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軍結婚了,老婆是周燕。結婚的那天,認識他的人都去了,因為他都發了請柬,H酒店的王總和老李鱉也收到了請柬,自然也來了,曾經盼望著做他老婆的黃娟也隨王總來了。黃娟穿得非常漂亮,但黃娟消瘦了,一張臉不像從前那麼滋潤,相反看上去有很多憔悴,雖然化了妝,但那張尖削的臉上怎麼都有點淡淡的哀憐。可見那種哀憐是化妝品都無法取代的。婚禮是在火宮殿舉行的,來了二十桌客人,除了我們這幫畫畫的,更多的是周燕的同學和朋友及周燕父母的熟人和朋友。西安美院畢業的王軍,那天看上去很英俊,不胖不瘦,一雙眼睛炯炯有神,以致周燕的女同學都悄聲對周燕說:啊,燕鱉他真酷得沒有話說。周燕很高興,臉上掛著許多明麗的笑,猶如花朵沐浴著陽光樣,光彩照人。只有一個人沒來,那就是焦小紅。焦小紅還在做夢,還在想與王軍結為伉儷。她覺得自己背叛了一次王軍而愧對他了,因而天天同他打手機。王軍買了手機,撇在腰上,這讓焦小紅一沒事就打他的手機問他在哪裡。王軍結婚的這天,焦小紅在機房裡編帶子,那是一個小專題片,介紹一個老畫家如何為了藝術而奮鬥一生。焦小紅在編帶子時非常感動,覺得這個畫家的一生很不容易,不覺就拿起電話打他的手機。王軍結婚,關了機,她就打他的叩機,一連打了幾個。他的叩機是戴在身上的,周燕的耳朵很好,儘管酒宴上吵烘烘的,然而他叩機的響聲猶如蟬鳴樣傳入了她的耳朵。她問王軍:誰打你的叩機?他說:一個陌生的號碼。隔了會叩機又響了,周燕又問:誰打你的叩機?他回答說:又是一個陌生號碼。周燕掃了眼在坐的楊廣、黃中林、馬宇、李國慶、劉友斌、伢鱉和坨坨等等,見我們擠坐在一桌喝酒、罵痞話,臉上個個笑呵呵的,她便問王軍說:你的朋友不都在這裡嗎?還有誰沒來?王軍說:沒有了。周燕說:那是誰這麼急地叩你?王軍當然清楚是焦小紅叩他,他關了叩機,說管他誰。
王軍關了幾天手機和叩機,與周燕天天廝守在一起,盡量不去想焦小紅的事。過了幾天,他一打開手機,第一個電話就是焦小紅的。焦小紅說:你幹嗎關手機還不回我的叩機王軍?他愣住了,因為周燕在一旁盯著他。他說:你找誰?焦小紅說:我是小焦,找你王軍。他煩躁的情形說:你打錯了電話。他關了手機。那是上午九點鐘。那天的信道特別好,手機的揚聲器特別大,手機的正面又朝著周燕,周燕自然就聽得很清楚。周燕說:是女的跟你打電話吧?王軍說:她打錯了。周燕盯著他,說我聽見她說找王軍,你就關了手機。他說:不是找我。但周燕是長沙市培養出來的那種精明且疑心很重的女人,說既然她打錯了,又不是找你,你幹嗎關手機?王軍煩躁道:那我把手機打開。他又打開手機,但手機剛打開兩分鐘,又響了。手機擱在床頭櫃上,周燕搶過手機接了,餵了聲。焦小紅說:我找王軍。周燕說:他在睡覺,你找他什麼事?焦小紅問道:你是誰?周燕望一眼王軍,說我是王軍的老婆,你不知道我和王軍上個星期結婚了嗎?請問你是誰?找我老公什麼事?焦小紅的聲音顫抖了:結結結婚了?我我我要找王王王軍說話。周燕冷笑了聲,說他沒空。說畢,關了手機。隔了幾分鐘,手機又響了,周燕低頭一看,還是那個號碼,又接了,那一會王軍在廚房裡煮麵,王軍走出來,聽見周燕說:我老公在廚房裡煮麵,你找我老公什麼事?王軍對周燕說:把手機給我。周燕問對方說:你是哪裡的?焦小紅掛了電話。周燕氣惱的樣子把手機遞給雙手油膩膩的王軍,說她掛了,你打電話過去吧。她的眼睛警惕的情形盯著他。他說:那算了。
