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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林學院。
高二六班的籃球課自□了「雷英俊」事件後,曾一度更加熱鬧。唯獨看台上陪伴麥可樂的教導主任如坐針氈,頻頻以入廁為借口跑來跑去八方找人聯繫君舞,均告失敗,更有撥她的手機卻屢次顯示不在服務區。一想到東林的榮譽、他半輩子的業績就壓在這個出格的老師身上,年逾四十的主任急得焦頭爛額。秘書在一旁出主意「不如就說君舞老師生病了」,沒想被毛焦火辣的地中海噴了一臉唾沫星子:「笨蛋!!之前抽選班級隨堂聽課的時候都沒提,現在來說什麼請病假,你當市長是三歲小孩嗎?!」男秘書不敢支聲了。教導主任說完又在過道裡心神不寧地踱來踱去。各種法子他都想過,也考慮過找人頂替,但就怕高二六班那群天棒不給面子或者君舞突然又跑回來。本來他是一點也不希望作風出格的君舞同麥可樂市長碰面的,怎料市長大人好死不死偏偏指上了高二六班。這個君舞老師,遲到是常事,如果只是科任老師也就罷了,只要趕在自己的課時之前到教室就行,可學校明確規定班導師必須每天八點半準時到校,君舞平日裡就拿這些規定當耳邊風,但為了工資,好歹上午九點過後還是會來露上一面的,就算來不了,請假條也會讓學生(代寫並)帶到。這都快第三節課了,楞是一個影兒一個字也不見,打電話也不通……想到這裡,心急火燎的教導主任站在校長大人的巨幅肖像畫前,愁眉不展拉扯著臉:為何偏要在這個關頭?校長大人哪,請您保佑東林度過難關吧!
別的老師路過,看地中海急到要咒校長升天的地步,都不覺誇張。之前為這次視察大會小會就沒少開,誰想到麥可樂搞了個突然襲擊,準備好的表面功夫全來不及拿出來秀,硬著頭皮上了,又遇上君舞這個預料中的突發狀況,看樣子上天是要有意和主任過不去。但其實也並沒什麼大不了的吧,不過是市長視察,又不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視察,何況這市長還是麥可樂,多半是玩票來著,主任大人未免也想得太嚴重了。
只有鞍前馬後替主任跑腿的秘書深知地中海將今次的視察看得多麼神聖而重要。會上年過中旬的校園公僕曾慷慨呈詞:「大家都知道,麥可樂市長此次一行肯定會驚動不少媒體,這是提升我們學院形象的大好機會。由於校長在哥倫比亞大學參加國際論壇沒法回來,因此這一次迎接麥可樂市長視察的重任,就落在我們每一個教師身上了。大家務必要配合我的工作!讓東林的排名擠到風華前面去!」
是的,最近三次名校綜合實力排名,東林都以微弱距離惜敗給老冤家風華。儘管東林人嘴上不服氣地說「還不是因為風華有錢好打通關係」「不過是硬件好,門面充得好而已」,但是對地中海而言,東林的排名是在他接替上屆主任就職之後才開始下滑的,以往可是遙遙領先在前的。近來更有聽到不少家長在背後評價風華與東林時總把風華排在前頭。時刻擔心能力遭置疑的地中海,在提升學校排名上面絕沒少費心。可是,最近一次的評測結果,東林仍然被穩健的風華牢牢壓在下面不得翻身。好不容易聽說風華的校長因貪污行賄被撤職,而且又等來了麥可樂決定視察東林這樣的天賜良機,兢兢業業的地中海主任預感到,他似乎就要帶領東林揚眉吐氣了!
然而……
「叮——」出神的主任被冷不防響起的下課鈴嚇得渾身一顫。男秘書咳嗽一聲,從旁提醒:「下節就是君舞老師的課了……」
眉頭擰得可以夾住一隻煙了,倒霉的教導主任無力地交代:「這樣,你去安排一下,如果可能就把後面的課先提上來,如果科任老師沒空,就讓有空的老師先上著。」
「明白了。」教務處秘書記下主任的吩咐,「還有什麼別的嗎?」
「……暫時就先這樣吧。」
另一邊,君舞的麻煩絲毫不輸地中海。
「放開!!你們是什麼人?!」雖然也知道壞人若是會乖乖聽話就不叫壞人了,小薰還是不遺餘力大聲反抗著,就算能被好管閒事的阿婆阿爹聽見也好,起碼有人知道這裡正發生著不同尋常的犯罪事件。
將他們一行人從下水道強行帶上來的,是五個人高馬大皮膚黝黑的大塊頭,全都一言不發只管綁人。說綁有些過了,其實沒有用繩子什麼的,只是以力量從背後鉗制住令他們動彈不得。五人集體佩戴黑得不透光的墨鏡,穿黑色西裝,灰色豎領襯衫,無領帶,看起來似乎是某種職業套裝,小薰常在電視上見殺手保鏢這樣穿,看他們的模樣不像是中國人,應該和剛才追擊他們的不是一路才對。
不過這麼不友好的招待肯定不會是待客之道。實在沒料到他們剛出狼穴又入虎口,對方人多勢眾,君舞和墨行看樣子連想要反抗的念頭都沒有。小薰幾番想解釋,怎奈對方根本不張她。她只能姑且安慰自己也許是因為他們誤闖了人家的地盤才會遭致如此待遇。順便說一句,墨行的槍也被當場收繳了,這大概是唯一一件比較不容易說得清的事……
腳踩上軟軟的草皮的一刻,小薰便發揮起自己不遜於林菲的嗓門呼喊起來,卻被前頭的君舞潑冷水:「別浪費力氣了。」
