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袖善舞 正文 小林和小林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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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到黃梅季,紅果巷就淹成了一片大水窪,每年報紙上的防汛報道都要提到紅果巷,一下大雨,全城人都知道,紅果巷又淹了。紅果巷是全城的最後一條老弄堂,房子是普通郵票江蘇民居上的那種老房子,住著的人家卻是這個城市裡最地道的土著,出過幾個名文人,這些當年的名人在當年的紅果巷吟詩作畫、聚堂結社,他們創立的詩詞流派在那個風雅時代頗有影響,於是紅果巷一度被稱為人文薈萃之地,風光一時。紅果巷裡原先還有過一條河,碧清的水,兩岸柳色青青,後來一些船上人家移民到這裡,上岸觀賞秀麗風光,上了岸隨便就把河填掉了,多出了地皮造房子,住過來的也不全是書香門第了。

    現在的紅果巷違章建築和危急陋房到處都是,弄堂縱橫交錯,也沒有什麼章法,東面的弄堂西面的弄堂這邊的庭院那邊的庭院都一模一樣,連院裡種的也是一式的茉莉玉蘭小月季,門牌號碼自然是沒有的,你看那條狹深的黑弄堂,似乎是條走不通的死弄堂,走過去了才知道是路,闊泛的寬巷子末頭卻是一戶人家,外人來了就會在弄堂裡迷路,進了來卻找不著出去的方向。

    一下雨,雨大些,整個紅果巷地區就都淹在水裡面了,有關部門就得派出幾輛三輪車,裝些方便面礦泉水之類的東西趟水過來,讓電視台報紙拍幾個景頭,上幾篇圖片報道。紅果巷地勢雖然低,位置卻極好,正處在鬧市口,一出去就是全市最大的商城和廣場,四周圍都是娛樂中心和美食街,這紅果巷夾在大片燈紅酒綠中間確實是不太合適,它像個舊式的老女人那樣藏身在富麗堂皇后面探頭探腦,動不動就又被水淹了。

    小林家算是個例外,單位每年都給住在紅果巷的職工發四十塊錢的救濟款,小林就用這錢買些CD唱片回去聽。小林家地基打得高,水再高,就是前年的那次特大洪澇,紅果巷幾乎每家每戶都進了水,那水也只漫到小林家的門坎下面,再也不往上面漲了,隔壁李家在旁邊毒毒地看,眼珠子都妒得發綠了,小林也不去理會,心裡暗自高興,還是當年翻房子打的底基好,有遠見。

    李家進了水,用簸箕鏟勺子舀都沒用,一覺醒過來,床腿都浸在水裡面,腳一伸去,鞋找不到,反而踩了滿腳的黃泥水。過了幾天水下去了,李家就用水泥在門口築了一道十分高的門檻,工程有些麻煩,又是拌水泥,又是砌磚,過後水倒再也沒有來過,只是這堅硬的高門檻絆倒了自家人好幾回,又悻悻地把水泥門檻敲掉了。

    小林和李家是死對頭,梁子結了也有好幾年了。小林結婚那年,天天在外面跑,跑得胡碴拉雜,終於跑全了建築材料翻房手續回來,和隔壁鄰舍都打過了招呼,想把老房子推了蓋一座兩層樓房,隔壁李家一直在旁邊冷眼觀望,小林來打招呼時也客客氣氣,見小林什麼都準備好了要開始動工就跳了出來,說不讓蓋,小林急得要命,幹活的都等著呢,多拖一天就多一天的損失,忙滿頭大汗地再去李家談判打招呼,末了小林讓了幾個平米出來才算放過門。蓋了只幾天,居委會主任黃婆又來通知說這幾天檢查團要來查衛生,你們水泥黃沙磚頭建築垃圾都堆在外面,查衛生要是查到我們這個居委會不及格誰來擔責任啊,硬逼著小林每天早上把磚頭搬回房間裡去,晚上才搬出來,一直這麼搬了一個多星期,家裡就只有一對年輕夫妻,也沒什麼辦法,兩個人每天就忙進忙去搬磚頭,小林老婆長得嬌小,搬磚頭搬得背弓得像只蝦米,小林心疼老婆,一個大男人,差一點流眼淚。房蓋到一半,李家見小林還有往上面蓋的趨勢,又跳出來不讓蓋了,說你們家房高了我們家可就太陽也照不著了,小林也被房子方方面面的雜事拖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也沒有多煩,草草就蓋了個二層半,三年不到,一下雨,屋頂就成了個蓄水池,漏得不成樣子,小林又找人來修,前前後後忙了有四五回。