那天晚上九點多鐘,王軍和周燕覺得電視不好看就租了幾張碟來看,剛剛將碟片插入影碟機,他的手機響了。他拿起手機餵了聲,對方是焦小紅,焦小紅在手機那頭傷著心且生氣道:王軍,你太要不得了。他木了,半天都沒回答。焦小紅又說:你玩弄我的感情還不算,還要騙我,瞞著我結婚,你太壞了。王軍起身,離開客廳到臥室裡說話:本來我想告訴你,但我說不出口,因為因為……焦小紅說:因為什麼?因為你還想欺騙我是嗎?我要你來當面解釋,我在鳳凰酒吧等你。王軍說:我現在確實出不來。焦小紅憤怒道:我不管,你不出來就再也見不到我了。周燕走到門口,用一雙審視的眼睛盯著他,他支吾著,說明天我們再聯繫。焦小紅在手機那頭尖聲說:不,我要你馬上來,你不來就再也見不到我了。他還想解釋,焦小紅卻掛了電話。他見周燕繼續用那種審視的目光望著他,就說:煩躁。周燕說:她為什麼老纏著你不放?你們到底是什麼關係?他淡淡地說:什麼關係都沒有。周燕說:王軍,別裝蒜了,我還不瞭解你罷?他一屁股坐到沙發上,說看碟。但他根本無心看碟,隔了會,他站直身體,說我出去一下。周燕說:你出去了就莫回來了。王軍望著她,你這是說什麼話?她說:我要你陪我看碟。他說:我有事。她說:去會那個騷女人的事吧?他又坐下了,看著碟。十一點鐘,手機再次響了,周燕搶過手機,餵了聲,手機裡沒有聲音,她又餵了聲,仍然沒聲音應答,她對著手機尖聲罵了句:你有病罷!她關了手機。王軍瞟她一眼,目光又放到螢光屏上,這是一部張曼玉演的影片,他覺得張曼玉很醜的。
王軍骨子裡是個很懶的人,他望著裝修就頭疼,今天要進這樣的材料,明天要進那樣的材料,這讓他筋疲力盡的。他叫來李國慶,讓李國慶替他堅守工地。他對李國慶說:到時候我們對半分,不管利潤多少都對半分。李國慶很高興,說行,我跟你管理。王軍說:廣東鱉信不得,一切你都要到堂,買材料的發票或收據你都要保管好,到時候好算賬。李國慶說:我保證每一分錢都會有發票。王軍放心了,對李國慶說:我相信你。他打了第二天的飛機票,帶著周燕去了西安。他是西安美院畢業的,在西安有很多同學,他一到西安就跟同學打電話,自然就被同學們一一接待。西安鱉都喜歡他,他們不叫他長沙人,也不叫他湖南人,而稱他為毛主席家鄉人。毛主席家鄉人跑到西安就是為了放鬆,理所當然地在西安玩了十幾天,每天喝酒,不把自己喝醉就絕不收兵。那幫西安鱉也很高興,今天這個請他喝酒,明天那個請他喝酒,他成了他們相聚和喝酒的由頭。這天晚上,十點多鐘,他正同幾個西安鱉在街上喝啤酒,一邊吃著烤羊肉串,周燕在一旁陪著,聽他的大學同學說他在大學裡如何逗妹子喜歡的事情,這時他的手機響了。周燕搶過手機說:我來接。周燕以為又是焦小紅打他的手機,結果不是,一個男人的聲音說:我找王軍鱉。周燕把手機給他,說你接電話。王軍接了,對方是焦小紅的表哥楊進。楊進在手機那頭用極為冷靜的聲音告訴他說:我表妹死了。他一聽這話渾身便打了個寒噤,好半天才說:怎麼死的?楊進說:割腕自殺。他呆了。
