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動詞—恐怖十三樓 08 午夜驚魂 蘇三起解
    蘇三的兩張臉交替著在眼前掠過,時而淒艷,時而猙獰,驚心動魄……本來只想演一齣戲捉弄捉弄別人,卻不曾想,鬼真的來了……

    蘇三起解

    超級瘋狂

    (一)青衣

    王金龍在廁所裡吐完了回來,發現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一個女人。誇張的油墨重彩,繁複的水袖長衫,一副京劇裡的青衣打扮。卡拉OK包房裡的燈光本來就昏天地暗的,透著幾分鬼氣,現在又突兀地多了這麼一個女人,簡直更添詭異。

    王金龍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這年頭討生活真不容易啊,做小姐的為了吸引客人,竟不惜把自己搞得像剛剛爬出古墓的殭屍,唉。

    「郎君,請用茶!」女人見他有些怔愣,便斟了一杯茶遞過來,十指尖尖,宛若蘭花。

    王金龍忍不住噗地一聲,笑了。好做作的身段,好滑稽的戲文腔。

    「你叫什麼名字?」

    「回郎君,奴家名叫蘇三!」

    「蘇三?」王金龍又是一怔。自己叫王金龍,她叫蘇三,難道要上演一場「玉堂春」?忍不住又笑了。

    老夏和林峰也在笑。王金龍向來對卡拉OK啊夜總會啊這種地方很排斥,就算工作上有應酬非來不可,都自始至終保持正襟危坐,視身邊的小姐為紅粉骷髏,像傳說中的柳下惠。

    可今晚這個蘇三的出現,倒令王金龍在短短的時間裡連笑了兩回,頗有些春心蕩漾的意味。老夏和林峰得意地交換了一下眼色,悄悄退出了房間。而王金龍似乎與「蘇三」聊得很開心,並沒有察覺兩人的失蹤。

    「哼,看不出來平時他倒挺會裝的,跟個正人君子一樣!」老夏吃吃地笑。

    「是啊是啊,我就說嘛,貓哪有不吃腥的?除非身體有問題!」林峰隨聲附和。

    老夏和林峰是不相信這個世界上真有柳下惠的,所謂的坐懷不亂,要麼是某些人為了掩飾生理缺陷而編造出來的借口,要麼是誘惑的力度不夠。為了揭穿真相,兩人於是設法灌醉了王金龍,將他生拖硬拽來了這裡。不是有句話說,酒後現真形嘛?

    老夏對林峰說:「走,咱們得謝謝黃蓉去。」

    黃蓉是金都卡拉OK的老闆,跟他們交情甚好。此刻她正在吧檯前忙得焦頭爛額,一見兩人走過來,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腦袋:「哎呀,你看我都忙糊塗了,沒顧得上招呼你們……」

    老夏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壓低聲音對她說:「黃姐,今晚這個妞不錯,下回也給我安排一個吧……」

    「妞?」黃蓉一頭霧水。

    「對啊,穿戲服的那個,叫什麼『蘇三』來著。」

    「蘇三?」黃蓉的臉色驀地一變,手裡的杯子怦地一聲掉了……

    (二)蘇三

    金都的確有個小姐叫蘇三,不過在去年就已經死了,被客人用酒瓶子打死的。酒瓶子是在椅背上磕碎了底的,參差的玻璃碴象鋒利的鉅齒,從脖子上搓過去,唰,半邊臉沒了!回手又是一戳,容貌盡毀。鮮血吡得到處都是,第一個走進現場的人,當場就暈倒了。

    老夏聽了黃蓉的敘述,也記起有這麼回事。當時這件事在報紙媒體上傳的沸沸揚揚的,影響頗壞,一度掀起嚴打的熱潮。

    據說兇手到底還是沒有抓到。出沒這種場所的男男女女,鮮有以真實身份示人的,兇手如此,被害者也是如此,至今身份成謎。

    這場事故令金都元氣大傷,停業了幾個月之後重新開張,生意明顯不如從前了。好在老闆娘黃蓉精明能幹,咬牙撐了過來。

    老夏的後脊樑有點涼,像是爬上了一隻冰冷的蜈蚣:「黃姐,包房裡的那個女孩,難道是,是……」最後一個字卡在唇邊,不敢說。白的粉,黑的眼線,紅的唇……他的眼前掠過那張斑斕的臉,越想越心驚。

