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紀元374年,天使普洛提亞觸犯了天條。
「普洛提亞,你知道這裡是被魔咒困頓的所在嗎?」
「我知道。」
「你知道沒有人允許解除魔咒,因為這是他們的宿命。」
「這不是他們的世界,這不是他們的宿命……」
「同情、愛、關懷……這都是被禁止的感情,普洛提亞,你將淪為與他們同等的命運。」
天空如墨潑下,瞬時沒有一絲亮光。
遠處潮水像一條細線緩緩推進,很快地面的一切都被淹沒。
幻影島的夜,被大海淹沒著。
「東西呢?」
暗夜中,一絲陰沉的聲音響起。
海浪拍打著礁石,一道黑色的生物從海中掙扎上來,慢慢地匍匐上岸。那是一個佝僂的人形,移動時,身上不斷滴下黑色渾濁的黏液。
緩緩地,它伸出一隻手,將一個瓶狀物體放到了礁石上。
背後曾被陽光刺裂了一道傷口,黏液不斷地從傷痛處湧出,那是它的血,當血液流盡時,也許它就會化作一陣泡沫融化在這漆黑的海水中。
「回去吧,你會得到你要的東西。」
黑色生物發出了一種奇怪而沙啞的聲音,然後隨著浪濤慢慢退回到海中。
隨著瓶子上的淤泥漸漸流淌到地上,瓶子開始發出淡淡的光澤,初始是微弱有如螢火的光芒,然後慢慢變亮,最終礁石周圍的海域都被照亮。
「很高的純度。」
被光芒撕裂的黑幕中現出聲音主人的身形,那是一個年輕削瘦的男子。
男子慢慢走到瓶子跟前,套著龍鱗手套的手小心翼翼的將瓶子舉起仔細省視,金色的光澤將他的臉照得異常清晰,那是一張輪廓分明的臉,有著一副英挺的五官,然而異常慘白象是從未被陽光照耀過的膚色,讓他整個人蒙上了一層陰沉晦暗的氣氛。
「我的主人,今夜您一定會高興的。」年輕男人喃喃地說著,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此刻東北方向的天空冒出了幾顆閃亮的星辰,在這漆黑的夜晚顯得有些突兀。
「時間不多了。」年輕男人帶著瓶子走到礁石的制高點,默默念著召喚魔法。
寂靜的夜,只有海浪拍擊的浪濤聲,突然遠處傳來一聲長嘯,一個龐大的黑色身影從天空極速飛來。
那是一條黑色的龍,盤旋在年輕男子的上空,鼻子不斷喘著粗氣,伴隨著鼻息噴湧而出的還有點點火星。
「萬能的龍神,請接受我這個卑微僕人的小小心意。」年輕男人恭敬的將手中發光的瓶子舉起,然而聲音裡卻透著一絲嘲弄。
心靈傳送咒語在年輕男子的默默念誦中發揮了作用,金色的光澤從瓶子出口凝聚成一股細線慢慢往上伸揚,最終被吸入龍的鼻孔中。
大約持續了5分鐘的時間,瓶子裡的光芒漸漸變淡直至消失。
年輕男人靜靜等待著,他知道今天的奉獻不會空手而歸,生命之光是維持生命力的聖物,今天這樣高純度的物質至少可以給它300年的體能,龍神會賞賜他的。
果然,龍在天空盤旋了一圈之後並沒有飛走,而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萬能的龍神,請賜予我治癒魔法。」年輕男人對著天空喊道,這是一個過分的要求,治癒魔法在這片地域是被禁止的法術,然而他想試一試。
狂怒的火舌瞬間從龍的嘴裡噴射到男子的周圍,甚至燒焦了他身上的長袍。然而他依然屹立不動,他明白一旦逃跑今天所做的一切都變成白費,龍不喜歡膽小的生物。