昨天下午焦小紅打他的手機時,他就有預感,當時焦小紅說:王軍,我恨你,恨所有的男人。我向你保證,你再也見不到我了。說完這句話,她就掛了電話,他當時陪著周燕在大雁塔裡遊玩,要是周燕不在身邊,他會打電話過去,安慰她,要她正視生活。但周燕用一雙警惕的眼睛望著他,她掛了電話他就不好打回去。他準備明後天回去時再跟她解釋,誰知她真的就自殺了。楊進說:你在哪裡?他回答楊進:我在西安。楊進冷冷一笑,說你什麼時候回長沙?他說:明後天。楊進說:你最好明天趕回來。王軍遲疑了下,可能買不到機票。楊進在手機那頭沉默了幾秒鐘,說那你回來記得跟我聯繫。王軍合上手機,臉白得像一張紙。周燕見他這模樣就知道出事了,問怎麼回事?他說:焦小紅死了。周燕已知道焦小紅了,早幾天,他在周燕的冷嘲熱諷和威逼利誘下已向周燕坦白了一切。周燕說:她怎麼死的?他深深地歎口氣,望一眼淒冷的天空說:割腕自殺。
那天晚上,兩人回到西安賓館,王軍仍然為自己的麻木不仁而後悔說:其實我估計到了會出事。他望著周燕,因為焦小紅不是你,她是那種執著和性格內向的女人。周燕瞅著他,這不能怪你呀,你不要太自責了。她要死你也攔不住。王軍瞥她一眼,這目光裡帶著責備,抑或還有厭惡。他說:要是我安慰她幾句,也許就可以避免。周燕說:你不要老這樣想,人都是命。你以為你那麼有魅力?也許她還有別的原因呢?王軍盯著她,她繼續說:比如工作不順心,領導批評了她,或者另外某個男人玩弄了她,致使她絕望地走上了末路。她分析焦小紅的話說:她不是說恨所有的男人嗎?你又不能代表所有的男人,你只能代表你。也許在你不理她的這段時間內,她又談了一個,可是那個男人也不愛她,只是把她騙上床又走了。不然她為什麼說恨所有的男人?他內疚道:不,焦小紅不是那種人。她絕不會亂來。周燕生氣道:你怎麼知道她不是那種人?你是她肚子裡的蛔蟲?又說:你是欺騙了她,但我覺得她還不至於為你自殺。你又不是很有錢,又不是很有地位,你不過是……王軍感到一陣反胃,急急忙忙跑到廁所裡去吐,他大口大口地嘔著,將吃進去的啤酒和羊肉串全吐了出來。周燕替他捶背,他把她推開,說你走開好不好?讓我一個人安靜一下。
王軍不敢面對焦小紅的死,不敢跟焦小紅的表哥打電話。他有幾次撥號都撥到了只差按接通了,臨了又打消了這個念頭,這就導致焦小紅的表哥更加憤怒了。焦小紅的表哥本來就要搞王軍,王軍在接了H酒店的業務後,把他甩了,連一分錢也沒給他,這就讓他斬釘截鐵地想搞王軍一頓。他摩拳擦掌了好一向,可一想起表妹,那斬釘截鐵的決心又礙於表妹的情面,遲遲疑疑地收了回去。現在表妹割腕自殺了,屍體已燒成了灰,可是一個星期過去了,這個雜種連來表妹的遺像前燒柱香表示哀悼都沒有,這充分滋長了他要搞他的決心。老子要搞死他,他下決心說。他叫了幾個朋友,把事情跟他們一說,他們也很氣憤,表示願意替他修理這個背信棄義的畜生。他有了朋友的聲援,就更有底氣了。他打王軍的手機,王軍接了,他問王軍在哪裡。王軍遲疑了下,說他在工地上。他合上手機對他的三個朋友說:這個鱉從西安回來了,在工地上。他的三個朋友說:那還等什麼,走啊!楊進新近買了輛藍色的舊桑塔納,他把車開到教授姨父家,取了焦小紅的遺像說借了用一用,轉身就走,姨媽追出來,問他借去幹什麼?表哥對姨媽說:等下就還你。姨媽說:你別幹傻事啊。表哥說:我曉得。他把焦小紅的遺像遞給他朋友拿著,開著車駛離了姨媽家。楊進的三個朋友都用嚴肅的目光瞟著遺像,遺像是焦小紅兩個月前在攝影社照的,當時她想拖王軍去照婚紗照,王軍沒去,而那張攝影社贈送的消費卡又快到期了,她就自己上攝影社照了一組藝術像,沒想其中一張頭像卻成了她的遺像。楊進的朋友從來沒見過焦小紅,看著遺像上俏麗的焦小紅不免感到惋惜因而發出感歎說:你表妹長得像香港女演員關之琳,真漂亮,怎麼會割腕自殺啊?楊進痛心道:就是我帶你們去會的那個畜生,他欺騙了我表妹。我表妹性格內向,一時想不通就自殺了。他的朋友憤慨道:啊,太可惜了,那要揍那個鱉一頓。