    「嘁!或許只是重名而已,怕什麼?」林峰不以為然地說,「到底是人是鬼,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說的不是沒有理。黃蓉鎮定了一下,問:「你們在幾號房?」

    「808!」林峰說。

    「808……」黃蓉扶著吧檯晃了晃,「蘇三就是死在這個房間的!」

    林峰的臉色也變了:「不會這麼巧吧?」

    就是這麼巧。更巧的是,從808房間的方向突然傳來一陣悲涼的京胡調子,這調子夾雜在流行歌曲的靡靡之間裡,說不出的淒厲,說不出的可怖。像地獄裡滲出來的一縷陰風。

    接著,一個柔媚淒愴的女聲碎珠裂玉地揚起……

    蘇三離了洪洞縣,

    將身來在大街前;

    未曾開言我心內慘,

    過往的君子聽我言。

    ……

    黃蓉悚然打了個寒戰,神經質地蹦了起來:「蘇三起解……誰在唱蘇三起解?」

    林峰被她的表情嚇了一跳,說:「黃姐,這首歌哪個歌廳都有啊,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黃蓉怔了怔,苦笑:「是的,別的歌廳都有,可是金都不能有!蘇三死後,我為了避晦,便叫人把光盤裡的這首歌都給刪掉了……」

    她的話音未落,老夏的冷汗已經嘩地淌下來了:「這,這可真有點邪門……黃姐,我看我還是走吧,改天再來玩!」

    林峰一把拉住他:「哎,王金龍還在808呢!」

    「你替我跟他說一聲吧,這鬼地方,我可不敢再待下去了!」

    「老夏,你怎麼能這樣呢?」林峰火了,「咱們三個是一起來的,要走也得是一起走!」

    (三)艷鬼

    老夏總算留了下來。三個人硬著頭皮向808走去,越近,越是恐懼,狹長的走廊裡灌滿了來歷不明的風,寒氣砭骨。不時有一兩個妖冶的女子飄忽而過,臉色蒼白,眼神空洞,像艷鬼。——心中有了恐懼,看什麼都像鬼。

    每個房間的門上都嵌著一面巴掌大的小窗,玻璃是水磨砂的,看東西模模糊糊的,像隔了一個世界。

    想要問問你敢不敢,像你說過那樣的愛我,想要問問你敢不敢,像我這樣為愛癡狂……快使用雙截棍哼哼哈兮,快使用雙截棍哼哼哈兮!……我終於看到,所有夢想都開花,追逐的年輕歌聲多嘹亮……

    每個房間裡都是熱鬧的,男人女人扭纏在一起,像發了春的蛇。808房間也是熱鬧的,王金龍在唱歌,蘇三在跳舞,屏幕上顯示的曲目是「恰似你的溫柔」,可是從麥克風裡傳出來的,卻是《蘇三起解》裡的那個高亢哀怨的女聲:

    哪一位去往南京轉,

    與我那三郎把信傳,

    就說蘇三把命斷,

    來生變犬馬我當報還

    ……

    「有鬼,真的有鬼……」黃蓉身子象發了虐疾似地狂抖,慢慢地滑倒。老夏和林峰壯著膽子往裡看,卻見房間裡只有王金龍一個人。揉揉眼睛再看,一張恐怖的臉陡然出現在玻璃的對面!那還是人的臉嗎?五官扭曲,鮮血淋漓,多處露出了森白的骨……

    兩人齊聲大叫,拔腳就跑。黃蓉也想跑,可是兩條腿軟得跟麵條似的,一步也動不了……

    七月的街,人潮洶湧,城市的夜,燈紅酒綠。老夏和林峰,一人扶著一根電線桿子嘔吐,吐完了,林峰心有餘悸地問老夏:「王金龍怎麼辦?我們是不是應該給他打個電話……」

    「打電話?林峰,你要救王金龍我管不著,可是我得提醒你,小心那東西通過電波纏上你!」老夏說完一扭身鑽進了出租車。林峰猶豫了一下,終於放棄了撥了一半的電話號碼。

    不信鬼,是因為沒有見過。見過了,才知道鬼的可怕。蘇三的兩張臉,交替著在眼前掠過,時而淒艷,時而猙獰,驚心動魄。車子駛出了幾里地,耳邊還若有若無地迴響著那串哀怨悲涼的歌聲:蘇三離了洪洞縣,將身來到大街前,未曾開言我心內慘,過往的君子聽我言……