「你的要求被允許。」一種粗啞的聲音傳入了他的腦海,那是龍的允諾。
一道魔法卷軸從天空飄落而至,在年輕男子的面前停留了短短數秒之後,便燃起一團火焰化為金色的龍鱗掉落地面。
龍長嘯一聲,飛翔而去。
年輕男人俯身撿起龍鱗裝入一鯊魚皮袋子裡,魔法卷軸上的咒語他已經銘記在心,然而要掌握這個魔法還需要練習很久,但是他有耐心,因為時間是這裡是最不缺的東西。
海平線上,已經透出隱隱紅色。
再次看了一眼夜空,他慢慢走向海域,黑色的身影漸漸和海水融為一體。
當天完全透亮的時候,海水從這片大陸上消失的乾乾淨淨。
黃昏,是這個世界最絢爛的時刻。
整個天空純淨如一顆藍寶石般毫無瑕疵,透過高聳入天的水晶山折射而來的陽光漸漸收斂起了鋒芒,不再刺眼。
暮色沉沉地在很遠地天際蔓延著,深紫色的雲層與天空另一半的燦爛亮色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天色異常詭異。
她靜靜地站在高塔的頂端,俯瞰著大地的一切,雖然無數的歲月流逝,可是每當她站立在這裡展望,依然會被所見到的景物深深撼動。
滿山遍野的鳶尾,那透明帶著紫紅色花瓣的植物,總是在晚霞的映襯下幻化出五彩的光芒,整個山谷就像是包圍在一片彩虹中。
披著一身銀色的麒麟獸們從海邊他們的棲息地水晶山慢慢成群結隊地走了出來,閒適地徜徉在花叢中,被他們前蹄輕輕觸摸過的小石子頃刻間會變的清澈透明,在麒麟獸們身後漸漸形成了一條水晶石鋪設的路。
金色的瀑布山環繞著南面大片的草原,奔騰直瀉的水柱,迸發出濛濛的霧氣,從幾十米的高空墜落成金色的湖泊,水底據說有著人類一生夢寐追求的財富。
煙波浩淼,湖中央的水仙子再度哼唱起輕柔的歌謠,透過重重霧靄,有如輕紗般飄蕩在空氣中。那似乎是一種哀傷的調子。麒麟獸們不再嬉戲,面向水晶山側躺了下來,眼神有著濃濃的絕望。
風狂熱地從耳邊呼嘯而過,彷彿要把她從這高高的城堡頂尖吹向大地。
輕輕地歎了口氣,她慢慢地張開雙臂,讓風穿過她的長髮,她的白袍,她的靈魂。從遠處望去,這迎風欲飛的白色雙袖彷若天使的雙翼,然而她知道,天使不存在於這個空間,無論是風或者其他,都無法解脫她禁錮的命運。
一道巨大的黑影在天際掠過,伴隨著響徹天際的一陣尖嘯。
天際暮紫色的濃雲似乎滾動的更快了。
「它等得不耐煩了」,她輕輕摀住胸口,每次這種怒嘯就像一根針狠狠扎進了心裡,彷彿是一種懲罰,懲罰她不該有的悲天憫人。
紫色的濃雲有如幽靈般滾滾從遠處捲來,天幕霎時低垂。
城堡開始劇烈顫動,天地間充斥著巨響,那是一種天崩地裂般的聲音。
無數碎石飛揚,城堡有如一顆大樹般被一股神秘力量拔地而起,慢慢升向天空。
她依然站立在城堡之上,保持雙手張開的姿勢,仰頭朝天,雙目緊閉,沒有人會發現她眼角滑落的眼淚,眼前天崩地裂的一切對她似乎毫無意義。
巨大的黑影再次撲面而來,這次黑影並沒有越過頭頂飛向遠方,而是盤旋到了她的身後。
一條龍。通體閃耀著亮眼的金色,唯有眼睛亮著的幽幽綠光。
光芒從她胸口燃起,先是淡淡的,然後越來越亮,伴隨著隱隱的金屬聲,漸漸的她整個人都被籠罩在這片光芒中。
