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嘉夜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風揚學長’說要送她的,可是被她耍了個詭計拒絕了。和那家伙瘋了一天,後來他還硬是蹭到酒吧去拼酒,她拖都拖不住,然後就是在那裡喝得天昏地暗,她厭惡極了那種烏煙瘴氣的地方,無奈又沒辦法狠心丟下他不管。
她究竟是喜歡這個人,還是討厭他?她對他的奇怪感覺究竟和杜謙永有沒有關系?她想她需要盡快理清楚頭緒,再不能這麼渾渾噩噩下去了。
那時,在四周那麼多人猛灌酒的情況下,他喝得快要不支,她只得使出扭頭就走這一招,不過心裡還真沒底,要是他根本不甩她怎麼辦?
“嘉夜!”還好,他還是追了出來,一把拉住她,“我送你。”
他的眼睛醉醺醺的,身上散發著香甜的酒味。
“送我可以,但是不許開車。”她冷冷地對他說。
他詫異,嘟囔著,“那我怎麼送你?”好像真有點腦袋進水的嫌疑。
“你沒有腳嗎?要你人來送我!”她受不了地白他一眼。
“哦,知道。”他哼了一聲,推著她開走,“走啦,我們去坐地鐵。”
她無奈地回頭看他。真是,怎麼像個睡不醒的孩子!
然後在地鐵裡,風揚學長就這麼睡著了,他好像是疲倦得不得了,還硬撐著一樣。正好她也想要一個人走走,於是就狠心把他扔在地鐵裡了,反正是環行地鐵,自然會到他的站,只是會多花些時間。她找了張紙片,在上面寫上站點,放在他手上,到時候會有好心的人叫醒他的。
於是她此刻一個人走在黑漆漆的巷子裡,滿腹心事。
一聲淒厲的貓叫,她才忽然醒悟過來,現在正是最危險的午夜時分,而她,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正一個人走在犯罪率不低的地帶。
永不交叉的平行線(4)
後面傳來垃圾桶被踢翻的聲音,她緊張地回頭——蒼白的路燈在狹小的巷子裡投下長長的影子,霧蒙蒙的空間裡彌漫著一種潮濕的腐敗。
沒什麼可疑的,不要疑神疑鬼,自己嚇自己。嘉夜撫著胸口,一遍遍這麼安慰自己。
轉過頭去,面前赫然閃出三個陌生男人!
“唔……”她本能地尖叫,可是那三個男人已經更快地捂住她的嘴!
“快!拖到那邊的巷子裡!”其中一人低聲吩咐道。
不要!!她死命反抗,無奈根本不是三個大男人的對手。他們將她的手反綁在身後,她就用腳踢,不久腳也被人捆上!
“死丫頭,老實點!”有人向她騰地亮出刀子!
刀刃抵著她的下巴,她感到從未有過的恐懼!死亡的恐懼!
她無法反抗,也無力反抗,只能呆呆地盯著擱在下巴上的刀子。男人粗暴地扯開她的衣服,帶著極度猥褻的表情,幾乎是撲到她身上!
不要!這樣還不如死掉!!連哭的念頭都沒有,她絕望地想要靠近那把閃著寒光的刀子!
突然一股強大的力量,把撲在她身上的禽獸統統拽開!
那把刀子也當啷一聲應聲而落!
她驚慌地睜大眼——風揚!她的風揚來救她了!
月光下,是那個她再熟悉不過的修長身影!風一樣迅猛的拳頭,像利刃般凶狠地捅進對方的腹部!隨即一個力道可怕的旋踢把後面人踢摔到牆上!
他就像一匹噬血的狼,眼神犀利,攻擊凶狠,每一招都是足可致命的殺招!
有人揣著刀,欲從身後偷襲。嘉夜驚慌失措地瞪大眼,可是嘴裡塞著東西,她恨自己沒法叫出來!
小心!!風揚!!小心——凶器橫沖過來,他本能地轉頭——居然空手握住鋒利的刀!
偷襲的人被嚇傻了!死命想要拔出刀,可是竟一點都拔不動!只能怔怔地看著眼前像狼一樣可怕的年輕人。
風揚的眼神在酒精的催化下顯得瘋狂而凶殘!
偷襲者的手抖起來,突然放棄刀子,拔腿就跑!另兩人也顧不得什麼了,爬起來沒命地往巷外逃竄!
想殺了他們的!真的很想!如果沒有嘉夜在場,他也許早就動手了!
