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冰蟬並沒有死。
車禍後,她被送進了急診室,雖然保全了生命,但因為腦部受創,而陷於昏迷,變成了一具植物人。
歷史重演了,癡情的雪冰蟬再一次為愛獻身,失去了所有的感覺和思想。
蘇慕和鍾來守在她的床邊,這是蘇慕遮與金鐘在今世的第一次碰面,不同的是,蘇慕清澈地看到了前世今生,而鍾來卻蒙在鼓裡,只忠於他現實的感情。
「冰蟬就是為了你而放棄與我的婚禮?」鍾來看著蘇慕,雖是仇人見面,卻已經顧不得仇恨。仍在昏迷中的雪冰蟬令他流盡了淚,只覺心力俱疲。
竹葉青站在他們面前:「我有辦法救活雪冰蟬。」她說,「只要進行一次全身換血,她就可以醒來,但是那個與她換血的人,卻可能永不醒來。」
「一派胡言!」鍾來拂袖而起,指責竹葉青,「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麼人,冰蟬又怎麼會有你這樣的朋友。但是,你說的話,我一句也不相信。」
「不信,就不試一下嗎?」竹葉青凝視他,「這是我們古老印度的一種魔方,即使只有萬分之一的成功可能,你要不要試一試?」
「要。」回答的人是蘇慕,他注視著竹葉青,彷彿在絕望中看到一線希望,「我信!讓我來!我換血給她!告訴我,怎麼做?」
「你要把全身的血都換給她,救活她之後,你很可能會死。」竹葉青歎息,「這個方法,一直流傳在我們的家族傳說中,可是沒有人試過。所以,我不能保證這換血會成功。」
「即使只有萬分之一的成功可能,我也要試一下。」蘇慕堅定地說。
「身臨危險也不怕?」
「為了冰蟬,即使千刀萬剮,我也不會遲疑的。」
「都是瘋子!」鍾來喃喃,只覺他看到的一切都匪夷所思,簡直懷疑自己進入了一個魔方世界。
他不知道,這是一道輪迴,此刻的他和蘇慕遮,好比兩個孤獨的靈魂,踏上黃泉路,走過奈何橋,登上望鄉樓,同時公平地捧起一碗孟婆湯,跳與不跳,飲與不飲,都只在一念之間。
前世的蘇慕遮,曾經誘惑雪冰蟬為他喝下忘情散,現在,是他償還的時間到了;前世的金鐘,曾許諾要在來世與冰蟬重逢,結為同心,今次,他可能完成心願?
竹葉青伸手一抓,不知從哪裡取了一條蛇出來,催促著:「你們誰願為她換血,就把這條蛇吞下去。讓它吸盡你們的血,然後替雪冰蟬換血。」
「我來!」蘇慕毫不遲疑地回答。
而鍾來,站起來轉身離去。那條蛇讓他作嘔,一分鐘也無法再忍耐。他對自己說,這不是對情不忠,剛才在婚禮上,雪冰蟬拋棄他在先,令他在所有來賓面前丟臉,現在,他不過是還以顏色。
竹葉青看著他的背影,歎息:「前世,他苦苦追求,但是雪冰蟬拒絕了他;今世,卻是他主動放棄,與人無尤。」她轉向蘇慕,「救雪冰蟬的藥,就在你的心中。」
「我的心中?」蘇慕忽然明白過來,「是那顆珠!」
「是那顆珠。」竹葉青讚許地點頭,「你的心,由雪冰蟬的眼淚化成,現在,是你歸還她的時候了。」
許多許多年前,狐狸精轉世的蘇妲己媚惑紂王,向比干討要一顆心做藥引,比干剖心獻帝,疾出午外,遇菜農叫賣無心菜。
比干問:「菜無心可活否?」農婦答:「可活,無心菜是也。」比干再問:「人無心可活否?」菜農答:「不可。」比干死。
比干心有九竅,而不能無心獨活。蘇慕只有一顆心,現在他要把它獻給雪冰蟬,那麼,失了心的蘇慕,還可以再活下去嗎?
蘇慕閉上眼睛,任那條蛇在自己的頸上游動,對準他的喉嚨,倏地嚙下……
眼看蘇慕緩緩倒下去,竹葉青卻忽然甜甜地笑了,笑靨如花。同時,她的眼中,有了淚。
人的眼淚是解毒,蛇的眼淚是劇毒。
竹葉青自成人禮就離不開鮮血與背叛。
這是蛇人家族的命運。
每一代的竹葉青的母親,在生產的晚上像閃電一樣地糾結痛楚,然後分娩出繼續使命的下一代。
下一代重複著她們的尋找與懲罰,用新的鮮血清洗罪孽。
看不見戰場,不聞殺聲,可是殺戮在悄無聲息中進行著,深埋在蛇人的血液裡,一脈相承。
今天,終於是結束輪迴的時候了。
她走過去,輕拍雪冰蟬的臉頰說:「醒來,醒來。」
隨著她的呼喚,雪冰蟬慢慢睜開了眼睛,彷彿從一個遙遠的夢裡醒來,她的第一句話是:「公子在哪裡?」
「在你身邊。」竹葉青微笑,「你們終於通過了生命的考驗,可以再在一起。」
冰蟬看到了倒在她身邊的蘇慕,驚叫起來:「他怎麼了?」
「他睡著了。」竹葉青說,「滄海桑田,只在瞬間。天堂地獄,也只是一念。你為他睡了那麼久,他也總要小小意思一下吧。放心,他很快就會醒過來,不過,他可能會忘記很多事,你們的愛情,可以重新開始。這一夢,已經把你們一世的滄桑都歷完了,你們的劫數終於滿了。該還的債,已經還清;該睡的覺,也都睡足。我的任務也終於完成,等他醒過來,我也就成人了。」
一條蛇從蘇慕的鼻孔中蜿蜒地遊行出來,蘇慕隨之甦醒,他按住自己的胸口,覺得那裡空空蕩蕩的。他望著那條蛇,問:「這是什麼?」
冰蟬笑著看他:「這是一個故事,我會慢慢告訴你。」
然而竹葉青在這時候叫起來:「好醜陋的東西,它怎麼會在這兒?」
冰蟬驚訝:「這是蛇呀,是你的法寶,你不認識了?」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可怕的東西!」竹葉青皺眉,嬌怯地轉過臉,她拿腔拿調作張作致的舉止,同街上任何一個愛嬌的少女完全沒有兩樣。
冰蟬發現,她的原本一藍一綠的雙眼,已經變成了正常的黑色,她知道,竹葉青,已經不再是一條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