她抬起眼來左顧右盼,呼救的聲音失落地低了下去,直至完全啞掉。
不可能有人聽見她的聲音的,不,甚至都不可能有人會路過……
在如此龐大望不到頭的歐式莊園裡……
他們被黑衣人領著一直朝前走,穿過爬滿常青籐的蜿蜒亭廊,越過矗立著不知名雕像的噴水池,路過沐浴在灑水機的水花中色彩斑斕的花圃,最後來到一排矮矮的造型古怪的松樹前。
有個老人拿著鉗子似的大剪子正在修剪其中的一株,「喳、喳……」油綠的碎葉應聲一抹一抹落下來。這些樹全被他剪成了一圈又一圈的,像是被細細的樹幹串成的無數綠色盤子。
「人帶來了。」一個黑大個兒開了口。小薰聽出他的話裡夾著古怪的外國口音,果然不是本地人。
貌似園丁的老人將手中的高枝剪遞給上前來接的傭人,徐徐轉過身來。他是個極瘦削的老頭,臉頰都凹了進去,戴著銀絲眼鏡,畜著兩抹上翹的八字鬍,一副精明的長相,看上去穩重體面。他將眼前的三人上下打量一番,見小薰眼角瞥著那些盤子樹,便微笑著介紹:「這叫羅漢松。」
小薰沒想到他會冒出這麼一句,一時有點詫異。
「從他們身上收繳來這個。」有人將槍交到老人手裡。那一瞬間,小薰看見,墨行的表情氣餒得孩子氣。
老人低頭,熟練地取出彈夾,一枚一枚退出十五發九毫米子彈,抬頭對他們說:「我聽保安處的人說有人闖進了下面,原來就是你們三位啊。失禮了。」
這老頭看上去陰測測的。君舞挑起眉:「不用失禮,我們也不曉得那是你們家地下。」
失禮你個頭啊,下水道還是你家私有財產了不成。小薰在心頭將君舞的實際意思準確地加以翻譯。
老人將卸空的槍和子彈交給手下,雙手交疊擱在身前,不慌不忙:「可有遇見上鎖的鐵門,三位?」
「是有遇見,但當時我們不得已只有這條路可以選擇。抱歉。」墨行不失時機地道歉。
說得是,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誰願意走那麼噁心的通道啊?「老伯,您就不要計較這點小事了。」小薰腆著臉求情。雖然下水道也私有聽上去有點滑稽,但聯想那截通道的長相,不定還真是這麼回事,況且再怎麼說私闖人家地盤都是他們不對在先,態度謙遜點兒錯不了。
「也就是說你們確實看見那扇門了,在門上有鎖的情況下你們還是強行開了鎖。想請問三位究竟遇到什麼樣的緊急情況非要破門而入不可?」見三人沒有說話,老人又道,「實話說,想潛入這兒套消息的人不計其數,記者,好事者,偶爾也不乏商業間諜和刺客……而且你們身上還帶著武器,這樣的情形任誰看了也會覺得不尋常吧。」
墨行試圖說明:「至於那把槍……」
「我說歐吉桑啊……」君舞打斷墨行未說完的話,大踏步上前,居然放肆地拍起了老人的肩。
小薰當場石化,耳邊是君舞套近乎的聲音:
「放心好了,我們對商場上的破事兒不感興趣,也不想取誰的命。我是東林學院的老師,這是我學生,這位……是我同事。我們三個今早坐我同事的車去學校,途中揀到那把槍,決定交給警察叔叔,結果被一幫持槍的小流氓跟在車子後面搗亂,為了躲開他們才走了你家的水路……」說話者一會兒裝出猥瑣的表情,一會兒比出一把手槍,一會兒手掌作「撥清波」狀,生怕老人家聽不懂的樣子,「大叔你看看他們,」然後不由分說從身後扳住老人的臉面向啞口無言的小薰和墨行,「看上去是不是很無辜?再看看我,」一張笑臉湊到老人面前,「哪裡像作奸犯科的人?」
小薰哭喪著臉,好死不死為什麼要提自己是老師啊?本來人家還將信將疑,現在鐵定不信了……「歐……哦不……老伯!我們真是無心闖進來的。我們連這裡是什麼地方都不知道,『潛入』什麼的從何說起啊!」
「嗯?」窄窄的鏡片背後,老人露出懷疑的眼神,「你們當真不知道這裡是歐陽家本宅?」
「什麼?!」君舞一個激靈,老頭的脖子頓時被生生扭了個鈍角。沒聽見老人家吃痛的聲音,肇事者只顧著暗自琢磨,難怪那條下水道看上去那麼噁心,原來竟是出自元老級華麗控之手。
小薰也瞪大了眼,禁不住回望身後一片汪洋般的綠草茵茵。昭示著歐陽家顯貴富庶和高貴品味的象牙白建築在視野的盡頭若隱若現。
十分鐘後。
三人在主別墅的前廳等待發落。踏上白色的花崗岩石階時,小薰恍惚覺得不真實,也接觸過歐陽翱本人,但這還是頭一次親臨所謂有錢人家的豪宅。從外面偌大的空間步入室內大廳,竟一點也沒有狹窄之感。正門對著一行旋梯直上二樓,錯落有致的設計,彷彿懸空的鋼琴鍵般的一級級台階,讓它看上去像是雲梯一樣美輪美奐。頭頂,陽光透過直徑二十多米的玻璃穹頂灑在一塵不染的大理石地板上,甚至連雲縷縷飄過的陰影都清晰地映在腳邊。這麼大片的土地,這麼奢侈的花園,這麼華美的內室,都是屬於一個人的,就像在看電視一樣,不真實得很。只有君舞對這樣的大場面安之若素,靠在白色天鵝絨的沙發上不屑地撇嘴:「沙發地板都要用白色,傭人背上再插一對翅膀就完美了。」
現在猜測那名老者十有□是歐陽家的管家了。此時,整治好了(因君舞)不慎扭到脖子的管家從一側走進門廳。旁邊有人將一個筆記本電腦擱在沙發前的茶几上。
「不好意思,讓各位久等了。」客套地說著,老管家在離君舞較遠的地方坐下。
