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男人就是要怕老婆
當倪映典獨自一人殊死血戰的時候,同盟會那邊,正在和清朝秘密交涉,這一次同樣有黑龍會在裡邊攪和,並再一次大打出手。
最早的聯絡人是程家檉——就是那位寫文章號召全體留日學生回國鬧革命的程家檉,他文章寫得漂亮,又喜歡社會活動,就引動了一位漂亮妹妹的芳心。
這位漂亮妹妹是高幹家屬,她是朝中重臣錄肅親王善耆的內親榮鎧的女兒。
於是革命黨與滿族親貴喜結連理。
結了連理之後,程家檉就去找同盟會兄弟劉揆一,替鐵良轉交給劉揆一一萬元錢,條件是:
——別殺滿洲人了,五族共和吧。
——如果革命黨不能答應這個條件,那就退而求其次,只殺滿洲人中的老百姓吧,別殺當官的了。
——如果第二個條件革命黨也不答應,那就再退一步,別的當官的由著革命黨殺,但別殺鐵良了,鐵良也不容易……
程家檉這邊只顧跟劉揆一談條件,卻不想他老兄早被人盯上了。
盯上他的人,名叫劉光漢。
這個劉光漢又是何許人也?
說穿了委實乏味,劉光漢便是思想大師劉師培。由於他寫文章用的是劉光漢這個筆名,久而久之,劉光漢漸成品牌,就沒人知道劉師培是何許人也了,於是他就長期佔有了劉光漢這個名字。
劉師培是黨人中唯一有自己思想的人,是因為他的腦袋瓜子,確實不簡單。早在程家檉喜與清朝親貴結良緣的時候,劉師培就知道老程遲早會和老婆站到同一個陣營裡去,這對劉師培來說是毫無懸念的事情。
因為劉師培就是出了名的怕老婆,不怕老婆的男人,還算什麼男人?
但程家檉怕不怕自己的老婆,好像這事跟他劉師培也沒什麼關係吧?
錯了!有關係,而且大大的有關係!
什麼關係呢?
業務競爭關係——這時候的劉師培,已經深得朝廷各級領導的重視,最重視這個小年輕的,就是兩江總督端方。早在端方偷拍隆裕小寡婦被當場拿獲之前九九藏書網,端方就已經吩咐了劉師培:看看革命黨人有什麼難處,缺錢不缺錢,如果缺錢的話,儘管說話。
端方願意付錢給革命黨,跟鐵良一樣,也就仨條件:
頭一個:黨人能不能放棄暴力,別殺滿人,五族共和如何?
如果不行,那就只殺滿洲人中的百姓,領導就不要殺了,畢竟培養一個幹部不容易……
再不行……那就殺別的領導吧,別殺我端方,這總該沒問題了吧?
清廷中的最強硬人物鐵良、端方分別向革命黨人示弱,求好,是因為他們是清陣營中最有見識的,知道大廈將傾,所以求以自保。
但這樣一來,鐵良的私人代表程家檉和端方的私人代表劉師培,雙方在業務領域裡就形成了競爭。
程家檉的智力,照劉師培明顯差上那麼一點點。劉師培發現了程家檉這個競爭對手,程家檉卻沒發現劉師培。
那就活該程家檉倒霉了。
於是就有倆日本人,黑龍會北一輝及清籐幸七郎,去旅館找程家檉。按說這哥仨都是兄弟,都是同一個幫會的人,但現在說話,雙方吞吞吐吐繞來繞去,繞到最後才弄明白,倆日本人就是想弄清楚一件事,朝廷為孫文的腦袋到底開出了多大的賞額,如果超過十萬金的話……嘿嘿嘿,那就不勞別人動手了,黑龍會的兄弟也都是窮鬼,早就惦記著發筆橫財九九藏書了……
大家聊過天之後,倆日本友人告辭,程家檉急忙和劉揆一、宋教仁等人通氣,氣剛剛通完,倆日本人又回來了,邀請老程出去坐坐,老程就跟著去了一個僻靜之地,正走之間,不提防倆日本人突然一伸腿,將他絆倒在地,然後脫下腳上的塌拉板只管沒頭沒腦地狠砸。
程家檉被打得極慘,拚命呼號救命,喊了好久,才見到幾個警察跑過來,倆日本人光著腳丫子跑掉了,程家檉腦袋受傷,入院治療。
劉師培的惡性競爭之手段,引發了東京同盟會的厭惡,黨人的天平迅速傾向鐵良,反對端方,劉師培好生乏味,便同老婆一起去了端方那裡吃飯。
第2節病急亂投醫
此後同盟會的紅龍計劃在美受挫。
此後光復會的妓院計劃在華受挫。
同盟會的紅龍計劃,是由美國人荷默·利及查理士·布思提出來的,他們建議孫文中止中國境內長江中下游的軍事行動,積蓄實力,儲備人才,向紐約財團貸款,把貸來的錢送給美國人,由美國人幫助同盟會訓練軍事人才,然後等上個十年八年,再圖謀大舉。
按照這個計劃,美國人必須要在17個月內籌足三百五十萬元,分為四期攤付給孫文,為此三人還成立了一家辛迪加,據啟雷·姜先生的《流產了的美中關於中國革命的計劃》一書中記載,17個月後,孫九九藏書文急切地致電查理士·布思,要求對方速速支付第一筆款。
查理士·布思以美國人特有的樂觀精神,回信告訴孫文:
到現在為止,我們已經得到了非常令人滿意的鼓勵。
這絕對是一個好消息。
只是孫文卻沒有見到一分錢。
再打電報,查理士·布思那邊更加的樂觀,卻仍然沒有錢。
連續收到查理士·布思多封樂觀的電文之後,孫文苦求這位美國佬能不能說句實話。
1910年9月10日,孫文的辛迪加召開會議,在這次會議上,查理士·布思先生希望孫文能夠明白,他曾經「不惜努力或開支花費以獲得預期的成果」。可最藏書網終錢沒弄到一分,這又怎麼能怪得了他?
孫文無奈,只好放棄紅龍計劃。
光復會那邊,二把手陶成章有一個偉大的計劃,他琢磨著在北京開一家全球最大的妓院。
按照項目書上來運作,這家妓院的姑娘,都應該是全球最美貌的,美貌程度差上哪怕一點點,那也不行。
還有,最重要的是,這家妓院中的姑娘,都必須要有病……性病!
病輕了還不行,但太重了,如艾滋晚期,那也大大的不妥當……
據魏蘭先生的《陶煥聊先生行述》記載:老陶的計劃是,這家全球最大的妓院是專為清朝各級領導服務的,他琢磨的是讓九九藏書網清朝的所有領導統統染上嚴重的性病,徜如此……有分教,大妓院領導統統病倒,小把戲黨人輕獲成功……則革命成功,近在眼前矣。
猜一猜,陶成章辦的這家大妓院,現在經營得怎麼樣了?
……妓院最終未能開辦起來,因為可行性太差,到哪兒去找那麼多美貌姑娘去?有本事弄來這麼多的美貌姑娘,大傢伙兒還革命幹什麼?正是因為弄不來美貌姑娘,大家才怒而革命……
連大妓院這種招數都想出來了,可知此時的光復會是何等的窮途窘迫。
總之是病急亂投醫!
可不管怎麼說,兩個組織的領導人都弄不到錢,並且都認為自己之所以弄不到錢,是因為對方搞的鬼……
於是繼續相互攻擊。
在新的一輪攻擊行為中,孫文的同盟會陷入了被動挨打的局面,概因同盟會中的許多成員確實有點不像話,胡吃海塞的有,狂嫖濫賭的有,至於這些人是誰,限於面子,大家吵架的時候就盡量不提名字……
最要命的是,光復會在中國已經搞過了一輪又一輪,每一輪都引發了激烈的社會反響,同盟會這邊卻是磨磨嘰嘰,好不容易有個倪映典捨生赴義,偏偏又是被同是同盟會的童長標幹掉的,弄得同盟會這邊有嘴說不清,尷尬萬分。
當倒孫狂潮再度湧起的時候,同盟九九藏書會這邊近乎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埋伏了起來,聽著陶成章大罵孫文。罵吧罵吧,反正罵不死人……
就這樣罵著罵著,終於有一個人看不下去了。
汪精衛!