    她死的的確很慘,唉。林峰暗暗歎了一口氣。

    (四)兇手

    老夏和林峰一夜未眠,天亮各自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來到公司。令他們出乎意料的是,王金龍居然很早就已經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上去神采奕奕。

    「你們昨晚是怎麼回事?把我一個人扔在金都,害得我出糗!」他說,「我喝多了,不知怎麼把錢包弄丟了,差點埋不了單。幸好蘇三借錢給我,不然真成了笑話了!」

    老夏和林峰同時一拍桌子跳了起來:「什麼什麼?蘇三借錢給你結帳?」

    「是啊,我把手機抵押給她了,約好今晚去還錢。」

    「不要去,千萬不要去!」老夏大叫,「那個蘇三有問題!」

    兩人將所見所聞講給王金龍聽。王金龍十分訝然:「這怎麼可能,是不是你們昨晚喝多了出現了幻覺?」

    「不是幻覺。不信你問問黃蓉,她也是見證者之一。」林峰說。

    王金龍正在半信半疑,桌上的電話驟然鈴聲大噪!

    「蘇,蘇三!」老夏探頭看了一眼,慌作一團。來電屏幕上,顯示的是王金龍的手機號碼!

    王金龍搖頭道:「你怕什麼,就算真的有鬼,青天白日的還能把你給吃了?」說著按下了免提鍵。話筒裡傳出一陣熟悉的歌聲,又是《蘇三起解》。王金龍打斷了她:「蘇三,你到底是人是鬼?」

    歌聲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淒淒慘慘的嗚咽:「郎君,奴家,奴家死得好慘啊……」

    此話一出,辦公室裡頓時鬼氣森森。老夏和林峰面如土色不說,就連王金龍也失控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蘇三,我知道你死的很慘,可是你為什麼不去找害你的兇手報仇,反而找上我?」王金龍結結巴巴地問。

    「我也想報仇,可是我的魂魄被困在808房間出不去啊……之所以找上你,是因為你叫王金龍,你是惟一能夠幫我的人!」蘇三哭哭啼啼地說。

    王金龍苦笑:「京劇玉堂春裡的王金龍是狀元,所以替蘇三雪了冤,而我只是個小小的職員,沒權沒勢力,怎麼幫你?」

    蘇三道:「郎君,只要你肯幫我,不難……我有一個日記本,求你替我將它交給警方,如此,真相就會水落石出,我的大仇便將得報了……」

    「日記本?在哪裡?」王金龍問。

    「你摸摸你的口袋,昨晚我已經放到你的外套裡了……」

    王金龍衝進更衣室。片刻之後,他面色蒼白地捧著一個粉色的日記本走了出來。

    「她,她說的是真的……」他呆滯地看著老夏和林峰,「你們知道兇手是誰嗎?」

    「誰?」

    「羅凱利!」王金龍一個字一個字地說,牙齒卡卡地響,

    老夏和林峰齊聲驚叫!羅凱利,是他們的老闆,也是黃蓉的丈夫!

    根據日記上記載,蘇三曾經與羅凱利有過一段情,後來他變了心,想擺脫她,又怕她到黃蓉面前去揭穿他的真面目,便心生殺機。日記的最後一頁,蘇三說羅凱利要約她談談。截止日期,就是她被害的前一天!