墨行沉了口氣,實在不願在司徒家的對頭地盤上久待:「要怎樣才能讓我們離開?」
「抱歉。」老管家遺憾地搖搖頭。
「怎麼?這麼說你是不相信我說的話咯?」君舞傾身,危險地瞇起了眼。
小薰眼中,老人的身體明顯向後挫了挫。
「那個,」老管家不自在地咳嗽一聲,「不是相不相信的問題,而是在這個事情上我沒有權限做主。我只是歐陽家的管家,在沒摸清楚情況前不能擅自放走任何擅闖歐陽家的人。」
「有權限的是誰?」君舞白問一句。
「這就讓你們直接對話。」老管家示意身邊的助手。
筆記本電腦被轉向三人的方向,視頻中出現的,除歐陽翱不作第二人想。
「好久不見。」屏幕中,歐陽家的貴公子一身標誌的絳紫色校服,靠在旋椅上,相當腹黑地笑著,「被小流氓追的滋味如何?」
比被大變態虐還是好多了。小薰欲哭無淚,想起歐陽翱整死人不償命的遊戲法則,自知這次是有得受了。
君舞湊到攝像頭前:「歐陽同學,相信你對我的教師身份再清楚不過了吧?」
歐陽翱眼前立即出現君舞放大到有點變形的臉:「當然,君舞老師,您是東林學院高二六班的班導師,這位……」他的目光移向小薰,「是你的學生那日薰,然後這位,如果我沒認錯的話,是司徒家為他們寶貴的少當家指派的保鏢。雖然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麼跑到一路的,不過不錯,我是清楚各位的身份。」
君舞剛要說「那就好辦了趕緊放人吧」,沒想到歐陽翱冷不丁來了一句:
「那又怎樣呢?」
小薰做著垂死掙扎:「那就說明我們不是潛進學長你家來挖新聞的記者狗仔隊,更不是商業間諜和刺客,請學長如實告訴您的管家先生,好讓他放我們離開。」
老管家在旁邊像是聾了一樣沒有任何表示。
歐陽翱端詳三人,表情玩味,忽然若有所思起來:「記得我小的時候,因為不聽家人的告誡,去了家裡不該去的地方,結果被母親關在黑不隆洞的地下三天三夜……」
不會吧……小薰暗自□,所以你要如法炮製?果然一個成功的變態身後,總有一個變態的家庭背景,歐陽家的變態傳統估計是淵源已久、積澱極深,現在總算在歐陽翱身上厚積薄發了。
「不該去的地方不要去,不該看的東西不要看,不該聽的東西不要聽,這是乖孩子和成熟的大人都要懂得的道理。」
「都說了我們是迫不得已了……」小薰無力地辯駁。
「嗯,這是個好借口。」歐陽翱勾起嘴角,「為什麼我當時沒想到這樣回答母親呢。比如被小強追趕,不得已逃到了那裡。」
小薰心中墜下兩行寬麵條淚:學長,拜託你不要講冷笑話。
「哎呀,你到底要怎麼樣?」君舞不耐煩地倒在沙發上。想報復她上次在風華和飛鷹酒館對他的招待吧,那就痛快地明說好了,淨說些冠冕堂皇的廢話。
「剛剛的故事我還沒有說到關鍵部分,為了讓你們對接下來的命運坦然接受,我想還是說完比較好。」不顧小薰的抗議和君舞的不感興趣,歐陽翱在屏幕那頭感覺良好地講起了故事,「話說我被關在地下,剛開始還不知所措,可是適應了黑暗後,卻意外發現原那是個非常不可思議的地方,你無法想像的空曠廣袤的地底世界。怪石嶙峋,道路縱橫阡陌,我走在裡面,感覺自己像是走在無邊無際的黑森林裡……」
小薰面呈青紫色,果然不愧是關鍵部分,心理怕就是在那時被扭曲的吧。
「並不只有我一人,雖然我聽不見聲音,但是我知道……」歐陽翱說到這裡,眼裡居然異常有神采,「知道那裡並不止我一人。」
莫非那個地方就是歐陽家處理背叛者和敵人屍體的地方。午夜的陵園,遊蕩的亡靈,心靈扭曲的少年……小薰腦海裡不由浮現一幕毛骨悚然的畫面。
歐陽翱繼續說:「我在那裡安心地待了三天三夜,出來的時候,心裡就有了個決定。」
小薰莫名感到背脊發冷。不用說,一定是相當變態的決定。
「歐陽家一直以來就頗受外界搗擾。不過集團總部戒備森嚴,一般不易走漏風聲,於是妄想打探消息的人就瞄準了本宅。我記得被窺竊最厲害的一次,是我七歲時爺爺第一次心臟病發作住院期間,家裡一共搜出了八個針孔攝像頭,有一個家僕來路不明。歐陽家的消息,哪怕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被刊登在花邊新聞的頭條,競爭對手也好,媒體新聞界也好,想必都得益不少。」歐陽翱斜斜靠在椅背上,回憶的語氣很悠閒,像在講鬼故事一樣娓娓道來,「很不公平對吧?身為歐陽家嫡子的我,只因為去了自己家裡某個地方便要被關在地下三天三夜,可是千方百計闖進我們家來竊取消息的人不但沒有受到懲罰反而還大撈一筆。從那個地方出來後,我心裡一直有一個想法。十四歲時,按照家族的約定俗成,我取得了參與家族事務討論的發言權。那時提出的第一個建議,便是將擅自闖進歐陽家的人送到那個地方體驗一番。我叫那個地方『出口』,或者歐陽家的『後門』,因為確實是出得去的,當然要看你的造化。這個建議當時被爺爺採納進了家規。」說著,還不忘象徵性地徵詢老管家,「對吧,顧伯?」
顧管家一派泰然地點著頭。
小薰聽得心驚膽戰。你們串通一氣來騙人的吧?!