他說:我要回國行刺。
同盟會終於有人站出來了。
胡漢民卻嚇壞了,他極力勸阻汪精衛放棄這個想法,但是汪精衛話已出口,誓難再回。
萬般無奈之下,胡漢民急忙去找孫文,對孫文說:汪精衛並非刺殺型的人才,而是宣傳型的,派他回國搞刺殺,不合適。
孫文一言不發。
他為什麼不說話?
很簡單,你說汪精衛不合適,那麻煩你找出一個合適的來!
誰去誰合適,這世道從來如此。
第3節無定向刺殺
為什麼同盟會數千人,臨到正式場合只有一個汪精衛出來呢?
這個理由解釋清楚,可能會讓人很失望。
因為汪精衛這個人,比較清純,說透了也就是有點寶氣。別人加入同盟會,給自己的定位都是做好後勤工作,一線的工作,諸如刺殺或是起義,就交給別的兄弟了,陶成章愛罵他們就隨他罵去,不理他就是了——背黑鍋我來,犧牲你去。唯獨這個汪精衛比較愛較真,臉皮薄,讓陶成章罵了幾句,就受不了了。
受不了罵,那就擔當起救國的重任吧!
汪精衛準備行動,這時候他收到了一樁美妙的禮物。
南洋華僑富商陳耕基的女兒陳璧君,把自己當禮物送給了汪精衛。
陳璧君是同盟會中年齡不大的少女,素有「肥環」之稱,體型略胖,但美貌可愛,她癡戀汪精衛非止一日,奈何汪精衛這個怪人,聲稱革命不成功,不言男女情事,但他現在要去搞刺殺,這是有死無生的活兒,所以兒女私情這事,也就由不得他了。
汪精衛與陳璧君的戀情,沖淡了革命時代的血腥氣味,帶給人無盡的聯想,更因為這二人男的風儀無雙,女的貌美驚人,雙方均是才貌雙全,更兼充滿了理想主義的浪漫色彩,等於無形中替革命黨做了一個大大的廣告,讓同盟會藏書網以無限光彩的形象呈現在世人面前。
於是汪精衛開始組建一支小規模的暗殺團,計劃四名成員:
負責刺殺行動的是汪精衛、黃復生兩人。
負責研究炸彈的是喻培倫。
應該是負責東京外聯事務的黎仲實——因為暗殺團在東京成立的時候有他一個,等暗殺團開始行動了,這老兄卻是低調得緊。
但是這支小小的暗殺團迅速擴張,先是陳璧君主動加入進來了,她願意與汪精衛共同赴死。
然後又有兩名烈血女子曾醒、方君瑛也加入了進來,刺殺團人數達到了七人。
暗殺計劃第一步:研究炸彈。
臨到決定暗殺,才開始研究炸彈,可九九藏書網見同盟會的機構設置大有問題,那孫文怎麼不早點成立一個軍械研究部門呢?
估計還是因為沒錢,不過如果有錢的話,什麼先進的炸彈買不來?誰還會再花費心思從零開始起步研究呢?
不管怎麼說,折騰到最後,喻培倫的炸彈終於研究出名堂來了。
然後是計劃的第二步:誰能弄點路費來?
路費?
路費難道不應該同盟會給出嗎?
同盟會哪兒來的錢,你的一切革命行動,統統都是費用自理,這才是革命者最難的。
幸好這裡還有一個富商的女兒陳璧君,錢的事兒,就麻煩這丫頭了。
陳璧君回到家,騙過爹媽,弄出一筆錢來,這樣刺殺團的活動經費就解決了——這件事情告訴我們,你要是模樣長得醜,連革命都無從革起,至少你遇不到像陳璧君這樣又美貌又願意為你掏錢的革命伴侶。
革命也是樁花錢的苦活兒啊,這事,只有革命家心裡最清楚。
經費有了,就是計劃的第三步:寫信給親朋好友訣別。這又對革命者的素質提出了一個很高的要求,你文筆要好,文筆太差,你革了半天的命,大家還以為你是個普通刑事犯罪分子呢。
信寫好了,就是計劃的第四步:選擇目標。
選擇誰呢?
當然是時下朝廷中風頭最健的人物。
這個人是誰?
廣東水師提督李准。這廝剛九九藏書剛派人把倪映典的起義擺平,是同盟會最痛恨的人物,而且炸他汪精衛還有一個優勢——早在汪精衛赴日之前,他曾經因為才華出眾,被李准聘為了家庭教師,所以殺李准,對汪精衛來說應該是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但是李准很快被排除了,因為據說端方來了,於是大家改了主意,準備暗殺端方。
但是目標端方很快也被放棄掉,因為胡漢民來了,胡漢民強烈要求汪精衛留在香港,或是返回東京,就這麼一要求,時間又耽誤了,端方那廝早已不知去向,於是暗殺團再次改變目標。
去北京吧,逮著誰算誰倒霉。
最後暗殺團作出了這樣一個決定。
第4節不要搞恐怖主義
汪精衛、陳璧君、黃復生與喻培倫,刺殺團一行四人進了北京城。
先開一家照相館,弄個正當職業做掩護。
恰好載濤、載洵兩個王爺剛剛赴歐洲考察海軍回來,這算是國內一件大事,那暗殺團也就不挑挑揀揀了,就炸這哥倆兒了。
到了日子,汪精衛和黃復生兩人興沖沖地攜了炸彈,趕到前門火車站。到了地方一看,好傢伙,只見密麻麻黑壓壓滿世界的頂戴花翎、黃袍馬褂,原來是前來接站的各級領導官員。這麼多清廷官員,到底哪兩個才是載濤和載洵呢?
汪精衛不認識,黃復生也不認識。
不認識怎麼辦?
這裡有這麼多的高級領導,隨便把炸彈一扔,就能收到石破天驚之效,如何?
不不不,革命黨人只炸明確的目標,逮誰炸誰,那是恐怖主義,是錯誤的,是極不妥當的。
於是汪精衛和黃復生失望而歸,不炸載濤載洵了,這兩人沒什麼名望,乾脆炸慶親王老慶吧,這傢伙名氣大。
汪精衛、黃復生兩人又興沖沖地去老慶家,可是老慶家門前警衛森嚴,接近不得,兩人煩躁,說:那就不炸老慶了,改炸攝政王載灃得了!
這一次可是玩真的了!
汪精衛回去,對陳璧君說:小陳啊,我已經不打算再活下去了,你要好好考慮考慮你的打算,你還年輕……
陳璧君說:我不是為刺殺攝政王而來的,我是為了愛你而來的,願意與你生死與共,萬一我們兩人都活了下來的話,我願意把一切都獻給你,做你的妻子,希望你能夠答應我。
汪精衛為陳璧君的真情所感動,點頭答應了。
開始行動!地安門伏擊!
伏擊了一天,攝政王都上完朝回家了,汪精衛和黃復生也沒見到他的影子。就算是見到影子也沒用,禁衛重重,根本就靠不了身。
改為甘水橋設伏。
甘水橋,攝政王載灃上朝回家必經之路,橋下設炸彈,用引線引爆,屆時讓他轟的一聲飛上半藏書網空。
汪精衛和喻培倫半夜到甘水橋下挖坑,埋炸彈,一切順利……就是引線太短,只好再把炸彈挖出來,等天亮去買引線。
第二天,引線是夠長了,這次負責挖坑埋炸彈的是黃復生,老黃正忙碌著,去不意橋上走來一人。
這人是何許人也?他為何半夜不睡,卻發神經走來這種僻靜地方?
原來,來人是北京城中一普通市民,這位兄弟命苦,他的老婆與姦夫私奔了,老兄非常憤怒,就出來尋找,突見橋下有人影晃來動去,當下老兄暗想,那莫非是拐了我老婆的姦夫?要不然他何故大半夜地還鑽進橋底下動來動去的?就上前查看。
黃復生見有人來查看,丟了炸彈不顧,急忙逃之夭夭。
那老兄見黃復生逃了,也不去追,單只跳下橋去,看看埋的是什麼。這傢伙有點見識,一眼就認出了炸彈,而且他的警惕性極高,絲毫也不猶豫,撇下老婆姦夫不顧,撒腿直奔巡警局。
報案!