她飄了起來,就像一片溫柔的羽毛在這片光芒中慢慢輕揚上升,金色的龍再度騰飛起來,不斷圍繞著這片光芒盤旋,直到她升上塔尖,立於這片天地間的最高處。
遠處的紫雲已經席捲了整個天空,而她身上的光芒也越來越強,金色的龍圍著光芒不斷地長嘯,終於光芒仿若一支長劍直插雲霄。
遙遠的地方忽然傳來狂風席捲的怒號。
一切逆轉就此開始……
她倏然醒來,呆呆地瞪著天花板頂,有一瞬間的恍惚。
剛才耳邊似乎呢喃著似曾相識的聲音,然而——
她懊惱地拍拍額頭,什麼都想不起。
陽光透過塔頂的天窗投射進來,形成一道圓形的光柱照耀在她的臉龐上。
曾經她以為那是通往天國的通道,總以為等哪一天自己的雙翼可以舞動的時候,就可以離開這裡了。
這應該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吧,有多久了?兩百年,三百年,或者更久,她記不清了,童年的時候有過許多荒誕夢想,現在卻什麼都不願去想了。
緊貼著水晶石床榻的背脊感覺到一陣寒意,她慢慢坐起身,讓自己的身體在陽光的照耀下慢慢溫暖。
光柱中塵埃起起浮浮,她伸出手掌,看著手指在光影之間舞動,在身上的一襲白袍上投射出變幻不定的陰影。
這是她的遊戲,唯一的遊戲。
一陣輕柔的和風從天窗吹拂而來,她抬起頭,絲般光滑的髮絲傾洩在肩上,像一道平滑的瀑布。
風中有鳶尾的芳香,她閉著眼靜靜的呼吸,她喜歡這樣的味道,溫暖柔和,是春天的氣息。
背上似乎有些異樣的感覺,她回頭,白袍的兩側似乎微微動了一下。
翅膀終於有動靜了,有很久了,它靜靜地呆在身體裡,久到她幾乎都快遺忘自己有一對不會舞動的雙翼,今天是不是它也感受到了春天的氣息了?
彷彿回應她的疑問,一雙潔白的翅膀從她的手臂兩側慢慢張開,豐沛的羽翼在陽光中閃動著聖潔的光芒。2米長的翅膀輕輕的拍動,溫暖的風在室內盤旋。
「呀!」她輕輕地叫了一聲,臉上隨即現出欣喜的神色。
再試一下,翅膀繼續拍動!
她興奮的站起身來,隔了許多年,她早就接受了翅膀不能飛翔的事實,有時候她甚至會以為這對翅膀終究會慢慢消失,就像曾經在她面前消失的許多東西一樣。
但是今天翅膀竟然舞動了,她興奮地在室內走來走去,一邊急切的拍動著翅膀,訓練自己飛翔。
「飛起來呀!快點飛起來呀!」
在意念力的作用下,身體歪歪斜斜的騰空半米,但是沒多久又馬上掉落在地上,如此往復了幾次,終於慢慢找到了些規律。
「如果可以飛到那天窗上去該有多好啊!我多想看看春天早晨的鳶尾和那透明的水晶山呀。」
這樣想著,身體竟然真的就像羽毛一樣輕輕地飄起來了,一米,兩米……然後她的雙手碰到的天窗的窗框,陽光靜靜的照在她的手上。
這才是真正的幻影島啊!
她站在高塔的頂端,為自己看到的一切屏住了呼吸。
淚在眼眶裡轉動,手緊緊揪住胸口的白袍,不敢置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滿山遍野的鳶尾,紫色、白色、紅色、象山谷中的彩虹幻化著誘人的光彩。當風吹過,這些美麗的花朵就會發出象歌聲般動聽的旋律,在耳邊清唱。
高聳入天的水晶山,伴著一望無垠的湛藍大海,折射出讓人炫目的光芒。
那是藍天呀,毫無雜質的純淨,就像一塊藍色的寶石,閃動著讓人寧靜的氣息。
她終於成功了!她終於飛出來了!