「雖然我的確認識你們三位。但是,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既然家規在此,我也不能徇私。」
君舞翻了個白眼,聽聽,莫非你還很身不由己啊。
小薰觀察屏幕中的畫面,視頻質量很清晰,歐陽翱所處的背景看上去大而寬敞,有咖啡色的雙扉門和黑色的沙發,可能是風華學院的休息室或者學生會處,房間裡應該還有其他人,因為他們通話期間,有人影從視頻右方晃過,看不見臉,但看穿著多半是他的華麗跟班之一,他好像是將什麼東西放在歐陽翱手邊就出去了。可是其間她還曾看到另一個身影,雖然只出現在畫面邊緣的沙發上,但她認出那衣著並非紫色和白色。雖然對比眼下的情況,那個人是誰根本無關緊要,但好奇心使然她還是忍不住在意。
終於等到那人從沙發上起身,可惜臉的部分還是沒出現在視頻裡。他穿著淺色的休閒襯衫,那身影好生眼熟。在飲水機旁取完水起身的一剎那,他的臉孔在小薰視野裡晃過。她一眼就認出:
「是阿雅!」女孩連忙撲到麥前,大聲喊著想要引起對方注意,「阿雅!!阿雅!!是我們啊!!快找人來救我們!!」
畫面中的歐陽翱難得一副措手不及的樣子。只見阿雅詫異地轉身,走過來,同歐陽翱說著什麼,他的視線也懷疑地落在屏幕上,但像是沒發現他們。最後瞄了一眼屏幕,關夜雅走了出去。
望著救星兀自關門離去的背影,小薰心頭無限失落。
一分鐘後,視頻中的歐陽翱泰然自若地戴起了耳塞。
「他關了音箱!卑鄙!」小薰忿忿握拳。
「很好很好……」歐陽翱忍不住誇獎,「這麼聰明,相信那個地底世界一定難不倒各位,放心大膽地去享受吧。顧伯,」老人畢恭畢敬地出現在畫面裡,歐陽翱扔下句「麻煩你領他們從『後門』出去吧」逕直關上視頻離開。
眼見自己的最後一搏也沒見效,小薰頓覺回天乏術。
2
東林學院。
學養廣場的中央鐘樓懶洋洋敲響,上午的課程全部結束。高二六班上午最後三節課經教學秘書重新安排,有驚無險地度過。麥可樂坐在教室後面旁聽,兩次見到科任老師小心翼翼走進來,然後全班同學很有默契地將桌上原來擺放的課本撤下換上另一科課本的古怪情景。林菲估計這樣的情況搞不好會持續到下午。
教導主任怕被問起班導師的下落,以有課為由落荒而逃,所以目前陪在麥可樂身旁的仍是薛校醫。當被問到「怎麼沒見他們班導師」時,倒霉的地陪只好敷衍「我只是校醫,不太清楚」。麥可樂想找個學生問問,可一旁是一張空位,而另一旁的男生,正襟危坐全神貫注到額冒青筋,他實在沒好意思去打擾。於是一來三節課,不擅撒謊又得避免被麥可樂問話,衛強硬是將這樣的高強度集中狀態保持了下去。
午餐時間,虛弱到腳步發軟的衛強在食堂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說真的,君舞老師再不來,他恐怕自己會因精力枯竭而暈厥在課堂上……
「喂,衛強!」林菲端著盤子在衛強對面坐下,「知道老師今天是怎麼回事嗎?」
衛強有氣無力地搖頭。
「唉,你告訴我我不會去跟主任通風報信的!」林菲湊攏來,繼續慫恿。
「林菲啊,你和小薰是好朋友吧,」衛強機械地一口一勺飯,反問:「你知道她現在在哪兒嗎?」
林菲托腮。看來衛強是真的不知道君舞的下落。一抬眼,正好瞧見端著餐盤的尹洛威四處在找空位,她忙舉起手來:「洛威!這邊這邊!」
尹洛威正要走過來,打餐點那邊的北冥翔忽然爆出驚叫:「洛威!!快過來啊!!我的卡上沒錢了!!」
尹洛威只好匆匆把餐盤擱在桌上,很丟臉地倒過去幫北冥翔埋了單,林菲隨即見他照著翔的腦袋狠狠來了一下。看樣子北冥翔那傢伙也會過來湊一桌了,她悻悻地想,趕緊把尹洛威的餐盤事先挪到自己這邊。
有人影冒失地閃過來,差點和尹洛威撞個滿懷,還好尹洛威向後避開,定睛一看,連忙做乖學生狀恭敬地問候:「許老師。」
許失憶客套地回了一句「好好,你們先吃啊,老師過去一下」就急急走開了。
又沒人邀請你過來,林菲撇嘴,琢磨著,這個新上任的許老師還真是怎麼看怎麼不像老師,說是專業知識過硬,可一上課就緊張得要命,班上十個人有九個聽不懂他講啥。據說在辦公室裡常見他走神,學生叫他半天才答應,不少老師還聽見他在廁所的單間裡鬼鬼祟祟地打電話。
待四人都列席了,不甘寂寞的林菲發起了這個新話題:「大家覺不覺得許失憶很奇怪?」
衛強慣性地搖頭。
尹洛威回頭看了看:「有點冒失。」
「不止是冒失,總覺得他橫看豎看不像老師。」第一女人發動了雷達般精準的直覺,「有點來路不明的感覺。很怪。」雖然人也不見得就是壞人。
北冥翔在對面啜道:「再怪也沒有君舞怪。君舞那傢伙根本就是侏羅紀人!」
先不說侏羅紀有沒有人,林菲透過現象看到了本質:「唉,我說北冥翔啊,你這樣動不動就扯到君舞老師頭上,別人會認為你其實是暗戀老師啊。」
轟——
「別開玩笑了!!」北冥翔重重一下霍然起身!