“嘉夜!!”他丟掉手中的刀,連忙奔過來,蹲下,取出嘉夜口中的帕子,利索地解開桎梏她手腳的束縛。
嘉夜眼神呆滯地望著他,從來沒有遭遇過這樣的事情,她好像永遠都無法從剛才的震驚和恐怖中回過神來。
他握住她的肩膀,仔細上下打量著她,她的衣服被扯開,頭發蓬亂,光滑的肩頭留下兩個啃咬的痕跡,除此之外,似乎並沒有大礙。
手指慢慢撫上她肩上那兩道可惡的痕跡,幸好,幸好他及時趕了過來,如果再晚來一步,他簡直難以想象會發生什麼!
不對,為什麼他不可以更早一點趕來?!這樣她就連驚嚇都不必遭受!
如果她真的被人……
他的心突然狠狠抓緊,頭一回,連一個假設都讓他覺得如此後怕!
“嘉夜……”他合攏她敞開的衣服,粗魯慌亂地替怔怔的她扣好僅剩的幾顆扣子。
手指移到最上面,心疼地攏好她的襯衣領子,“已經沒事了,嘉夜。”
他伸手拉她起來,她也努力想要站起來,可是兩條腿卻像是癱瘓了一般,完全使不上力。
“不行,風揚,我……站不起來……”
語氣裡帶著哭腔,盡管她使勁忍著,卻仍讓他一陣痛惜。
“你能行的,嘉夜!來,拉住我,你可以站起來的!”他借去他有力的手,他可靠的肩,他溫暖的胸膛,毫不吝嗇地把一切都借給她。
攀在他寬闊的肩上,她忽然無法抑制地一把抱住他!
“你為什麼沒有早一點來救我?風揚,為什麼沒有再早一點?”任性也好,不講道理也好,她統統都顧不上了!
他緊緊回應她的擁抱,“對不起,嘉夜,都是我的錯!已經過去了,現在沒事了!我保證以後都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她使出渾身僅剩的力量,用力抱住他,盡管他身上還是散發著濃烈的酒味,盡管有時他是那麼可惡,盡管他們只有這一個月的契約……眼前,她只是想要一點點安全感。
是的,只是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安全感。不管現在是誰來救她,她都會這麼發洩……
並不是因為他是風揚……
懷中瑟縮的少女如此不顧一切的擁抱令他有些慌亂。
不要!嘉夜!不要一直這樣抱著我,會讓我……
頭暈目眩……
她身上散發出的芳香,她的身體溫暖柔軟的觸感,還有她裸露的頸項……
他的氣息開始紊亂,酒精開始在身體裡升騰,心智不清,僅僅是幾秒的工夫。
手臂再度收緊,只是這一次,意圖卻已模糊。
“嘉夜……”伴隨著有些放肆的擁抱,是他特意壓低的,隱隱透著情欲的嗓音。
嘉夜仍然依偎在他懷裡,麻木地索取著“安全感”。
直到感覺他的雙臂像是要把她揉進他身體裡一樣,那般不同尋常的火熱,她才木訥地睜了睜眼。
“風……”
話音未落,他的唇已經熱切地印在她微啟的唇上!
不是溫柔的親吻,是掠奪!像強盜一樣撬開她的齒,強迫她和他糾纏!一點呼吸的余地都不留給她!
她驚恐地瞪大眼!
這個樣子,和那些想要強暴她的男人有什麼兩樣?!
想要掙扎,可是他一個人的力量竟然不輸給剛剛那三個男人!兩只強壯有力的手臂將她緊緊鉗制!她的身體由於貼他太近,根本無法反抗!
“唔……放開!!”趁一個空隙,她艱難地別過頭,手抵在他胸前,大聲驚恐地抗議!
沒用!他根本好像完全沒有聽見,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就像一只被情欲沖昏了頭的野獸,一心只想著滿足自己膨脹的欲望!
她害怕極了!仿佛從來都沒認識過眼前這個人!
她只能狼狽地躲避,大聲地叫喊,但是他好像神智不清,粗暴地扳正她的身子,剛才掩好的衣服在他粗魯的拉扯下全部敞開,僅存的衣扣騰騰地掉落。他埋頭允吻她的頸窩和鎖骨,啃嚙著她的肩。節奏迷亂而瘋狂!
“放開——”
她尖叫著推開他!仿佛連下輩子的力氣都用盡!
他沒打算放手,可是她已經飛快地後退,他急切地伸出手臂,沒能在第一時間撈到她。
“你……你這個變態!!”她抓緊衣服,朝他大吼!她生平從未這麼對一個人大吼過。
他愣了半天,看見嘉夜狼狽不堪地護著自己的身子,才猛然意識到自己剛才干了什麼!
