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靜躺在尤莊地下醫院的木板床上,她腿部負傷了。
這個地下醫院是柳明和分區衛生部的另一位女醫生魏淑賢動員尤莊群眾一起修築的--有一里多長,兩米多高,是根據地道的形式發展起來的。裡面有病房,有手術室,還有倉庫,廚房和廁所。洞裡還儲有乾糧和水。敵人如果來了,傷員在洞裡住上幾天沒有問題。村裡的洞口有通堡壘戶的鍋台和菜窖的;有通炕洞和櫥櫃的;暗處都有許多通氣孔。地道一直通到村外一二里路的墳地裡。為了多幾個出口,還造了假墳頭,與地道相通。每個洞口裡還挖了陷阱、翻板。忽上忽下的地道,彎彎曲曲,為了防毒防火,還挖了不少隔斷牆。人走過隔斷,把磚壘的豎起的牆壁一關,敵人即使進了地道,像碰著南牆無路可通。在根據地裡,廣大群眾創造並逐漸發展起來的地道,給我們堅持平原游擊戰爭,大量殺傷敵人,創造了極為有利的條件。
"林姐姐,你疼得好些了麼?"多日沉悶的柳明,一見她十分敬愛的道靜負了傷,精神反而振作起來了。她為她迅速取出嵌入大腿的子彈,為她仔細地敷上紅汞藥水,仔細地包紮好傷口。道靜躺在也是群眾發明的病床上--平時放在地道病房裡當病床用,一旦情況嚴重,床腿是活動的,抬起來就變成了擔架,可以迅速把傷號轉移到村外去。道靜臉色蒼白,皮膚仍然凝脂般地柔嫩。柳明蹲在她頭前,眼睛紅紅的,發出輕柔的低聲:
"林姐姐--沒有人我才敢這麼叫你。你當縣長,應當更好地保護自己才對。怎麼反而淨做冒險的事?聽說,你上午和馬寶駒跑到有日偽崗樓的鋪頭窯村裡,去爭取偽大鄉長,還和小馮一起打死了鐵桿漢奸……這多危險……"柳明的淚水滾落下來,不知是感動的淚,還是心痛的淚。
道靜伸出手輕輕撫摩著柳明的短髮,沒有血色的臉上綻出了笑容: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柳明,我不主張隨便冒險,可是,必須冒險的時候,就要去冒--戰爭嘛,哪能怕犧牲……真感謝你,你冒險把我帶進了你們的地下醫院,又很快給我做了手術。你變得堅強了,我--我為你高興。……"
"不要說了。"柳明打斷道靜的話,"我很軟弱,林姐姐,別看我幹工作還起勁,這個地下醫院,收容了七八十位傷員,我和魏醫生成天成夜地忙。可是,我心裡--我心裡總是魂不守舍地難受……"
"想曹鴻遠麼?這不奇怪,應當把他掛在心上。他是那麼年輕有為,還可以為革命做許多事呢,可是,你要現實一點兒,把愛情看淡漠一點兒。像我,我覺得比你更不幸。愛情總是愛捉弄多情的女人……"說到這裡,道靜微弱的聲音戛然停止。柳明驚異的大眼睛緊盯在道靜的臉上:
"林姐姐,別難過,我知道你的不幸--江華對你太無情了,這一點我比你幸運。我不管戴著什麼可怕的帽子,老曹從來不懷疑我,從來都十分信任我。甚至,他為我犧牲了……"柳明哽咽起來,她的頭輕輕抵在道靜的頭上,淚水滴在道靜的臉上、脖頸上。忽然,道靜也哭了。她想起了盧嘉川。他,他,不是在她也戴著帽子變成"敵人"的時候,仍然十分信任她,甚至冒天下之大不韙到她被監禁的地方去看望她麼?可是,命運,命運,使他們隔得那麼遠,那麼遠!……
兩個女人正在互訴衷曲的時候,一個老頭兒邁著急促的步子,貓著腰走到柳明身邊來。潮濕的地洞壁凹上點著一盞豆油燈,昏暗中,老頭兒小聲對柳明說:
"鬼子剛才包圍了村子,把老百姓都趕到村南大場上,架著機關鎗,說要叫村裡交出--交出……"他看了林道靜一眼,話停止了。
"怎麼?是不是敵人要你們交出我來?"機警的道靜聲音微弱地望著老頭兒說。
老頭兒點點頭,粗嘎的聲音,帶著驚慌:
"這可遭了殃了!咱村保密挺好哇,不知怎麼回事,鬼子一百多,白脖也有二三百,把咱村圍得嚴嚴實實的,非叫交出林縣長不行--不交,他們架著機關鎗要把大場上的人都突突了……"
林道靜、小馮、馬寶駒和楊忠、王福來幾個人走出龐德海鄉長的後門外,這裡靠著村邊的一片葦子地,他們迅速鑽進葦地裡,不一會兒出了葦地,急忙朝三里外的陳莊走去。因為這村裡隱蔽著二十多名區小隊戰士,準備著,如果林道靜他們與敵人遭遇打了起來,小隊好去接應。道靜他們找到小隊後,一同走出村外,這裡已經有了交通溝,他們正沿著道溝向前疾走時,忽然,後面一個化裝成農民的情報員騎著車子飛似地跟了上來,追到馬寶駒身邊慌忙地說:
"鋪頭窯的鬼子、白脖兒出發了!聽說他們要奔尤莊去--不知龐德海怎麼說的,穆黑指被打死的事,敵人知道了,還說林縣長去了尤莊,他們要追林縣長……"
"什麼?鬼子要奔尤莊?"道靜急急地問了一句。因為她知道尤莊有地下醫院,住著幾十名傷員,還有柳明,這是個絕不能叫敵人去搜捕的地方。她又問:"敵人有多少?"
"不多,二十來個鬼子,三四十個白脖兒。已經奔西邊尤莊追去了。"
道靜扭頭對馬寶駒和王福來說:
"老馬,王大伯,咱們要把敵人吸引過來,絕不能叫他們去尤莊!你們看,怎麼吸引他們好?我想我應當露面。"
"我說縣長啊,你怎麼比咱馬寶駒還膽大呀?"馬寶駒瞪圓了鼓鼓的大眼睛,歎了口長氣說,"剛殺了穆黑指,你一個婦道人家--"他知道說走了嘴,急忙改口說,"你一個女同志,又是這麼個身份,要趕快躲開敵人走遠點兒才行呀!怎麼還想親自去吸引敵人?這不行!你和小馮趕快走!我帶小隊跟敵人周旋一陣子,不也可以轉移敵人的目標麼?還有老王,你和縣長一起快奔北邊去,你地理情況熟。"
林道靜沒有理會馬寶駒的話。她和馬隊長、楊忠、老王同時探頭向西邊尤莊方向望去,漫窪裡果然塵土飛揚,幾十個敵人隊形不整地正在急急地走著,馬寶駒眉頭一皺,拳頭向胸脯上一拍:
"林縣長,你跟俺女人汪金枝那麼好,咱一條七尺漢子,怎能叫你一個女人家再去冒險?這回你得聽我的指揮:你跟小馮趕快奔北邊劉莊去,那兒地道好,不行就快鑽地道。這兒的鬼子由咱對付,你就別管啦。"
"小林,我是區長,我有責任保護你。你快走!我留下和老馬把這些敵人引走,你放心……"王福來說著,激動地握住道靜的手。
道靜想了想,說:
"好,老馬,老王,你們快帶著弟兄們把敵人吸引過來,千萬不可以叫他們奔尤莊去。"說著,把小馮一拉,兩個人奔北邊的道溝大步走去。
馬寶駒、王福來和區小隊長商量一下,帶著二十多個弟兄直奔尤莊。糧秣助理員楊忠從另外一條道溝走了一里多路,離敵人近了,找了一截彎曲較深的道溝,突然向敵人背後打了一陣排子槍。敵人果然停止向尤莊前進,轉回身趴在一片麥地裡,向馬寶駒這邊射擊起來。雙方對射一陣,馬寶駒槍法好,已經用步槍打死了幾個敵人,敵人慌了,爬著、滾著,找了一片有松柏樹的墳地作掩體和區小隊對峙著打起來。