首都人民的警惕性,硬是高。
第5節革命大PARTY
刺殺團屏息靜氣,躲了好久,也不見有什麼動靜,於是又行動了起來。
喻培倫返回日本,再去買炸藥。
陳璧君和黎仲實——人家這不是來了嗎,憑什麼說人家低調——去香港,看看能不能再搞點錢來,五個人在北京又吃又住,消費太貴,這個暗殺,成本實在是太高了。
只有汪精衛和黃復生留了下來。
發現報紙。
報紙刊載了甘水橋下發現炸彈的消息,消息說,甘水橋下,取出的炸彈足以炸掉半個北京城,目前慶王爺老慶被列為第一嫌疑人,巡警懷疑老慶埋炸彈,是衝著肅親王善耆去的。但巡警也不排除另一種可能,這麼多的炸藥,很有可能是剛剛從國外回來的載濤和載洵帶回來的,至於他們兩個弄這麼多炸藥回來幹什麼,這就得問他們兩個了……
哈哈,原來巡捕房懷疑這炸彈是朝廷政爭的派系搞出來的,沒咱們什麼事兒!
汪精衛和黃復生擊掌相慶,再接著來!
這時候突然出了件怪事,一個革命黨人白逾恆自己摸上門來了,熱情邀請汪精衛和黃復生去一個叫姚蓉的妓女那裡開PARTY,主持人不是別人,而是目前已經在肅親王善耆處做了幕僚的老同盟會員程家檉。
後人寫這段歷史的時候,一再說明這是程家檉前來幫忙,可是忙沒幫上,幫的是倒忙。白逾恆送來了一個新消息——巡捕房已經捉到了那個在甘水橋下埋炸彈的人,而且已經槍決。
汪精衛看看黃復生,黃復生看看汪精衛:沒事了,大家洗洗睡吧。
第二天,在照相館裡打工的員工達子來了,說是有人來查執照,要汪精衛和黃九九藏書網復生過去處理一下。
黃復生問汪精衛:應該沒什麼事吧?
汪精衛回答:應該沒什麼事。
沒什麼事那就去吧,於是黃復生跟著達子就去了,剛剛走到琉璃廠的大街上,迎面突然來了一個人,一把揪住黃復生:逮住了,就是你用假鈔票騙了我。
黃復生心裡一下子明白了,說:我的事我心裡明白,你們不要不客氣……
黃復生被捕,然後是汪精衛,這時候他們才知道報紙上的報道是故意騙他們的,巡警局之所以放出假消息,就是為了麻痺刺客,讓他們留在北京等著被抓。
汪精衛與黃復生,都是非常有骨氣之人,庭審的時候,汪精衛說:是我幹的,這事跟黃復生無關。而黃復生則說:是我幹的,這事跟汪精衛無關……
這時候終於用上程家檉了,他拚命藏書網活動,在肅親王善耆面前替汪精衛和黃復生說好話,力證他們都是愛國志士,才華橫溢,並拿來汪精衛的文章給善耆看。
卻說這位善耆,也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他出任民政部尚書之時,正逢北京城中賭風甚盛,從王公貴族到販夫走卒,皆樂此不疲。善耆親自督警,四處搜索。皇族載振、載搏等日日混跡賭場中,善耆大怒,探明賭窟所在後,趁夜深人靜,率巡捕親往抓捕。
到賭窟後,只見男女老幼,接踵相連,王公卿相,夫人小姐,轎夫菜販,優伶娼妓,濟濟一堂,一應俱全。
眾人見善耆到了,個個面如死灰,抱頭鼠竄。只有兩名洋人,舉槍與巡捕對峙,被善耆縱身上前,劈面奪下洋人手中之槍,命巡警將其押送本國使館法辦。一時之間,報上稱呼善耆為「拿賭大王」。
如今汪精衛落到了善耆手中,當場開庭刑訊。
汪精衛、黃復生二人被押上來,就聽善耆喝了聲彩:幹得好!我若不是皇族,早就參加革命了!
原來這位皇族宗室,拿賭大王,竟然是革命黨的粉絲。
然後善耆就去找攝政王說情:冤家宜解不宜結,這汪、黃二人,都是革命黨中的領袖之輩,若是殺了他們,只怕那革命黨會不死不休地找你來報仇,到時候刺客源源不斷,只怕你老兄的腦袋……
攝政王載灃倒吸了一口冷氣,於是從諫如流,曰:既然如此的話……那就不要殺,判個無期徒刑吧……
沒事了!
汪精衛大喜,遂作詩:
街石成癡絕,滄波萬里愁;
孤飛終不倦,羞逐海浪浮。
奼紫嫣紅色,從知渲染難;
他時好花發,認取血痕斑。
慷慨九九藏書歌燕市,從容作楚囚;
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
留得心魄在,殘軀付劫灰;
青磷光不滅,夜夜照燕台。
詩成,天下人再度陷於癲狂之中,在汪精衛這個傢伙的身上,集中了公眾最渴望關注的所有焦點——美貌,才情,智慧,膽略,責任與勇氣,一時之間汪精衛的詩不脛而走,鬧到了洛陽紙貴。
這麼大的事,居然只是一個無期。
從六龍山洪江會湖湘大舉,失敗後遭清廷斬殺萬人,到熊成基新軍起事,三百人被害而清吏反遭申斥;從鑒湖女俠秋瑾舉事遇害,到汪精衛行刺攝政王反而平安無事,這一系列變化,標誌著革命思想已經為國人所普遍接受。
汪精衛與黃復生以貴客的身份被請到肅親王的宅邸做客,而黨人則積極奔走,竭澤而漁聚斂金錢,意圖畢其功於一役。
第6節都是肚皮惹的禍
1910年11月份,革命黨人召開庇能會議,孫文主持了這次會議並發表講話,會後,孫文本人被英屬馬來亞驅逐出境。
孫文奔加拿大溫哥華,從當地洪門的分舵中擠出港幣一萬元。
然後孫文奔維多利亞城,將當地洪門的堂口賣掉,得錢三萬元。
孫文揚言奔多倫多,多倫多的洪門兄弟大駭,急捐一萬元,算是保住了堂口。
竭澤而漁,全力以赴。
此次募集資金總計:157213元。
這些錢,全部由黃興組建的革命統籌部辦事處來負責花用,有資格花銷這些錢的志士有:
調度處:處長姚雨平
儲備課:課長胡毅生
交通課:課長趙聲
秘書課:課長胡漢民
編輯課:課長陳炯明
出納課:課長李海雲
調查課:課長羅熾揚
總務課:課長洪承點
此番行動,革命黨近幾全部出動,黃興帶來了他的華興會老班底,光復會中福建籍的二十三名義士悉數加盟——並全部死義。
此次活動經費支出總計:187630元。
支出款項包括了:
65981元用來購買軍火(尚欠日本軍火商一千元);
35235元被「選鋒課」用掉;
24960元被「調度處」用掉。
就經費及人才的充足,行將舉行的黃花崗之役,是革命黨前所未有的,不唯此前未有,即使是同年的武昌首義,也是沒此鼎盛的。
有了這麼多的錢,統統用來買槍,買子彈。
先買日本七響無煙槍七十五支,金山大六響四十支,子彈四千粒,不料想這批武器尚未運到,途中遭遇巡警,負責押運的黨人周來蘇同志一時驚慌,將這些槍支彈藥全都丟進了海裡,於是周來蘇同志榮獲「膽小鬼」榮譽九九藏書網稱號。
那就再接著買。
從日本買來手槍五百一十三支;
從西貢買來手槍一百一十六支;
從香港黑道人物手中買手槍三十支;
此外黨人賬目上另有購買手槍支出6813元,估計又買了六百多支手槍,手槍總數超過七百七十一支。
此外還買了炸藥許許多,花掉了2500元。
由志士喻培倫親手製造炸彈,是因為汪精衛被捕後,陳璧君罵老喻是膽小鬼,老喻心中極是憤怒,他化悲憤為力量,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拚命苦幹,製造了至少八百顆炸彈。
還有大刀,大刀在東莞經濟開發區的工廠裡製造,僅「打刀費」一項,就支出706元,但是革命黨的賬面上卻只有三百把大刀,一把大刀打造費用就要2元(當時印一盒一百張的名片也不過兩毛多錢),明顯有點貴,所以後期清理賬目的黨人認為,肯定是不止三百把刀,應該還有些武器沒有入賬。
大批的革命志士潛入廣州,成立了至少三十八處秘密機關,至少有一多半的秘密機關,還沒有列入統計之中。
成立「選鋒」,精選福建、廣東、安徽、四川、江蘇等地誌士——基本上都是光復會與華興會的老班底,這些選鋒有留學生,有教員,有軍官,有商人,有工人,有農人,所有的選鋒均是只知有國不知有家之人,此行必死,赴義凜然。
海外志士大批歸國赴義,起事的消息已經嚷得盡人皆知。
雖然盡人皆知,那也沒有回頭路,於是統籌部找來一個叫馮憶漢的人,命他於起義前幹掉清水師提督李准,李准那廝太壞了,革命黨至少有四次起事,都是被這個傢伙擺平的,不幹掉他,革命黨就放心不下。
馮憶漢拿了一筆錢,興高采烈地回家了。
未幾,老馮把錢花光光,又回來了,繼續申請刺殺經費,趙聲把他罵了一頓,又給了一筆錢,前後兩次,老馮已經賺到了幾百元,卻仍然不見行動的意思。
恰好這時候,南洋遊俠溫生才回來,他是跑單幫的,自己找到了起義統籌部,也要求經費搞刺殺,黃興給了廣毫十元——價值七塊錢,讓他搞掉李准,可是沒兩天溫生才又轉悠回來了,黃興大怒,斥責道:
汝領廣毫十元,負責殺李准,李准尚在,(汝)有何面目相見?
