個電話,聽起來好像是他的某位女友打來的。他走到一邊去接電話,嘉夜則在一旁等他。

    回來的時候,他冷俊的臉上似乎有隱隱的抱歉。

    她已經猜到八九分,「怎麼了嗎?是誰打來的啊?」

    「是桑娜,她和家裡吵了架。」他遲疑了一會兒,「我恐怕得過去她那裡一趟。」

    桑娜。就是上次手臂被燙傷,謙永陪她去醫務室的那位?她看起來那麼乖巧,原來也是會和家裡人吵架的啊。

    「……謙永,你很喜歡她吧?」她低聲問。

    杜謙永沒料到她有此一問,一時語塞。

    嘉夜在心裡淺淺地歎了口氣,「要不然就不會這麼在意了啊!不會即使是手上的小傷,也要親自陪她去醫務室,也不會想要立刻去安慰心情不好的她,」她抬頭,望著他,很認真很認真地,「我說得對不對?」

    杜謙永怔怔地看著她,這個問題,對他來說竟然是如此難以回答。

    「如果你緊張她超過緊張別人,想念她超過想念別人,就證明你真正喜歡的是她。那樣,你就不要猶豫。」

    「嘉夜……」他皺眉,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

    她誇張地笑開,大力拍了下他的胳膊,「不用在意啦!沒關係的!趕快去陪她吧!我過去趕車了!」隨即輕快地邁開步伐。

    「嘉夜!」杜謙永突然從背後叫住她。

    她停下腳步,聽到他大聲說:「我也喜歡你。」

    「嗯。」她木訥地點了下頭,「……我也是。」

    但是,謙永,你這個樣子,只會越來越看不清自己的心啊!

    眨眼的工夫,她已經站在149路車站。身邊是一對相互偎依著的年輕情侶,冰涼的天氣裡,正一人一口咬著一個巧克力甜筒,越是冷得打戰,就越是抱得更緊。乖嗔的聲音傳到她耳朵裡,這一刻,她忽然感到一股難耐的孤獨。

    其實真的好羨慕那個叫桑娜的女孩,起碼,她還可以和家裡人吵架,不高興的時候可以得到杜謙永的呵護。

    是羨慕還是嫉妒啊?她忽然間分不清了。

    但是,這些都不重要吧。謙永能夠找到讓他奮不顧身去堅持的愛,這才是最重要的。

    謙永,拜託你,一定死也不要被你的父親操縱!

    車來的時候,她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沒有上去。比起一個人窩在那個冷清的家裡,還是到處走走沾點人氣吧,畢竟才看了恐怖的《咒怨》,畢竟又是難得的週末。而且,冰箱裡好像連方便面都沒有了,實在落魄得很。至少,得吃了中午飯再回去。

    來到時代廣場,嘉夜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抬頭看見大屏幕下方的日期,這才赫然發現,原來她和杜謙永交往的時間,已經超過一個月了。

    不知不覺呢……

    在她怔怔的時候,手機驟然響起。

    她一驚,打開來看,居然是杜謙永打來的。

    「喂。」

    「嘉夜,你沒有回家?」電話那頭的聲音有些擔憂。

    「哦。我還在外面。」她不好意思地說,猜他可能剛給家裡打過電話。

    「一個人?」

    「……和朋友。」她幾乎是本能地撒了謊。

    「……哪個朋友?然美還是小蔓?」

    嘉夜對他的刨根問底覺得好笑,「幹嗎?你審問啊!反正是你不認識的朋友啦。」

    電話那頭沒有出聲。

    「那個……」她連忙問,「桑娜她還好吧?」

    「嗯,現在情緒安定些了。」他的聲音猶豫了一下,「嘉夜,她的情況有些特殊,親生母親病故了,而她一直不能接受……現在的繼母。」

    嘉夜愣住,沒料到那個集萬千寵愛的女孩也會有如此難過的經歷。

    「嘉夜……」

    「那你要好好安慰她啊!」她打斷他的話,「不用向我道歉,我好得很呢!這不是和朋友一起逛街嗎?」

    杜謙永深歎了口氣。嘉夜,你的朋友,都是沒有名字的嗎?

