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如歌1 正文 第一章
    洛陽。

    品花樓。

    花大娘翹起蘭花指,拈起一串晶瑩剔透的葡萄,閒閒地對面前的五個小丫頭說道:

    「你們為什麼想進咱們品花樓啊?」

    清秀的小丫頭香兒「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淚眼哭訴道:「我娘前日突然染上惡疾,不治身亡,可憐我家道貧寒無錢下葬……求求您收下我吧,我什麼都能做……只要能葬了我娘,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花大娘目光一掃,見另外三個小丫頭皆眼中含淚,神情淒楚,想必都是因為環境所逼不得已才想到賣身品花樓。不過,她們中卻有一個紅衣小姑娘滴溜溜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笑吟吟地望著她。她心下奇怪,這小丫頭看起來皮光肉滑,沒吃過丁點苦的樣子,純淨嬌憨得像一朵溪邊的小花兒,跟以往的姑娘丫鬟們很是不同。

    「你說。」花大娘玉手一指,點中紅衣小丫頭。

    紅衣小丫頭笑顏如花,歡快地答道:

    「我是因為景仰。」

    「景仰?!」

    「對呀!品花樓被譽為天下第一樓,名氣之大無人可比。我認為凡是成功的生意必有其可取之處,所以我不遠千里來到這兒,希望您可以接受我的加入!」

    「咳!」花大娘險些被葡萄噎住,撫住胸口嗆咳起來。

    紅衣小丫頭趕忙走到她身後,不輕不重地幫她捶著後背,清脆地笑著:「這會兒一見到大娘您,就曉得為什麼品花樓可以名滿天下了。」

    花大娘怔住:「為什麼?」

    「您氣質高雅、美麗而不浮華、端莊而不刻板,有像您這樣的人掌管品花樓,想不成功都不可能呢。」

    花大娘忍不住笑出來:「我只是在這兒管丫頭小廝,不是什麼主事兒的人。」

    紅衣小丫頭摀住嘴,驚詫道:「不會吧!大娘您這等人物都肯屈就,可見品花樓果真藏龍臥虎不容小覷!」

    花大娘擺手笑道:「你這個小丫頭一張嘴真能甜出蜜來,好了好了,就收下你吧。……碧兒,去支一兩銀子給她。」

    婢女碧兒應聲退下。

    「對了,你的名字是……」

    紅衣小丫頭笑臉盈盈:「我叫做如歌。」

    「如歌?」花大娘沉吟道,「日後在這裡你就叫歌兒好了。」

    「多謝大娘!不過……」如歌望著其他四個小丫頭,欲言又止。

    「說吧。」

    「大娘您只要我嗎?她們幾個看起來也很需要這份活兒。」

    跪在地上的香兒淚如雨下,神情好不可憐,讓如歌心裡有種罪惡感。

    花大娘冷淡道:「品花樓是客人開心的地方,如果丫頭們整日里拉長著臉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

    如歌向香兒使個眼色,微笑道:「大娘,香兒姐姐也是因為剛喪母的原故才會心情極差,過幾日等她母親下葬後自然會好起來,而且香兒姐姐又漂亮又念情,一定會是大娘您的好幫手的,香兒姐姐,是不是呀?」

    香兒先前在集市已經賣身葬母好幾日,卻都沒有找到買主,眼見母親的後事不能再拖,只剩下入品花樓為婢這一條出路了,哪裡還容得她多想,連聲答道:「是!是!」

    花大娘挑起眉毛,斜斜望住雙手合十做祈求狀的如歌。這個小丫頭,還滿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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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陽品花樓。

    天下第一樓。

    品花樓的酒好,上從皇親貴族們享用的名酒,下到鄉村山野裡不知名的小酒,只要您想嘗一嘗,保管能喝得醉醺醺輕飄飄好似神仙。

    品花樓的菜好,無論是山珍海味,還是家常小菜,都好吃得讓您想把舌頭吞下來。

    但品花樓最吸引人的卻是它的人。

    美人。

    令人消魂蝕骨的美人。

    有風騷入骨型的美女,有清雅高貴型的美女,有純潔嬌羞型的美女,有單純憨直型的美女,還有最近最流行的野蠻率直型的美女。

    總之,只要您來到品花樓,總有一款適合您!如果不滿意,包退包換,直到您滿意為止!

