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主意一出,阿鐵叔立馬露出了一口大白牙:「我怎麼沒想到,真別說,這主意怪毒的。可……」
「別可……待會兒這位大姐要是真下來,誰招架得住,跑吧!」
我一推阿鐵叔,自己先朝林子深處鑽了進去,臨走的時候,我瞥了一眼頭頂上,白花花的影子還在那上頭懸著,像一隻巨大的蛾子。
阿鐵叔道了一聲「小心」,而後朝著反方向跑去。因為不知道這鬼東西為何要將我們困在此地,我心裡頭一點兒底都沒有。雖說冤鬼哭喪要索命,可俗話說得好,冤有頭債有主,大姐你不去找冤家,非要為難我們這兩個過路人,是不是太不講理了。我走了一陣,只覺得腳下越來越軟,呼吸慢慢地變得困難了起來。算一下時間,天早該大亮了,可眼下四周還是黑黢黢的,如塗抹了一層烏墨。看樣子,那東西是循著我來了,我只好安慰自己說那是因為胡爺我長得太俊了,對女性同胞有著不可避免的殺傷力,連女鬼也不能免疫。抬頭一看,果然,冤魂不散就擱我腦門上三尺不到處懸著,我只要稍微抬個手就能把她給拽下來。當時我整個人都轉迷糊了,明明記得阿鐵叔再三叮囑過,苗地的屍首非親勿碰,可手腳就是不聽使喚,看著那副女屍孤零零地懸掛在林子裡,又一路跟著我們許久,總覺得她是有什麼事想找人幫忙。我心下一狠:大不了就是老命一條,早死早超生,好過在林子裡瞎轉!
一伸手,抓住了她那條冰冷的腿。
起先我就是試試,手上沒帶多大勁,沒想那屍體跟斷了線的風箏一樣,二話不說徑直摔落了下來。我嚇了一大跳,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最後只好硬著頭皮托了她一把。這屍身不知道已經在此處懸掛了多久,渾身僵直,跟風乾肉有得一比。我將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吊死的人不比其他,脖子拉得老長不談,舌頭還外翻,屬於死得比較難看的一種方式。想想生前都是如花似玉的姑娘,要是知道死後會變成這副光景,估計她得懊惱死。不過此刻,她人魂已散,要懊惱也是我的事,他媽的怎麼就一時手賤把屍首給弄下來了呢?現在怎麼辦,就地掩埋,還是假裝沒看見。我猶豫了一會兒,見四下並沒有發生什麼突變,就慢慢放下心來。不覺認為阿鐵叔剛才那一番言論都是危言聳聽。
只是苗地詭異非常之事頗多,我不敢托大,瞧了瞧地上的女屍,雖然眼下沒有屍變的嫌疑,但也難保一會兒不出要人命的「驚喜」。這樣一想,我更不願意久留,將屍體擺放在樹下,鞠了一躬,轉身抬腳就走。沒跨兩步,腳腕猛得一沉,像是灌了水泥。我低下頭去一看,屍體不知什麼時候翻了過來,背脊朝天,兩手朝上,其中一隻手如同鐵鉤一樣,牢牢地扣在了我的腳腕上。我身上的汗毛頓時都張開了,哪裡還顧得上什麼死者為大、女性權益,抬起另一隻腳朝她後腦門上狠狠地踹了上去。這一下雖重卻毫無效果,捏在我腳上的手沒有鬆開半分。那具女屍一動不動地橫躺在地上,彷彿一切都跟她無關一樣。雖沒有撲起傷人,可她光趴在那兒的心理震懾力已經不是一般強了,任誰平白無故被一個死人抓住,都不會太鎮定,何況我還落在一個少數民族女同志手裡。真不知道事後萬一鬧出********來,算誰的。
我連踹了好幾腳都沒有脫身,銳氣被挫,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只得蹲下身來,去查看屍體。先前我明明檢查過,這屍體渾身僵直,手指關節根本不可能彎曲。可此刻抓住我的分明是她,難道一眨眼的工夫,這人又活過來了?我沉下一口氣去掰她的手,硬得像鐵鉗一樣,想移半分都難。我徹底洩了氣,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跟這位不幸的少數民族大姐討論起人生觀。
「大姐,雖然不知道你能不能聽明白漢語,不過我估計人一死百事通,這點語言障礙應該難不倒你。你看啊,改革開放的春風已經吹滿了神州大地,各族人民手拉手、心連心團結在五星紅旗下,都過上了幸福美滿的生活。你這一步走得有點早,沒趕上,十分可惜。不過沒趕上這一趟沒關係啊,還有下一波機會在等著你。新世紀的孩子一定會更加的幸福,每天都有麵包和牛奶當點心。你現在撒手,剛好能趕上投胎轉世的歷史洪流。我也就是一路過,為難我幹嗎呢?要不您有嘛煩心事告訴我也行,我這個人最大的興趣愛好就是幫助弱勢群體。總之,咱們先放手行不行?」
我說了半天,她沒有半點表示,跟死了一樣。我轉念一想,人家本來就是個死人,要是真爬起身來,拉著我哭訴,那才真瘆人呢!