呀呵!
她快樂地呼喊,光裸的腳踩在冰涼的石板上,有一絲絲的刺痛,卻讓她的心頭溢出更多的滿足,她自由了!雖然只是片刻……
「多想永遠沐浴在這樣的陽光下啊!」
她張開雙手,看著無數陽光從指縫穿過!風從腳邊掠過,翅膀在風中優雅的拍動著,身體再次離開地面,升騰,慢慢升騰……她看到了在風中飄灑的花粉,撫摸到了在雲間穿梭的燕雀,她輕輕地踮起腳,這次她站在了塔間,天地間最高的所在。
「就讓這一刻變成永恆吧!」她靜靜地對著天空祈禱,露出了絕美的笑容。
翅膀慢慢收攏,她站在雲與風的之間,看上去就像天使。
腳輕輕地往前跨去,踩在風中的雲絮中。
「再見!」
她微微笑著,帶著安詳的神情隨著風往下墜落,就像一片輕盈地羽毛……
應該就是那裡吧。
他站在山腳下,仰起頭朝雲端眺望。
在那厚厚的雲層中,據說隱藏著傳說中的聖地龍域,踏進那片聖域的人除了可以擁有難以想像的財富以外,更可以得到幻影島所有的力量,改寫這個世界的命運。
「傳說終究是傳說吧!」他找了一塊凸起的岩石坐了下來,從披風後面的背包裡抽出一卷羊皮卷軸在平地上攤開,同時摸出一個銀色的水壺。邊喝邊研究著。
那是一卷泛黃的羊皮卷,上面曲曲彎彎的描繪著一些軌跡,似乎是一張地形圖。
手指點著卷軸的某一處,他踩到岩石上遠眺。
「是這裡沒錯了!」
幾個月前,他無意中在明界與暗域邊緣地帶的陰霾中解救了一個老者。
「年輕人,沒有人可以從這面陰霾中活著回去。」老者的傷口不斷地湧著血,血液流淌到地面,在黑暗中竊笑的陰影像海綿一般把所有的血液舔噬乾淨。
陰霾就像一種黑洞,它存在於太陽照射不到的角落,是所有得不到救贖的死亡之靈的棲身之所。誤闖入的生物會被它們吸乾血液,最終變為又一條死亡之靈。
「你不必理會我,趁這些死亡之靈沒有攻擊你之前,快點逃走吧!」老者握住年輕人的手試圖將他推往前方光明之處。
「死就死吧!」他無所謂的聳聳肩,拔出身後的劍,利落地斬斷偷偷從身後探來地血舌。
慘烈的嗚咽在陰霾深處迴響,血腥的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焦味。
「是光焰之劍!」老者愣愣地說著。
「我不喜歡做無意義的事情,既然說了要救你出去,總要做到底,至於命嘛!」他隨意地將劍插入身後的劍鞘,扶起老者,「在它該要離去地時候就讓它去吧!」
「你是誰?」老者終於問出埋藏心中以久的問題,一個無所畏懼的年輕人,一個擁有光焰之劍的明界戰士,這多象預言中那個……
問題沒有得到答案,因為死亡之靈發動了大規模的攻擊,血、黏液、焦臭以及光焰之劍的藍色光芒在陰霾的黑域中交織。
當戰鬥結束之後,昏迷的老人只記得,這樣一個有著無所畏懼表情的年輕人單身挑了一個最可怕的陰霾。
「我是明界的長老。」當老人再度醒來的時候,已經置身在一處長滿柔軟青草的坡地上,老人決定對這個年輕人坦承來歷,也許他就是族人一直在尋找的預言中帶有神聖使命的人。
「哦。」他毫無意義的回應了一聲,專注地擦拭著他的夥伴——大戰之後的光焰之劍。
此刻,劍已經斂去了致命的藍光,靜靜地棲息在主人的手中。純淨的水慢慢傾倒在劍身,彷彿一隻飢渴的獸,劍身將水慢慢吸乾,然後熒熒的藍光重又燃起。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把劍不是普通的光焰之劍,遇光似劍,遇水似鳳,遇血似神,」老人喃喃地說著傳說中的詩句,「那應該是——」
「一把劍而已。」他打斷他的話語,站起身來。
他已經做完了要做的一切,這裡離明界的都城不遠,以老者目前的傷勢來看,堅持到被人們發現應該沒有問題。