    呵呵,請不要誤解,品花樓並不是一間普通的妓院。

    它是——

    這麼說吧,它是一家中介機構,所有到這裡掛牌的姑娘都是來去自由的,可以自由地訂下身價,可以自由地選擇客人,可以自由地選擇時間,可以自由地選擇「服務」內容,當然,品花樓也要贏利的嘛,所以每位姑娘每月都要交一定的場面租金。(這筆錢並不多,這樣才能吸引到更多「優質」的美女。)

    那麼,品花樓靠什麼賺得滾滾的黃金白銀呢?

    對了!酒菜。

    凡是來這裡的客人,哪有乾坐著看姑娘的,誰人不點上幾個菜、喝上一壺酒,在心愛的美人面前,不顯得大方闊氣一點怎麼能贏得芳心呢?大家都知道,這酒菜的利潤是最大的。

    如歌佩服極了想出品花樓這種賺錢方式的人。可惜品花樓的幕後大老闆是誰,卻彷彿是個謎,她一直無緣得見。可惜呀,可惜。

    如歌邊端著冰糖燕窩羹向風閣走,邊搖頭惋惜。

    突然,一個纖纖弱影出現在她面前。

    如歌抬頭一看,驚喜道:「香兒姐姐,是你啊,這幾天還好嗎?」

    香兒柔婉地對她微笑,笑容中有說不盡的感激:「我娘已經葬下,事情辦得很體面。」

    「那太好了,姐姐你終於可以安心了!」

    「歌兒妹妹,謝謝你。」香兒望著她,陽光斜斜照在她秀氣的下巴上,「可是,你把你賣身的銀子全借給我,真的沒關係嗎?我……」

    如歌連忙擺手:「沒關係,沒關係,姐姐你安心用掉好了!我不需要這些銀子,也用不著!如果姐姐覺得這些銀子不夠,我還可以再弄到一些給你……」

    「不用了。忙完我娘的後事,我也沒什麼可用錢的地方了。」香兒鄭重道,「妹妹,銀子我一定會還給你的。」

    如歌想告訴她不用還,但心下一想,知道外柔內剛的香兒現在還不會接受她的好意,於是只是笑了笑,叉開話題。

    「香兒姐姐,花大娘安排你服侍鳳凰姑娘是嗎,」如歌好奇道,「聽說鳳凰姑娘的性子很是驕橫,你會不會吃苦啊。」

    香兒低下頭,半晌沒有答話。

    如歌盯著她看,慢慢地,眉頭皺起來。她放下手中的托盤,走近香兒,細細打量她的頸子,倒抽一口冷氣,驚道:「你的脖子上怎會有傷?!好像是讓人用指甲挖出來的!」

    香兒慌忙摀住傷痕,眼神淒楚道:「沒有,是我自己不小心抓到。」

    「你說謊哦,」如歌翹起小嘴,「為什麼要騙我呢,咱們不是好姐妹嗎?」

    「我……」

    如歌拍拍她的肩膀:「有什麼事記得告訴我,雖然我只是小丫頭,但是多個人出出主意總是好的。」

    香兒泫然欲泣,沉默良久,終於輕輕點頭。

    ******

    風閣。

    窗外春日和暖、楊柳青青。

    窗內美人如玉、對鏡梳妝。

    如歌從珠寶匣中挑出一支素淨的寶藍珠釵,斜斜插在風細細嫻雅的雲鬢上,配著她一身粉藍色輕紗軟裙,清雅簡潔得就如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風細細滿意地左瞧右看,喜得合不攏嘴:「歌兒,你真是好手藝,把我打扮得好漂亮!最近客人們都說我好像變了個人,比以前美上七八分呢!」

