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芳與阿玉迎上前去,見狄春、楊矩等人都隨了狄仁傑進入山洞,琳月呆呆立在楊矩身旁,面上仍是那副迷茫之色。一時有將士來報:只在礦場工棚搜到十餘人,帶上看時,李元芳見正是那日所見開鑿地道的一群盲人,此時都縮跪在地上,有的抬起頭,茫然四顧,顯是不知發生了何事。狄仁傑向為首一人道:「你們是受何人指使,在此鑿取地道?」那人面帶驚慌,回道自己等人本擅土木工程,數月前被人抓來剜去雙目,只知在山中鑿打地道,每日有人指引何處挖土、何處架樑,其餘一概不知。洞中昏暗的火把光下,他臉上本是眼睛的兩個窟窿,看來分外可怖,阿玉早別過頭去,狄仁傑也皺起眉頭,直向楊矩看去,沉聲道:「越王等行此陰狠之事,必不能得天之佑。」楊矩道:「正是。」
狄仁傑咐吩將一眾盲人帶下先行看管,稍後再行發落,為首之人一聽,只道要關入大牢,便大喊起來:「主人救我!」其餘盲人也紛紛哀求:小人家中皆有老小,當日應諾此間地道鋪好,就要放回家中團聚云云,一時紛亂嘈雜,早有將士上來把人帶去不提。
當下李元芳把跟隨王謙至此發生的事略說了一遍,又取那菱花銅盒來看,狄仁傑拈起一顆藥丸仔細聞了聞,道:「按你方纔所說,王謙等人應無時間偷換藥丸,這些確是驅蛇之藥不假。」
李元芳道:「那為何黑http://www.99cs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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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狄仁傑道:「我看似有兩個可能,一是因藥物經人血稀釋後,藥性已弱;二是黑衣人由石樑上通過,初時藥氣相對較濃,一但多數人通過後,餘下三人塗在身上的鮮血又經較長時間的河水沖刷,且人血此時已在河水中流散開來,血腥之氣反而激起了群蛇,王謙能得以通過,也實為僥倖。」
阿玉伸手接過狄仁傑手中藥丸,長呼一口氣道:「好在沒有白費力氣呢!」
狄仁傑呵呵一笑,道:「你這鬼丫頭。」
阿玉忽想了想,又指著那被放了血的黑衣人屍體,卻扭頭不敢看,問道:「大人,他吃了藥丸後,手上皮膚似有一層藍光泛出,這是為何?」
狄仁傑搖了搖頭,此時楊矩也拉了琳月走上前來,聽阿玉如此說,面露喜色道:「果如姑娘所說,那藥丸確是當年袁天罡所制,專為驅防這蛇渡之中的群蛇,在下曾聽祖父言及此藥徵狀,只是藥效極短,待藍色隱去,藥便失效了。」
「原來如此。」李元芳點頭道。
只聽琳月一聲尖叫,指著地上滿身是血、肢體不全的屍體,滿目驚恐,用力掙開楊矩,雙手抱頭,瑟瑟發抖,口中喃喃哭叫:「不要怪我,不要怪我」,忽又睜大了眼,像是四處找尋什麼,一眼瞥見阿玉手中藥丸,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直奔過去,一把搶來,吞入了口中,才似突然鬆了口氣,吃吃笑出聲來,望著空中道:「嘻嘻,我把它吃啦,沒法還你了,你找別人去要吧。」說罷竟一指狄仁傑、李元芳等人,像空中真有一人似的。
阿玉吃了一驚,呆在當地,半晌才見手中之藥已被琳月吞了,又急又怒,伸手便要上前抓她,但見琳月此時縮到楊矩身旁,兀自抖個不停,又是驚恐又是可憐,也不知躲避,全無初見時的霸道,阿玉心下一軟,只得作罷。楊矩忙遠遠拉開琳月,低聲安撫,看她漸漸平靜下來,才歎了口氣,自責道:「當日為了得到藥丸和密鑰,才讓琳月去向那乳母之子套取,琳月想是一直對他之死心存愧懼,唉,我實是不該讓她捲入此事的。」阿玉冷哼一聲,也不說話,再看楊矩時,面上已是不屑之色。
李元芳道:「大人,王謙等人已過了蛇渡,我們須得趕緊過去。」
「不錯。」狄仁傑點頭道。
可查看銅盒中的藥丸,通共只剩四顆,阿玉暗想:楊矩自言對藏寶洞中情形略有瞭解,而琳月既已服過藥了,又對如何使用密鑰或有所知,理當也去;狄仁傑、李元芳是必去的,還有一個狄春也是必要跟著的,算來算去,是沒有自己的份了,阿玉心中如此想,面上便著急起來,不由得向李元芳看去。