實際上,溫生才是真的在行動,只不過他實在不曉得李准那廝長的是什麼模樣,就在總督衙門附近溜躂。忽見一頂杖轎,內坐一大大肚皮官員,其肚皮之大,堪稱登峰造極,當下溫生才心裡一琢磨,此人肚皮如此之大,莫不是李准而誰何?難道別人還需要長這麼大的肚皮嗎?
當下溫生才不由分說,掏出搶來,全然不理轎杖旁邊的侍衛,逕衝到轎子邊,對準裡邊的大胖子砰砰砰一通狂射,可憐轎中那位,只因肚皮過大,竟惹來如此殺身之禍,轎邊的侍衛驚得呆了,直到溫生才子彈射光,確信轎中人絕無活轉過來的可能,這才拋下空槍,撒腿狂逃。
眾侍衛醒過神來,追之不及,但是南洋遊俠溫生才卻也是時運不好,他一路狂奔到了碼頭上,竟被一個大塊頭的巡捕追上撲倒,溫生才旋即遇害。
事後才知道,被溫生才刺斃之大肚皮,卻不是廣州水師提督李准,而是廣州將軍孚琦,這傢伙的命真夠便宜的——七八元錢就結果了這廝性命。
第7節十路人馬大起義
雖然起義的消息已經被清廷察知,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黃興出任此次起義的總司令,光復會趙聲為副司令。
分十路人馬,大張義幟:
第一路,由黃興率選鋒百人,強攻兩廣總督衙門。
第二路,由趙聲率選鋒百人,強攻水師行台。
第三路,由莫紀彭、徐維揚率選鋒百人,攻打督練公所。
第四路,由胡毅生、陳炯明率選鋒百人,佔領歸德門與大南門。
第五路,由黃俠毅、梁逸率選鋒百人,攻警察署。
第六路,由姚雨平率選鋒百人,佔領飛來廟。
九九藏書第七路,由李文甫率選鋒五十人,攻打旗界、石馬槽及軍械局。
第八路,由張六村率選鋒五十人,佔領龍王廟。
第九路,由洪承點率選鋒五十人,破西槐二巷炮營。
第十路,由羅仲霍率選鋒五十人,破壞電信局。
除此十路人馬之外,另設「放火委員」多人,起到《水滸傳》中鼓上蚤時遷的角色,負責於廣州城中各處放火,響應行動。
黃興正在佈置,同盟會的譚人鳳舉手要求發言:我反對。
黃興:老先生反對什麼?
譚人鳳:你這裡哪一條都不妥當,我統統反對。
黃興站起來:老先生,你跟我來一下。
黃興將譚人鳳帶到一間空屋子裡,對他說:全軍的勇敢與否,看的就是我和趙聲兩人勇不勇敢,請你不要再堅持你的反對意見。
譚人鳳不再吭聲了。
於是起義就定在三月二十八日。
臨到二十六日,黃興突然發現,有一批從安南和日本方面的軍火還沒有運到,這批械彈二十九日到貨,於是黃興命令:將起義時間改在二十九日。
命令下達之後,黃興又發現一件事:
有人洩密。
千真萬確藏書網,是有偵探混進了起義軍中,將起義日程告之了清廷,於是就在二十六日,兩廣總督張鳴岐調來了巡防營二營,駐紮在觀音山與龍王廟,居高臨下,對行將爆發的起義陣局形成了俯衝之勢。
霎時間黃興心灰意懶,便給統籌部拍電報:
省城疫發,兒女勿回家。
這封電報的意思是說:省城的情勢不利於我,起義的事算了,就當沒有那回事,香港的人員也不要再來了……
於是十路義師開始了大撤退,僅一船上就有撤走的志士三百人,撤走之人多是光復會藏書網趙聲所統領的新軍。
吩咐大家撤退,黃興卻獨自留了下來,他要以一死刺李准,要不然的話,這命革得也太窩囊了。
正在這時,喻培倫和林時爽來找黃興,告訴黃興說:此時廣州城中,尚有許多志士寧赴一死,拒不離開。他們建議黃興放棄李准,把大家組織起來,強攻總督衙門,幹掉兩廣總督張鳴岐。
黃興大喜。
到了二十八日,陳炯明和姚雨平找來了,對黃興說:清軍順德三營已經調來廣州,目前已到天字碼頭。
黃興沮喪。
陳炯明又說:不過這順德營,三營十個哨長,倒有八個是革命黨,他們積極要求共同舉義……
黃興復又大喜。
於是重新調整十路人馬:
第六路姚雨平,仍然是攻取飛來廟,順便接應巡防營與新軍。
第四路的陳炯明,改為攻打巡警教練所,接應所中革命同志。
其餘八路義軍,仍按原計劃行動。
於是黃興再拍電報:
母病稍痊,須購通草來。
意思是說:局面現在好轉,大家快回來,快回來一起幹吧……
起義日期就這麼顛三倒四,改來變去,黃興這邊很是方便,可是香港的兄弟們,卻有了麻煩。
第8節擦槍走火
卻說香港統籌部接到黃興的電報,就立命所有志士出發。
卻不料想,從香港到廣州,船小而少,而且還有許多遊客,正興高采烈地從香港方面赴廣州,弄得船票緊張,一票難求。
統籌部慌了手腳,就急忙拍電報給黃興,要求起義日期再延期到三十號,否則大隊人馬來不及趕到。
不解何故,這封電報先被陳炯明這廝看到了,於是他立即飛跑去告訴所有他遇到的起事者:起義改期了,改三十號了,大家回去洗洗睡吧……
可是黃興並沒有宣佈起義繼續延期。
何以如此呢?
黃興也有黃興的難處,這難處就在於革命黨的秘密機關太多,被破獲的概率自然也高,三月二十九日那天早晨,就有兩個秘密機關被警察調查戶口的時候無意間偵破,結果有八名志士被九九藏書網捕。到了下午,又有一個秘密機關被破獲,黃興這邊火燒眉毛,不能再拖延了。
這時候香港方面派了老先生譚人鳳來到了小東營黃興的機關,他到的時候,黃興正居中而坐,給起義的志士們發放槍支,子彈,炸彈和大刀。
譚人鳳說:黃興你先別忙,我有話要跟你說。
黃興顧不上理他,忙著分發裝備。
譚人鳳急了,就當眾大叫藏書網道:黃興,香港方面收到你的電報太晚,來不及搭乘昨天的夜船,而今天早晨旱船只有一條,大部分同志只能搭今天晚上的船來,明天早晨才能到。
黃興不耐煩地說:老先生,請你不要亂我軍心。
譚人鳳不再說了,把他的長衫脫掉,排在隊伍裡也要求領槍械。
黃興說:老先生,你年紀大了,以後的事兒還需要人來做,這是敢死隊,請老先生退後。
譚人鳳大怒:偏你們年輕人敢死,我就怕死不成?