    電話裡嘉夜的聲音還是那麼輕鬆自在,「所以你不需要道歉啊!哎呀,不說了,看到一樣好玩的東西,我要掛啦!」

    「等等,嘉夜!」他急切地叫住,「……晚上你有時間嗎?」

    「呃?」

    「她的情況到那時應該已經不要緊了,晚上出來吃飯吧。」

    嘉夜苦笑。完全沒必要啊,謙永,你這樣還是不行啊!

    「那麼就這樣,晚上7在時代廣場,我等你。」他語畢,不由分說地掐斷電話。

    嘉夜愕然。看來她是推不掉杜謙永華麗的道歉了。時代廣場?就是這裡啊。她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離七點還有足足九個小時的真空時間,她琢磨著該怎麼打發。

    「陪我到大都會裡面逛逛吧!」

    隨著高根鞋款款而來的輕扣,一道悅耳的女聲由遠及近,相當好聽的聲音,嘉夜忍不住循聲望去。

    頭髮卷卷,眼睛大大,穿著粉色毛衣的女孩一蹦一跳地上了階梯,正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轉身招呼身後的男友。

    「喂!你快一點嘛!」

    「你幹嗎像隻兔子一樣?」

    男孩帶著笑意的聲音傳進嘉夜腦子裡,她突然一動不能動。

    「是你自己慢得像條蛇啊!」女孩不滿地嘟囔。

    無意間的一個字,讓嘉夜的驚恐加劇!

    彷彿一連串的慢鏡頭一般,聲音的主人一點一點地露了面。

    ——高挑俊酷,一臉的傲慢不屑,半長的黑髮上有一抹眩目的栗色,手習慣地插在口袋裡,即使在冷颼颼的季節,背脊也一樣的挺拔。

    嘉夜怔得,彷彿連呼吸和心跳都停止了。

    怎麼辦?怎麼辦?!不要讓他發現她!千萬不要!

    可是,為什麼自己的眼睛還是死死地定在他身上,該死地一點都挪不開!

    她看到他摟住身旁的女孩,低下頭輕咬她的耳朵,臉上是漫不經心地笑。然後,那個女孩好像紅著臉對他說了句什麼,他便詫異地轉過頭來……

    轉過頭來。

    他的表情,頓時像冰凍了一樣。

    「怎麼了?蛇?你認識她嗎?」最先說話的,居然是他懷裡的可愛少女。她朝他揚著粉粉的臉蛋,撅著嘴問。

    風揚沒有回答,摟抱她的手麻木地鬆開,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呆愣的嘉夜。

    她覺得,要是不趕快說點什麼,就一定會昏過去似的,於是結結巴巴地開了口,「好……久不見。」

    他還是那樣凝望著她,一個字都不說。

    「蛇?怎麼啦?你說話啊!」身邊被忽視的女友不甘心地拉住他的手臂。

    嘉夜實在受不了這樣的尷尬,倉皇地低下頭,「我還約了朋友,就先走了。」

    她盡量想從離他遠的地方繞開,卻還是被他伸出手臂硬生生攔下。

    她使勁埋著頭,不去看他。剛才,已經看得夠多了,看得連自尊都要喪失了!

    「我就這麼可怕?」

    他靠近她,輕佻又自嘲的嗓音迴盪在她耳邊。離得那麼近,她可以分明地感受到他身上散發的火熱。

    「我約了朋友,你也有你的朋友。」她沒底氣地說。

    「約了杜謙永?」他笑得輕浮,語氣刻薄,「怪不得這麼想跑?」

    她硬著頭皮準備聽他接下來的侮辱。

    「他人在哪裡?」他直起身子四處看,「怎麼可以讓我們的屈嘉夜大小姐這麼望穿秋水呢?真是太不像話了!哦,對了,」他惡劣地笑著,貼近她的臉,火熱的氣息噴吐在她的眼睫,他滿意地看著她的睫毛為之一顫,「杜謙永的女朋友好像蠻多的,恐怕是一時忙不過來吧。」

    「我不是約的他。」嘉夜昂頭看向他,不再躲避。

    突然在這麼近的距離遭遇她那雙沁著冰藍的瞳仁,風揚無法控制地呆怔住。

    可轉眼就恢復了不正經的笑,「原來你是另有新歡了啊?真有你的,屈嘉夜。」

    這一刻,她真的很想狠狠抽他一巴掌。兩個月不到,他居然可以變得這麼尖刻!