    改造紅果巷也提了有好幾年了,但一直沒有具體落實下來,直到今年年初,市政府才有明確的承諾下來,今年實事辦理頭件大事就是改造紅果巷住宅區。而且很快地,消息見報是九號,宣稱紅果巷地區居民將趕在今年汛期來臨前全部遷出,十號小林和妻子兩人下班回家,就發現自家牆上已經寫了「拆」一個大字,墨汁淋漓,一直淌到了牆根底下,到十一號一張薄紙就塞進門縫裡來了,通知大後天要有人在家,上門來測量住房建築面積使用面積了,量過面積就有通知來,後面還附了厚厚一份拆遷政策宣傳提綱,通知上面列了幾項條款,一是紅果巷原使用面積大於五十平方米的可安置到青雲小區或返回安置,未滿五十平方米的則一律安置到市郊新村;二是十天內搬出,騰出空房者獎勵六百元,二十天內搬出獎勵三百伍拾元,一月內搬出獎勵一佰伍拾元,逾期不搬者訴諸有關法律規定強制拆除;三是搬家補助費和過渡補貼費數額,等等。

    房屋拆遷通知一下來,小林家就大大地吃虧了,前些年紅果巷一直說要拆卻一直沒有個準頭,一直這麼等著,等了兩年多,小林老婆就叫苦了,老房子裡當然是沒有抽水馬桶和垃圾房的,每天早上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拎著痰盂去倒,垃圾箱也有些遠,滿滿一桶的垃圾端著去倒,蒼蠅蚊子都圍著端垃圾桶的人亂舞,大水一來,垃圾箱公共廁所裡的東西都漫出來了,黃的紅的臭的爛的漫到各家各戶。小林實在捱不過了就去居委會問,問了幾次,黃婆主任都說要拆的要拆的,具體什麼日子拆卻一直沒有明確的答案,小林想想剛結婚那年吃的苦頭,一咬牙就掏了三萬多塊錢出來,把衛生間換了鋁合金門窗,裝了瑪瑙浴缸洗面池,廚房新裝了抽油煙機,地板也全換了花崗岩。裝修是件煩瑣事情,日日夜夜趕進度,趕了有五六天才好,房子裝修後小林安慰自己說,將來要拆,即使只一年就要拆,就當是我為這房子付了一天一百元的高租金。

    沒想到裝修了還不到兩個月就要來拆,這扔進去的錢可是一丁點兒也收不回來了,小林懊惱不己,這苦便只往心裡去了,又不便說出口來。這天小林下班,正在門口停車,黃婆主任路過,湊上來滿面孔的關心,說:「我說要拆的吧,不是,白裝修了不是。」小林氣得話都講不出來了。

    測量面積那天小林請了假在家,等著拆遷辦的人上門來量,閒坐了會,翻看了幾頁複印來的《城市房屋拆遷管理的辦法》,只覺得無聊,從抽屜裡拿了包煙放在桌子上,想想,又拿了一包出來,直到近中午了,聽見外面喧鬧,就開了門出去看,幾個人拿著捲尺計算器正往這邊方向來了,黃婆主任神情嚴謹地和幾個閒人跟在後面,量到哪家就哄到哪家門口,伸長著脖子張望,輪到小林家,小林忙迎上去滿臉堆笑,遞煙過去,一個看去像是領頭的胖子,客氣地擺手,說:「不抽,不抽。」又遞給其他人,也一概搖頭擺手:「不抽,不抽。」小林就把煙放下了,看著那幾個人手腳麻利地擺開架式,一會兒功夫樓上樓下都量完了,小林也略懂些,在旁邊看著他們往紙上寫數字,說:「師傅,三樓的面積好像不大對吧。」胖子說:「我們公事公辦,你這三樓只能算百分之五十的面積,高度不夠,差也就只差一塊磚頭的高度。」

    小林聽了不說話,心裡想當年如果不是李家過來鬧,這一塊磚定是上去了,歎了口氣,事到如今,也只能這樣了。

    過了幾天,估價單就來了。小林一看估價單大吃一驚,一整套房子居然只值萬把塊錢,鋁合金花崗岩地板只合到幾百元錢,但如果不折價這些東西拆下來也沒什麼用,換到新居裡尺寸也不會合適,想想兩個月前投進去的三萬多,真是打了個水漂兒不見了,連個響聲也沒有。

    估價單下面還另注了一條,對公佈的拆除面積如有異議,可以在三日內提出申請復量。這天是星期天,小林無事,也想去探探情況,還沒到地方就已經人山人海了,都是紅果巷的鄰舍,擠在一起面孔潮紅,滿懷希望。小林擠進去,看見小小的一間屋子,也擠滿了人,屋子的牆上貼著建委關於調整城市房屋拆遷安置補助費標準的文件通知和一份什麼市長令,每個人都帶了紙筆,身子筆直,貼在牆上抄寫自己認為重要的段落,一字一點,怕錯過什麼重要內容。一個精瘦的中年男子,坐在外面的條凳上,咪著眼睛,悠閒地抽著煙,小林不去和他們軋鬧猛,在外面站了會兒,聽見有人管那精瘦男子叫主任主任的,就在那男子的旁邊站定,遞了根煙過去,男子笑笑,接了,也不多說話,小林就說了:「挺忙啊。」小林心裡想,先近乎了就好說。主任也親和地說:「怎麼?要復量?」小林客氣:「不不,只是過來看看,看看。」就往遠處看看,仍然是很多人,不厭其煩地抄寫、詢問。房子是每一戶人家的全部,每一個人都會無比鄭重地對待這件事情。小林看了會兒,覺著熱了,又回去了。

