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
陳安娜正哄伊朵背誦小乘法小九九口訣,先是隱約聽見馬躍兩口子唧唧喳喳地說,雖好奇了一下,但沒上心。突然,郝樂意的嗓門就高了上去,她收聲斂息地聽,但還是沒聽清具體內容,再然後,就聽見砰的一聲摔門,跟著敲梆子似的拍門,就知道這事有點大。她放下口訣表,拉著伊朵說:「上樓看看你爸媽怎麼了,叮叮光光跟鬧地震似的。」
正在看戲曲頻道的馬光明抬眼,拍了拍大腿說:「伊朵,過來,爺爺給你講故事。」
陳安娜拽著伊朵不撒手,「上樓看爸媽。」
馬光明開口就罵:「人說鑼鼓聽音,聽話聽心,你**還號稱文化人的,怎麼就聽不明白人話?非讓我戧上幾屁才快活?」說著,往茶几上拍了一掌,「伊朵,到爺爺這兒來!」
別看馬光明凶,可伊朵不怕他,只要馬光明和陳安娜吵厲害了,就會很英武地說奶奶不氣,伊朵批評爺爺去。說著就會跑到馬光明跟前,奶聲奶氣地批評他:「欺負女生的爺爺不是好男生,你想不想做個好男生?」每逢這時候馬光明就會被逗樂,忙不迭地點頭說想,非常想。伊朵就會拉著他的手去找陳安娜道歉,讓他答應給陳安娜買巧克力、買芭比娃娃。每每這樣的時候,哪怕陳安娜有一肚子的氣,也會被這一老一少逗得煙消雲散。
伊朵瞪著馬光明說:「伊朵為什麼要到爺爺那兒去?」
「想不想你爸和你媽打架?」
伊朵搖頭。
「你爸和你媽本來就是小兩口鬥嘴,打不起來,你和奶奶上去一摻和,他們就下不來台了,非打起來不可,你還想不想上去?」說著,馬光明又拍了拍自己的腿,「來,爺爺講故事。」
伊朵拉著陳安娜的手往回拽,「奶奶,我不願意爸爸媽媽打架。」
陳安娜有點尷尬,卻又滿腹心事地看了一眼天花板,戀戀地說:「奶奶也不想。」
伊朵就拽著她往沙發上去,「奶奶,我要聽爺爺講故事。」
馬光明一把拉過伊朵,瞪了陳安娜一眼,「還不如個孩子呢。」
陳安娜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摔門出去,伊朵不幹了,追到門口大喊:「奶奶,我不要爸爸媽媽打架。」
陳安娜又好奇又好笑,心想,到底孩子都愛爹媽,臉上卻繃得緊緊的,「奶奶又不是狼外婆,幹嗎讓你爸媽打架?我下樓散步。」
陳安娜知道,就算她不上樓,用不了多久,馬躍就得一五一十地告訴她。
不讓上床不讓進臥室,在馬躍的婚姻史上這還是頭一次。他一夜沒睡,是因為惦記著曾經的經驗,以前,他和郝樂意也吵,郝樂意也把他關在臥室外過,但都不是一夜,不定什麼時候,他一推,門就輕快地開了。然後呢,他就像一頭得了便宜的狼,躡手躡腳地進去,這個動作顯得他賤兮兮的,很可笑。然後再很可笑地撲到床上,把還滿臉是淚的郝樂意圈在懷裡,哄她逗她親她啃她,總之,所有的手段都用上,總有一個會讓她破涕為笑。
可今天沒有如願。
他幾乎是每隔十分鐘就躡手躡腳地去推一次臥室的門,門紋絲不動,好像和牆成了一體的。他敲過門,可門內安靜得像千年罕有人跡的山谷。
因為惦記著郝樂意或許一會兒就會開門,馬躍在沙發上坐了一夜,坐著坐著就迷糊了,迷迷糊糊地就做了個夢,夢見他第一次見郝樂意的情形。在商場門口,郝樂意托著一排酸奶,笑吟吟地向他走來,他的心酸酸暖暖的,迎上去,說樂意,你原諒我了?腳下不知被什麼絆了一下,一個趔趄就撲倒在地,下巴的銳疼就把他弄醒了,原來他從沙發扶手上滑了下來,下巴碰到了茶几角上。這時天已經亮了,馬躍扶著茶几從地板上爬起來,摸了摸下巴,摸了一手黏糊糊,往眼前一舉,居然滿手的血,登時就心疼起自己來了,正起身去找創可貼呢,就聽臥室的門開了。馬躍就不想找創可貼了,這滿手滿下巴的血不就是吸引郝樂意的引子嗎?