王軍同李國慶還有廣州鱉陳總在一起。王軍抽著煙,早就想走了。他在等周燕,周燕在一旁的髮廊裡做美容,已經去了兩個小時了,該來了。王軍聽見有人問在那兒用貴妃紅花崗石貼柱子的工人,王軍在哪裡,一抬頭就看見了楊進,手捧焦小紅遺像的楊進也看見了他。如果王軍沒看見焦小紅的遺像,他會轉身跑人。王軍從來都是主張好漢不吃眼前虧的。但焦小紅的遺像讓他呆若木雞。他可以不屑於同楊進爭吵,但他確實有愧對焦小紅的沉重心理,這種心裡像釘子樣把他釘在原地不動了。楊進怒不可遏地衝上來,讓遺像上的焦小紅凝望著他。王軍呆呆地瞪著遺像,眼淚水忽然湧了出來。楊進把遺像遞給朋友拿著,抬手一鉤拳打在他臉上,打得王軍叫了聲哎喲,跟著又一腳踹在王軍的肚子上。李國慶忙走上來勸架,說算了算了,人死不能復生。楊進的朋友拍拍李國慶的肩頭,讓他站一邊去。楊進又猛地踹了王軍的襠一腳,那一腳踢在王軍的睪丸上,讓王軍痛得趕緊護住睪丸,夾著雙腿在地上打滾,哎喲哎喲哎喲,他臉色頓時十分蒼白。楊進仇恨滿腔地罵王軍:你這個臭雜種,老子要打死你!又一腳踢在王軍的臉上,王軍慘叫了聲,頓時滿嘴是血。
這時周燕走了來。周燕見狀忙衝上來用嬌軀護住老公,邊利聲尖叫:打么子人?楊進是學過拳擊的,招招很毒,見一個女子衝到他面前,知道她一定與王軍有瓜葛,當然就一抬手將周燕揎出了三米遠,且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周燕爬起身,尖叫道:你有么子本事?打妹子?楊進橫著眼睛說:打你這婊子又怎麼樣?周燕尖聲說:你不是婊子養的?李國慶看不下去了,衝上來對楊進說:算了算了,有話好好說。要打就打我吧。楊進的朋友不喜歡李國慶稱好漢,走上來對著李國慶的肚子就是一腳。李國慶晃了下身體,穩住了,瞪著那個人。那個人也反盯著他,警告說:不關你的事,你最好莫討打。王軍說:國慶鱉你走開。他站起來,把李國慶拉開,又對周燕說:你也走開,讓他打。是我不對。楊進又一腳踢在王軍的肚子上,把他踢翻在地。楊進指著焦小紅的遺像說:你以為就是打一打就可以完事的?軍鱉,我要你陪葬。說著,他那穿著鱷魚牌皮鞋的腳又踢王軍的臉,踢得王軍又慘叫一聲,在地上打了個滾。李國慶再次衝上前,用身體護著王軍。你打人打夠了吧?楊進凶凶地瞪著李國慶,說你最好站一邊去。楊進的朋友走上來,又一把將李國慶拖開了。王軍的嘴腫了,鼻子也踢歪了,且滿臉是血。他仍然對李國慶說:不關你的事,讓他打,我對焦小紅不起,他是替焦小紅打我。楊進指著焦小紅的遺像對王軍吼道:跪噠。王軍踉踉蹌蹌地走到焦小紅的遺像前,噗通一聲跪下,說我對你不起,焦小紅。他哭了,焦小紅原諒我原諒我嗚嗚嗚嗚。他把臉貼在滿是水泥灰的地上。楊進吼道:給焦小紅磕十個響頭。王軍就磕。楊進說:跟老子磕響點,要讓我表妹在陰間聽到。王軍就狠狠地磕了個,跟著又磕了個頭。楊進呲牙咧嘴地踢了王軍的頭一腳,王軍被楊進踢暈了,一頭栽在地上。周燕尖叫一聲,跑上去抱住王軍的頭,對李國慶說:李國慶快打110。李國慶沒手機,就要借廣州鱉的手機撥打110,邊衝上前奮力推開還要打人的楊進,說你再打會出人命的。楊進的朋友走上來箍住李國慶的脖子,要把李國慶摔倒。李國慶掙扎著,望廣州鱉一眼說:發句話,要你的手下解圍啊。廣州鱉發話了,那幾個站在遠處看打人的工人忙衝上來,把楊進還有楊進的那幾個朋友往外面推。
