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李楷固本是個極喜熱鬧的,與狄仁傑和李元芳又是傾心相交,今日好容易見了面,卻只得說了一會子話,轉眼諾大個將軍府除了下人,又只有自己一個,不免有些落落不樂,便吩咐熱了酒菜來,只想喝上幾杯痛快痛快。
正要坐下來,忽覺腳背上發熱,一股騷臭味衝鼻而來,低頭看去,見是一隻渾身雪白的小狗正翹起一條腿,將尿照準了自己的靴子射去,李楷固不由大怒,抬腳踢去,口中叫罵道:「臭狗仔子!敢尿我!」眼見一腳就要踢中,那小狗卻十分靈活,早竄到一旁,讓他踢了個空,還歪著小小腦袋,神氣活現地看過來。
李楷固氣極,正待飛腳追踢,門外一高個子施施然走進來,老實不客氣地坐到主位上,一面說:「白雪,你尿就尿了,可別弄髒了衣裳。」
小狗似能聽懂人言,看看李楷固那濕了一大塊的袍角,又翹起自己的後腿嗅嗅,用力甩了幾下,像是確認長毛上沒有沾了尿滴,方仰頭朝來人輕吠一聲,躍到那人膝上坐了下來。
李楷固哭笑不得,一把奪過那人手中的筷子,喝道:「斛律沖,你就不管管這畜生!」
高個子伸手胡亂捋了捋頭髮,無奈道:「它認準你了,我有什麼法子?況且它要不樂意,還不撒呢。」小狗聞言也點點頭,表示肯定,想來不是第一次往那裡尿了。
李楷固只得坐了下來,其實他出身契丹,早年常與牛羊馬兒一起,一點狗尿自算不得什麼,方才雖有幾分氣惱,但見了老友,心中一喜,早把這檔子事拋在了腦後,也不叫人加杯筷,先搶過酒壺來喝了幾口,問道:「好小子,你從哪裡冒出來?」
斛律沖笑道:「爬牆進來的。」
「噗」一聲響,李楷固一口酒噴出來:「爬牆?從前你好歹也是做這殺人越貨的買賣,怎麼倒像個小賊模樣?老實說,這些日子你都幹啥去了?」
「自然是干我的老本行。」斛律沖夾了一大塊肉送入嘴中,另拿了一塊放到桌沿,看小狗吃著,輕描淡寫地道:「楷固兄,能不能幫我搞份推事院大牢的地圖?」
李楷固吃了一驚:「你小子瘋了不是,大牢裡什麼東西好盜的?況那地方你又不是不知,『例竟門』中只有命進去,可沒命出來。」
斛律沖兩手一攤,道:「這麼說,你這個大將軍也沒辦法?」
李楷固苦笑道:「什麼大將軍,那來俊臣是天後面前炙手可熱的人物,多少宰相都栽在了他手裡,我不過一個異族降將,頂個屁用啊!」猛喝了幾口酒,勸道:「兄弟,當年我把你從死囚牢裡弄出來,你又幫我打了不少勝仗,咱們也算得上是生死之交了,我知道你不喜歡在軍中受束縛,但你也不能老幹這盜賊營生罷?這次還想進推事院去瞧瞧,這等倒霉事情,別說是做,就是想也別去想。」
斛律沖懶散一笑,也不答話。
李楷固知他脾氣,若是決定了某事,當真是八頭牛也拉不轉來,只得歎道:「好,你既是橫了心,也不用瞞我,到底去那鬼地方做什麼,總可以說罷?」
斛律沖知他擔心,心下感激,坦然道:「告訴你也無妨,我是去尋樣東西。祖上傳下話來,那東西關係到洛陽之南的一處寶藏,我本無意什麼寶藏,這些年來也是三天打漁兩天曬網地去找,」說到這裡,自嘲似地一笑:「當年齊後主把斛律家15歲上的男子盡數殺光,留下的幾句話也是不全,我只當窮我一生,也是找不到的了,便懶得去理。
誰知前幾日忽然就有了那件東西的消息,倒激得我起了興致,等我尋去時,卻又沒了蹤影。這兩日,我查到此事涉及一樁極複雜的案子,想得我頭都疼了,也搞不清楚,只是猜測推事院的大牢裡可能會有線索。」
李楷固聽了半天,氣道:「猜的?可能?就為這去冒個險?!」
斛律沖也不看他,只顧自己一通吃喝,待吃飽了,方故作正經道:「祖宗遺訓,我有什麼辦法?再說人都有個好奇之心,現下我倒急於找著寶藏看看呢。」
李楷固心念一轉,忽道:「這個忙我真幫不了你,但要說分析推斷,如今再沒有比這個人更有本事的了——好歹弄清了再去,省得白費力氣!」
「哦?你是說狄仁傑麼?」斛律沖笑道。
李楷固見他一點就透,喜道:「就是狄公,恰好他現在洛陽城中。我帶你去見他,定能求他相助。」
誰想斛律沖站起身來,將小狗一抱,並不領情,只懶懶道:「狄公大名,天下誰人不知!不過這所謂尋寶之事,人家未必會有興趣,何況我向來一人慣了,還是算了罷。」說著,顧自出門而去。
房中李楷固望著一桌亂七八糟的剩菜,不禁為之氣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