    紅果巷裡已經有幾戶人家拿了搬家補助費和提前搬家獎勵費早早搬到新村房裡去了,一家老小都眉開眼笑,挑了個黃道吉日大作喬遷之喜,那幾天裡搬家公司的大卡車也往來得頻繁,爭著把那些破舊傢俱扛上車去,如果不是早有禁止在城區燃發煙花爆竹的文件發下來,他們就要大放爆竹以示慶賀了。這戶人家早上走,到下午拆遷辦就來人拆房子,幾個民工在那裡砰砰砰敲了一陣子,發一聲喊,牆就倒了,轟起一大片陳年的塵土,斷牆破壁地豎在那裡,似乎要展示給其他人看。剩下的住戶走來走去就看到那殘破的一大片敗墟,觸目驚心,慢慢地都主動去找危積陋改造安置辦公室談話,安置到各大新村裡去了。

    紅果巷是越來越冷清了,該搬的都搬了,不搬的也只守著自己家,盯牢著別人的動向不敢放鬆,各家各戶都動員起來了,有熟人的去找熟人幫忙,打聽到某遠親在關鍵部門供職,也拐彎抹角地去認親,就算是幾十年不往來的朋友同學也都從旮裡旯落裡跳了出來,敘舊過後就是拆遷的具體情況。

    也有許多釘子戶不為所動,小林家,李家,黃婆主任家都算是釘子戶,小林有小林的主意,其他幾戶人家眼睛卻巴巴地望著小林家。這剩下的幾十戶人家因為面臨著相同的問題,於是常在一起聊天,但是牽扯到房子就會萬分小心,怕流露了自家私下裡做的手腳,氣氛卻是越來越緊張了。路已經拆得不大好走了,原先是路的地方堆滿了磚塊水泥板,原先通暢的弄堂也堵住了好幾條,要走出去就要繞大半個紅果巷,撿垃圾賣舊貨的也拖著各自的三輪車來湊熱鬧。一路走過去都是滿目蒼夷,晚上回房間,就會發現窗格傢俱上落了厚厚的一層白石灰。小林看著這一切在身邊發生,就像神話一樣,說拆就拆了,小林生在這兒,長在這兒,也有三十多年了,住久了就對這地方這房子有了感情,現在要搬,心裡只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這天黃婆主任大清早搬了一張竹靠背椅坐在家門口,先是絮絮叨叨自言自語,見沒什麼人響應就號啕大哭起來:「這是什麼世道啊,騙我們說女兒四樓,我們老頭老太婆就可以分在一樓了,現在可好,女兒分了個六樓,把我們老兩口分到四樓去了……我真是命苦啊命苦……苦啊苦啊。」黃婆主任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傷心不已。

    旁人聽了冷笑,說:「只二十平米的老房子,卻要求分到青雲小區去,實在達不到目的了,才去了新村,要了兩套房子,女兒分了一套四十平方米的,六樓,她分在了四樓,也有四十多平方米,她倒在這裡哭訴拆遷辦給她當上。」

    小林在旁邊看著,背地裡好笑,那邊黃婆主任見圍著的人多起來了,又哭:「我們家沒門沒道,家裡也沒錢,不像別人,曉得去走走路,我們是老實人,欺負我們吶。」

    小林聽得煩心,也不理會,一甩手回去了。

    旁邊是有個青雲小區,小林特意去看過,走過去約要十五分鐘,封閉式物業管理,綠化很好,只是樓層都賣得差不多了,也沒有多的房子可供選擇。原住房面積過五十平方米的才有資格去,小林想想,自己家是有資格的,但這紅果巷的房子是父母手裡傳下來的家產,人總是戀舊的,一個住慣了住久了的地方怎麼再忍心離開它另尋去處呢?紅果巷將來也是造小區房,只是要在外面過渡兩年罷了,自己卻沒有房子過渡,過渡費和返回安置的樓面都要去和拆遷辦談,小林想想這些事情就覺得頭疼。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許多釘子戶也都悄悄搬了,昨夜裡還見著人,第二天看已經是人去樓空,鬼鬼祟祟的連招呼也不打一個就走了。前腳走,後腳就有賊上門來偷,趁著住戶把鑰匙交出來了,拆遷辦還沒來得及上門來拆這個空檔,把那些帶不走的抽水馬桶橇下來扛了走,鐵製的窗子也鋸下來,可以賣個好價錢。

