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狄春回來,看他自包袱中取出一張黑沉沉的面具,交給狄仁傑,李元芳與阿玉只覺心頭震動,這張傳說中神奇的面具終於就在眼前了。狄春風塵僕僕,卻仍立在一旁,不肯下去漱洗,靜靜等著狄仁傑揭曉其中之秘。
狄仁傑拿著面具,翻來覆去仔細看了一回,見面具通體黑色,轉側間卻隱有異彩流動,微微一笑,道:「據段九所言,此物是隕石鑄成,看來確與銅鐵之類不同。」一面吩咐道:「玉兒,你點上燈過來。」
此時未至掌燈時刻,但屋內屋外已有幾分暮色,阿玉聞言忙點了燈,又雙手捧了,送到狄仁傑身前,狄仁傑將面具湊近燈去,眾人不覺圍上前去細看,只見燈影裡,面具上映出的是各人自己的面容,那面具若當鏡子來使,除多了幾個孔洞又稍稍拱起、使得鏡中影像略有變形外,倒與普通銅鏡一般無二。
只聽狄仁傑道:「你們再立到我身後看看,可有什麼不同。」
李元芳與狄春依言看去,果然燈光那一側,顯出數十個人影來,影像淺淺薄薄,又呈半透之狀懸浮在空中,皆披髮裸身,狀似厲鬼,像被猛然間從面具中釋放出來,擁擠在屋內小小的空間裡,阿玉離得最近,抬頭一看,嚇了一跳,大著膽子伸手去碰,卻見手指自那些人像間穿過,根本無可觸摸。
阿玉張大了嘴,又不敢出聲,怕驚了這些鬼魂,只拿眼看向狄仁傑。
狄仁傑卻拿著面具,慢慢後退數步,隨著燈光與面具位置的變化,空中的人影彷彿活了幾來,光影變幻間,手舞足動,李元芳與阿玉狄春雖知這些影像是虛非實,不會真拿人怎樣,但仍覺匪夷所思,驚駭莫名,難道這『日魄鏡』真能通鬼神,請來陰兵神將降魔伏妖?那此時此刻自己眾人又身處何境呢?
眼見面具離燈越遠,影像便越淡,慢慢貼到牆壁上去,狄仁傑忽將面具往下一扣,使燈光照射不到,牆上鬼影一晃,也都消失不見了。
阿玉還自盯著壁上,狄仁傑呵呵一笑道:「莫要被這影像迷惑,其實奧妙都在面具的背面。」說罷,將面具翻過來,李元芳等看時,見背後不似正面般光滑,上面鑄了一些陽紋,仔細一看,正是一個個人物形象,微微凸起,排列分佈在鏡背,因面具向外拱起,這裡面的紋樣隱在暗處,便不易為人察覺。
李元芳自狄仁傑手中取過面具,貼近面上往外看去,只覺陰氣森森,觸膚極涼,比銅鐵更輕,但卻決不通透,只能從那兩個眼孔部位看到室內諸物,不覺奇道:「面具並不透光,怎會將背面的東西照出影來?」
狄仁傑道:「這種鏡子,應該叫做『透光寶鑒』,如你所見,並不是真的能使光芒穿透,而是工匠在鑄鏡、磨鏡之時,經由特殊的工藝製成,西漢之時就曾見載於古書,與我朝相近的也有,《古鏡錄》中便記載了隋大業年間,曾有人得一古鏡『承日照之,則背紋盡入影內,纖毫無失。』世人以為神異,呼之為『仙鏡』,輕易不能見到。你我今日也算是開了眼界,只是這一枚『日魄鏡』也確是制得十分精巧,紋影照出來,竟似活的一般,又人物形象,皆是上古先民模樣,故被誤以為鬼怪顯形。」
狄春奇道:「既是早有這種銅鏡,怎會不見傳於世上?」
「這恐怕也與它能鎮妖辟邪的傳說有關,自古相傳,鑄鏡之術,得之於黃帝,漢時道家術士便以此宣揚這種寶鏡是『仙傳煉成』,更為它添了神秘色彩,使人產生敬畏之心;而這種鑄鏡的工藝又必定十分複雜,難以掌握,故久而久之,竟已失傳,至使數百年來,不復得見。」
阿玉吐了吐舌頭道:「幸好是失傳了,要是這種鏡子弄得人人家裡都有一枚,早起照鏡時,可都要先醒醒神,不然要嚇一大跳呢!」
狄仁傑笑道:「也不至於此,那些古書上記載的銅鏡,背後多是些吉祥圖案、文字,而這枚『日魄鏡』從鑄紋看來,分明製成的年代更早,上古之時,人們鑄此寶鏡究竟是用於祭祀、還是驅魔一類儀式,因無文字傳世,現已無從得知,後被用於臨陣作戰,倒也算得上匠心獨具。」
李元芳不由歎道:「原來如此,所謂陰兵顯現,不過是虛幻之事,高長恭用兵之道,正暗合了『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心戰為上,兵戰為下』的兵家至理。」
狄仁傑頜首微笑:「不錯,就團兒一案來說,安金藏倒是深得先人所傳,而團兒等宮婢,若不是作了害人之事,也不會深信臨死之前所見的是『鬼』,可見是『一念成魔,一念成佛』,俱由心生啊。」
因見天色漸暗,料宮中開過晚膳後,就要赴御樓觀燈,狄仁傑便將那面具一裹,交與阿玉,目露鄭重之色,卻也不多說,阿玉點點頭,道:「大人放心。」
李元芳立起身來,看似隨意道:「我送你到宮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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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傑立在院前,仰頭見月如銀盤,懸於空中,又聽坊外人聲喧囂,想必此刻城中已十分熱鬧,轉身道:「狄春,看來你還得晚些歇息,咱們今夜就當一回說書的,挑那人多處,把宮城鬧鬼、面具陰兵的緣故好好解說解說。」
狄春笑道:「那敢情好,坊間百姓最愛聽這些個了,老爺若說起書來,管叫他明日滿城裡都傳個遍呢!」
「好你個狄春,也敢取笑起老爺來了。」狄仁傑呵呵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