王軍在家裡躺了一個月,身上的傷倒沒什麼要緊的,都是些軟組織受傷,除了頭部有幾處地方仍然脹疼之外,好像也沒什麼地方不適了,關鍵是臉上這裡腫了那裡也腫了,而且左上方那排牙齒都鬆動了,吃不得東西,鼻子上有一塊淤血,樣子很難看,這讓他哪裡也不想去。一個多月後,當臉上的傷褪了些,他才出門。廣州鱉看見他臉上山花燦熳的,就衝他瞇瞇笑著,廣州鱉說:你怎麼不還手而讓他打?其實你發一句話,我就會讓手下跟他們干。王軍咧嘴笑笑:你要曉得他表妹是因我而死,我怎麼好還手呢?廣州鱉說:你太老實了王軍。王軍說:不是老實不老實的問題,是心理上的問題。他在工地上轉了圈。工程開始掃尾了,他沒什麼可以指導的,事實上他除了來看看外,根本就沒管事。
那天晚上,李國慶把一大疊發票、收據和工人打的領工資的白紙條塞給他,說一共用去了一百三十二萬四千三百塊錢,還有一部分工資沒付,大約五萬塊錢,其它就是我們賺的了。王軍說:沒那麼多,王總還要剔去百分之八,還有百分之五是陳總要得的,另外還有百分之五的管理費。剩下的才是賺錢。李國慶說:那這樣算來,我們沒賺什麼錢。王軍有些埋怨李國慶說:要你把材料和工錢控制在一百一十萬元以內,現在已到了將近一百四十萬,這就要少賺三十萬。李國慶解釋說:我想控制在一百萬以內,問題是做不到。王軍說:看起來我們有四十萬賺,但實際到手的只剩了二十來萬的樣子。另外的百分之十是半年後,當質量沒什麼問題再付的,那個百分之十還是個未知數,因為這得在質量確保的情況下才能付。李國慶聽了這話有些垂頭喪氣,他忙了三個多月,到頭來有點像空忙一場,臉上就沒有了開頭的喜悅。他望著王軍,見王軍臉上不怎麼高興,他說:我監的工,材料也是我親自進的,我相信質量不會有問題。王軍將一口煙吐出來,說再沒問題也要半年後才能兌現,簽了合同的。
事實上這二十萬也沒到他們手上。當第一筆工程款七十萬和第二筆工程款七十萬元付完後,H酒店就不付錢了。工程竣工後,廣州鱉催王軍,要王軍向王總要第三筆工程款,王總卻滯留著不付,因為他的百分之八沒到手。王軍解釋說一旦第三筆工程款一到賬,他立即將百分之八——十七萬元提出來給他。王軍說:所有的錢都用在工程上了,我確實沒留一分錢了。王總瞅著他,哈哈一笑,也不跟王軍理論,只與王軍喝酒。王總說:好說好說。但過了幾天,他的賬上卻沒有這筆錢,而廣州鱉一天一個電話,催款,還隻身跑到H酒店的財務部要他的工錢。廣州鱉對王軍說:你再不付錢,我的手下就會到你屋裡去住和吃。李國慶也要錢,他跟著這個工程滾了三個多月,高雅琴盼著他把錢拿回來,但至今他連一分錢也沒到手,孩子生了下來,是個女孩,很瘦小,需要營養品補充她虛弱的身體。而且,保姆也需要錢。李國慶沒辦法就打王軍的手機,讓他先拿一萬元給他用。李國慶解釋說:我確實需要錢,你也曉得,我這兩年連一分錢進項也沒有。王軍說:我曉得。李國慶說:我這兩年不是吃老婆的就是吃我爹媽的。一個大男人真不好意思。王軍說:我曉得。李國慶說:那你什麼時候先拿一萬塊錢給我?王軍說:明天給你。