女人的心,是柔軟慈愛的,尤其是做了妻子的女人。男人把女人追到手,不外以下幾條路:扮大樹、送溫暖把女人騙到手;扮英雄把女人吸引到手;扮落魄博得同情把女人博到手。當年,他和郝樂意的愛情,就是開始於他一副落魄王子的德行,激起了郝樂意骨子裡的母性,只要是女人,骨子裡就不缺母性慈悲,這也是某些已婚騷情男人的泡妞秘籍。遇到合心意的姑娘,想搞到手卻身份又不允許了,就會一副可憐相,活像文弱書生一不小心給母大蟲叼回了巢穴做相公,這好容易趁母大蟲打瞌睡的空兒偷爬出來喘口自由的新鮮空氣,可巧遇上了可人的田螺姑娘……一說二賣的就把姑娘的同情心給勾起來了。「朦朧詩人」舒婷說,與其在懸崖上展覽千年,不如在愛人的肩頭痛哭一晚。到了想利用姑娘母性達到自己不可告人目的的騷情男人這兒,就是:請讓我在萬惡的婚姻裡受煎,但請借你玉指把我的眼淚擦乾。姑娘心一軟,就把手指頭借了,這一借,基本就是在劫難逃了。
馬躍把拉開的抽屜關上,擎著血手仰著血下巴,姿態誇張地看著郝樂意的方向。
可郝樂意目不斜視得徑直朝衛生間走去,也就是說,他這個驚天地泣鬼神的POSE是白擺了,他不甘心地用力咳了一聲,就像個可憐的孩子,用巨大的哭聲告訴媽媽:我餓了,要吃奶。
可是,回應他的是光的一聲關門,狠狠的。
登時,馬躍就覺得自己成了被拋棄在午夜街頭的小孩,黑咕隆咚的,可憐死了。他蹭到衛生間門口說:「樂意,真的,請你相信我……」說到這裡,突然就閉了嘴,讓她相信自己什麼?愛的是她不是小玫瑰?他和小玫瑰上床是因為他愛郝樂意?扯吧……
郝樂意一聲不響地刷牙,洗臉,冰冷的涼水碰到臉上,居然是沒感覺的,淚就滾下來,覺得委屈、累。有時候路過教堂門前,她真想進去問問上帝,為什麼要給她一條這樣賤苦賤苦的命。三歲沒了爸,十五歲沒了媽,她就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樣了,其他女孩子正忙著叛逆、撒嬌,情竇初開,而她失去了這些資格,必須像沉穩的成年人,小心翼翼地走好人生的每一步,既沒資格叛逆也沒資格撒嬌。因為她不能闖禍,如果闖了,沒人替她善後,所有的一切,都要她自己承擔。她多麼盼望長大,盼戀愛,戀愛了就意味著有男朋友了,文藝作品總把男人描寫得頂天立地有擔當,簡直像天神的化身,能把所有苦難的人兒拯救出水深火熱,送上人間溫暖。後來,她遇上了馬躍,可沒多久她就發現他和想像裡的男人不一樣。好吧,她告訴自己,只要他溫暖善良就足夠了,是她中了文藝作品的蠱,對男人期望值太高了,大家都是吃五穀雜糧的人嗎,哪兒可能像天神一樣無所不能?這麼想的時候,她甚至嘲笑了自己一下,覺得自己有點投機取巧,愛情本來就是相互欣賞相互扶持的,她不應該跟愛情要太多東西,否則,那就不是愛情,是做生意或者是交換了。
可為什麼她就沒像文藝作品裡窮苦出身的女孩子一樣,遇上一個懂得呵護她的大哥哥呢?馬躍明明比她大三歲,可更多時候,他比她還幼稚。陳安娜說這是優點,說明馬躍沒被社會這大染缸污染。可是……要永遠地完全拒絕社會污染那得需要多大資本啊,陳安娜給不了馬躍這資本,馬躍自己也掙不來這資本,那麼,只好她這個做妻子的給吧。她拚命地好好表現好好工作,她把馬躍當小樹苗呵護,相信總有一天他會長成參天大樹的。她耐心地等啊等啊,給他愛給他施肥給他澆水,可他不僅不肯長大,還多災多難了起來,彷彿她一不留神,他就會生病夭折,搞得她徒有惆悵又恨又氣又沒有辦法。