    「小姐就是愛說笑,」如歌笑盈盈道,「你本來就是個大美人啊,越來越美麗是很自然的啊,跟我有什麼關係。」

    「呸,小丫頭,嘴巴甜死人不償命!」風細細喜不自禁,媚眼如絲向她飛過來。

    如歌將玉碗端起,道:「小姐,喝點冰糖燕窩羹,可以美容養顏。」

    風細細接過來,有些猶豫:「可是,會不會長胖呢?別的姑娘都好纖細好苗條,我似乎有些太豐滿了。」

    如歌睜大眼睛,吃驚道:「你這樣就叫豐滿?」她不贊同地搖頭,「我卻覺得小姐的身材纖濃合度,甚至有點偏瘦。樓裡的確有些姑娘很苗條很苗條,就像幽蘭姑娘,可是你難道不會覺得她因為太瘦了,所以臉色暗黃無光,搽再多的粉整個人也亮不起來,不好看啊。身體好一些,氣色就會好很多,人也會漂亮十分!更何況,身體健健康康的,這一輩子才能享福呢!」

    風細細聽著她這番話,胸口突然一熱,入行幾年早已變得有些麻木的心,因為有人的關懷而溫暖感動起來。

    她靜靜喝下冰糖燕窩羹,抬起頭,對如歌笑道:「有機會我一定要謝謝花大娘。」

    「……?」

    「謝謝她派給我這麼一個貼心的丫頭。」她拉住如歌的手,笑容如春風中的杏花,「我很喜歡你,歌兒。」

    如歌眨眨眼睛,微笑道:「小姐,我也很喜歡你,你對我很和氣很親切,能跟在你身邊是我的福氣好。」這一刻,她想到了香兒頸子上的抓痕。

    楊柳隨風起舞。

    風細細背靠雕花木窗,握住如歌的手,良久沒有鬆開。

    她仔細凝視著這個突然來到自己身邊的丫頭,思考著些什麼,終於,她輕聲道:

    「歌兒,你知道嗎,我並不想做一輩子青樓女子。」

    如歌點頭。

    風細細將她的手更加握緊些,道:「所以,你幫我好嗎?」

    「……?」

    風細細看向窗外湛藍的天空,微笑如春風中的梨花:

    「幫助我,坐進品花樓排行榜的前三甲!」

    ******

    品花樓大堂。

    在最顯眼處高高懸掛一張純金打造的大榜,金光燦燦,吸引著每個進入的客人住足仰望。

    這就是品花樓的絕色名花排行榜。

    從上往下依次是品花樓當月最受歡迎十大名花的坐次。

    這會兒還不到迎客的時候,只有身著紅色衣裳的如歌,在金榜下,仰著腦袋,邊看邊讚歎!

    精彩!

    絕妙!

    如歌猜測究竟是個怎樣的天才想出的這個好主意。

    世上的人都有種奇妙的心理。越是眾人追捧的名花,越是想摘下來賞一賞,更何況在品花樓這種名滿天下的青樓裡,能夠位列三甲,就當然有了睥睨群芳的地位,誰不想一睹芳容。所以,每次品花樓絕色名花榜的榜首姑娘的價碼都是高得讓人目瞪口呆。

    並且,在排行榜的刺激下,和排行名次帶來的利益驅動下,各位姑娘也拼了命的出盡百寶,爭奇鬥艷,誰也不敢怠慢分毫。(因為排行榜的坐次可是每月一變哦,稍有不甚便可能連降幾名,甚至掉下榜來。)

    姑娘們在競爭中自然出落得越來越美麗,上榜名花們的水準自然越來越水漲船高,客人們自然越來越趨之若騖,品花樓的生意自然越來越好!