    三人嘖舌不已。色膽包天這個成語,大概說的就是羅凱利這種男人。俗話說兔子不吃窩邊草,羅凱利倒好,不但在自己老婆的眼皮底下玩起了婚外戀,居然還敢殺人滅口,真是人不可貌相……

    羅凱利來了,一慣的西裝筆挺,滿面春風。可是幾分鐘後,他就變成了被霜打了的茄子。辦公室裡有人在等著他,是警察。

    「我沒有殺人,我是被冤枉的!」他聲嘶力竭地叫。可是沒人會相信,因為每一個犯人都會這麼說。

    (五)替身

    是夜,王金龍走進了一間偏僻的酒吧,那裡也有人在等著他。一個女人,風情萬種的女人。——黃蓉,他的地下情人。

    黃蓉輕搖著杯子裡殷紅如血的液體,酥手如玉,笑嫣如花:「金龍,這出《蘇三起解》唱得不錯啊,不但捉弄了老夏和林峰,還順手剷除了羅凱利,一箭雙鵰啊,哈哈……告訴我,你是怎麼搞到那本日記的?」

    王金龍皺眉:「那本日記不是你叫『蘇三』給我的嗎,怎麼反來問我?」

    黃蓉怔了怔:「『蘇三』不是你找來的臨時演員嗎?與我有什麼關係?」

    王金龍的脖子陡然一涼,隱隱感覺有什麼地方不對。他鎮定了一下,壓低聲音說:「黃蓉,我不認識她!我一直以為,她是你找來的……」

    黃蓉的手一抖,酒潑了出來,白色的桌布頓時一片狼藉。「是的,那晚我本來是準備找人扮演蘇三的,可是還沒來得及安排,老夏和林峰就找到了我……」

    原來,這個「蘇三」,誰都不認識。

    兩個人面面相覷,臉色一點一點地變了……

    與此同時,空氣中的音樂也變了,悠揚的薩克斯風倏地轉成了悲涼淒愴的京戲……

    蘇三離了洪洞縣,

    將身來在大街前;

    未曾開言我心內慘,

    過往的君子聽我言。

    ……

    王金龍的眼前浮現出一個恍如鬼魅的影子。濃墨重彩,水衫長袖。十指尖尖,鶯聲嚦嚦……一開始就覺得有些詭異,原來是鬼。本來只想演一齣戲捉弄捉弄老夏和林峰,卻不曾想,鬼真的來了!

    「郎君,奴家死的好慘呀……」對面的黃蓉也像鬼,不但惺惺作態地捻起了蘭花指,還捏著嗓子作戲文腔。王金龍崩潰地叫了一聲,連滾帶爬地衝出了酒吧。他跑的太快了,沒有看到馬路上疾馳而來的車子。怦,一聲巨響,他跟紙鳶似地飛了起來,幾個空翻之後,準確地落在路邊的一隻窯井蓋上……紅的血白的腦漿鋪了一地,好像一盤蛋炒西紅柿。

    車子停都沒停,嗖地消失在黑暗裡,疾如箭矢。

    黃蓉冷冷地笑,今晚終於能夠睡上一個好覺了。

    不用擔心說夢話被羅凱利聽見,不用擔心被王金龍發現蛛絲馬跡,從此之後,她就可以高枕無憂地以「黃蓉」這個身份生活下去,再也不用擔心被人發現她的秘密。——她不是黃蓉,她是蘇三,這個秘密,除了林峰,再沒有第二個人知道。

    半年前,她夥同弟弟林峰殺死了黃蓉,而後由整容的她將其取而代之。一個人厭倦了自己,那麼就換個身份重新來過。這樣多好,省卻拚搏的艱苦,一勞永逸,一步登天……

    可是儘管她竭力模仿黃蓉的言行舉止和生活習慣,還是擔心會露出破綻。而有些破綻,只有最親密的人才會發現。比喻黃蓉的丈夫羅凱利、情人王金龍。蘇三為了杜絕後患,決定斬草除根。

    她利用一本偽造的日記除掉羅凱利,然後,又為王金龍製造了一場車禍……這個世界上無辜的人很多,可是那又怎麼樣,只要做了我的絆腳石,都要被一腳踢開。

    滴滴!手機來了短消息,只有兩個字:妥了。

    是林峰。

    蘇三看了看窗外,王金龍瞪著眼睛躺在血泊裡,死不瞑目。難怪他死不瞑目,因為他不懂,人心永遠比鬼更可怕。

    夜彌深,燈彌亮,撲朔迷離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黃蓉對著鏡子塗了一圈口紅,然後頭也不回地走進了這個燈紅酒綠的世界。高跟鞋的敲擊聲碎珠裂玉,像是一聲聲的嗚咽,又像是一聲一聲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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