尹洛威打量對面舉止激動的兄弟,也不由點頭:「真像。」
「像什麼?」北冥翔莫名其妙瞪他。
「像暗戀君舞老師。」
北冥翔漲紅了一張臉,憤怒地掀了餐盤:「去死——」
餐廳的另一翼,位於眾女生愛慕視線的中央,蕭瞳同往常一樣,一人獨佔著雙人位的餐桌。以會長大人的座位為圓心,半徑十多米的範圍內,落座的全是清一色的女生。蕭瞳得以在如此嘈雜的食堂中獨享這份得天獨厚的寧靜,需要付出的,只是輪廓優美的側臉,沁藍如絲的頭髮,高挑優雅的身姿,以及肆無忌憚欣賞它們的權利。可是,對面,某人問也不問就一屁股坐下來。女生們臉上極度的嚮往立即被彷彿吞到蒼蠅般的噁心表情覆蓋,膽敢破壞漫畫般純美畫面的人,罪大惡極,死有餘辜。
蕭瞳抬頭,見到來人有點意外:「……許老師?……有事麼?」
許失憶了扯領口散熱,動作帶有一定程度的不雅,一般不會在人民教師身上看見,然後相當鄭重地問:「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
原來是這個。「沒有的事,老師多慮了。」
「我承認自己記性不太好,經常麻煩到你。」許失憶臉上滿是歉疚之色,「搞錯班級啊,記錯教室啊,拿錯考卷啊……我也很抱歉……」聲音越來越小。
蕭瞳微笑著一字不漏聽在耳裡。這個老師來東林一個星期零兩天了,不但記不住課程表,記不住教室的位置,還會在學校裡迷路,有一回居然被關在實驗室裡出不來。這麼迷糊一個人,倒是很聰明地事先記下了學生會會長的聯絡方式。於是每當許失憶遇上任何麻煩,蕭瞳的手機就會拉警報一樣響個不停。
「老師以前在什麼地方高就?」
許失憶愣了愣:「為什麼……問這個?」
「沒什麼。就是隨便問一問。」
許失憶更不放心了,五官都心虛地皺成了一餅:「你……你是不是懷疑我什麼?」
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蕭瞳只管盯著他,什麼也不說。
果然心中有鬼的許失憶自己撬開了嘴:「……老實說,他們都在後頭議論我看起來不像老師……我知道自己有很多地方幹得不好,可是,我是真的很喜歡這份工作!」
蕭瞳保持唇角掛笑不露聲色,暗地卻緊起了眉頭。幹嘛一副向他交代罪行的樣子?老師啊,你還真是越描越黑……
不過熱血教師滿眼誠摯的光讓人難以拒絕,蕭瞳只好勉為其難:「我知道了。老師不必理會別人的言語,做好份內的事就好。」
看見蕭瞳鼓勵的微笑,許失憶才算放下心來:「你能理解真是太好了。那個,」像是有點不好意思,熱血迷糊男摸了摸鼻子,「以後……還能找你幫忙嗎?」
啊?蕭瞳愕然地停下筷子。
對面,許失憶正巴巴望著他。
「呃,我盡力吧……」
「太感謝了!」許失憶激動地握住蕭瞳的手,「會長,有了你的支持,我覺得有信心多了!」
「……那就好。」蕭瞳僵笑著抽回自己的手。
「對了,」徹底輕鬆下來的許失憶卻沒有要離開的趨勢,相反,得到蕭瞳的信任,似乎完全放開了,毫無顧忌熱乎地侃起來,「班上那個叫司徒御影的小子很棘手吧?」
這話不曉得從何說起。蕭瞳疑惑地睨著他。
「呵呵,其實我看得出你們之間有矛盾啦。」許失憶一副瞭然於心的模樣,「那小子一看就知是專門搗亂搞破壞,不服從命令,以同權威人士作對為樂的。一定經常跟你對著干吧。放心,以後有什麼事,我一定會站在你這一邊!」許失憶拍著胸脯信誓旦旦。
蕭瞳樂了。聽這口氣活像許失憶與司徒御影相知多年似的。可是真的看不出來,至少這一個星期內沒見這方面的端倪。司徒御影是比較常被許失憶叫上講台解題,一般還都是難度係數很高的題目,他當然做不出來,不過做不出來他也不會學萊西坦然承認「我不會」,讓他做,他就在上面聽話地一直做,下不了筆就對著黑板呈思考狀,你還真不好意思去打擾。通常情況下,司徒御影一旦上了講台,不到下課是下不來的。他回校的頭一個星期,點播率很高,幾乎每個老師都要點他一點。後來就被打入冷宮了。唯有許失憶,到現在還常點司徒御影上台,尤其是課上不下去的時候,點一下司徒同學,一堂課的麻煩自然藥到病除。蕭瞳雖然不喜歡司徒御影,但是一想到司徒御影被一個完全不熟悉的人稱呼「專門搗亂搞破壞,不服從命令,以同權威人士作對為樂」的「那小子」,還是挺替他委屈。
「那就這樣,回見哦~~~」許失憶表明完立場,總算揚長而去。