    「棒極了!天才!」

    如歌讚不絕口,腦袋瓜子都快點到地上了。

    「你這丫頭在做什麼?」

    花大娘從偏廳出來就看見如歌一個人在呆呆地傻笑。

    「花大娘好!」如歌轉身對她行禮,然後接著端詳金榜,詢問道,「大娘,是誰想出來做這張排行榜的?」

    「大老闆。」

    「大老闆?!」如歌眼睛一亮,扯住大娘的袖子,連聲問,「大老闆究竟是誰啊,為什麼每個人都不肯說?」

    花大娘出神地仰望金榜,半晌才道:「不是不肯說,而是不知道。」

    「啊?這麼神秘?」如歌很失望。

    「或許,」花大娘沉思道,「只有薔薇姑娘曉得是誰吧。」

    如歌知道薔薇姑娘,她是品花樓的總管。但是薔薇姑娘也很少露面,她只遠遠的見過她一次,只瞧見了側面,看不大清楚,卻也覺得風姿挺秀如竹,氣質清高,與眾花不同。

    「薔薇姑娘會不會實際上就是品花樓的老闆呢?」如歌大膽猜測。

    花大娘搖頭道:「不像。」

    「為什麼?」

    「因為……」花大娘忽然驚醒過來,伸手在如歌腦袋上用力彈去,「你個死丫頭,問這麼多做什麼!」

    她恨恨瞪如歌一眼,轉身要走。奇怪了,她怎麼不知不覺跟個小丫頭說起這些。

    如歌急忙又扯住她的袖子:「大娘,別走,我還有話想問您呢!」

    「沒空兒!」

    「大娘最好了……」如歌軟聲央求。

    花大娘深吸一口氣,終究硬不下心腸。

    「說吧。」

    如歌滿臉堆笑:「請問大娘,這絕色名花排行榜的名次,具體是怎麼排出來的?」

    「姿色、服務和人氣。」

    「哦……」如歌恍然大悟,拍手道,「有道理,有道理……不過,不對呀……」她有了新的疑問。

    「哪裡不對?」

    「所謂各花入各眼,我們小姐本月排行第七,但是她的容貌並不比排行第五的紫蜻蜓姑娘遜色啊,甚至我覺得她比排行第三的幽蘭姑娘還漂亮些呢,燕肥環瘦,誰更美貌的標準怕是很難判斷吧;再說到服務,排行第四的鳳凰姑娘動輒對客人破口大罵、語言尖刻難聽,怎麼也不該排到我們小姐上面啊?」

    花大娘笑道:「這你就不懂了,當下最流行野蠻潑辣的調調,鳳凰這樣的小野貓偏偏對上了很多客人的胃口,不服都不行。」

    「啊?這樣?」

    原來每個行業都要緊緊把握住流行的脈搏啊。

    「不過,你說的也不錯,」花大娘讚許地看著她,「姿色和服務的優劣很難公正地評判,所以這張榜主要依據的是人氣。」

    「人氣?」

    「對。而且這個人氣不僅僅指誰的客人多,更重要是看客人身份地位的高低。就像曲悠悠,她能坐上第六的位子,是因為一個月前劉尚書看上了她才竄得這麼快。明白了嗎?」

    如歌眨眨眼,展開笑容。

    原來如此!

    看來要幫助風細細打進三甲,只靠裝扮得出眾些是不夠的,必須要找到有份量的客人才是捷徑!

    下一個問題——

    到哪裡去找有份量的客人呢?

    如歌開始頭痛。

    ******

    正是初一。

    剛入夜。

    品花樓卻暗暗湧動著一股不尋常的氣息。

    風閣。

    如歌細心地為風細細攏上面紗,好奇地問道:「小姐,你覺不覺得最近幾天有點不太對勁?」

    風細細絕美的容貌被煙霧似的白紗遮住,如夢如幻,顯得神秘而誘人。她欣賞著銅鏡中的自己,漫不經心道:「每個月都是如此,凡到初一十五,樓裡的很多姑娘和她們的丫頭都會變得像賊一樣,四處偷聽偷看,想打探出別人的方法。」

    如歌更加好奇:「方法?什麼方法?」

    「自然是吸引男人的方法。」風細細瞟她一眼,見她仍是不太明白的樣子,便耐心解釋道,「你來樓裡時間尚短,怪不得很多事你不曉得。品花樓每逢初一十五,客人是最多最集中的時候,也是姑娘們展示自己容貌、才情最好的時機。只要能把握住這個機會,做到引人注目,身價和名氣會有很大的提升,如果再能趁此良機吸引到一兩位身份崇高的客人,就可以飛上枝頭,傲笑群芳了。」

    如歌恍然大悟:「是這樣啊。我明白了!所以各位姑娘都想知道別人做什麼裝扮,是否比自己更出色,想盡一切辦法,要在今晚壓倒眾花,釣得最炙手可熱的客人!」那麼,她應該就不用再煩心如何找來有份量的客人來抬高風細細的地位了吧。

    太好了!