    努力按捺住心裡的酸楚和憤怒,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我什麼人都沒約。信不信由你。」

    然後她撥開他的手,一直線地離開。

    風揚望著她遠去的背影,眼神忽然變得恍惚。

    「蛇!她是誰啊?!」插不進兩人對話的女友,此刻才搖著他的胳膊不依不饒地問。

    他緊緊地捏著拳頭。嘲笑了她,羞辱了她,可是為什麼胸口卻堵得越發難受?看到她的那一刻,好像有什麼積壓在心裡的東西強烈到要爆炸了一般!

    他失神地凝望著。那道纖細的身影走得越來越快,越來越遠……

    嘉夜!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真的要跟你說那些話!我想說的不是那些!你還沒有聽到我真正想說的話!

    「喂!!蛇!!你去哪兒——」

    一切都是那麼的突然。有關風揚的一切!就像現在,他突然從身後扯住她的手臂,不由分說地拉著她,掉轉方向以更快的速度奔跑起來!

    「乾脆綁架你好了——」他在奔跑中回過頭來,臉上是興奮的笑。

    「什麼?!」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說我要綁架你——」那眉眼,那神態,就像個愛玩的小孩。

    飛舞的栗色頭髮,叫她看傻了眼。

    瑟瑟的秋風刮著她的臉,他的手卻滾燙滾燙。

    她無法拒絕地被眼前的大男孩牽引著,穿過來往的人,穿過縱橫交錯的大街小巷,她也不知道將去向哪裡。

    但只要被他牽著,就會覺得好安全。

    哪裡都願意去。

    他帶她來到停車的地方,忽然一把將她按到牆上,兩手撐在她頭側。

    兩個人就這麼相互凝望著,輕喘著……

    「反正你也是一個人,沒人保護,又打不贏我,要怪就怪杜謙永他自己不在。」他語無倫次地威脅著,胸脯一起一伏,嗓音也變得沙啞輕飄,「所以,不要反抗我,乖乖地被我綁架。」他說得那麼輕那麼柔,彷彿在哄著誰睡覺。

    嘉夜目光渙散,「真笨,」她喃喃地張開嘴,「綁架我又拿不到錢……」

    「我不在乎。」他專注地看著她,英俊的臉有意貼得更近,聲音變得越來越微弱,「也許綁架你,直到有人願意來贖你的那天。如果……沒有人來贖你……」

    不知道是他沒有再說下去,還是聲音已經小到她聽不見。如此仿若耳語的一番話卻叫她心悸不已。

    他驀地退開,拉開車門,「是要自己上去,還是我用暴力請你上去?」

    嘉夜傻傻地盯著他,大腦早在剛才就癱瘓了。

    他看了看車門,又看了看呆呆的她,走過來霸道地一把抱住她,「我是不是太笨?既然是綁架,當然要像綁架的樣子!」

    那麼熟悉的霸道擁抱。只是這一次,她幾乎忘了反抗。

    車子一路飛馳,最後停在一個僻靜的楓樹林旁。

    「呵呵,無意間找到這麼個漂亮的地方!」風揚笑得興高采烈。

    嘉夜默默地被他牽著,一面走,一面抬眼打量四周。到處都是絢爛的橙色,頭頂是,腳下也是,踩在上面鬆鬆軟軟,異常舒服。無盡的蒼穹被洋洋灑灑的楓葉遮住,讓人有一種被保護的格外安心的感覺。他們很快像是走進一個茫茫的橙色迷宮。