黃興無奈:行行行,給你兩支手槍,自個到一邊玩去。
譚人鳳分得兩支手槍,大喜,就拿到一邊拿手指勾來勾去,突聽砰的一聲,手槍被他玩得走了火,一粒子彈緊擦著他的鼻尖,射在了屋樑上。
黃興煩躁,站起來從譚人鳳手中奪過槍,說:老先生你不行,不行。
雖然不行,九九藏書網卻也不見警察聽到槍聲來查問,何故呢?
說過了,此時廣州城中遍佈革命秘密機關,到處都在擦槍走火,把可憐的警察累得東奔西走,根本沒注意這邊還有動靜。
辛亥年三月二十九日下午五點二十五分,黃興親率革命選鋒一百三十人,從小東營秘密機關部出發,殺向兩廣總督衙門。
十路義軍,經過這麼一番折騰,最後行動的時候,僅餘黃興一路。
第9節美男子大戰廣州城
當日革命黨走上街頭赴死之際,是非常激動人心的。
四名身穿雪白羅衣的美男子走在最前面,他們是林時爽、何剋夫與劉梅卿,另一人遺失姓名,四人皆左手持螺角,邊走邊吹奏出悲壯的聲調,右手持手槍,背負大砍刀,胸前掛滿了炸彈,臂膀上纏有白布。
四人之後,革命軍均短衣短裝,紮了褲角,提手槍,負炸彈,背砍刀。眾人出發的時候,同盟會的朱執信恰好穿著長衫來九九藏書網小東營串門,見狀立即加入,但已經沒有短裝給他換上,朱執信便將長衫的下半截剪掉,雄赳赳氣昂昂地混雜在隊伍中行進。
三名戶籍警正在查戶口,見了這情況不說快點跑,反而喝問道:你們這是做什麼?
革命黨亂槍齊放,一名警察當場被打死,另兩名飛也似的消失在街頭。
隊伍到達了總督衙門。
衙門口有幾十名衛隊,詫異地看著隊伍走近。
革命軍開始喊話:我們為中國人吐氣,你們也是中國人,如果贊成,就請舉手……
衛隊們搔耳朵,抓腦袋,不知道該怎麼辦。
四名美男子見對方沒反應,大怒,炸彈一股腦兒地扔了過去,炸得衛兵們到處亂竄。衛隊管帶當場被炸死,另有幾名士兵也嚥了氣。
革命軍衝入了總督衙門。
絕大部分衛兵逃進了衛兵休息室,並在門外掛上了「閒人勿入」的牌子,希望革命軍不要打擾他們的休藏書網息。少部分缺心眼的衛兵還埋伏在衙門二門處與革命軍對射,頃刻間屍橫於地。
黃興親率朱執信、李文甫、嚴驥等志士由側門衝入,轉入大堂,花廳,內室,卻一個人影也找不到——原來總督張鳴岐早已率老婆孩子從後門逃走了,逃到了水師行台。
找不到人,黃興一行再繞出來,迎面突見一排衛兵,站得整整齊齊,很有氣勢地向黃興射擊,黃興雙槍並舉,殺出一條血路,衝出了東轅門。
東轅門外,李准那廝的衛隊已經趕到,單膝跪地向革命黨射擊,美男子林時爽向對方發起攻心政策,喊話未畢,已經中彈身亡。
總督衙門一役,革命軍折損九人。
黃興右手兩指被打斷,腳上也受了輕傷,他率死衝出總督衙門,卻見門外一個人影也無。
原來門外的志士,都跟著喻培倫去攻打後門,他們炸破了衙門後牆進去,卻也是一個人影也沒有找到。
看起來那總督衙門的佔地面積有點太大了,革命黨人此時已經分散成各個小隊,各自為戰。
黃興率了朱執信、方聲洞、華金元、阮德三、徐國泰、羅仲霍、何剋夫、李子奎、鄭坤等人向大南門方向殺去,迎面來了一支清軍隊伍。
這支隊伍帶隊的叫溫帶雄,早已加入了革命黨,此番他正是率了部眾來響應黃興,當他看到革命黨的時候,就大聲地用廣東話喊了起來:
兄弟!兄弟!
革命黨開槍了。
溫帶雄當場身死。
第10節廣州城中大烏龍
開槍打死溫帶雄的,是革命黨人方聲洞。
方聲洞是福建人,聽不懂廣東話,他看到一個清兵軍官衝著他喊,猜測多半是讓他放下武器的意思,所以他毫不客氣地開了槍。
這一槍,徹底消滅了這次起義最後成功的機會。
溫帶雄死,他帶來的人被迫向著黃興等人開槍,雙方一番激烈的交火之後,黃興這邊又有三人被打死,一人被溫帶雄的部下俘虜,餘者潰散。
這時候黃興只剩下了一個人,他躲在一扇門板後面,和溫帶雄的部下展開對射,打了好半晌,溫帶雄的部眾突然發現自己這邊連個頭兒都沒有,那還打什麼?遂四散而走。
黃興趁機走出來,一個人到了碼頭上,雇了只小船,到了「河南」的東頭,上岸後找到一個秘密機關,負責這個機關的有同盟會女會員徐宗漢。徐宗漢替黃興清洗了傷口,包紮好,然後徐宗漢出門去買藥,出門的時候恰好遇到了剛剛從香港趕回來的趙聲,趙聲這時候也在四處尋找自己的同志,徐宗漢帶他回來藏書網,趙黃二人相見,頓時抱頭痛哭在一起。
後來這位徐宗漢女士,把黃興送進醫院開刀,院方要求家屬簽字,徐宗漢便以黃興妻子的身份簽了字,從此以後,黃興與徐宗漢就結成了夫妻。
第11節戲院裡的革命黨
黃興脫險而走,廣州的大街上,革命志士仍在奮力拚殺。
何剋夫、李子奎及鄭坤三人走在一起,一路衝殺,不久李子奎中彈身亡,何剋夫逃入了一個親戚家,躲藏了起來,鄭坤獨自一人,在街上踟躕,忽見路邊有一家店舖,便走了進去。
店老闆發現進來一個滿身血污之人,嚇得要死,便拚命喊叫起來,鄭坤大怒,按倒老闆一頓暴打。打過了之後,剝下老闆的衣服,換在自己身上,興沖沖地出了門,忽見有一家戲院正在賣票,就買了張票,進去看戲去了。
看了戲出來,鄭坤施施然返回了香港,安全脫險。
那邊還有一個朱執信,當初他參加同盟會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剪掉辮子,以示與清朝勢不兩立,偏他就是不肯剪。同盟會的兄弟想動粗,強行給他把辮子剪掉,不想老朱卻操起火槍,揚言誰敢動他頭上一根毛,他就跟誰拼老命。
當時大家都認為老朱這人革命態度不堅決,遂與他保持距離。而現在,於廣州城的槍林彈雨中,奮力拚殺的同盟會員卻是朱執信,那些剪了辮子的兄弟連個影子都找不到。
朱執信與所有人失散,獨自和一夥清兵展開對射。
砰砰砰,砰砰砰!
老朱的子彈打光了。
當下老朱站起來,將盤在頭上的辮子解下,往下一垂,倒背了手,哼著小曲,慢悠悠地向前走去。
清兵衝過來,發現老朱的辮子又粗又長,不禁好生羨慕,便紛紛繞過老朱,去犄角旮旯裡尋找革命黨。
就這樣,流彈飛雨的廣州街頭,走過朱執信拖著大辮子的悠然身影。他走到碼頭,登船買票,回香港匯報工作去了。
第12節綠林道上煙花起
志士莫紀彭在他的《廣州血戰筆記》中提到:
……俄而有二花縣人色如灰土,搶入室內……
這二人,卻是來自花縣的綠林道。
花縣的綠林道應該是此次起義的主力隊伍,十路人馬中的選鋒,大概也是從綠林道中篩選出來的。單只是志士徐維揚所率,就有花縣綠林五十餘人,想來花縣的綠林義士,能來的都來了。
花縣綠林義士,多數姓徐,如徐維揚、徐懷波、徐佩旒、徐滿凌等,此戰花縣綠林死傷纍纍,多人戰死,徐滿凌和另一名義士逃入了大石街的秘密機關,正遇到莫紀彭在內,所以莫紀九九藏書彭有此記載。
秘密機關內,尚有宋銘及莊漢翹兩名女同志,還有兩個服務生,於是莫紀彭抓緊時間寫絕命書,寫好之後,拜託兩位女士收藏,讓她們快點離開。
這時候外邊號角聲起,聽到了喻培倫濃重的四川話:先人板板,你娃子快點出來,出來助戰。
於是莫紀彭、徐滿凌及另一名綠林道走了出來,看到了黨人宋玉琳和喻培倫正在外邊。
喻培倫是四川人,口音重,就將話筒移交給廣東籍的莫紀彭,大家一起向前走去。堪堪走出大石街之時,就聽到了觀音山上的清兵正向著蓮九九藏書網塘用排槍密射,蓮塘街上,傳來了「呼痛聲」,「絕命聲」及「倒地聲」,這些倒在清兵槍彈下的人,正是來自於花縣的綠林道。
這時候他們聽到屋頂上有聲音。
是抽拔炸彈引線的聲音。
還有激烈的槍彈射擊在屋頂瓦片上的聲音。
此時正有黨人在屋頂上,與清兵浴血苦戰。
喻培倫急叫:快拿梯子來!