    大多數人家都搬走了,李家還硬佔著,對外面宣稱:連個說法都沒有,就要把我們趕走了,這紅果巷雖然破爛了點,可是個黃金地段,他們是不會再讓你搬回來的,他們的手段倒軟硬兼施,先是說過渡費沒有的,又是說紅果小區設計圖還沒有下來,返回安置的樓層朝向也不好定,只有面積能夠預定下來,超過的部分倒先要你交錢,這種協議有什麼好簽的,你們看好了,紅果巷危房區一千多戶人家辦返回安置手續的一定不到六分之一,我們就是不搬,就是要他們給我們一個說法!

    黃婆主任還是搬了,拖了個把月,拆遷辦天天來人做工作,黃婆主任只是鐵青著臉拿捏作態,後來卻不來了,什麼動靜也沒有,黃婆主任就有些心慌了,宣傳輿論上也有報道說某處配合市政建設要拆遷,某釘子戶對屢次通知置之若罔,其房已於某月某日被強制拆除,拆除費用由這家釘子戶承擔。黃婆主任就搬了,很心不甘情不願。

    李家不走,左鄰右舍都搬得差不多了,李家仍然是不走,作出不答應條件就誓與拆遷辦共存亡的架式。這天李家女人小孩睡在樓上,男人一個人睡在樓下面,一個賊進來,打著手電明目張膽翻了半天,李家男人才聽見聲音,忙從門後面抽了根棍子,赤著腳上樓去。賊是從隔壁拆了一半的舊台上翻進來的,手腳麻利又很快從原路翻走了,第二天過來李家仔細查看東西,才發現手錶首飾偷了許多去,到派出所到報案,所裡說紅果巷拆都拆得差不多了,這些賊都是外面來的民工,這案子一時半會是破不了了,李家男人回來又指天劃地罵了一通。

    小林和老婆商量了定下來去住青雲小區,小林就去和拆遷辦談,要事先看好的一套中戶,拆遷辦卻不給,說是已經訂出去了,交涉了一通,拆遷辦就火了,說:「你們紅果巷的工作最難做,個個削尖了腦袋要好房,都是些不講理的。」小林也心平氣和:「我是最講理了,要什麼房子是我的權利,你這房子空著,我家也夠條件,條款政策都允許,你們不給我們就是你們的不是。」拆遷辦就訴苦:「都來問我們要好房子,我們也沒那麼多好房子啊。」小林最後要了四樓的一套房子,一平方米賣三千的小區房,又貼進去了幾萬塊錢,住的樓層又不討巧,卻要貼樓層費,然後就是裝修,這邊拆遷辦催著搬,急匆匆地搬出來了,又沒有地方過渡,新房草草裝修了一番了事,錢是花了不少,但是慢工才出細活,天天催也沒有什麼好。總算是住進去了,小林鬆了口氣。

    不知道什麼原因,青雲小區物業管理一直沒能跟上,說是封閉式管理,中央大道卻兩頭通,由著拖拉機卡車開來開去,吵鬧不去說了,黑乎乎的厚灰飄得滿天飛,而且小林家這幢樓的旁邊是小區娛樂中心,街道開辦的卡拉OK場,天天吵個不休,只有樓下面的一個園林算是最好了,種植了一些楓樹桂樹之類,很多就是海棠花,鮮紅的一片,排列整齊,站在窗口望下去,賞心悅目。

    這天小林正站在窗口看那園,一個老太太,挎了個竹籃子摸到園子裡,先是若無其事地在草地上走走,見沒什麼人,就飛快地掏出把小鋤頭,挖了幾叢海棠花放進籃子裡去了,挖的時候有些心慌,把枝葉弄得一片狼藉,小林吃驚,看那張臉,是一張紅果巷的熟面孔,小林第一次為紅果巷的人做這種事情感到羞愧了。

    小林一直想回紅果巷原址去看看,卻一直沒能去成,總是怕見了那地方心裡就會有些東西,堵得難過。老婆孩子對這紅果巷是持無所謂態度的,拆了就是拆了,住寬敞明亮的新房子有什麼不好,小林就一直沒有去,直到後來紅果巷圍了一圈牆開始造小區房了,小林才回去了一次,空曠的一片地,也分不清哪兒是哪兒了,猜估著是自家房子的平地上停著一輛卡車,一絲一點的痕跡都沒有了。

    原先的鄰居也散得影子都不見了,小林後來聽聞些傳說,黃婆主任新搬了地方,不再擔任居委會主任等職務,愁悵不己,時常回來看看,回味回味往事,李家給拆遷辦的有關領導送禮,人家卻沒受,告訴他們該是哪兒就是哪兒,別來這一套。自討個沒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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