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站著做啥,翡翠不咬人,你們進來就是了。」白眼翁的聲音從屋子裡傳來,我只好硬著頭皮小心翼翼地從巨犬身邊跨了過去。
老人家的竹樓比想像中要簡陋許多,進了門只看見一張四腳桌和角落裡的小床。老人站在桌邊,指著桌上的茶水說:「我這長年累月也沒個客,你們要喝水自己倒,杯子只有一個。」說完自顧自地坐到了床沿上。他這屋子只有七八平方米的樣子,我們五個人一起湧進去之後顯得格外擁擠。
「老蔣怎麼還沒醒,不會是掉魂了吧?」胖子將蔣書記平放在地上,使勁掐了掐他的人中。書記倒吸了一口大氣,終於睜開了眼睛。
他一看見我們幾個就喊道:「妖怪,有妖怪,大象那麼大的妖怪,嚇死我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沒事了,沒事了。不過是條狗,體重是有那麼一點兒超標,不礙事的。」他惶恐地看了看四周,又見屋外一直抬頭的翡翠,一下子跳了起來。胖子笑他膽小,蔣書記不解道:「這是什麼品種,哪有這麼大的狗?」
「呵呵呵,翡翠是瘋狗村出來的獨苗苗。這要是擱在當初,也算是犬王啦!」白眼翁摸了摸山羊鬍子,問道,「那個江城的後生,你方才說自己是薛二介紹來的。我這把老骨頭與外面的人早就斷了往來,你摸上門來,是為了啥事?」
我見老人家開門見山,也就不打算隱瞞什麼。直接從Shirley楊那裡討了裝圓形蟲的玻璃瓶交到了老人手上:「我們這次是慕名前來,想討教一點兒東西。這蟲子聽說是苗地的蠱物,您是養蠱的大行家,是不是能向晚輩們指點一二?」
白眼翁將玻璃瓶接了過去,他擰開了蓋子,反手一倒,將那顆圓溜溜的蟲子倒了出來放在掌心中。他張開口,我以為要說話,不想老頭子居然一仰頭,將蟲子吞了下去。我們所有人都驚呆了。蔣書記幾乎要再次暈死過去。胖子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大,大,大爺,那東西不能吃,您,您沒事吧?」
白眼翁並不答理我們,他迅速地咀嚼起來,嘴裡嚼得嘎崩亂響,跟嗑蠶豆一樣,許久才搖頭晃腦道:「果真是它,果真是它。想不到這麼多年了,又叫老夫碰上了,哈哈哈,哈哈哈。」
我聽他這口氣,似瘋帶邪,心中打起了邊鼓,走上前去試探道:「這麼說,您是認得這東西?」
「哼!何止認得,這東西就是被那個渾蛋從老夫手中騙走的!」白眼翁兩眼一瞪,雖是無光,卻透出一股懾人的勁頭。我一聽有戲,急忙追問:「您說的那個渾蛋是什麼人?」
不料老頭子突然像紮了氣的皮球,神色驟然頹廢起來,一邊自言自語,一邊用雙手敲打自己的腦袋:「是我不好,是我作孽,是我不好,是我作孽,都來找我吧,都來找我吧……」
我們都沒料到,老頭會忽然發起這麼一股子神經。胖子咋舌:「是不是吃了蟲子,食物中毒?我早說不能亂吃了吧!」
我怕老頭把自己的腦袋拍出毛病來,忙上前拉住他。那條叫翡翠的大狗本來在走廊上好好地趴著,它一見主人不對勁,立刻吼了起來。那嗓門兒烈得,恨不得震破了所有人的耳膜。說來也怪,先前我怎麼拉也拉不住老頭,可翡翠一吼,白眼翁倒慢慢鎮定了下來。我們被這主僕二人弄得一驚一乍,都不明白他為何失常。好不容易等白眼翁冷靜了下來,我不敢再拿蟲子的事刺激他,可我們此行的目的就是打探神秘人的消息。從白眼翁的表情判斷,他對這枚圓形蟲那是相當的熟悉,並且很有可能與神秘人有過接觸。Shirley楊不願放棄,她給白老爹倒了一杯水,然後細聲道:「您是不是想到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情。我們這次來找您,也是想尋求幫助。不瞞您說,因為這枚圓形蟲,我們幾個都吃了大虧,還有朋友因此喪命。如果您知道些什麼還請指點一二。」
白眼翁並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他一個人坐在床邊發呆,過了很久才說話:「你們要找的人,我曉得。」
我一聽這話,精神立刻上來,我半蹲在老人面前,握住他的手:「您還記得他叫什麼?長什麼樣子?是做什麼的?」
「不記得了。不記得了。」白眼翁搖頭道,「我年紀太大了,什麼都不記得了。他來過我們村子,是三十年前?四十年前?哎呀呀,我不記得了,哎,我們村子叫什麼來著?想不起來了。」
我和Shirley楊面面相覷,分不清他是真不記得,還是故意賣傻。