“嘉夜!對不起!我……”他慌亂地措辭。
“我不要聽什麼道歉!!這就是你的本性不是嗎?!不是嗎?!你生來就是人渣!!我根本就不該同情你,信任你!!”
他完全亂了方陣,想要靠前,卻只是讓嘉夜更為驚恐地退後。他要怎麼解釋?他能如何解釋?這種事情,任他怎麼解釋都無濟於事吧。難道這真的就是他的本質?齷齪,下流?
“對不起,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真的不知道!!”
“流氓!!你這個流氓!!滾!你給我馬上消失!!”她再也不願多看他一眼,扭頭逃跑。
留下他一人呆愣在蒼白的路燈下,不知所措。
“學長。”身後傳來女孩幽然的輕喚。
他的眉頭皺起來,轉過身去。游雅悄無聲息地站在離他五六米遠的地方,月光下,她的臉孔沒有一絲血色。
“那個屈嘉夜,她根本就不適合你。”她咬著嘴唇,艱難地說。
“你跟蹤我?”風揚的臉色陰沉得可怕,聲音冰冷。
“不,不是,我也不想的!”受傷的神情在少女臉上泛開,“要是你像以前那樣和女孩們鬧著玩就好了。但你怎麼可以和她走得這麼近?我才是你的女朋友啊!”
“夠了!不要老是強調這一點!”這只會讓他覺得惡心!
“而且,你不是說過不會碰他的女人的嗎?”
“你不要搞錯!我是說不會碰他的那些女朋友。屈嘉夜什麼時候變成他女朋友了?!”他惱火地反駁。
“可是,那個屈嘉夜根本就不了解你!”游雅激動地靠近,“真正了解你,會包容你的,只有我啊,學長!”
“哦?”他不屑地挑眉,“那我是不是該謝謝老天賜我這麼個紅顏知己?為了我的安危還深更半夜跑來當我的護草使者,這樣的紅顏知己哪裡去找?”
他走過來,輕佻地捏住她的下巴。那張放大的英俊面孔,盡管嘴邊掛著殘酷諷刺的笑,卻依舊讓游雅心動不已。
“……學長……”她忘情地輕喃。
風揚帶著冷漠的憐憫看著她,手指摩挲著她的下巴,“……游雅,你知道我和你為什麼會走到一起嗎?”
她怔怔地回視他。
“因為……”他彎下脖子,火熱香甜的氣息噴在她臉頰,聲音卻是徹骨的寒冷,“我們都是可憐的家伙……”
女孩的眼睛瞪得很大很大,好像站在他面前的人不是英俊時髦的帥哥,而是恐怖的吸血鬼一樣。
月光下笑得邪魅的英俊面孔,隱藏在背後的卻是極深的自嘲。
嘉夜一口氣跑上樓,卻在離家還有半層的樓梯拐角停了下來。一面大口喘氣,一面咽下嗆在喉嚨裡的口水,她就這麼在牆角蹲下來。
手臂觸到發燙的身體,她又不由自主緊緊環抱住自己。待平靜下來的時候,殘留在嘴唇,脖子,鎖骨和肩頭的被親吻的感覺又慢慢浮上心頭。被那三個男人欺負的時候,她感到從未有過的恐怖,但是被風揚強迫的時候……
雖然也很害怕,感覺卻有些不一樣。她會這麼害怕,或許,是因為那個原本如此熟悉的大男孩,忽然之間仿佛變了個人!
也許,真的是因為醉了……
畢竟,今天白天的他不是這個樣子的,以前也從來沒有這樣過,雖然他有時候是很惡劣,但她知道他本質不壞。喝了酒的人難免反常,況且,他還喝了這麼多。
情有可原,不是嗎?
當她不顧一切逃開的那一刻,最後一眼瞥見的他,分明是那麼無助而失措,剛剛還躁動不已,突然之間卻靜得像座冰雕。
她罵他變態,人渣,流氓,傷害到他了吧。
白色的襯衣上還留有風揚的血跡。如果不是因為要救她,他不會不要命的空手接白刃。她把他一個人就那麼丟在地鐵上,他卻還是火速趕來救她了……
這麼想著,嘉夜猶豫地站起來。倒回去找他嗎?不過,說不定他已經走了。
“走開。”
游雅靜靜地趴在風揚肩上,等待她的卻只是簡單冷酷的兩個字。他就這麼站著,沒有推開她,也沒有回抱她,手臂懶散地垂在身側,胸膛明明留有欲望後的余溫,心卻幾乎沒有跳動。
游雅依舊一動不動地憑靠著他。兩個人奇怪地對峙著。
半分鍾不到,他已經喪失了耐心,緊皺著眉頭正欲把游雅推開,她卻早一步說話了:“學長,不要再去找屈嘉夜了,好嗎?”那種語氣,好像一位循循善誘的母親在規勸自己不懂事的兒子。
他對這種自以為是的姿態厭惡至極,一把推開她,“你以為你是誰?!我愛去找誰還輪不到你來管!”