    她鬆下一口氣。

    可是——

    「怎樣才能吸引到男人呢?」

    她虛心求教。

    風細細苦笑:「這就是最困難的地方。」

    如歌豎起耳朵,認真去聽。

    「男人心,海底針,真的是很難琢磨。」

    歎息聲悠悠傳來……

    咦?這句話一般是用來說女人的呀,男人也是這樣嗎?

    「每個客人喜歡的口味都不一樣,有喜歡嬌羞些的,有喜歡放蕩些的,有喜歡冷漠些的……但是,你每次出場卻只能做一種打扮,就好像賭博押寶一樣,運氣好就壓上了,運氣不好就只能眼巴巴看著好客人被其他姑娘搶走。」

    「那怎麼辦?」

    「也只有賭了。」

    風細細忽然一笑:「不過,要賭也不能毫無準備地去賭,我做了些功課。」

    「……?」

    「今晚最引人注目的一位客人,應該是——」

    如歌睜大眼睛,等她繼續。

    風細細輕撫自己白紗下如煙如霧的美麗面龐,低聲道:

    「——天下無刀城的少主,刀、無、暇。」

    刀無暇?

    只聽名字就讓人覺得一定是個精彩的人物。

    風細細沉吟道:「素聞刀無暇品行高尚,應該不會喜歡眼視媚行的女子,但是一味的高貴矜持,又怕他見得多了不再希奇。所以,我今天這身裝扮,歌兒你看是否合適?」

    如歌打量風細細。

    她一襲軟綢白裳,配清透白紗,髮髻高挽,簡約無華,只斜插一根羊脂白玉釵,風姿綽約,如朝霧中的清麗仙子。

    「小姐,你真是美得讓人驚歎!」如歌讚美道,接著,又不解地問,「可是,為什麼要用白紗把臉遮住呢?」

    風細細譏笑她:「小丫頭,你難道不知道,男人生性很賤,越是朦朦朧朧令他看不清你的容貌,他就越想看。我想,這刀無暇應該也不例外。」

    是嗎?男人生性很賤?!

    如歌震撼中,說不出話。

    然而,這會子她忽然也覺得風細細的面容在白紗籠罩下,像霧中芍葯,若隱若現,又是美麗,又是逗人想一探究竟,真真勾人心魄!

    風細細見如歌癡癡地望著自己,心中不禁得意,拍拍她的腦袋,道:

    「時間不早,咱們該出場了。」

    「是。」如歌應道,突然,她又有個疑問,脫口而出:

    「小姐,為什麼每到初一十五客人就會特別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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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品花樓大堂正中有一方青竹搭成的閣台。

    青竹為欄,幔簾輕垂,古雅香爐,裊裊沁靜之香,竟似能壓倒滿樓的酒菜之氣,讓人的心因之明亮起來。

    一張青竹琴案。

    一張古琴。

    白衣男子長身而坐,靜然撫琴。

    琴聲淙淙。

    如高山中穿流而出的小溪,清澈見底,水波清亮,溪底的鵝卵石在閃閃發光,彷彿每一個石子都有它小小的歡樂、小小的憂傷……

    品花樓所有的客人皆寂靜無語。

    客人們的目光皆集中在那白衣男子身上,如癡如醉,身陷在他的琴聲中不能自己,好像墜入了一個清爽的幻境中。

    如歌這才明白。

    她先前一直奇怪,為什麼大堂中搭著一個竹台,白白佔了很多空間,卻沒有任何用處。原來,這竹台是為這白衣男子特意留著的,不容他人使用。又原來,白衣男子只有初一十五才來這裡獻藝,所以每月的這兩天品花樓的人氣最旺。

    他——

    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琴聖?

    只可惜,以如歌所在的位置只能看到白衣男子的背影,無法看到他的容貌。但就算是背影,也顯得滌然出塵、雅潔如仙。

    風細細告訴她,他的名字叫有琴泓。

    而勸說有琴泓,正是如歌必須要面臨的一項任務。這個任務,自然是風細細交給她的。只許成功,不許失敗。這也是風細細對她的要求。

    可是,看著白衣男子的背影,如歌心中忽然打起了鼓。

    客人們聚精會神地聆聽有琴泓的琴曲。

    品花樓的姑娘們卻在暗自打量堂內的客人們。

    大堂內共有三十六張桌子。

    其中九張極品紫檀木紅漆大圓桌,二十七張上好雕花方桌。每張紫檀木圓桌由一個小廝加一個丫頭伺候;每張雕花方桌只由一個小廝伺候。訂下一張紫檀木圓桌的銀子,比訂一張雕花方桌的銀子要多上十倍。而且如果只有錢而地位聲勢不足,比如說你只是一個有錢的土財主,任你出再多的銀子,品花樓寧可紫檀木桌子空著,也不會讓你坐上它。