    經歷了如此的時空轉換,嘉夜也慢慢清醒過來。眼下,她正在和一個理應是陌生人的人走在一起,而且,她低頭,這個陌生人還正牽著她的手。

    察覺到尷尬,她執拗地把手抽了出來。

    風揚沒有阻止,只是淡淡地說,「再走就要走出去了,我們坐下來好不好?」

    他脫掉外套鋪在潮濕的地上。嘉夜看著,如果兩個人坐到一起,勢必會貼得太近。

    「啊,你坐那裡好了,我就坐地上。」說完,他很乾脆地席地而坐,看嘉夜還侷促地站著,慷慨地招呼道,「坐下啊!怕我的衣服會吃了你啊?」

    嘉夜默默地坐下,還是無法相信自己居然就這麼鬼使神差地跟他「私奔」了,「有什麼話現在就說吧,我晚上還約了人。」

    「現在離晚上還早嘛!」他踢開腳邊的石子,笑得有點不自然,「老是說你約了人,我都不知道你說的是真的假的。」

    「這回是真的,晚上我約了杜謙永。」

    他愣了一下,「呵,是嗎?那你早上就不該這麼亂跑,看,被我抓住了吧。」

    不知為何,他的語氣叫她有點傷心,「風揚……」

    他像觸了電似的抬起頭來,嘉夜被他奇異的目光驚得忘了要說什麼,「怎麼?有什麼不對嗎?」

    「不,沒什麼……」他虛弱地搖頭,「我只是,好久沒聽到這個名字了。」

    這回換嘉夜怔住,「為什麼呢?說好是為你取的名字的!至少,」她強擠出一抹笑,「這個名字要比蝮蛇好聽多了吧。」起碼,這才像一個真正的人名啊!

    他定定地看著她,「除了你,沒人知道那個名字。」然後故作輕鬆地揉揉頭髮,「告訴別人我還嫌麻煩呢!況且,他們已經習慣叫我蛇。」

    「那……名字不是白取了嗎?」

    「沒有啊。」他不正經地笑,「留給你以後的兒子嘛!」

    嘉夜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一陣難耐的沉默。

    她收攏雙腳,悶悶地抱著膝蓋,「你還打算在這裡待多久?你女朋友怎麼辦?」

    「別管她。」他厭惡地皺著眉頭。

    「怎麼可以不管人家?你把她就這麼晾在那裡了,換了是我,我會恨不得殺了你的!」

    「真兇啊,」他抬頭,苦笑,「不過,我哪有可以晾你的機會?」

    嘉夜無言以對。

    風揚雙手交叉在腦後,舒服地靠在樹幹上,「你不必替她打抱不平,反正我根本不喜歡她。」

    這樣隨便的態度又觸怒了她某根正義的神經,她不覺提高了嗓門,「那你就不該和她交往!」

    「那我該和誰交往?」他緊蹙著眉,挑釁地反問。

    「我……怎麼知道?」她有些慌亂,「如果沒有喜歡的人,就不要和任何人交往。你這樣明明不喜歡還要去糾纏人家的做法實在是……太壞了!」

    風揚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那杜謙永呢?他壞不壞?」

    嘉夜頓時語塞,急切地辯解,「他不一樣,反正他……」她說不出來。一兩句話根本說不清,說清了他也不屑去相信,即使相信他也只是會嘲笑。

    「他怎麼樣啊?」他生氣地看著她,氣勢逼人地靠近,「你說啊!找個叫我信服的理由啊!」

    看到嘉夜神色為難,他最終無奈地歎了口氣,「算了,不說了。我不是要跟你吵架的。」他沉默了一會兒,「杜謙永還在和那些嬌滴滴軟綿綿的千金小姐交往嗎?」

    「嗯。」嘉夜點頭。

    風揚驚訝地瞪大眼,「什麼?!那你算什麼?你不生氣?!」

    她感到像是被人猛地戳中軟肋,一陣吃痛。

    「你不是一直那麼凶嗎?現在幹嗎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一樣?!去告訴他啊!跟他說你不喜歡這樣!」他好像比她還激動,開始習慣地咒罵起來,「該死!他到底要這麼辦家家到什麼時候?!」

    嘉夜卻很認真地打斷,「他不是在辦家家……」她的聲音淡淡的,「而且我也不委屈。」

    風揚愣住,迷惑又心疼地凝視著她。就這麼喜歡他嗎?即使這樣你都這麼喜歡他嗎?

    「可是你看起來並不開心……」

    「你錯了,我很開心。日子過得平靜又舒服,考試成績還一路狂飆,怎麼會不開心?」虛妄的尊嚴啊,到底還要控制她多久?