殊不知這一幕幕都落進遠方關注的林菲眼裡,吞吞吐吐的許十一,一臉莫名其妙的蕭瞳……她露出看穿的笑容:「原來如此,我知道許失憶怪在什麼地方了。」嗅到不尋常的曖昧,林菲的眼光飄向窗外朵朵白雲,兀自陷入美好的遐想,「不過,愛慕的心情畢竟是無法控制的……」
衛強與尹洛威純潔地面面相覷。
3
主教學樓頂樓。
吱呀,司徒御影拿著餐盤和一疊書本推開天台的門。
一股燥熱的氣流夾著沙粒撲面而來,掀起他栗色的頭髮。偌大的天台上空無一人。天氣晴好,天空很藍,光線充沛,只是有些刺眼,但不是問題。
噗的一聲,厚厚三大本書被直接扔在地上,激起淺淺一層灰。司徒御影在天台邊坐下,餐盤和攤開的書本擺在面前,一面吃飯,一面溫習功課。
三本書分別是化學,歷史和生物,其它科目還不在話下,只有這三科,如果不複習,想要及格有點兒問題。
目光掃視歷史課本後的附加習題,默默在心頭作答,不到三分鐘就完成了選擇題的部分。
核對答案。
……答錯一半。
這種效率,再做下去便是浪費生命,於是放棄。課本剛合上,手機就在地上震動起來,司徒御影拿起,見是關夜雅的來電。
「喂?」
「……還真是令人懷念的聲音啊。」手機那頭傳來好似陶醉般不正經的調調。
「設成手機來電好了。」
「呵呵,這笑話很難笑啊。」話雖這麼說,自己倒是在電話那頭笑得很開心就是了,「御影,你回校快兩周了吧,有認真上課嗎,和君舞老師相處得如何……」然後忽然憂慮起來,「考試什麼的,沒問題吧……」
閉著眼表情糾結的栗發少年,額上青筋正一跳一跳:「……阿雅,把愛管閒事的習慣改一下。」而且為什麼你一定要提這種答案注定是否定的問題?
「說起來,今天忍不住又多管閒事了。」對方露出對自己也很沒轍的語氣。
司徒御影聽出不對的苗頭:「什麼事?」
「在告訴你之前先回答我一個問題,」難得阿雅嚴肅起來,「今天君舞老師和小薰有沒有來學校?」
「沒有。」司徒御影疑惑,「你知道她們在哪兒?」莫非君舞又在搞什麼名堂?
「那樣就沒錯了。」阿雅若有所思,「她們現在應該在歐陽家。當然不能說是在做客。」
「歐陽翱?」嘴巴吐出這幾個音節,眉頭就會下意識擰成結。那種職業綁匪到底為什麼會生在名門望族?「怎麼知道的?」
「說來話長,總之是今天在風華學院無意發現的。你最好也打個電話給墨行。」
「怎麼?」栗發的少年語中夾刺,「他也被綁架了不成?」
「如果沒人接手機的話,恐怕就是了。」
如阿雅所料,電話那頭的司徒御影果然被狠狠SHOCK到了,好半天沒出聲。
「還好吧?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我知道的太少。」若只是歐陽翱的惡作劇,他實在沒那個精神去配合他,但為何墨行會和君舞在一起,這點他卻很好奇,「還有沒有別的消息?」
「沒有了。這次的事件我覺得不像是有預謀的,這段時間我和歐陽翱在一起,並沒見到什麼前兆,所以是意外的可能性很大。另外,歐陽翱已經知道你在調查BLACKR.了,看樣子很感興趣。」
「興趣廣泛啊。」司徒御影不無嫌惡地撇嘴。
「大概因為寂寞吧。」阿雅笑得有些無奈,又說,「御影,我想你現在一定很好奇為什麼墨行會和君舞在一起。」
司徒御影沉默。答對了。當然他還不會無聊地聯想到兩個人正在交往的方向去。
「加上墨行身為司徒家的人,不可能放著不管。若是被御影夫人知道,會很麻煩。」
司徒御影聽著阿雅的分析,心頭在想,假設他去營救墨行,那便是被保護者反過來營救自己的保鏢,肯定會成為一段佳話。
「或許你還懷疑君舞這次落在歐陽翱手裡同BLACKR.有什麼關係。不過,」頓了頓,「就算這樣,你還是不要去歐陽家。」
「為什麼?」
「我懷疑歐陽翱是有意讓我察覺的。雖然這應該是一起意外事件,但你也知道,那個人但凡有機會挑釁你,是肯定不會放過的。你想知道什麼,反正也不急於一時。至於君舞老師那邊,我會想辦法,你不用擔心。」
「……」手機那頭一陣屏息的安靜。
「……御影,雖然我的舉動確實很體貼,但你也不用太感動。」
司徒御影嘴角抽動。謝謝,果然已經感動不起來了。
「不知道歐陽學長這次又想怎樣?」自問一般,阿雅歎了口氣,「我想君舞老師和墨行應該可以照顧好自己,只是有點擔心小薰。……不說了,他出來了。」然後卡的一下掛了電話。
歐陽翱從學生會的接待室出來,耳旁的雪白髮絲被一縷風牽起,看上去神清氣爽。