「他們會來救你,這裡很安全。」他朝仰躺著的老者點了點頭,拾起了他的背囊置於肩後,朝著密林深處走去。
「你就是光吧!」老人最後的話,將他離去的腳牢牢地釘在了地上。
「光」?他皺著眉頭暗念這個的名字,沒錯,那是他的名字,曾經的名字。然而無數歲月流逝,當熟識的人終究抵抗不住死神的侵略之後,這個名字就不再有人提起,甚至連他自己都快忘記自己曾是一個有著名字的人。
「你認識我?」光緩緩的轉過頭,第一次仔仔細細地端詳著老者,難道他是曾經和他相識的人?難道經歷了這麼多年時光的洗禮,還有人和他一樣掙扎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老者看著面前這個迷惑的年輕人,他知道自己猜對了,他果然就是自己要尋找的人。
「傳說中,有一位手持光焰之劍的戰士光,他將拯救明界,他將破除幻影島的魔咒。這個光就是你吧?」老者有些悲憫地看著他,「你果然和傳說中的一樣,還是一樣的年輕。」
年輕對許多人來說是希望的開始,然而對於他,應該只是一種無奈的宿命。
「你認錯人了。」他轉回頭,視線追隨著密林深處絲絲屢屢的光線,在凌厲的背後有著一絲淡淡地悲哀。
他怎麼可能不知道那則預言,正是因為堅信自己的使命,在許多年前的那場戰役中,他看著周圍的人為了保護他而死去,一個又一個橫臥在他面前,帶著絕望的眼神。而他浴血到最後,卻無法拯救任何人,只能看著自己悲哀的存活,一直活到現在。
如果他真是拯救世界的使者,為什麼要讓他看見這麼殘忍的場面,為什麼依然無力挽救所有的一切。每當暗域來臨,當他慢慢變冷變得僵硬,他總是告訴自己,那則預言是錯誤的,他只是一個凡人,不值得任何人為之犧牲的凡人。
「肩負使命的聖戰士,在沒有尋找到他的宿命之前,永遠不會死去,也永遠不會變老。」老者凝視著他孤獨的身影,繼續說著,「你是想求死吧,我早該想到。像你那樣無所畏懼的眼神,是只有求死的人才會有的眼神。」
老人的輕輕歎息,說中了他的心事。
他是想求死。
在他經歷的漫漫歲月裡,他失去了親人,失去了最親密的戰友,甚至連他曾經熱愛的故土都變成了一片荒漠,只有他還寂寞地活著,身邊永遠陪伴著他的只有他的劍和無窮無盡他不願面對的回憶。
他對生活早已失去了激情,然而戰士的堅強使他不能結束自己的生命,他探險,殺戮、尋求著每一次死亡的機會,但是死神就是一次次從他身邊繞過,讓他一次次落空,依然在這世間做著最寂寞的人。
「既然這樣,」老者繼續說著,「何妨再做一次嘗試,只有不畏死的人,才有可能完成這樣的使命。」
光收起羊皮卷軸,喝了一口水潤澤一下乾裂的嘴唇。
在那次相遇之後,他接受了老者的請求——尋找傳說中的水晶石碑,據說那裡記載著幻影島的一切,也許靠石碑上的信息可以解開這片大陸的魔咒吧。
但是說實話,他並不相信這些。他接受只是因為他是一個漫無目的活在世間的人,如果有一個使命,活著至少不是那麼痛苦。
背後的光焰之劍熨燙著他的脊背,它也渴了吧,在這是一把不同尋常的劍,只有給予充沛的水分,劍的威力才可揮發到最大。
走入這片山谷前的四個白晝他一直沒有發現水源,不過剛才他用手指觸摸過地面,是濕潤的,而且滿山遍野的野花也說明這裡水源充沛,附近一定有一條溪流。
他背起行囊,朝山腳後那片森林走去。
踩入森林這片地界的時候,他就覺得隱隱有些不對。
遮天蔽日的參天大樹非但沒有使整片森林蒙上陰暗的色彩,反而有一種象輕紗一般的白光把一切變亮也變得朦朦朧朧。
呵,呵,呵……