“我是你的女朋友!”“是,我承認,”他不屑地笑,“不過你自己清楚我們之間是什麼關系,所以不要老是拿什麼女朋友來壓我!如果你還不想我把話說到那個分上的話!”
她呆愣住,傻傻地看著他,“什麼……什麼分上?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抖抖地說。
他冷哼一聲,拿開她抓著他臂膀的手,“游雅,說到自欺欺人,全世界怕是沒人可以和你比了。”
手被粗暴的甩開,游雅顯得狼狽而惱怒,“……這麼說,你還會繼續去找屈嘉夜?”
“是又怎麼樣?”他抬高下巴睨視她。
“我不許!!”楚楚可憐的偽裝褪去,她的吼聲歇斯底裡,“你是我男朋友!一開始就說好了的!即使只是名義上的!我也不許你私底下和哪個女生走這麼近!!”
他還是一樣冷漠,權當這個女子在發瘋,他則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游雅似乎漸漸明白過來,在這個人面前咆哮和憤怒是沒用的。“你不可以這樣對我,”她略帶威脅地抬頭,“難道你不怕我不再幫你?關於杜謙永的事情,我不會再告訴你,或者告訴你假的情報……這樣,你都不在乎?”
他默然地看著她。他得承認,這個女孩在他扮演杜謙永的游戲中是不可替代的角色。可是,那又怎麼樣?他似乎已經對那個無聊的游戲膩煩了。認識嘉夜,讓他生平頭一次想要做回自己。就算,只是心血來潮。
“隨便你。”他扁嘴,“那樣我們就連這點關系也不用維持了。”
游雅仿佛遭了當頭一棒。沒想到這個人可以絕情到這種地步!
她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回復的聲音裡透著即將爆發前的怒氣,“那麼……你不怕我把你以前冒充學長干的事情都說出去?你不怕我去揭發你?”她只有拿出最後王牌。
“呵呵……”風揚一陣不可抑制的大笑,“你不會這麼做的,游雅,”他低頭,冷酷地一語戳中要害,“……因為那樣,杜謙永會不高興的。”
女孩的眼睛瞪得滾圓,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嘴巴懦懦地顫抖,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來:“……學長……你在說什麼啊?”她笑得狼狽,雙手顫抖地拉住風揚的手臂,“我喜歡的,只有學長你一個啊!”
他厭惡地皺眉。
“你並不喜歡屈嘉夜的,是因為我告訴你會長曾要求和她交往,所以你才去找她的,對不對?就像以前一樣,你不過是想要和會長較勁而已!”
他沒有反駁,只是靜靜地看著越說越激動的游雅。
“反正只要是杜謙永想要的東西你都要搶走,你並不是真的喜歡屈嘉夜,對不對?!”
“就算是這樣吧,游雅。不過你今天做的事,說的話,真的讓我倒盡胃口。”他冷冷地昂著頭,“以後都不要來找我了,去找你的杜謙永吧。”丟下這句話,便頭也不回地離去。
“杜謙遠!!”游雅在背後氣急敗壞地大喊,“我不許你走——”
他完全無視她的憤怒,月光下漸行漸遠的背影帶著不可思議的殘酷和鄙夷。
“杜謙遠——”
嘉夜呆呆地站在牆角路燈照不到的地方。
她突然好後悔自己倒回來找他。
風揚和游雅的對話,她只聽見最後,但已經足夠傷害她。
反正只要是杜謙永想要的東西你都要搶走,你並不是真的喜歡屈嘉夜。
游雅的這句話,就像一個晴天霹靂。麻木的她,只能寄予一線渺茫的希望。
反駁啊!風揚!反駁她啊!說你並不是這麼想的呀!
她抓緊身前的衣服,也抓緊了一顆心。
可是,他居然想也沒想就承認了,語氣是那麼輕描淡寫,無關痛癢。
難過,憤怒!因為她已經一只腳陷進去,卻發覺是被人愚弄。
一切美好都像幻覺一樣煙消雲散,一切浪漫都顯得如此可笑。
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她就輸掉了自己的尊嚴。
疲憊地靠著冰涼的牆壁,自嘲地牽起嘴角。原來,對一個人付出好感是一件這麼危險的事。
再也不要,當這麼個傻瓜!
可是……這樣的心痛,要持續到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