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部幹部文化教育局語文編研組:來信收到了,你們提出的問題,簡單答覆如下:(一)我自己不記得《雷雨前》的寫作年代,但確實記得不是一九二四年以前的作品。李廣田同志以為大約寫於一九三四年,是比較近似的推斷。你們如果要確定此篇寫作年代,可以查一九三○——三五年上海出版的進步刊物。因為我記得此篇是在上海刊物上發表的。
(二)一篇帶著暗示性的散文,它的政治意義只能從全篇要旨上去推求,而不能從其中一字一句去「索隱」。在這意義上,我覺得李廣田同志的解釋是基本上正確的。因此,我不能答覆你們所提的問題,即關於「太陽、巨人……」等等的寓意。並且我認為你們也要在解釋這篇的意義時指出,有些人喜歡猜度「蚊子」指什麼,「蒼蠅」指什麼,而且覺得這些詞兒如果得不到解答,那麼,這篇東西就說不清楚——這樣的研究方法是不對的。資產階級唯心主義的文學批評家(或註釋家)用的就是這個方法。但丁的《神曲》開頭寫到狼、獅、豹,後來的註釋家對於這三種野獸究何所指,爭論了幾百年,還是沒有結論。我們不理睬那些繁重的註釋,一樣可以欣賞《神曲》。我舉這個例,並非把《雷雨前》和《神曲》相比,《雷雨前》是篇小品文,而且實在並不太好,何敢與《神曲》相比?我舉這個例,不過說明「索隱」式的研究方法只能鑽牛角尖,無補於認識作品的基本意義。因為我自己也接到一些讀者就「蚊子」等的寓意提出詢問,覺得把一篇散文當作政策性的文章來讀,好像已成為風氣,而這「風氣」是有害於欣賞、理解文藝作品的。所以乘此機會向你們陳述,希望你們能有所糾正。
專此奉復。致以敬禮!
茅盾一九五五年十月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