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輪回之蠱,愛與復仇,本就是一場輪回。
等到他們體內的蠱發作的時候,我們就可以各自擁有肉身,從此相忘了。
輪回之蠱
耶馬
1
電梯在身後關上時,女人將裙子向下輕輕拉了拉,飽滿的胸立即從那快要被脹破的衣裙裡又探出了些。一聲輕微的歎息聲傳到耳裡。那聲音極輕,若不是在這寂靜的夜裡,相信每個人都會忽視它的存在。女人心裡一凜。可是想到隨後的那個約會,便又釋然了。她捋了捋頭發,安慰自己:是風吧。怕什麼。有一個那麼健碩強壯的男人正在等自己,怕什麼。
女人穿得很性感,酒紅的迷你裙,一雙綴滿水鑽的黑色涼鞋,滿肩被染成金黃的頭發隨著她輕快的步伐顫動著。她向著樓層最深處的那間房走去。昏暗的廊燈照在她身上,影影綽綽。
門剛開,女人便一頭栽了進去。象是在野生叢林裡被一條巨蟒吞食。事實上,她只不過栽到了一個男人的懷裡,男人粗暴地摟了她,雙手已經開始嫻熟地在她身上游移。
她咯咯笑了,極其嬌媚:“先洗個澡嘛。”
窗外,夜色很濃,街上的路燈次第熄滅,伸手不見五指。這樣的夜,黑得深沉,很容易令人聯想起一些曖昧的情節。
窗內的氛圍,果真已是曖昧之至。洗手間裡方才熱水澡留下的霧氣已經飄進了臥室。恰如其分地營造了一種朦朧的意境。
男人裸著身體,象一把極富張力的弓,蓄勢待發,她卻成了那個等待一箭穿心的獵物,妖嬈、迷亂,我見尤憐。
男人壓在了她身上,呼吸越來越沉重。她幸福地尖叫著,卻又夾雜了痛苦的呻呤。強烈的撞擊,似已不能再滿足他們內心火熱的欲望。男人伸出手,“啪”,一個清脆的耳光甩在了她臉上。她的頭立即被打得偏了過去,金色的卷發覆在臉上,閃爍著奇異的光澤。轉過臉,她卻似並不討厭這種暴力,臉上,掛上一縷滿意的笑容,殘酷到充滿致命的誘惑。男人看得癡了。她的上身,卻突然躍起,牙齒咬在了男人唇上,深深地咬著,伴著輕微的呻吟。血,順著男人的唇角流下,那鹹鹹腥腥的味道更象是一針興奮劑,男人的動作抖然又誇張了很多,雙手在女人身上放肆地揮舞,手指有力地掐進那細膩而富有彈性的身體。女人松了嘴,卻更歡快的叫了出來,眼裡,燃燒著貪婪與驚喜。絲毫不介意身上早已布滿了青青紫紫的傷痕。
挺進、挺進……卻總感覺還缺少了些什麼,並不能迅速到達他們所期待的彼端。男人輕喝一聲,雙手揚在了自己的臉上,臉上立時已見些許抓痕。“再用一些,再用力一些。”女人嬌喘著。卻看見男人將手指插進了自己的眼裡,黑紅色的液體,順著兩個空空的眼眶,粘稠而下。
女人這才覺出了什麼不對勁,呆呆著看著身上的男人,驚叫一聲,准備逃開。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男人發了瘋似地撲向她,下身的動作仍未停止,卻張大了已被鮮血布滿的嘴對著那雪白的胴體,撕咬開來。
“再用力一些,再用力一些。”女人驚恐地聽見,自己的聲音仍在這房裡飄蕩著。
“再用力一些。”男人受了這聲音的指引,堅硬的牙,已經咬上了女人脖頸上的血管。
最後的時刻,女人清晰地聽到了血管斷裂的聲音。她知道,她逃不掉了。
2
林曉楓是被警察帶來的。現場已經被戒嚴。那兩具屍體已是血肉模糊,面目全非,下身,卻還是緊緊地貼在一起,警察們費盡了心力也無法將他們分開。
林曉楓是被帶來認屍的。本來,誰也不會想著讓這個可憐的女人親眼目睹這樣慘烈的現場。可是,如果不帶她來,又怎能確認死者的身份?
身份證,錢包,手機……沒有錯。可是這一切所指向的那個體面的男人,又怎麼可能在這樣的情形下,死於非命?
林曉楓默默走近,終是,在那死後也依然有力的脊背之上,找到了那顆痣。
“是他。”她輕輕的說。卻再也不能言語,緩緩地,滑坐在了地上。
隊長無比同情地看著這個已經悲傷到麻木,連流淚也忘記了的女人,那具男屍生前的妻子,說:“送她回去休息吧。”
這是一場詭異而殘酷的案件。光憑現場,沒有人能找到第三人出現的證據,所以,無法得知是不是謀殺。
不得已,只好動用了高科技的遠紅外攝象機。屏幕上那些隱約的人影,終於再現了當時的情景。
每個人都震驚了。——不是他殺,卻是他們相互摧殘至死。不,更確切地說,是這個男人,他先是捅瞎了自己,再咬死了女人,然後,又咬斷了自己手上的所有筋脈,終於,死在了一起……
沒有人知道,是什麼樣的仇恨,讓他選擇了這樣的方式,同歸於盡。
只有林曉楓知道。是她來了。
3
20歲,多麼美好的年紀,林曉楓剛剛認識李希哲,那個腰纏萬貫的鑽石男人。誰都以為,這是王子與灰姑娘在現實中最完美的版本。
可是,林曉楓遇見了她。
那是在某個酒吧萬聖節的狂歡舞會上。本來是李希哲約的她,卻臨時有事,不能來。她只好一個人選了個僻靜的角落坐下,看著熱鬧。
一個女人卻徑直走到她的面前,坐了下來。
“怎麼,被男朋友爽約了?”女人問。
她乖巧地笑笑。
“男人,總是靠不住的。”女人說。“特別是睫毛很長的男人,都花心。有一個辦法,一個古老的巫術,可以幫你將他永遠地留住。”
林曉楓微微地皺了皺眉。她一直聽說某些酒吧在夜深的時候,總有一些假冒的女巫出來騙錢,本是不信,不想,今天卻遇到了。
好在她有教養,雖然有些嫌惡,卻依然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便開始抱起易拉罐,吸著汽水。
“趁著他熟睡,剪下他的睫毛,磨成粉,再和著自己的鮮血,滴到酒裡,與他一起喝下去。這樣,他便被你下了蠱。一輩子也不會背叛你。倘若,哪一天他還是不小心背叛了你,神靈也不會放過他,會讓他以一種最慘烈的方式死去。”
林曉楓覺得有些悶,不屑地笑笑:“可是,我憑什麼相信您?”