過不多久,鋪頭窯的崗樓上,突然向馬寶駒這邊發射起炮彈,接著村裡又出來幾十個敵人,陽光下的鋼盔閃閃發亮,這時馬寶駒心裡嘀咕開了:看來今天形勢不妙,這個林縣長真過於冒失了,一個婦道人家怎麼大白天只帶著幾個人就敢到大崗樓子裡去殺漢奸,做大鄉長的工作……這一來,捅了馬蜂窩,敵人越來越多,看那樣子,新出來的那股敵人不是來增援,好像直接奔尤莊去了--"絕不能叫敵人到尤莊去!"林道靜的話轟響在馬寶駒的耳邊,"是呀,絕不能讓敵人奔尤莊去!"他在心裡暗暗盤算,沒有別的辦法,只有把小隊分成兩股,分頭堵截敵人。馬寶駒和王區長、小隊長商量了一下,留下十幾個戰士由小隊長、王區長帶領,牽制墳地的敵人,並伺機奔向南邊把敵人吸引過去。馬寶駒帶著十幾個小隊戰士和小粟、楊忠迂迴著奔向尤莊方向去堵截第二股敵人。他們沿著道溝跑得飛快--這裡,人民群眾挖的交通壕,改造了平原的地形,對於武器低劣的八路軍打擊敵人可起了大作用。馬寶駒帶領戰士在道溝裡飛跑,敵人一點兒也看不見,等到離奔向尤莊的敵人近了,一陣集束手榴彈加上排子槍轟鳴在敵人群裡,敵人一陣驚慌,立刻停止前進,趴在春天的麥苗地裡對射起來。敵人很狡猾,過不多久,發現狙擊他們的不過是少數游擊隊,就重新作了佈置--少部分人和趴在道溝裡和墳頭後面的馬寶駒的人周旋著,大部分敵人仍向尤莊方向奔去。這一下又把馬寶駒的頭上急得冒了汗。怎麼辦?敵眾我寡,力量相差懸殊,而且還要保護住尤莊不被敵人侵襲、破壞……若再分兵去狙擊奔向尤莊的敵人,那就更加無力作戰了。正當馬寶駒心急如火、無計可施的時刻,忽然,一個聲音遠遠地傳向他的耳邊,那麼熟悉,那麼令他震驚!
"日本鬼子、偽軍們聽著--聽著:我就是這縣裡的縣長林道--靜,就是我林道靜--剛才殺死了鐵桿漢奸穆--黑--指……"
聲音那麼嘹亮、清脆,那麼沉穩、安詳。說到林道靜、穆黑指兩個人名時,聲音一頓一挫,加強了節奏感,叫人聽得格外清楚。馬寶駒、王福來大出意外,她怎麼這麼干呀?人們簡直嚇懵了。
原來,道靜不放心情況的變化,根本沒有走遠。她和小馮隱蔽在一截彎曲的道溝裡,各自舉著手中的槍,探出頭觀察情況的變化。她也沒有料到,當第一股敵人被阻後,第二股敵人又衝了出來。分兵奔向尤莊方向狙擊第二股敵人,馬寶駒的部署是對的。誰知敵人認準了尤莊,非去尤莊抓林道靜不可。因為確如情報員所說,敵人一邊奔向尤莊,一邊高喊著:"活捉林道靜!活捉八路女縣長……"這時,形勢非常危急,道靜聽到敵人的呼喊,她明白,敵人奔向尤莊的目的是要捉她。地下醫院並沒有暴露。為了保住醫院,保住幾十個傷員的性命,現在她只有挺身而出了。考慮成熟後,不理會小馮的勸阻,她徑直迅速向小隊戰鬥的道溝跑了二百多米,靠近小隊後,她猛地躥身挺立在溝幫上,放開喉嚨向敵人方面高喊起來:
"林道靜就在這裡,我就是抗日的縣長--林--道--靜!……"
春天野外的風輕柔地刮著,天上的白雲緩緩飄動著,綠色的大地突然靜止了--槍聲靜止了,人聲也靜止了。只有林道靜嘹亮清脆的呼喊,宛若洪亮的鐘聲,鏗鏘有力地在蔚藍的空際飄蕩……
不但馬寶駒、王福來、小馮,及整個區小隊都感到意外、震驚;連兩股敵人也都被震動了,霎時間田野裡出現了奇異的沉寂。
敵人方面似乎真有認識道靜的,她那裊娜、亭亭玉立的身材在高高的溝幫上出現不久,敵人方面就有人高呼:
"是呀,這就是剛才殺穆隊長的那個八路縣長!"