阿雅正在走廊上等他。其實這次來風華找歐陽翱,是有些事情要拜託他。打電話聯繫的時候,歐陽翱只丟下一句「有事到學校來」就掐斷了對話,阿雅無奈地望著嘟嘟作響的手機,只好動身前去風華,結果又遭放鴿子,告知歐陽翱正在上課,有什麼事得等到下課再說。不由苦笑,好在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於是心平氣和地在學生會的接待室等候皇帝陛下接見。若不是這趟來風華學院他還不知道,原來歐陽翱並不是學生會的成員,不過看學生會的人上上下下對他前呼後擁不敢怠慢的態度,倒好像他才是這裡的最高執行官。閒聊中他得知每年歐陽翱都是總成績排名第一,這點也很出乎意料。
不知道是不是太心平氣和了,等歐陽翱的時候竟不知不覺在沙發上睡著了。待他醒來,要等的人早在接待室了。然後便是後來和司徒御影談到的情形。
這會兒歐陽翱出來,看見門外的人,但笑不語。
「學長……」阿雅尋思著還是趕緊把正事辦了。
歐陽翱卻忍俊不禁:「你居然會在接待室睡著?」
阿雅難掩尷尬:「既然來了為什麼不叫醒我?」不說還好,說起來還真教人哭笑不得。
「我沒有義務叫醒你吧。」歐陽翱不以為然,一面走一面打量白手套的指尖。那裡哪怕只有一個的細菌,也會被他挑剔的目光殺死於無形。
他沒義務。阿雅仔細品味,這回答很好很霸道。
歐陽翱向後瞥一眼:「僱主大人這麼老遠跑來,有什麼事需要我效勞?」
「是這樣,我這次來呢,是有一個客人……」
歐陽翱冷不丁頓住,回頭睨他:還真拿自己當僱主了啊你……
阿雅裝做沒注意繼續說:「她弟弟剛升上風華學院高一,前些日子同初中的同學在外面惹了些事,據說要被停學處分,還要記過……」
「哦,」歐陽翱一挑眉,「那個人啊。有什麼需要說明的麼?」
「既然要停學處分為什麼還要記過?」
「不知道。大概這樣打擊更重吧。」歐陽翱敷衍而過,腳步悠閒,手指摩梭著下巴,「不曉得停學處分和記過對他的打擊哪一個更大?」
「不過是超市行竊,按照一般學校的做法,第一次警告一下就好了。」阿雅認真地說。
「讓一般學校去警告好了。風華可不是一般學校。」
那語氣……阿雅確信看到說話者背後浮現出:有我存在的風華學院怎麼可能是一般學校?
「另外,不是『不過是超市行竊』,」歐陽翱糾正,「是聚眾持凶搶劫。要是在我這個年紀,根本無需記過處分這麼麻煩,可以直接送進監獄了。」
聚眾持凶搶劫?這點阿雅並未想到,想必那位小姐沒有全說實話,但是,為弟弟擔憂操心的心情卻錯不了,他感同身受。雖然在被那位小姐拜託時只是模稜兩可地說「有時間再看吧」,到頭來自己還是來了這裡。
「不過,」阿雅沉默時,歐陽翱停住腳步,忽然話鋒一轉,「看在你我是朋友的份上,我試著去幫他說說情好了。」
難以置信。一向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風華學院歐陽集團最最尊貴勞動不得的皇帝閣下竟然主動提出施以援手?阿雅怔了怔,半天才想起說謝謝。承蒙歐陽翱這麼看得起他這個「朋友」,看來這朋友如今不交都不行了。
「先說好我只是試一試,並不保證結果。」
「這樣已經很好。」怎麼說也是那個學生有錯在先,而且歐陽翱既然答應下來,基本上沒有辦不成的道理。儘管阿雅心頭仍懷疑歐陽翱動機不純,但畢竟天下無免費的午餐,無論如何他還是很高興歐陽翱能賣他這麼個人情。
「這事就暫時擱一邊了。」聽得出歐陽翱對此事興趣不大。適時他們已經下到教學樓門口,歐陽翱停在玻璃門前,回頭問:「你接下來應該也沒什麼事吧,看你整天游手好閒的……」
阿雅無言。這話絕對是在說你自己。
歐陽翱徑直說:「那好,跟我去一個地方。」
……我好像還沒有回答。一時間,阿雅歎為觀止。
一個人究竟能自我中心到什麼地步,今天關夜雅算是見識到了。不過跟歐陽翱去他家正合他意。雖然有點倒霉,還是將計就計吧。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歐陽翱主動開口,也省得他再花心思找理由。
走到大門口,回頭望一眼第一教學樓中央的大掛鐘,如此說來,他還是好心提醒了一下:「下午不是還有課嗎?以學長嚴謹的作風是絕不會曠課的吧。」
歐陽翱領頭朝私家車走去,長歎一聲:「唉,真是記仇……」
嘎……嘎……
某處田莊。
幾隻鴨子在水塘中快樂地撲騰,手機那頭,神秘人的聲音即失望又氣結:「你們居然把人跟丟了?」
