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動詞—紅鞋的血咒 06 兩生花 輪迴
    輪迴中的女子,美艷絕倫地飄出土堆,粲然一笑後,未及言語,便化做了一縷白煙,向半空裡裊裊遁去,淅瀝的哭泣聲綿綿而絕。凝聚在四周的異香迅速飄散,夜空黑如鬼魅……

    輪迴

    連諫

    大學畢業後的幾年,楚然一直流年不利,機會總在將要落到實處時轉瞬而逝,愛情更不必說了,每一次愛上或被愛上的開始都是美好的,經歷過千回百轉之後,每場愛情的結局都驚人相似,如同注定她們與自己擦肩而過,在彼此心上劃下一道傷口後離開。

    這樣跌宕暗淡的周折,反覆重疊,一點點吞噬了楚然脆弱的自尊,這一年夏初,楚然落寞辭職,未來更是看不清去處,被無所事事的寂寞追著,楚然終日泡在酒吧裡,抽煙、上網,然後,盯著灰白的屏幕發傻,時光如過隙白駒,沒留下一點可供回憶的痕跡,痛定思痛之後,楚然決定出去走一遭,調整一下心態,再開始新的人生打拼。

    背著簡單的行李,一路乘車搭船,所有想去的地方一概不放過,進入秦川境內時,積鬱在心中的陰霾,被一路的山水旖旎漸漸沖淡。

    行走在險峻的川地,不知為什麼,視線之內,每一棵古樹甚至一塊石階,那樣似曾相識的感覺飄飄渺渺而來,觸動了內心的驚悸。

    楚然拚命地想,這處險峻的山地,究竟是在電視風光片中看過還是夢中來過?一直惶惑著不得其解,夜色緩緩攏過來,才搭起帳篷,很快就昏然睡過去。迷迷糊糊中,帳篷外似有絲竹絃樂,雜著熙熙攘攘的行色輕盈。奇怪,這裡分明是靜謐的荒山野嶺。驀然想起兒時聽來的鬼話,心,毛刺刺地悚然起來。

    猶疑著坐起來,看見正座帳篷被一層橙色的光暈籠罩了,若有若無的香氣,繚繞著,鑽進帳篷。

    楚然不由自住地站起來,走到帳外。帳篷四週一片明亮的燈火,有許多美麗女子忙忙碌碌,嘴裡說著:「三郎來了,娘娘讓快些收拾一下。」楚然走到她們中間,問這是哪裡,女子們只笑不語,其中一個登登跑開。

    楚然茫然地看著她跑開的方向,就見一雍容絕倫的女子,雲鬢蓬鬆,面如皓月,在幾個女子的簇擁下,逶迤而來,所經之處,淺香如薄霧纏繞,走到咫尺處停下的剎那,楚然驚呆了,竟訥訥著一時說不出話,只有腦袋在飛快旋轉:我曾在哪裡見過?

    女子抬頭,秋水盈盈的看著楚然,遞上雙手,柔聲說:「三郎,可曾聞香識得故人面?」

    楚然不由自主地握住了那雙手,一絲冰涼,沿著指間穿心入肺。,訥訥問:「你是?」

    女子不語,如玉面頰伏在楚然掌心,輕輕摩挲之下,淚水濕淋淋地粘滿了手。

    楚然張皇著雙手,不知怎麼做才好,只是,原先的驚悸蕩然無存,滿噹噹的心碎莫名地湧上來。

    女子突然抽身起舞,長袖飄搖,眼眸淒迷。楚然不忍,一把攥住她的長袖,拽進懷中:「告訴我,你究竟是誰?」

    「我與三郎曾是神仙眷侶,為了這一面,我等了一千年。」

    說完,拉著楚然的手,登上不遠處的香車,車外的絃樂和熙攘靜謐下來,宮燈也漸次熄滅,在耳語呢喃裡,楚然想,如果是夢,自己也寧願沉溺在這香軟的夢中,一生不醒。

    春宵穿指流過,車外有女子輕叫:「娘娘,月掛西山,該回了。」

    楚然牢牢攬住她軟軟的腰身,癡癡說:「明知道是夢,可是,我不捨得醒。」

    女子淒然一笑:「不捨的豈只三郎一人,只是,誰能違抗得過天機定數?」

    說完,別過臉,輕輕推楚然出車外,楚然死死攥住一塊衣角不肯鬆手,任憑車馬飄然前行。

    遠處,雞鳴犬吠聲漸次響起,馬車行進如飛,楚然悲痛不已,摔倒在地,尖銳的山石跌宕著劃過肌膚,楚然大喊:「我寧願追著飄渺的夢和你長相廝守,也不願留在這絕望的世態炎涼!」

    馬車驟然停駐。

    女子掀開車幔,凝望著楚然的臉:「你我千年,只修來這一夜之緣,縱使塵世令你萬般倦殆,都是緣數所定,若要再見,除非再修機緣。」

    楚然決然說:「只要能修得和你長夢相伴,我寧肯一死。」

    女子潸然淚下,飄下香車:「照我說的去做,我們很快就會相見,找一根桃木,午夜時分,插在西南方向一個高大的土堆正中。」

    楚然想問為什麼,她卻擺擺手說:「記住,午夜,正中。「

    楚然張開雙臂,看著空蕩蕩的懷抱,周圍空無一人,四周有殘存影影綽綽的牡丹花瓣以及花香繚繞,一陣微風吹過,當所有痕跡象遁沒的影子飄然散儘是,楚然內心湧上一陣刻骨銘心的大亂。