剎那間,槍聲雨點似地向道靜這邊射了過來,兩股敵人朝女縣長這邊奔跑。
道靜心裡一陣喜悅:終於把敵人吸引過來了,終於尤莊可以保住了!然而就在她高興地站在溝幫上,準備跳下溝來的時候,一顆子彈射中了她的大腿。她被小馮一把拉到溝裡,見她腿上鮮血湧流,臉色立刻煞白,馮雲霞背起道靜就向回跑。正跑著,槍聲在身邊更激烈地呼嘯,子彈不斷在小馮的頭頂上飛過。她喘吁吁地幾乎支持不住。這時,柳明帶著兩個男衛生員背著急救包出現在她們的面前。她叫小馮和另幾個戰士狙擊追過來的敵人,她急忙在道溝裡替道靜把大腿的血止住,接著一副擔架由兩個衛生員飛快地抬著,道靜很快從尤莊村外墳地的地道口,被抬進了地下醫院。男衛生員又去戰場上搶救傷員,柳明立刻替道靜做了手術,取出一顆子彈,然後抬她躺在潮濕、悶氣的地下"病房"裡。
聽到老頭報告說,敵人沒有退走,反而包圍了尤莊,並把老百姓趕到大場上,架著機關鎗,逼著老百姓交出林道靜來。道靜心裡一陣緊張。她想起在她負傷被抬上擔架前,馬寶駒帶人已從西邊迂迴到她身邊,在激烈的槍炮聲中,告訴她,敵人已經全部集中過來,所以他也趕過來。他叫柳明趕快把負傷的道靜抬走,他帶著小隊和敵人周旋,掩護道靜走遠,他們計劃邊打邊撤走。道靜原以為敵人不會知道她來了尤莊(她們根本也沒有打算去尤莊),只要窮追馬寶駒,尤莊就不會出事。現在怎麼會又來包圍尤莊呢?她覺得事情蹊蹺,就算大鄉長龐德海想出賣她,但他並不知道她會去尤莊呀……柳明蹲在道靜床頭,焦慮地望著她那張緊張、憂慮的臉。一個又一個村幹部下到地道裡,驚慌地報告地面上越來越危急的情況:
"鬼子把村農會主任尤老洛吊到樹上抽打,叫他交出林縣長來……不然先殺了他……"
"鬼子在大場邊,又抓了兩個大姑娘,扒了衣裳,也吊在樹上毒打……"
"鬼子從大場人堆裡叫出張老六老漢,捆在樹上用刺刀挑殺了。人們好樣的,誰都說沒見林縣長上這村來,更沒有說出這村有地下醫院。可是,總這樣下去,敵人會凶殘地大量殺傷老百姓,可……怎麼辦?"第三個下到地道裡的是村支書李才。敵人包圍村莊時,他和其他幾個村幹部都下了地道,沒叫敵人捉住。他們幾個不時在靠近場邊的地道口探望外面的情況。最後李才下到"病房"對道靜說:
"這樣吧,縣長你寫個條兒,我派人趕快去找部隊,叫他們趕緊開過來打走這股鬼子。"
道靜沒出聲。她瞭解情況,這個區裡沒有駐紮大部隊。馬寶駒雖然來了,縣大隊因運糧到路西去了,離著也遠了;附近只有區小隊,而且剛才和敵人接觸一大陣,一定傷亡不小,怎能再去找他們?道靜開始懊悔自己對敵情估計不足,帶幾個人輕率地闖進據點裡殺死漢奸,過於魯莽。想不到因為自己的暴露,會造成威脅尤莊人民生命財產的嚴重後果,尤其地下醫院幾十個傷員的生命安全,也將被她葬送……心裡非常難過……她沉思默想,忽然昂起頭對村支書李才說:
"只有一個辦法,你們把我抬到大場上,交給敵人。這樣,可以解救老百姓……"道靜的神態冷靜、堅決。大眼睛仍然在昏暗中閃著光芒,如同兩顆黑寶石熠熠襲人。
"啊!那怎麼行……"站在旁邊的柳明突然喊了一句就不出聲了。
"這,可絕對不行!"馮雲霞抱著道靜哭了起來。
"……這,這可不行!"支書囁嚅著,擺動著兩隻大手。這是個只有三十多歲的莊稼漢,為建地下醫院,為動員群眾挖地道,他和村幹部們都賣了大力氣。"就是我們全村遭殃,也不能犧牲縣長呀!"
道靜十分疲憊,十分虛弱。她流了不少血,戰爭年代沒有血庫,不是垂危的傷號難得輸血。這時,她的心上忽然閃過小方方,她可愛的小兒子。到敵人據點裡去殺穆黑指,在跳上溝幫自我暴露的頃刻間,她都沒有想起她的兒子,可是此時--外面敵人正在瘋狂地毒打群眾、屠殺人民就是為了尋找她的時刻,她想起了小方方。他已經四個多月了,一定長大多了。自從把他交給奶母夫婦帶走後,她再也沒有見到過他。不是不想念兒子,每一個夜晚,當她在睡夢的朦朧中,心頭時常閃現出他的小方方--一個清秀的又是肥頭大耳的小男孩在她懷裡蹦跳,在用力吸吮她的奶頭,她感到異常地歡樂。當她清醒過來,知道這不過是幻覺時,立刻又有一種失落的情緒使她痛苦。她思念兒子,她同樣有母親的歡樂與悲苦。只是因為工作過多過忙,她抽不出來回需要兩三天才能去看兒子一次的時間。所以,一直沒有再見過小方方。此刻,情境危急,她確確實實明白,只有自己捨身出去面見敵人,才可以挽救千百個群眾的生命。可是從此以後再也不會見到她的兒子了……於是,她情不自禁地、更深深地懷念起方方來。這些思緒不過一閃念,當她倒在木板床上,發現圍著她的人越來越多--有村幹部,有魏醫生和護士,還有能夠走動的傷員,另外是哭聲不止的小馮,個個用焦灼、痛苦的神情望著她,擁擠地圍在她的四周。這時候,小方方沒有蹤影了,只隱約聽見外面敵人的嚎叫聲、機關鎗的噠噠聲。她掙扎著要坐起身來,可是,小馮仍把她按倒。她在枕上用微弱而又嚴峻的聲音向村支書李才和其他村幹部們喊道:
"你們快找兩個人把我抬出去!就說剛才從一個空房裡找到了我--快點兒,不能再耽誤時間了!附近沒有部隊,沒有別的辦法能夠解除眼下的危急情況……"她說著,不禁流出眼淚來。透過淚眼,再一看圍著她的人,個個也都淚眼模糊地抽泣著。稍停,她忽然驚呼一聲:"柳明呢?怎麼柳明不見了?你們快把她找來!"
一個民兵小伙從外面貓著腰,急步跑進地下"病房",向大夥兒報告--也在給道靜報告,說:
"支書,縣長,糟了!柳主任剛才自個兒跑出去,跑到大場上敵人那兒,承認自己是林--道靜。敵人把她捉住了。好像相信她就是林縣長,那伙敵人高高興興就要撤走的樣兒……"
道靜沒有聽完民兵的話,突然一陣天旋地轉,她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