王軍的賬上還有八千塊錢。次日上午,李國慶一早就到了王軍家裡。王軍還沒起床。周燕開的門,周燕看見是李國慶,就把王軍叫醒了,說李國慶來了。王軍也爬起床,眼屎巴巴地走進客廳,見李國慶坐在沙發上,問李國慶說:你這鱉就來了羅?李國慶不好意思地搓搓手,說也不早了,八點多鐘了。王軍打個哈欠,說桌上有煙。他走進衛生間,洗臉漱口,走出來,李國慶坐在沙發上裝模作樣地看報。王軍盯了眼李國慶,坐到餐桌前時問李國慶吃了早飯沒有,李國慶說吃了。王軍坐下來吃周燕買來的油條和包子。王軍隨便吃了幾口,穿上周燕從臥室裡拿出來的西裝,走到門口換皮鞋,邊對李國慶說:走罷。李國慶起身,搓著手問:我們去哪裡?王軍說:去銀行。兩人出門,王軍沒怎麼說話,李國慶走在一旁,見王軍陰著臉不高興的模樣,也不怎麼舒服,心想自己是向王軍要自己應獲取的報酬,又不是找王軍討錢,你王軍幹嗎那麼不高興?兩人沉默著走了氣,上了一輛的士,的士在那家工商銀行前停了。王軍付了的士費,低著頭走進銀行,把銀行卡遞給銀行職員,要銀行職員查賬上還有多少錢。李國慶站在邊上等著,銀行職員查了,說八千元。王軍就取了那八千塊錢。他留下了兩百塊錢,把七千八百元都給了李國慶。你數一下,他說。李國慶很感動,就拿出兩千塊錢要退回給王軍,說你現在也沒錢用,拿著。王軍拒受說:算了,兩千塊錢對我沒用,我現在要搞十七萬塊錢,才能收回第三筆工程款。李國慶確實需要錢用,能夠從王軍手上拿到七千八百元,從某種角度上說,已經很不錯了,就把錢放進了口袋裡。李國慶望著王軍,見王軍滿臉煩惱相,說你可以找黃中林和楊廣借錢。王軍說:我打了廣鱉的電話,要借十七萬塊錢,廣鱉說他們的錢都投到工程上了。李國慶憤怒了,拿起王軍的手機要跟廣鱉打手機,王軍把手機搶了回去,說算了,廣州鱉正在籌這筆錢。
這天中午,廣州鱉打王軍的手機,說他在一家名叫紅雲的餐館吃飯。王軍當時在一家髮廊吹頭髮,便去了。廣州鱉站在紅雲餐館門前恭候他,長長的臉上掛著笑容,王總,他拍著王軍的肩膀說,你真把我害慘了。東莞那邊的工程要進場了,這邊你還不給錢,弄得我很不好辦呀。王軍衝他打個拱手,這事有些麻煩,甲方拖著第三筆工程款不付,我有卵辦法!他反過來拍廣州鱉的肩膀,我說了要你幫忙,先拿十七萬現金給我,你又不願意。廣州鱉叫屈道:你提了那十七萬跑了,我找誰去?你們長沙人鬼得很。王軍哈哈一笑:我還有屋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你懷疑我什麼呢?又說:再說我也想把這筆賬結了。
廣州鱉就是約他來談這事的。廣州鱉一副肯定的樣子說:十七萬現金我明天就可以叫人送來,但我有一個條件,他望著王軍。王軍臉上仍然還有些傷痕,只是褪去了許多。王軍問:什麼條件?廣州鱉說:H酒店支付的第三筆工程款必須打到我的賬上。王軍一愣,廣州鱉卻說:打到你賬上,你跑了我找人不到,我至少有個公司在廣州,注了冊的,跑不了。你跑了,我到哪裡去尋人?王軍腦海裡盤算了下,第三筆工程款是六十萬,六十萬里有二十三萬是屬於該付給廣州鱉的,其中含管理費、稅收和工錢,再加上廣州鱉墊付的十七萬,有四十萬是廣州鱉的。王軍有二十萬。王軍希望把這事早點解決,就作出決定說:行,你只要先給我十七萬現金,讓我把回扣的錢付了,我保證讓H酒店把錢打到你賬上。廣州鱉伸出一隻手,王軍也伸出一隻手,兩隻手相握了。廣州鱉用力握了下王軍的手,說一言為定。王軍說:一言為定。廣州鱉就打起了電話,讓他公司的人送十七萬元現金過來。他交代說:馬上打火車票,明天一早叫小劉和老何送錢過來。廣州鱉望著他,強調說:老王,我夠朋友吧?王軍點頭,說你夠朋友我也夠朋友。廣州鱉高興地拍拍他的肩膀,說來,我們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