「應該說不能確定他們的行蹤。」追蹤者中的隊長回答。背景傳來農戶吆喝鴨群的聲音,個別人家好奇地朝這五個立在田坎上的黑衣人探頭望來,不時交頭接耳。在一片鴨游草長的鄉野風景之中,五人間諜般整肅的著裝格格不入得有點滑稽。「橋下的下水道通向兩個地方,一個是我們現在所在的農家,我派人在這條路上的三個下水道口把守,並沒見他們出現,當然,為了保險起見,他們也可能逃得更遠……」
「不是還有另一個方向?」電話中的人不等這邊匯報完,劈頭就問。
隊長蹙眉,極力保持冷靜:「那個方向是歐陽家在東林的住處,我們沒有理由私闖民宅,而且我們也沒有證據證明你要找的人就在那裡。」
「不能放過任何可能性。還是需要你們的楊少校直接和你們對話?」手機那邊的人帶著不無威脅的口吻道,「總之我不管你們用什麼借口,正當的不正當的,一定要進入歐陽家!給我或捉BLACKR.!」然後啪的一聲砸了電話。
隊長無可奈何地合上手機。五人中終於有人沉不住氣:「可惡!那傢伙以為自己是誰?!我們憑什麼要聽他的吩咐?!」
同伴們紛紛拍拍年輕人的肩,苦笑著搖頭走開。單純的年輕人憤憤地盯著隊長,仍是相當不平。三十來歲的隊長沒有注意到下屬的注視,獨自鎖眉沉思。這次的特別任務從頭到尾都蹊蹺得很。他們先是被楊少校告知一切全權聽從這個陌生手機號碼主人的安排,後又被上將親自交代,無論任何時候都不得洩露此次行動詳情半分,以及在執行任務時不得暴露情報部人員的身份。若單單只是調查BLACKR.的話,向警察局等相關部門通報有關情況,協力共同緝拿,是再正常不過的做法了。眼下的狀況他只好猜測或許BLACKR.竊取的是有關國家安全方面的重大機密,但假設如此的話,又為何會有這樣一個完全不知底細的人參與進來?看情形,他掌握的情況似乎比上將還多。不理會辦案條例,不將律法放在眼裡,居然要求他們在沒有證據沒有拘捕令沒有任何合法手續的情況下抓人。先斬後奏的特例以前不是沒有過,只是這一個怎麼看都不一般。另外,這回的通話也有點奇怪,以往聯絡時,對方一概是不緊不慢好似一切盡在掌握的姿態,這次卻顯得有些急,不僅因為他們沒有根據他的線索追捕到BLACKR.,更像是……他現在不方便通話的樣子?
自執行任務伊始,最叫人跌破眼鏡的莫過於BLACKR.的真實身份了。堂堂怪盜會是那個PUNK裝束的女子麼?他還是難以說服自己相信。BLACKR.是A級通緝犯,在亞洲各國的通緝名單裡都大名在列的危險份子,雖然同效力於軍部的他們無甚關係,但是名號也如雷貫耳。據說這位怪盜瞄準的都是有錢人士,偷竊的物品囊括了貴重珠寶、古董古玩、藝術珍藏,甚至還有不法勾當的交易合同,歐陽集團、司徒家族、華盛安享的老闆、杜氏財團、游輪業巨頭……諸如此類的名門富豪屢被光顧,叫不上名字的受害者就更多了,所以BLACKR.在平民老百姓眼中堪稱「俠盜」。早先,每逢BLACKR.作案完畢,無孔不入的媒體都會爭先恐後地報導,BLACKR.一次次劫富濟貧的行竊成了收視率和銷量的保證。在十多二十歲的新世代人群裡,黑色R圖騰更是同RE-TURN樂隊的綠色圖騰一樣有著偶像般的號召力。但說到底盜竊畢竟還是犯罪行為,之後對BLACKR.的大肆報導被上面強壓下來,於是關於BLACKR.的種種消息便流於暗處了。剛開始得知BLACKR.是女性的時候就已經夠驚駭了,這回親眼所見,竟然還是那麼年輕的女子,總覺得那樣纖細的身骨背不起BLACKR.的重重罪過。應該說他根本未曾想過BLACKR.會是女性,但看神秘人的態度又彷彿對此篤定不移。說來,自今年入夏以來,BLACKR.的活動曾一度平息,可是暗地裡卻居然驚動到了軍方和情報部,看來越是風平浪靜反而越是暗潮洶湧啊。
「隊長,下一步怎麼辦?」其中一名下屬上前問。
隊長收回游離的目光和思緒:「我們走。」轉身朝黑色大眾走去。
另四人不解:「去哪兒?」
「歐陽家。」
鄉野間草長鶯飛,農夫們都不約停下手中的活兒抬頭瞻仰。山頭五個黑衣人英姿颯颯離去的背影散發著外星生物獨有的帥氣,讓人無法視而不見。扛著鋤頭的大伯們耳邊彷彿響起了007的背景音樂。然後見那五人走到田埂上停下,鞋尖集體抬起——
漆黑錚亮的鞋尖上,點綴著一星嫩黃的鴨糞。
「嘎嘎——」草塘裡的鴨子們不知何時撲騰得更帶勁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