是風在林間刮過嗎?聽上去卻像笑聲。時而在前方,時而在遠方,時而就在耳邊。
光將手慢慢伸到身後,握住了劍柄。
他聽過湖仙子魔法森林的傳說。據說湖仙子喜歡惡作劇,常常隱藏在樹梢間迷惑路人,意志不堅定的人往往就會迷失方向,甚至迷失自我,終生在魔法森林裡遊蕩。
「你沒有愛過人是嗎?」銀鈴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劍出鞘,藍光掠過,掃落一大片枝葉,笑聲依然在耳邊迴盪。
「你懂得什麼是愛嗎?」耳邊輕輕吹過一陣微風,又是一陣輕笑。
有一瞬間,光有一絲恍惚,一些臉模模糊糊地出現在眼前,嬌柔的,妖嬈的,清純的,毫無預警地朝他走來,對著他微笑。
但是在光焰之劍的劍風下,幻象消失,然後隔不多久再次出現。
這是蠱惑人心的一種魔法,也是湖仙子最擅長的。光明白象他這樣的劍士對於魔法沒有破解之道,因此除了斂住心神,最好就是盡快離開這片森林。
但是遠處穿來潺潺的水聲,溪流就在附近,如果現在回頭,下一處水源不知道要到哪裡,退縮從來就不是他的選擇。
光撕破衣襟,扯下兩塊布條塞在自己的耳朵裡,試圖杜絕湖仙子的笑聲。
腳下的土壤越來越濕,身旁的樹腳上也明顯長滿了苔蘚,當光穿越過一片樹木的天然屏障時,湖水就呈現在眼前。
那是一條窄窄的溪流,像一面鏡子,平滑而毫無波紋。
湖面上漂浮著睡蓮,黃色的花朵點綴在一片綠色中,彷彿睡夢中的公主。
湖岸邊是密密叢叢的野花,雖然雜亂無章地長著,卻好像一條花紋艷麗的地毯,鋪設在湖的兩邊。
湖的上方,兩岸的樹已經碰觸在一塊,偶爾枝葉的相交處遺漏一點空白,陽光就從樹縫裡鑽進來,在湖面上灑落一片片光斑。
象仙境。
多年的經驗告訴光,越美好往往背後越是隱藏著險惡。在這片詭異的森林裡,似乎暗含著某種玄機,他不懂,也不想懂。
呵,呵,呵……
又是一陣輕笑。
「你會遇見她的,你會的……」
似遠又近的聲音,彷彿嘲笑光無用的徒勞。
他厭惡了這樣的把戲,手伸向背後,企圖將這些紛擾趕開,然後他的手僵住了——
背後的光焰之劍不見了。
他的臉上掠過一絲驚異,從來沒有人可以把他的劍拿走,那是他的生命,他的榮譽,劍在人在,他甚至把劍看得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年輕人,不要小看魔法,雖然近身攻擊它沒有你凌厲,但是魔法無聲無形無所不在,它的威力是你無法想像的。小心那片地界,那裡到處是魔法。」臨走時,老人的告誡重又回到耳邊。
「跟我來!嘻嘻!」前面的樹梢上突然現出一個長著翅膀的小人對著他輕輕嘻笑,乍看像一只蜜蜂,那是一個樹精靈。
「我的劍是不是你偷的?」光疾步上前,但是小精靈輕巧地躍上枝頭,輕易地逃離他地攻擊範圍。
「跟我來呀!」樹精靈朝他招手,然後飛到另一個枝頭。
就這樣,光跟隨著樹精靈沿著湖岸蜿蜒行進著,在走過幾個彎道之後,天地豁然開闊。隆隆的水聲不斷傳來。
那是一處深潭,上游的瀑布彷彿一道白色屏障,將山的一角擋住。潭水因為瀑布的沖刷非常湍急,碧波泛起翠玉般的色彩,在光面前打著漩渦。
潭中央有一塊巨石,巨石上赫然插著一把劍——他的光焰之劍。
光回頭,發現一路引他而來的精靈已經不見了。
很蹊蹺,但光沒有多想便縱身躍入潭中。
光朝著巨石的方向游去。可是很快他發現一旦潛入水中,水底下竟然是一片透明的世界,根本沒有巨石的影子,但人浮出水面,那塊巨石卻實實在在的就在前方。
「難道那是——」光想起這幾天他在這裡遍尋不著的水晶山脈,天底下恐怕只有這種石質才可以入水化為無形,難道今天這樣的巧合竟然被他遇上了?