女人笑了:“我知道你會這麼問。可是,太過血腥的場面可能會嚇著你,那麼,你就當我在變一個魔術吧。”
正說著,林曉楓卻感覺女人的神色發生了變化,這變化非常之快,以及在這樣昏暗的燈光之下,她也能辨得分明——她眼睜睜地看到,女人的五官開始嚴重扭曲,直到一個男人的面容完全地呈現出來。
男人張開嘴,向著她爽朗一笑:“年輕人,這世界有很多事情,並不是你沒有見過,便不存在。”
那天夜裡,林曉楓是尖叫著離開酒吧的。可惜這本就是一個不正常的夜晚,處處彌漫著詭異的氣息,狂歡的人群根本沒有注意到這個女孩的反常舉止。
驚恐是有的。可是,她已經沒有任何理由再去懷疑那個女人——不,應該說那個不知道是男人還是女人的人。
將心愛的人永遠留在身邊,這怕是每個女人最大的心願吧。
於是,林曉楓虔誠而鄭重地,下了那個蠱。
而現在,林曉楓清楚地知道。她來了。從李希哲背叛自己的那一刻開始,她便來了,悄無聲息。
4
夜晚,林曉楓睡得很不踏實。翻來覆去,不能成眠。
每個人都會以為,她是在受著丈夫的背叛和死亡這樣的雙重打擊,內心不能安寧。
林曉楓咬著唇,略有恨意。
她恨著李希哲的背叛,卻也同樣恨起了自己。若不是自己當初那麼輕信了別人,李希哲也不會死。就算他有了小小的背叛,也許,她會象個正常女人那樣,包容著,用愛把他喚回,那一種天長地久,雖不完美,總好過如今這般,生死殊途。
“曉楓,對不起。”一個聲音傳來。
她一驚。以為是自己聽錯了。打開燈,臥室還是一如繼往的干淨整潔,如每個等待李希哲的夜晚一樣,空空蕩蕩。
下了床,從藥櫃裡拿出幾片安定,她狠狠地服下。
終是受了藥物的控制,她睡得很沉。並且,這一覺,似乎與以前的夜裡,並沒有什麼兩樣。她似乎忘記了李希哲已經不在身邊,她只感覺到,她背對著他,枕著他有力的臂膀,而他,依然是從身後抱緊了她,溫暖安全。
天已大亮,陽光照進了臥室,刺在了她的眼上,她迷迷糊糊地,將搭在自己身上的那只手推開,直感覺腰酸背痛。
突然驚醒。——手?哪裡有手?李希哲已經死了,這一夜,是誰抱著她,讓她睡得安詳?
她坐在陽光底下,打了個寒顫。
單位已經批了她長長的假期,讓她好好休息。她本可以再倒回床上,帶著長長的憂傷,睡一個雖不踏實,卻至關重要的回籠覺。
可是此刻,她卻對床充滿了深深的恐懼,她多麼害怕,再次睡去後,又會感受到那雙手,那個曾夜夜陪伴自己的溫暖身體。
走進洗手間,她卻感覺到了一片荒涼。
從前每當這個時間,都是家裡最為忙亂的時刻。李希哲和她都要上班,兩人擠在一起,洗手間裡滿是流水聲,和牙刷碰撞杯壁“叮叮當當”的聲響。
而現在,這裡一片寂靜。
林曉楓看著鏡子,忍不住,終於流下淚來。
“別哭。”他說。
又是一個激靈,“誰?”林曉楓問。
環顧四周,根本沒有別人。
目光再回到鏡上,林曉楓卻驚恐地看到了一個似曾相識的畫面——鏡子中,自己的五官嚴重地扭曲起來,漸漸地,一個男人的面容浮現在眼前。——李希哲!
她尖叫一聲,拿起牙杯砸向鏡子,捂住了自己的眼。
可是,她多麼清晰地聽到,那一聲吼叫,卻分明發自一個男子。
5
萬聖節,酒吧裡依然的熱鬧非凡。
林曉楓看到了角落裡那個單純的女孩子,慢慢走了過去。
“太過血腥的場面可能會嚇著你,那麼,你就當我在變一個魔術吧。”她說。
看著女孩尖叫著離開,她卻滿心悲涼。
“真的管用嗎?”她問。
一個男子的聲音從她的身體裡回道:“管用。你給我下蠱時,答案就留在了我這裡。這是一個輪回之蠱,愛與復仇,本就是一場輪回。等到他們體內的蠱發作的時候,我們就可以各自擁有肉身,從此相忘了。”
會有那一天的。她想。因為哪個女人不希望與心愛的人長相廝守,不離不棄?
可是,又有哪個人能夠明白,只有擁有了同一個身體,才叫作真實意義上的,永不離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