胖子湊過來說:「看他這一大把年紀,說不定是真癡呆了。他媽的,千辛萬苦跑了這麼一趟,到頭來全白搭了。」
「不應該啊,老頭子在江城說書的時候,別提多帶勁了。一口氣溜了三四段都不帶喘氣的。怎麼一提起過去的事情,就什麼都不記得了。四眼,你再來看看,是我們在江城遇到的那個說書人吧?」
四眼坐在桌子上,很肯定地點頭:「錯不了,林魁不是還準備介紹我們認識嗎?就是這位老大爺,一點兒也不錯。我推測,他過去可能受過什麼刺激,要不然剛才怎麼說瘋就瘋。」
胖子歎了一口氣:「媽的,好不容易找到人了,還是個半瘋子。現在怎麼辦,就這麼撤了?」
所有人都將視線集中到了我身上,我原本以為找到了白眼翁就能解決所有的疑問,不料人是找到了,事情卻一點兒線索都沒有。蔣書記見我們都不吭聲,好奇道:「怎麼,他不是這位楊小姐的外公?」
Shirley楊愣了一下,我怕露餡兒,急忙支吾道:「這件事情說來話長,如果仔細追究起來還屬於歷史遺留問題。啊,胖子啊,你帶書記出去透透氣,給他解釋一下。」
胖子立刻揪住蔣書記奪門而出。Shirley楊皺起眉頭質問我是不是又編了什麼謊話騙人。我說眼下的問題,是如何從白眼翁口中問出神秘人的身份來,至於其他的問題,咱們可以等有空的時候慢慢研究。
「我看這件事比較困難。」四眼歎了一口氣,「剛才的情況大伙都看見了。再追問下去,只怕情況會更糟。」
我看了看白老頭,不甘心道:「您真的想不起來,關於圓形蟲的事?」
他先是點頭,然後搖頭,最後神秘地將我拉到他邊上,悄聲說:「告訴你一個秘密,他們都死了。不聽我的話,我早就說了,那是湖底下的妖孽。他們不聽我的,聽那個渾蛋的。都死了,都死了,全都要死……」
我順勢問他那個渾蛋叫什麼,白眼翁瞪起了眼睛,搖手說:「張,張,張大仙。張大仙是個騙子,不能聽他的,不能聽,哈哈哈哈。你們被騙了……」
我再追問下去,他就不再說話了,只是一個勁地搖頭。Shirley楊握住老人的手,想要努力使他平靜下來。老頭子哼唧了一會兒,索性倒頭睡了過去,怎麼叫都不醒。這下我們都傻了眼,不知道下一步該如何是好。
「走吧,守著他也沒用,我們去屋子外面透透氣。」我站起身來招呼大家出去商量對策,又將外衣脫下來,蓋在老人身上。
「怎麼樣,問出來什麼沒有?」胖子一個人站在竹樓底下。
Shirley楊問他書記怎麼不見了,胖子得意道:「給他發了一支槍,巡邏去了。」
「就他那個膽子,黑燈瞎火的一個人去了?」
「嘿,別拿書記不當幹部。人家心繫群眾,一聽說我怕黑,立刻請纓要去執行巡邏任務。要不怎麼說,好幹部都在基層。」
「得了吧你,又拿人家當猴子耍。待會兒再把他嚇暈過去,還不是你背?」我順勢坐在樓梯上,悲憤道,「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我們的革命導師老白同志已經不幸患上了老年癡呆。咱們的計劃可能要流產。」
「肏,真傻了?剛才還好好的。」胖子不信,說要拿出渣滓洞的那一套好好審問白眼翁。
「他過去可能受過刺激,平時看著挺正常的,一碰到某個記憶點就會發病。」四眼推了推眼鏡,「這種精神類的疾病其實很常見,如果治療得當,康復的概率還是比較高的。我認識幾個腦科專家,要是把他帶去美國……」
「歇菜吧你,」胖子打斷了四眼的話,「咱們回來一趟已經鬧得雞飛狗跳了,再帶這麼一個神經病老頭回去,指不定就鬧出人命官司來了。照我的意思,既然他什麼都不記得,咱們也沒必要再待下去了,趁早抄傢伙回月苗寨,狠狠地幹他娘的殺狼土司一架再走。」
我說:「你別老想著打擊報復的事情。白眼翁雖然半瘋半傻,但線索倒是提供了不少,不知道你們注意到沒有?」
Shirley楊點頭:「從他剛才的狀態來看,瘋狗村裡發生的慘劇可能與我們要找的那個神秘人有關。他一看見圓形蟲就精神失常,緊接著又提起了村子裡死人的事情。可見三十年前瘋狗村消失的事情裡藏有巨大的隱情。而他口中所說的『張大仙』就是我們要找的關鍵人物。
只是不知道當年島上到底發生了怎樣的變故,居然使得整個村子都消失了。」
我說:「白眼翁是島上唯一的倖存者,而殺狼土司又極力想要隱藏他的存在。我看兩者之間一定有聯繫,說不定,土司也是知情者之一。既然白眼翁受了刺激,無法回憶當年的事情,咱們倒是可以殺回月苗寨去,問個清楚。」
「這個主意好。」胖子舉起了雙手,「咱不管那個殺千刀的土司是不是知情者,反正我看他就是不順眼,抓起來先揍一頓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