大家跑回大石街秘密機關,搬出來兩架梯子,然後喻培倫、莫紀彭、徐滿凌及另一名綠林兄弟四人,爬到了屋頂上。
屋頂上,於清兵密集的槍彈中,就見一名穿雪白羅衣的美男子,正在用炸彈向敵人投擲。見四人上來,美男子便伸手招呼他們,四人冒著彈雨,跳到美男子身邊,用手槍向著敵人砰砰亂打。
美男子看了後說:短銃的子彈打不到敵人的陣地,你們應該留起來,以後用。
莫紀彭急忙請教美男子的名姓。
其人答曰:吾人劉梅卿是也。
志士劉梅卿獨守樓上,他身邊有一隻大竹簍,簍中原有滿滿一簍的炸彈,現在已經用掉了一半。他說:我在這裡摔炸彈,無非是壯壯聲勢,倘若炸彈摔完,那時節敵人便會衝下山來了,請你們下去再拿些炸彈來。
劉梅卿是實話實說,這九九藏書裡離觀音山還有一段距離,觀音山上的清兵又只開槍不出營,在這麼個地方摔炸彈,就是圖個響,清兵是炸不到的。
但有響動就夠了,革命到今天,不就是想讓中國的老百姓聽到這響聲嗎?
於是四人急忙轉身,發現從秘密機關拿出來的梯子已經扔到了大街的另一側,便招呼下面的老百姓幫忙搬梯子。老百姓瞪著眼睛看著他們,不敢幫忙,四人大怒,以短銃逼之。大家冒著生死之險,摔炸彈給你聽,讓你搬個梯子都不肯……百姓這才乖乖地把家裡的梯子搬了出來。
四人下梯子的地方,恰好與觀音山成九九藏書直角,山上的清兵看得清清楚楚,便拿他們四人當成活靶子,彈飛如雨,向著四人打來。
四人被打得緊貼牆壁,一動也不敢動,只好大聲喊:快拿炸彈來,快拿炸彈來。
喊過了一會兒後,見沒有動靜,四人便接著喊:快拿炸彈來,快拿炸彈來!
想想這事也實在可氣,秘密機關裡就他們這幾個人,現在幾個人全在這裡喊,那誰來拿炸彈?
喊著喊著,屋頂上的劉梅卿也把炸彈扔光了,自己跳下來。這時候天色已昏,視線不清,觀音山上的清兵開始吃飯,沒有人再向他們射擊了,於是諸人便一起來到了大石街。
第13節一個人的起義
五人回到大石街,看到黨人宋玉琳還站在原來的地方,另一名黨人但懋辛坐在石階上,左手持刀,右手卻是鮮血泉湧。莫紀彭驚問:老但,你是不是中彈了?
但懋辛答:是老喻用刀砍的我。
是喻培倫砍的?眾人吃了一驚,再看喻培倫,卻見他扭過頭,只是不說話。
同是革命志士,那麼喻培倫何故要砍但懋辛呢?
原來,起義之初,但懋辛和喻培倫雙方意見不同,喻培倫因為被陳璧君罵過,心裡積憤,已經決意捨生取義,所以堅持起義。而但懋辛卻認為時機不成熟,主張延期起義,並把喻培倫已經裝進筐裡的炸彈推到了井裡,那炸彈可是喻培倫幾日不休不眠製造出來的,喻培倫如何忍受得了?遂懷疑但懋辛有二心,一怒拔刀,砍傷了但懋辛。
砍了也就砍了,那方聲洞還一槍打死了溫敬雄呢。革命起事,急手忙腳,這種事在所難免。
大家聚集在大石街秘密機關部,清點人數,居然有二十九九藏書網多人,於是眾人公推喻培倫為領隊,出發去往蓮花街的陳炯明秘密機關,看能不能再多找些人手。
大家到達了蓮花街,找到了陳炯明的秘密機關,卻發現機關中只有兩名女士何少卿、胡佩元在值班。兩名女士請大家坐下,喝功夫茶,聊天。
然後莫紀彭出去到百姓家裡借了一個燈籠,而喻培倫卻不曉得從哪裡弄來了一大筐炸彈,讓兩名志士抬著,大家聽喻培倫號令,等待出發。
喻培倫說:我們藏書網現在去燕塘,好不好?
大家說好。
於是喻培倫大聲發令:先人板板,我們這一隊向東門進發。
眾人一動不動,都看著喻培倫——聽不懂他的四川話。
莫紀彭把喻培倫的四川話翻譯成廣東話,眾人這才齊聲響應,大踏步地出了大石街口,進入了華寧裡。
華寧裡有一個巡警小衙門,一個偵探正在門外閒逛,發現這一票人馬來到,立即逃進了衙門裡,稍後,一排子彈從衙門裡射了出來。
莫紀彭大怒,拔槍還擊。
小衙門裡的射擊卻是越打越熱鬧,莫紀彭估摸著打了有半個小時,正準備招呼同志們,卻驚訝地發現門外就自己一個人在攻打小衙門,喻培倫及一眾同志卻不曉得何時離去了。
最糟糕的是,莫紀彭朝百姓們借來的燈籠也不知何時丟掉了,黑暗中看不到路,他就一個人摸著往前走,走著走著,突然聽到前面有衛兵喝問,他提高聲音一問,才知道自己誤打誤撞走到小北門來了。
走錯路了,而且只有他一個人。
這時候莫紀彭想起一件事情來:據說巡警教練所的所長有心參加革命,可是莫紀彭並不認識巡警教練所所長,認識他的,只有一位姓陳的黨人。
於是莫紀彭就摸黑找到了姓陳的住的那家旅館,問清楚了姓陳的在哪個房間之後,就用力拍著板壁喊叫他的名字。
房間裡,原本是靜寂無聲,可當莫紀彭敲響板壁的時候,裡邊卻突然響起了清晰的鼾聲。
知道此人絕無可能為了革命冒一點風險的,莫紀彭只好作罷。
第14節俠骨餘香魂猶在
莫紀彭莫名其妙地與喻培倫失散,並最終脫險,而喻培倫,卻在廣州城中與清軍展開了最慘烈的惡戰。
失去了莫紀彭這個嚮導,喻培倫帶著花縣的綠林道就在東門一帶團團亂轉,他們不留神誤入巡防營,大打大炸了一番,又接著亂走,卻突然遭遇四百清兵,敵眾我寡,九九藏書黨人急忙避入源盛米店,壘了米包做沙包,與清兵惡戰起來。
這四百清軍的帶隊,正是革命黨的老冤家——斬殺了起義志士倪映典的吳宗禹。若不是此人,也不會死纏不休,狂攻不止。革命黨報說他與喻培倫激戰了一夜之後,又激戰了一個上午,清兵被打死九九藏書近百人,卻仍然攻不下來。
聽說雙方交戰一晝夜,猶自攻不下來,於是兩廣總督張鳴岐親自下令:燒街!