緩緩游近巨石,露出水面的石板被一層青苔所覆,就在石板中央有一道極深的裂縫,光焰之劍筆直的插入其中,水花不斷飛濺在劍身上,形成薄薄的霧氣慢慢向上延伸。
光欲拔出劍的手就此停住,一股劍氣直衝上天,他驚愕地發現是水汽在劍身周圍幻化成一個鳳凰的形狀。
「遇光似劍,遇水似鳳,遇血似神」,明界的長老曾認為它是一把不尋常的光焰之劍,他並不相信,這把劍在他身邊征戰了無數年,舔噬了無數敵人的鮮血,他一直以為以他對此劍的熟悉,劍的靈性是它與他多年相伴的默契,但是眼前的所見推翻了他所有的想法。
傳說中,神劍只有遇到它真正相屬的主人時,才會揮發它最大的威力,嶄露旁人無法駕馭的神力。劍在他身邊這麼多年,他卻是第一次看到這把劍發揮出如此奇異的劍氣。難道說這裡是劍原本的出處,這道石縫原是這柄劍的劍穴。
光摩擦著石面上的青苔,果然如他所料,在劍穴旁有四個娟秀的刻字,雖然長滿青苔,光依然能夠辨認那是——「冰焰神劍」。
「很久以前,幻影島的成立之初,曾有一位守護天使普洛提亞,她是正義與勇氣的化身。為了幻影島生靈的存亡她與龍展開的殊死的搏鬥,最終龍敵不過她的神器,將幻影島的統治權還給了島上的生靈。而她的依靠的神器是一把閃動了藍色致命光芒的冰焰神劍和一輪終年燃燒著金色火焰的生命之輪。」小時候,他最愛縮在大人的懷抱裡,聽他們講述這個故事。每當人們講述到天使普洛提亞如何與龍進行殊死搏鬥,他總是對那場戰爭心馳神往。但是隨著時光的推移,閱歷與經驗的增加他漸漸和大多數人一樣認為這僅僅是一則寄托人們美好期望的傳說,因為在這片被詛咒的大陸上天使不再出現,而龍成了真正的統治者。+
既然冰焰神劍已經出現,那麼天使普洛提亞難道真的存在?
光突然覺得心中似乎一動。
「天使普洛提亞、記載著幻影島秘密的水晶石碑、肩負神聖使命的他以及這一片透著詭異的魔幻森林……」
他似乎在朝著某種答案走去。
但是巨大的落水聲打斷了他正在進行的思考。
彷彿一片輕柔的羽毛,一個飄忽的身影從天空慢慢落下,伴隨著風中飛揚的花朵。一瞬間他甚至以為是天女下凡,當他用手把飄落在湖面的孤單身影托起之後,看到了一張天使般的臉龐。
「這裡是天堂嗎?」她輕輕撫摸著他的臉龐,露出一絲溫柔的微笑,然後暈倒在他的臂彎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