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圍山賓館裡有一個女孩,十九歲,長得極為清純,就像一壺西湖龍井,味道好極了。她不是酒吧女,也不是卡拉OK娛樂城裡那種賣笑的女孩,更不是風月場中那種逢場作戲的女人。她是賓館的服務員,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在家呆了一年,就應聘來工作了。她步入大圍山賓館上班的第一天就遇見了黃中林。過了一個星期,黃中林又來了,開著他那輛灰藍色的賓利。
十月的長沙可以稱得上風和日麗。要是倒回去三十年,十月的長沙已經很冷了。黃中林走過去開了車過來,載著小月向桔子洲頭奔去。他把車停在岸邊,與小月走下河堤,沿著搖搖晃晃的跳板走到了排上,找了個座位坐下。小月坐在他一旁,他叫來服務員點了幾個菜。一個彈著琴的姑娘悄悄走上來,小聲問黃中林和小月聽不聽歌。一輪皎月懸在湘江的上空,將輕柔的銀色月光灑在江面上,河風徐徐吹來,木排於波浪中略有些搖擺。四處的木排上均有燈光和人影,還有唱得不怎麼樣的歌聲飄來。黃中林心情很好,就如夜空樣晴朗,他瞟一眼彈琴的姑娘說:唱吧,隨便你唱。姑娘調了調弦,用沙啞的女聲唱起了鄧麗君的歌《月亮代表我的心》: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黃中林覺得很好笑,她怎麼會唱這首歌?這首歌讓他回到了中學時代,那時他是個讀高中的窮學生,穿得很土氣,經常連買紙筆的錢都沒有;晚上趴在桌上做作業或畫從學校美術組借來的石膏像時,隔壁家的收錄機裡就會有鄧麗君那輕柔的歌聲飄來,其中就有《月亮代表我的心》。他的眼睛濕了……他看見了那個坐在桌前畫石膏像的十五歲的黃中林。多少年裡,他的眼睛第一次濕了……
有一幫剛剛踏入社會的小青年在瀟湘大道上逛著。他們自稱四兄弟,為首的十九歲,是個高個子,姓劉。另一個十八歲,姓鄧,高中沒讀完就輟學了。還一個也是十八歲,姓許,是個喜歡對著沙袋練習拳擊的盼望自己哪一天能成為李小龍第二的青年。再一個姓胡,十六歲多,去年初中肄業,喜歡踢足球,最崇拜馬拉多納。然而小小年紀目光就有些淫亂,喜歡瞎吹,喜歡壯著膽子摸女孩的屁股。他們的父母都只有四十多歲,都於早些年就下了崗,在家裡瞎混,埋怨社會。他們都屬於五十年代末或六十年代初出生的那批人。
四個小年輕學大人的派頭,抽著煙,走著海路。胡伢子很崇拜劉伢子,覺得劉伢子是個膽子大的敢說敢幹的領袖。他望著他仰慕的領頭羊劉伢子,說那是那是,我相信你不可能有那麼多錢輸。鄧伢子不再申辯,說你們不信就算了,這又不是很光彩的事,我沒必要騙你們。劉伢子望一眼黑沉沉的天空,天上懸著一輪皎潔的月亮,他吹了幾聲口哨,又斜著眼睛望一眼鄧伢子,說我們這一向又沒搞路,你哪裡來的那麼多錢?
劉伢子說的「搞路」是指搶劫。他們這幾天沒在一起,就是偶爾在一起也沒遇上可以攔路搶劫一番的人。他們專搶那些談情說愛的男女,因為談愛的男女在他們的刀子逼迫下,掏錢包的速度都比較堅決。
機會來了。一輛灰藍色的轎車從他們身邊駛過,在距他們不遠的瀟湘大道一旁停下了。下來了兩個人,一男一女,鎖了車,向堤上走去。這時已是深夜十二點鐘。十月的深夜十二點鐘,河堤上已沒了人影,儘管仍然有車在瀟湘大道上飛馳,但卻不會注意河堤上將會發生什麼事。身材高大的劉伢子在社會上混的時間長一點,自然就認識車,一見這車就知道這是輛好車,立即興奮了,掉頭對鄧伢子和許伢子說:這個老闆肯定有錢。你們說呢?鄧伢子瞥了眼車,也很高興地叫了聲啊呀,說今天可能是個大買賣。……男人和女人正坐在水泥護欄上抒情,邊眺望著夜空下的湘江和湘江對岸的萬家燈火。男人看見遠遠有兩個人走來,又看見還有兩個人走來,男人沒在意,他的目光注視著美麗的女人。他自我感覺良好地對女人說:小月,你以後會瞭解我,我是那種男人,從不對女人施暴的男人。男人又說:你讓我想跟你談愛,讓我想重新生活一次。小月不相信道:真的嗎?男人說:崽騙你。
劉伢子已黑著臉走到了那男人面前,驀地拔出匕首,直指男人的左胸。鄧伢子用匕首抵著女人的腰。劉伢子說:你敢喊叫就一刀捅死你。男人沒有叫,而是瞅著劉伢子手中的刀。男人的手按著一隻黑皮包,劉伢子把男人手中的包奪過來,丟給走攏來的胡伢子。胡伢子瞟一眼男人又瞅一眼女人,對劉伢子說:老大,這鱉女人好漂亮的啊,有點像電影影員許晴。劉伢子早就淫心蕩漾了,見這個男人這麼配合,便覺得還可以進一步。劉伢子對胡伢子說:你把許鱉叫來。胡伢子就轉頭對站在堤上望風的許伢子說:許鱉,老大叫你。許伢子大步走來,劉伢子對許伢子和胡伢子說:你們兩個給我看著他。他敢亂動就一刀捅死他。
胡伢子和許伢子忙用匕首抵著男人的胸脯和腰部,劉伢子和鄧伢子就勒令女人跟著他們往另一處草地上走去。夜色下的草地黑墟墟的,有些兒令人恐怖。女人哭了,哭道:求求你們,求你們放過我好麼?求你們了,嗚嗚嗚嗚。男人聽不得他心愛的女人哭,自然脾氣來了,他大聲對劉伢子和鄧伢子說:放開她。錢已經給你們了,還要劫色?說著他猛地推開身前的胡伢子,拔腿就跑。他只有跑掉,打110,才能解救女人。但許伢子不想讓他跑,追上去,一刀捅在男人的腰上。男人沒理他,繼續往前跑,然而前面有一個坑,男人沒看見,摔倒了。許伢子追上去,對著男人的背脊又是一刀扎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