    「是嗎。」他僵硬地勾勾嘴角,「那就好。」

    「你呢?最近還好嗎?」她強打起起精神對他笑。

    「啊,還好,和以前一樣。」除了時常像患了癲癇一樣,大白天也跑出來示威。好比今天。

    「我們以前都太奇怪了。」嘉夜兀自笑著,「其實,現在想想,做朋友好像也不錯。不如做朋友吧。」她還巴望著他們兄弟可以冰釋前嫌。

    可是回答她的卻是個斬釘截鐵的「不」。

    「不需要做朋友。」風揚望著她,目光和聲音同樣冰冷,「你不覺得你這樣很虛偽?」

    「虛偽?」她怔怔地看著他。

    「難道你不知道?你會笨得看不出來?」他的神情古怪,頭不自在地微偏著,眼神直落在空氣裡的某一點,眼底有混亂的情愫和藏不住的憂傷。

    「看不出來嗎?」輕飄的頭髮遮住他的側臉,聲音頓時變得瘖啞,「我喜歡你。」

    嚓啦啦——風掃過樹葉的聲音。

    怦!怦!怦!怦!激烈的心跳。

    她完全沒有想過,玩世不恭,浪蕩不羈如他,也會有如此正式的告白。

    「不對。」她站起來,努力驅趕心中升騰起的狂熱,努力排除各種異樣的干擾。她居高臨下看著他,生硬地笑,「你在說胡話呢。你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做喜歡。」

    「屈嘉夜!你真專橫!你說我不知道我就是不知道?!你說杜謙永知道那他就是知道?!」一句真心的告白換來的居然就是她輕描淡寫的全盤否定?!他忍無可忍地起身與她對峙,「我喜歡誰難道自己會不清楚?!」

    嘉夜無法言語地望向他。可我們已經是陌生人了啊!你說這些話到底又有什麼意圖?

    她不該軟下心跟他來這裡!原本已經平息的風暴眼看著又要刮起漩渦!拜託了!風揚,我只是想要平靜!為什麼一跟你在一起我就是無法平靜呢?

    「你去喜歡你的杜謙永吧!可我也喜歡你!你說要怎麼辦?!」風揚握住她的肩膀,晃得她不知所措。

    「風揚……你又在干背信棄義的事了。」良久,她眼簾微垂,默然地說,「你撒了太多謊,傷害了太多人,耍了太多陰謀,演了太多的戲,你還要我怎麼相信你呢?我無法確定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也無法確定你是不是又要傷害某些人。我什麼都無法相信了。」她用難以置信的平靜和從容對他說完這番話。

    面對嘉夜的固執和冷漠,他一籌莫展。這個女孩倔得就像磐石,冷得就像寒冰,他懷疑這個世界上究竟還有什麼可以撼動她。要怎麼才能讓一個人相信「喜歡」?這真是他這輩子遇到過的天大的難題!如果那個人就是不願相信呢?即使相信了也要假裝不相信呢?他忽然想起,嘉夜喜歡的是杜謙永啊,那他的告白根本多餘到滑稽!相不相信又有什麼關係?可是,還是那麼卑微地期望著,也許,她還是有一點點喜歡他的,他總覺得,她其實是有那麼一點點喜歡他的……

    「那麼你有沒有,曾經,稍微,喜歡過我?」他終於緊張莫名地問出來。

    心如刀絞。她對他的問題避而不答,轉而像姐姐一樣規勸,「不要再做壞事,也不要再去報復誰了,風揚,干了太多壞事,即使不遭報應,也是注定得不到幸福的。」

    「你在說些什麼啊?」他望著她,一臉慘淡又莫名的笑。

    「我在說,我是不會喜歡上一個總是要去傷害別人的人的。因為和他在一起絕對不會幸福。」

    就像一句不可打破的誓言,風揚絕望地看著她。

    「那我為什麼要喜歡你?」他的笑容孱弱,「我喜歡的女孩,應該是那種眼睛很大,眉毛又黑又彎,嬌小可愛,喜歡向我撒嬌的女生啊。你根本哪一點都不符合,可我為什麼偏偏要喜歡這樣冷血的你?」

    冷血?!嘉夜難以置信地回望他。在他眼裡她居然是和杜逸民一國的嗎?

    手機鈴聲在這時突兀地響起,驚掉一群偷聽的鳥兒,急促又尖銳地迴盪在寂靜的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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