李元芳輕輕一笑,自取了一顆藥丸服下,歎氣道:「你既是不怕,我背你進去就是。」
當下眾人服過藥,狄仁傑又吩咐其餘眾將九九藏書士守在洞外,待藥性顯現,便舉了火把進入洞壁裂縫,自石樑上涉水過去,狄仁傑、狄春當先,楊矩拉了琳月在中,李元芳則背著阿玉走在最末,阿玉拿了螢光珠,低頭伏在李元芳背上,心中一時歡喜,一時又想前面不知還有什麼危險,一顆心怦怦亂跳。
狄春只覺腳下流水冰涼徹骨,石樑沒在水中,又十分滑膩,眾人腳步蕩起的水波撫在腿足之間,令人想到濕軟的蛇身從腳邊纏繞而過,直叫人心中發毛,好容易與狄仁傑走過石樑,站在對岸岩石上,回頭見楊矩與琳月也已小心過來,方舒了一口氣,卻見水花翻起,一條漆黑如常人腿粗的大蛇破河面而出,直向站在梁中的李元芳背後捲去,一句「小心」還未喊出,阿玉已本能向石樑一旁閃去,一鬆手,纖腰一折,如蕩在李元芳身後一般,眼見就要落到水中。
李元芳耳聽風聲襲來,想也不想,瞬時彎腰避過,騰手一掌掃向再次捲來的黑蛇,硬是將黑蛇飛速射來的身形逼得歪向一旁,索性橫空一翻躍入河中,變背為抱,未待阿玉落入水中,已一手牢牢抱起,連她懷中滑出的短笛也順手抄起,仍輕輕一躍,站上石樑,那黑蛇被李元芳打入水中,激得蛇性大發,狂扭拍動河水,竟見又有數條黑蛇破水而出,李元芳一手環圈了阿玉,以笛當劍,擊中蛇身時只覺蛇磷堅硬非常,而蛇身靈動扭曲,可從何一角度襲來,一時竟難以脫身往對岸奔去。
這邊岸上狄仁傑等眼看石樑之上,四面皆空,而兩邊河中冒出的黑蛇越來越多,竟都由水中立起一人多高,黑慘慘的,直把李元芳與阿玉團團圍了起來,心中著急,卻無力上前相助。忽見螢光波動,李元芳與阿玉身周似繞了一層氣流,把群蛇隔絕在外,而群蛇之間也似極有默契,齊齊立在水中,彷彿都低頭注視著圈中兩人,忽而不動,忽而猛射下來,輪番攻擊,雖都被李元芳催動的氣流擋回,李元芳與阿玉卻也無法突圍而出,雙方僵持不下。
狄仁傑心念轉動,大叫道:「阿玉,笛子。」
阿玉倚在李元芳身旁,無法幫忙,正空自著急,聞言一怔,繼而大悟,自李元芳手中取過短笛,放在口邊悠悠吹起來。初時斷斷續續,曲不成調,漸而婉轉流暢,如夜鶯鳴唱,飛揚靈動,在山縫岩石間激盪迴響,直聽得岸上諸人怔怔忘了身處何地,狄仁傑暗暗點頭微笑,狄春早張大了嘴合不攏,連琳月看向楊矩的目光,也似多了幾分溫柔。更令人驚奇的是,河中群蛇竟隨著樂聲,輕輕扭動身軀,笛聲飛揚,群蛇高高立起,笛聲低鳴,群蛇亦柔柔伏下,跟著節奏,竟似專為合此樂曲而翩翩起舞!阿玉也似渾然忘了身處險境,目光流轉裡,只見李元芳低頭看向自己,目中滿是驚喜讚賞。
光影舞動中,二人自石樑上飄然而過,楊矩只覺他二人衣袂飄揚,清越脫俗,不由生出幾分自慚形穢來。
狄春早迎上前去,對阿玉的笛聲讚不絕口,阿玉紅了臉不答,轉而見狄仁傑站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忙低了頭,忽見李元芳小腿上衣褲撕裂,鮮血淋漓,才想起方才因救自己,他反躍入水中,被河中那不知名的植物刮傷,急著俯身去看,李元芳卻淡淡一笑,只道不妨。狄仁傑上前仔細看過,道:「應該無毒。」眾人方鬆了一口氣,楊矩取出懷中金創藥,狄春與李元芳自去包紮。
狄仁傑走過一旁道:「阿玉,你且過來我看看,可有傷到?」阿玉走過來,狄仁傑扶了脈,輕輕笑道:「我聽說西域波斯國,有種奇術,名喚『催眠』,能迷惑人之意志,可是如此?」
阿玉目光閃動,輕咬嘴唇道:「果然瞞不過大人,玉兒自幼曾隨一名波斯奇人學習此術,今日若不是大人提醒,玉兒也不曾想到以此退蛇。」
「嗯,」狄仁傑點點頭,輕聲道:「你初來府中的晚上,已在我身上試過此術了罷,還有那礦場的伙頭,只道自己真是受了觀音菩薩的托夢呢。」
阿玉大窘:「大人,玉兒從無惡意的!」
狄仁傑呵呵笑道:「我信你。」
阿玉展顏一笑,方要去看李元芳,又回身向狄仁傑施了一禮,正色道:「多謝大人,此間事了後,玉兒自當向大人詳加解釋。」低頭想了一回,又道:「段九雖非我父,卻待我甚好,我對他也是敬愛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