    夠資格坐上紫檀木桌的客人,財富和身份無可置疑。

    所以品花樓姑娘們的眼睛絕大部分集中在九張紫檀木桌的客人身上。

    尤其是最接近青竹閣台的一張。

    那張桌有三個人。

    在進場前,風細細大致告訴過如歌他們的名字和特徵。

    最讓人矚目的是一個年輕男子,他錦衣玉帶,金冠束髮,面如冠玉,相貌英挺,氣質軒昂。應該就是本場的熱點——

    刀無暇。

    還不錯,如歌點頭。

    天下無刀城是江湖中僅次於烈火山莊的一大門派,隱然有坐二望一的聲勢。刀無暇是天下無刀的少主,未來的城主,武功堪稱少俠一輩的翹楚,再加上相貌不凡,清譽不俗,成為眾花今晚競逐的重心亦在情理之中。

    刀無暇右手邊是一個年紀更輕些的男子,他體態微胖,面容白皙,眼神卻有些陰暗。他應該是刀無暇的胞弟刀無痕。奇怪,兄弟兩個相貌上怎麼會相差如此多。

    如歌看向刀無暇左手——

    哈,那是個女子。

    原則上品花樓是不歡迎女性客人的,然而,如果這個女子身份很「崇高」,或者帶她進來的人身份很「崇高」,還是可以通融的。(什麼?有人問「崇高」的標準?自己去想好了。)

    她的名字好像是——刀冽香,天下無刀城主唯一的女兒。

    刀冽香長得不是十分柔媚,五官線條較硬朗,眉宇間一股英氣。她沒有在仔細聽有琴泓的彈奏,只是端起酒杯,安靜地獨酌。

    好,觀察完畢。

    如歌收回目光,看一看身前坐姿優雅的風細細,暗自希望她今晚能一切順利,得償心願。

    不對!

    如歌忽然間覺得自己錯過了什麼,猛抬頭,向大堂的一角看去!

    普通的雕花方桌。

    上面只擺著三道普通的小菜,沒有酒,菜沒有動過。

    桌旁兩個人。

    一個年約二十七八歲的男子,黑衣,淡眉,眼睛細而狹長,神態恭謹地站在另一個男子身後。

    那是個玉一般的男子。

    一身青色布衣,二十二三歲,容貌清俊,雙目溫潤如瑩玉,眉宇間似有淡淡的光華,初看並不打眼,然而細品下去,卻如著迷一樣,讓人捨不得挪開視線。

    青衣男子卻是坐在一輛木輪椅上,雙腿似有殘疾。他的雙手放在腿上,乾淨整潔,左手上有一枚羊脂白玉扳指,雕著花紋,因為離的遠,看不大清楚。

    如歌望過去的時候,青衣男子也正在看她。

    兩人的目光穿越過賓客滿座的大堂。

    碰撞!

    青衣男子微笑。

    笑容如蘊有日月靈氣的美玉,淡雅而潤澤,一直撞進如歌的胸口!

    如歌象受驚的小鹿,急急低下腦袋,不敢再看他,但心中已是慌亂成一團,一時間忘卻了自己身在何處。

    青竹琴台。

    有琴泓寬袖輕揚,一曲終了。

    餘音繚繞片刻後,滿堂賓客才好似從幻境中緩緩清醒,喝彩聲、讚歎聲象浪潮一樣蕩起,氣氛達到了高潮。

    如歌卻還沒有從見到青衣男子的震撼中緩過氣。

    有琴泓退場。

    如歌仍在發怔。

    風細細有些著急,偷偷回過手,拽拽她的衣角。

    如歌眨眨眼睛,哎呀,差點忘了自己還身負重任。她連忙向風細細比個放心的手勢,轉身離開了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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