大火沿街道竄將過來,革命黨人再也無法堅守,只好突圍。
此役,多名來自於花縣的綠林義士殉國。
徐滿凌被俘,而後遇害。
徐熠成,徐培添,徐日培當場九九藏書戰死。
徐容九負傷,逃回家中因傷重而死。
徐茂振、徐茂均、徐茂燎及徐金爐四人突圍而走,清兵窮追不捨,追到二牌樓華慶裡,再次將四人重重圍困,此四人之役,已是廣州大起義的最後槍聲。四人與清兵對峙了一天一夜,徐茂燎陣亡,徐茂振、徐茂均與徐金爐爬上藏書網屋頂,脫險而走。
喻培倫究竟是怎樣就義的,卻有兩種不同的傳說。
曹亞伯著《武昌革命真史》中說:喻培倫訊時,自認為王光明,王光明者,四川語無是公也。述其制炸彈之精及革命宗旨,對問官曰:學術是殺不了的,革命尤其殺不了。
第二種傳說來自莫紀彭的《廣州血九九藏書戰筆記》,書中說:後聞諸花縣某君雲,喻隊自失落後,左衝右突,不能越城牆出。天明後,吳宗禹率兵來攻,喻乃入源盛米店,聚米包為壘,惡戰三時,全隊幾覆。喻到急時,以炸彈自焚——世所傳高陽裡源盛米店之劇戰,即喻最終之奮鬥處也。
義士自滋遠去,唯聞俠骨餘香。
第15節判決你的死刑
黃興回到香港,怒不可遏,他顧不得右手指傷,以左手握筆,作《廣州起義報告書》,報告起義的經過和經費開支細目。
十路義軍,臨起事的時候卻有九路按兵不動,唯獨黃興一路獨浴於血火之中,可想而知黃興心中是何等的悲憤。
黃興指責胡漢民的弟弟胡毅生坐視不動,尤其對陳炯明這個傢伙最是切齒痛恨,指責說:
竟存此人,不足以共大事,觀其九九藏書眸子,足知其陰險,須亟除之,免為後患。
罵完這番話,黃興傷指已經潰爛,徐宗漢急忙將他送入香港雅麗醫院治療。趁黃興住院的工夫,胡漢民急忙替自己的弟弟辯解幾句:
成則歸功於己,敗則諉過於人,庸非笑話!
胡漢民此言一出,惹火了一個人——趙聲!
光復會。
此役,是同盟會,黃興的華興會及光復會共襄義舉,可臨到事頭,十路軍中,所有的同盟會義軍都因為這樣那樣的理由而沒有參戰,黃興自己的華興會打光,趙聲的光復會更是慘烈,黃花崗七十二烈士,僅福建籍的光復會志士就有二十三人,可以說,廣州之役,光復會的精英已經徹底拼光,唯獨同盟會毫髮無傷,這讓趙聲如何受得了?
趙聲當著胡漢民的面嘶聲大叫:胡毅生什麼東西,我要殺了他!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愈九九藏書網發的撲朔迷離,胡漢民請憤怒的趙聲吃酒,趙聲吃過後回到住所,卻突然吐血而死!
毒殺!
發生了這麼重要的事情,同盟會即便想不讓別人這樣想,也不可得。
光復會陶成章斷定,是胡漢民毒死了趙聲。不僅是犧牲慘重的光復會這樣想,甚至連同盟會內部,都有人看不下去了。
那位不會玩槍的老先生譚人鳳親睹了華興會、光復會血戰廣州,而且他還親藏書網眼看到了胡漢民的弟弟胡毅生逃出城去,所以當胡毅生為清軍殺害的消息傳來,胡漢民忍淚失聲的時候,譚人鳳火了,指責道:
七十二烈士,無一非我輩兄弟,未見君墮淚。何聞你弟噩耗,竟如是之悲傷?且報紙多謠言,何足信。
譚人鳳斷定趙聲之死是胡漢民下毒所致,更認為胡漢民的弟弟胡毅生並沒有死,於是他在趙聲的追悼會上,公開譴責胡漢民,並判決藏書網胡毅生的死刑——這讓我們想起秋瑾在回國之前,也曾判過胡漢民和汪精衛的死刑,這個胡漢民啊,加上這次死刑已經被革命黨自己判決過兩次了。
總之,後勤工作不好做。
黃花崗七十二烈士,僅指埋葬在黃花崗的志士而言,實際上,廣州起義中戰死的烈士至少超過一百零四人,如香港統籌部有一個廚師,臨到起義前夕也趕到廣州,結果以身殉難,竟無人知其名姓。
第16節腦袋爭奪大賽
廣東水師提督李准,這就算是和黨人結下了血海深仇。黃興發誓,一定要得到他的腦袋。
遂有東方暗殺團再現江湖,以黃興為領導,踢開同盟會,密聯陶成章的光復會,要不惜一切代價,摘下李准這廝的項上人頭。
不過四個月的時間,黨人陳敬岳易裝為乞丐,持炸彈而來。這一次他可沒認錯人,就見半空中一枚炸彈晃晃悠悠,眼睜睜地沒入了李准的轎子中,只聽轟的一聲巨響,炸得李准凌空飛出,腰與右手俱傷。
緣何李准未死?那是因為,黨人中的最精於製造炸彈的精英盡歿於黃花崗起義,所以此後九九藏書網的炸彈,威力就越來越不堪提起。
李准勃然大怒:我招誰惹誰了?你憑什麼拿炸彈炸我?
捉住黨人陳敬岳,細細一審問,李准的魂魄好險沒嚇飛,這時候他才知道他的腦袋已經成為海外黨人競相爭奪之物,再審下去,才知道此番黨人絡繹不絕襲殺而來,卻不是貪圖功名富貴,而竟然全是中國最優秀的青年學子,這些學子無一不是國家最需要的人才,卻都紛紛投入到爭奪李准腦袋的這場賽事之中,這如何不讓李准驚心而喪膽?
當下李准就暗罵自己:我他媽的吃多了撐著了?幹嗎非要跟黨人藏書網過不去,以後啊,再碰到這種事,我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那麼積極地表現幹什麼?又沒人給你發勳章。
李准這廝的態度轉變,害慘了黨人但懋辛。
當時老但在廣州城裡持槍與清兵對殺,殺來殺去,子彈打得光光,被一群清兵逮到,押到李准這裡。
李准一見但懋辛,便笑曰:果然是識時務者為俊傑,既然這個革命黨已經自首,可帶下去好吃好喝地供著……
但懋辛急了:你龜兒子李准,老子沒有自首……誰耐煩聽他解釋?已經被拖了下去,好茶好飯伺候。
李准不敢再開罪黨人,所以不敢殺但懋辛九九藏書網,這事大家沒有料到,聽說老但在李准這裡已經自首了,眾黨人大怒,齊口開罵老但……罵了好久,大家才醒過神來,原來是冤枉了老但。
當李准的態度轉為傾向於革命黨的時候,中國各地的巡撫司衙,大都開始思考這麼一個嚴肅的問題:黨人是惹不起的了,誰惹他他就拿炸彈炸你,那以後再碰到這事怎麼辦?
革命不足畏,唯暗殺足畏。
攝政王載灃得知了此事,就說:立憲吧,咱們抓緊時間立憲。
遂立憲,於1911年5月7日推出新內閣。
新內閣成員一共13人,計有慶王爺老慶,出任總理大臣,徐世昌、那桐出任協理大臣,梁敦彥出任外務大臣,肅親王善耆出任民政大臣,載澤出任支度大臣,唐景祟出任學務大臣,蔭昌出任陸軍大臣,載濤出任海軍大臣,紹昌出任司法大臣,溥倫出任農工商大臣,盛宣懷出任郵傳大臣,壽耆出任理藩大臣。
這十三個內閣大臣中,有滿族九人,其中皇族七人。
清廷這邊急手忙腳地立憲,革命黨卻毫無聲息。
事實上,同盟會已經陷入了極度的絕望之中。
黃花崗之役,黨人精英盡出,全力出擊,以為破釜沉舟之戰,卻不料仍然被清朝輕易擺平,還有多少優秀的人才能夠再投入到這場無休無止的自殺行動之中去?