    再抬頭,前方一片靜謐,週遭是凌晨的薄藍在緩緩淡去。

    迷迷茫衝著她去的方向走,不經意間被山石絆倒,楚然坐在地上,望著剛才拽過她衣角的手,心底湧上一片悲痛,然後昏迷過去。

    醒來後,楚然看見自己躺在帳篷外,在陽光明媚的山野中,楚然想,可能是一路太累,導致的夢遊現象?只是有一絲眷眷的留戀,揮之不去地停留在心裡,遲疑中伸開手,見掌心濕潤,確實粘過淚水的樣子,放在鼻下嗅,有隱約的香氣繚繞。

    然後,想起女子說西南方向有一個土堆,何不去印證一下,楚然將信將疑找過去,果然有個山包樣的土堆,被不知名的花草圍裹著。

    本著寧信其有不信其無的心思,楚跋涉幾十里的山路,找到一家農戶,要了一根桃木。

    回來時,楚然迷路了,左顧右盼中,望見不遠處有座古剎,便上前敲門問路。古剎內出來一位老尼,看見楚然,一愣,然後微閉雙目,雙手合十:「施主所到之處,香氣四溢,不知老尼可不可以冒昧詢問施主原因?」

    楚然吃驚,回頭去嗅,卻見自己所經之處,依稀有彩蝶翩翩,於是說了昨夜的夢境,老尼說:「你終於還是來了,劫數難逃。」

    楚然心下駭然,想問個明白,老尼看了一眼楚然手中的桃木,緊緊合上雙目:「天機緣法,小尼不可洩露。」除了指路,不肯再多說一句。

    回帳篷時,天已經黑透,楚然懷著重溫舊夢的希冀,在帳篷裡假裝迷糊,昨夜的一幕,遲遲沒有再來。

    鬱悶中,楚然去了土堆,心想:「但願插上桃木,真的能修來她說的機緣。」

    午夜正中時,高高舉起的桃木,在入土的瞬間,楚然清晰地聽到了一陣碎裂聲,在身體裡,分崩離析般的疼,在身體裡尖銳劃過。一聲:「三郎,保重。」是昨夜女子的聲音,眾多女子的哭泣聲,淅淅瀝瀝、綿延不絕……

    昨夜中的女子,美艷絕倫地飄出土堆,粲然一笑後,未及言語,便化做了一縷白煙,向夜空裊裊遁去,淅瀝的哭泣聲綿綿而絕,凝聚在四周的異香迅速飄散,夜空黑如鬼魅。

    這驚詫的一幕,千真萬確不是在夢裡,楚然呆了。

    連續幾天,楚然全身鬆散,昏昏然的身體不像是自己的了,夜夜等在原地,日子一天一天熬下去,所帶的食物消耗光了,周圍的野果也被采盡了,那個女子仍是遲遲不來,楚然越發鐵了心要等下去。

    十天後,消瘦走形的楚然打算到山下人家買些吃的,回來繼續等。路過古剎時,楚然驀然想起了老尼,想起了她洞悉前塵後世般的語氣及眼神,猶疑中再次走過去,舉手未落,門已開了,在庵堂中,老尼遞給他一本泛黃的書。

    一千年前,唐明皇搶走了兒子的妻子——楊玉環,與她演繹了一場千古愛情絕唱,享盡人間繁華,不僅因她耽誤國事又違反道德人倫,上天必然懲罰他們。此後的生生世世,唐明皇在每一個輪迴裡只可以做男人,而且一事無成,一生孤單苦悶,終世不得紅顏;而楊貴妃在此後沒有輪迴的可能,被發落在荒郊野嶺嘗盡人間孤獨,才可以修到千年之後與轉世唐明皇的一夜之緣,然後,他們其中一個的厄運將就此消匿。

    楚然漸漸驚悸:「難道我是……」

    老尼抬眼道:「本寺有個流傳已久的預言,千年後的某年,轉世唐明皇會來當年的馬嵬坡。關於將發生的一切,都將看他們的愛情在沉寂千年之後,是不是依舊美如當初。但,其中一個的厄運解脫,必須以另一個做出犧牲為代價。若犧牲的是轉世唐明皇,他會被楊貴妃引落山澗而死,成為在山間遊蕩的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而她,轉世享盡人生。」

    「楊貴妃卻選擇了犧牲自己,千年前她因唐明皇而死,千年後的今天,她自願為轉世唐明皇投生為一隻無家可歸的貓,而且生生世世如此,嘗盡世間飄蕩之苦;今後,轉世唐明皇的所有厄運都將消失,盡享人生輝煌與美滿。」

    恍然間,楚然淚流滿面,騰地轉身,奔跑如飛,身後的老尼輕聲歎息:「已經晚了,插入桃木的瞬間,她的魂魄就已飛走。」

    回去的路上,楚然失魂落魄。

    功成名就後的楚然,被媒介傳聞怪癖,他熱衷於收養各種各樣的流浪貓,沒有人知道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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