林子裡密不透光,我不知道自己在裡面困了多久。只想著既然她一路追了上來,那阿鐵叔那邊應該已經安全脫困。這樣一想,又有力氣站了起來,我不願坐以待斃,深吸了一口,盤算著大不了將屍體砍斷。
當初在營地的時候,阿鐵叔知道我丟了匕首,所以特意送了我一柄獵戶用的割肉尖刀防身。此刻尖刀就貼在我靴中,我懶得再與這死人糾纏,心中一狠拔出刀來,飛快地朝她手臂上一插。這一下竟如同撞在頑石上一般刺不進分毫,反倒是我自己被震得手腕一抖,尖刀險些脫手。我知道這是屍體僵化的原因,生怕她會飛起撲人,身邊也沒有黑驢蹄子防身。越想越怕,拼了命甩動右腳想要脫身。我正發急尋思著大不了拖著她一路往外走,遠遠的突然有一朵藍色的火光從她身後的密林裡飄了出來。我大罵了一聲,想不通為何晦氣的玩意兒都愛往我這招呼。卻聽見一陣女人的笑聲像是從地底下鑽出來一樣。
「我肏,這位大姐,你可別嚇我。」我舉起刀又要朝地上的屍體刺去,只聽一個女聲高喊:「傷不得,那是抓藥用的藥人!」
這聲音雖小,聽上去倍加耳熟,我一愣,很快反應過來,是香菱。眼看有熟人出現,我急忙喊道:「你在哪裡,這是什麼東西,快給我挪開。」
藍色的火光離我越來越近,就著火光,我看見香菱和阿鐵叔兩人正快步朝我走來,很快就到了眼前。小丫頭手中舉著一盞玻璃皿,裡頭爬滿了各式各樣的毛毛蟲,花色艷麗,想來都是含有劇毒的。
「胡老弟,胡老弟。」阿鐵叔見了我的窘樣連忙俯下身來,他先是伸手要扯那女屍,而後又停住了,回頭去看香菱。香菱將手中的玻璃皿高舉,照在女屍的背部,而後用從懷中抽出了一枚小簽子,慢慢將她背脊上的衣服挑出一個窟窿。
「你們看,這裡有縫合過的痕跡,她不是人,是掛在這裡抓『藥』的誘餌。」就著藍幽幽的螢光,我看見女屍背部有一道奇長無比的縫合線,沿著背脊一路向下,像一條巨大的蜈蚣吸附在她的脊樑骨上。
我被眼前的景象弄得渾身不舒服,就問香菱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她想了想說:「一言難盡,你還是自己看吧!」說完,又從隨身的醫藥箱裡找出一截打火石。她伸手在女屍鐵青色的背脊上按了一會兒,最後停在肩脊處,將手中的鐵簽燒得通紅,然後狠狠地插了進去,黑色的膿液一下子湧了出來。我聽見鐵器插入皮膚的聲音差點沒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