最樂觀的黨人認為:五年之內,同盟會是無法恢復元氣的,就更別提推翻清朝的了。
最悲觀的是同盟會領袖孫文,他不無悲哀地說:民國的建立,恐怕我這輩子是看不到了——不能及身以見其成。
對革命的未來前途,孫文是徹底失望了,於是他放棄革命宣傳,赴美國科羅拉多州,選擇了一份非常有前途的正當職業——去餐館刷盤子去了。
有分教,革命黨遠走海外,立憲派決死朝廷,江湖盟風雲再起,袁大頭雄心復萌……愈是接近於武昌首義的前夜,大中國的政局,愈發的錯亂迷離。
第17節老子就是這麼拽
1911年5月,漢口萬人集會,送立憲派頭子湯化龍進京。
湯化龍說:我今此番進京,若不推翻皇室內閣,誓不罷休。
立憲派的「倒閣」正式開始了。
並成立了「憲友會」,有點憲政發燒友協會的意思,聯絡全國各地憲政黨人,向朝廷發難,同時放出風聲,要敦請袁世凱出山。
那袁世凱雖然討人嫌,可是他畢竟有一樁好處——那廝是真正的立憲,真正推動大清國的政改,不像現在這位攝政王載灃,糊弄天下人,弄出個皇族內閣應付差事,這豈可容忍?
袁世凱這個名字一經提出來,就立即引起了朝中各勢力的注意。
據統計,自袁世凱回家「養病」期間,到武昌首義爆發的前夜,總計兩年零八個月,僅天津的《大公報》和奉天的《盛京時報》這兩家報紙,關於袁世凱的消息報道就多達一百零六則,其中涉及到他「出山」問題的報道,有六十四則之多。
在消息中,保薦或敦勸袁世凱出山的人有皇親載濤、載洵,慶親王老慶,那桐,徐世昌,鹿傳霖,陸潤癢,載澤,唐紹儀,梁敦彥……立憲派首領張謇,北洋系所有的將領……還有一個端方。
總之,舉凡中央到地方的大小官員,如果不鬧軋猛勸袁世凱出山的話,那就會顯得很老土,不時尚……
這一百零六則新聞報道,迅速催生出了大九九藏書網清國頭號詩人——袁世凱。
大家都知道,袁世凱這廝,軍伍起家,一輩子就吃沒文化的虧,吟詩作賦,那簡直是要了他的老命。
但自從遭到朝廷廢黜,隱居於彰德洹上村之後,他卻突然迷上了寫詩。
當皇族內閣成員並徐世昌等人提議袁世凱出山的時候,袁世凱急忙提筆,寫詩曰:
昨夜聽春雨,披蓑踏翠苔。
人來花已謝,借問為誰開?
瞧瞧,這詩還挺像那麼一回事。
然後北洋軍中的將領們鼓噪,吵吵嚷嚷地要求朝廷請袁世凱出山,袁世凱聞之,急忙再寫詩,詩曰:
雕倦青雲路,魚浮綠水緣。
漳洹猶覺淺,何處問江村。
看到這首詩,大家琢磨了半晌,好像沒出律,又好像出律了,一時也說不清,這工夫全國各地的大小官員都在鬧軋猛,紛紛上書要求袁世凱快出來做官。袁世凱聞之,欣然命筆:
風煙萬里蒼茫繞,波浪千層激盪頻。
寄語長安諸藏書網舊侶,素衣早浣帝京塵。
袁世凱寫這首詩,是啥意思?大家摸不著腦。
摸不著頭腦,索性就不理了,遂有立憲派人士鼓噪起來,要求袁世凱出仕。
袁世凱聽了,又寫詩:
人生難得到仙洲,咫尺桃園任我求。
白首論交思鮑叔,赤松未遇愧留候。
遠天風雨三春老,大地江河幾派流。
日暮浮雲君莫問,願聞強飯似初不。
……瞧這個袁世凱,他可真能拽啊。
可是這傢伙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第18節老子去找黑社會
袁世凱這邊慢悠悠地寫詩,聚集於北京城的立憲派,卻是快要氣瘋了。
說到立憲派,那又是一幫與革命黨完全不同的江湖組合,在狂熱程度上不相上下。只不過革命黨沉迷於暴力,一聽刺殺與政變就興奮不已,立憲派人士卻個個都是憲政迷,說起歐美各國的憲政來,登時滔滔不絕,不說到淚流滿面昏死過去,不足以宣洩心中的情緒。
這麼一說就明白了,立憲派不過是年紀老成的革命黨,而革命黨隨著年長,遲早都會變成憲政派。
所以在立憲派組織的會議上,那是絕對少不了革命黨人的身影的。
革命黨人何海鳴擠進了「憲友會」,與湖北立憲派頭子湯化龍,湖南立憲派頭子譚延,上海立憲派頭子九九藏書張謇,大家熱熱鬧鬧地擠在一起,發佈檄文,大哭曰:
希望絕矣!
好端端的,怎麼希望就絕矣了呢?
概因立憲派這些怪人,中了西方憲政的毒太深了,聽說朝廷立憲,就全都當了真,蜂擁入京大舉要倒閣,而倒閣這種政治遊戲,雖然在美國日本已成政治常態,但在中國,至少對於攝政王載灃來說,會認為這些臣子如此一個搞法,純粹是大逆不道。
憲友會倒了好半晌的閣,才發現這其實不過是自己和自己玩,朝廷壓根不理睬他們,愛倒閣回家倒去,大家懶得理你。
1911年6月11日至7月5日,各省咨議局聯合會兩次上書請都察院代奏,並援引各國公例,以「君主不擔負責任,皇室不組織內閣九九藏書」為由,要求撤銷皇室內閣。
攝政王載灃聽了這事直樂,噢,合著你們立憲派愛國,我們皇室就不能愛國了?我們皇室偏偏就是要愛國,就是要組成內閣,你不服?不服你去死!
湖北湯化龍,湖南譚延放聲大哭,發佈《宣告全國書》,大罵朝廷「名為內閣,實則軍機,名為立憲,實則專制」。
湯化龍揚言,要走武裝暴動路線,跟革命黨人合夥,敢欺負我立憲派,老子跟你沒完!
譚延揚言:要走會黨路線,你朝廷欺負我們立憲派,老子就找黑社會,雇兄弟拿刀砍了你……
總之,立憲派人士都快要氣瘋了,說話顛三倒四,摸不著頭腦。
這工夫裡唯一還保持冷靜的算是張謇了。
張謇說:你們都昏了頭,眼下這事,除非……找那個詩人出來,才能夠解決。
詩人?
袁世凱!
於是張謇就拍了電報給袁世凱:
別幾一世矣,來晚詣公,請勿他出。
拍過電報之後,張謇就上了火車。在車上他心裡七上八下,袁世凱這廝,願不願意見他呢?感覺夠嗆,因為……因為張謇可是名滿天下的狀元公,袁世凱寫的那一手詩,糊弄糊弄他家裡的傻丫鬟還差不多,讓張謇看到了,只怕袁世凱羞憤之下,會一頭撞向牆壁的……
說話間,火車已經到了彰德,還未下車,就見一名身材健壯的軍官跑上前來,他手中持有一張好大好大的拜帖:可是狀元公張老爺?
張謇心想這廝是幹啥的?答曰:正是。
就見那軍官伏地拜倒,呈上拜帖:我家老爺知張老爺來,歡喜不盡,特囑咐小的前來迎駕……
張謇拿眼一看拜貼上斗大的字,登時大喜。
原來是袁世凱派了自己的副官前來接他。
八抬大轎前呼後擁,很快將張謇送到了袁世凱居住的洹上村。就見兩年未露面的袁世凱光著腳丫子疾迎出來,兩人入內,開始密談。
張謇說:兩人主要交流了淮河治理的問題,並表示……一定要根治淮河。
午後五時至彰德,訪慰亭於洹上村。道故論時,覺其意度視二十八年前大進,遠在碌碌諸公之上。其論淮水事,謂不自治,別人將以是問罪之詞。又雲,此等事不當論有利無利,人民能安業,則國家之利。尤令人心目一開。
看看張謇的日九九藏書網記記載,那袁世凱可真是位卑未敢忘憂國啊,確實不容易……
這倆傢伙,要說張謇專程跑上這一趟,就是為了治理淮河,打死別人也不會有人信的。
淮河的問題談完了之後,就見袁世凱拿自己那雙怪眼睛看著張謇,好半晌突然冒出一句:有朝一日蒙皇上天恩,命世凱出山,我當一切遵從民意而行。也就是說,遵從您的意旨而行。但我要求你,必須在各方面,把我的誠意告訴他們,並且要求您同我合作。
張謇大喜!
他此行,要的就是這句話。
這次袁張會晤,意義重大,它標誌著中國兩個最強有力的政治聯盟走到了一起,張謇為立憲派物色到了一個滿意的政治領袖,而袁世凱則獲得了一個堅實的社會實力後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