想狠心不管他了吧,他對她又那麼好,哪怕他兜裡只有十塊錢,哪怕這十塊錢是他明天僅有的、花掉了就不會再來的飯錢,只要郝樂意有需要,他也會毫不猶豫地花出去。他去英國讀研前,因為太忙太累,郝樂意把生日忘得一乾二淨,下班回來,家裡冷冷清清,廚房連棵青菜都沒有,就把包一扔,一**坐在沙發上淚下滔滔。正抽泣著,突然就聽有音樂幽幽地響了起來,是林憶蓮的《至少還有你》,音樂輕輕的、淡淡的,好像從天際瀉落一樣漸響漸亮漸柔情,此時,她依然沒想起來是自己的生日,只是疑惑地站起來,下意識地喊了聲馬躍。
這一喊,好像感應似的,一束橘色的暖光,從臥室門口撲出來,然後,她看見她的小伊朵跑出來,說媽媽你看。整個客廳的燈,刷地亮了,順著伊朵的手指,她就看見,牆的角上漸次地吊了一小串音響。伊朵奶聲奶氣地說這是爸爸花了一個下午裝起來的,爸爸為了買這些音響,還挨了奶奶的罵。剎那間,那些積壓在心頭的怨氣,像風中的雲,裊裊散盡,而馬躍也走過來,擁著她,用腦門抵著她的腦門深情款款地說:「親愛的老婆,謝謝成為我唯一的僅有。」
郝樂意的眼淚再一次刷地滾了下來。然後,馬躍把她抱到床上,他和伊朵一左一右地餵她吃東西,每餵她一口就說把你喂成一個幸福的胖子、讓你胖得除了我沒人喜歡你……
馬躍是個缺乏生活能力的人,但是馬躍從來不缺乏送溫暖的花招。或許,這就是他們說的情商高吧。哪怕他有千不是萬不是,她都恨不起來,更不會讓她產生離開他的想法。有時候,她也安慰自己,這樣也好,他缺乏生活能力,就不會惹是生非,也不太可能有艷遇,艷遇也需要資本啊。
可更多的時候,她沒法應對外人的詢問,身在社會,交際總是在所難免的,你來我往的客套裡,難免說到彼此的婚姻伴侶,每當有人問她先生在哪裡高就,她就覺得尷尬無比。倒不是她虛榮,而是她不想讓人看低馬躍,進而產生他是靠老婆吃飯的鄙夷。所以,在場合上,她總是盡量避免談起家庭,直到馬躍去英國讀研,這種壓力才暫時減輕了一點。人是愛犯賤的動物,別人混得好壞和你有什麼關係?可就是有人喜歡比來比去,以把別人比下去了為榮耀,以被別人比下去了為恥。這對生活本身,又有什麼實質性的改變呢?
當然沒有,每當她看著陳安娜在人前吹噓馬躍是英國某某名牌大學畢業時,郝樂意的心,就一陣陣的發飄,唯恐人家接著往下問,那馬躍現在在哪裡高就呀?
這樣的尷尬,不是沒發生過,而且是經常的。陳安娜讓人問得面紅耳赤,瞠目結舌,所有不具備美好結局的自我吹噓,都是愚蠢的自搬石頭砸自己的腳,陳安娜被砸了無數次了,可就是記不住,郝樂意也沒辦法。
馬躍去英國讀研究生的這一年多,應該說是郝樂意結婚以來最愜意的時光,其一,因為馬躍不在,陳安娜上樓視察或者叫她下去吃飯的積極性就小了,除了接送伊朵,基本不上樓;其二,逢了有人再問起馬躍的工作等,她可以輕描淡寫地說去英國讀研了。當然,她承認,這麼說的時候,內心的虛榮也是蠢蠢欲動的;其三,馬躍在英國,也就是說馬躍不用疲於奔命在找工作、失業的路上了。她再也不用聽他抱怨,公司裡的誰又給他小鞋穿了,也不用聽他陽春白雪地嗤笑別人是如何巴結上司了,更不用聽他炫耀他是怎樣讓公司的某個不地道的小頭目出了醜了……
可現在,他回來了,給她帶回來的不是幸福也不是希望而是一枚重磅炸彈。是的,他回來之前,她就猜到了這炸彈的存在,可她是多麼不願意承認啊。所以她寧肯不說話不理他也不願意去核實這個幾乎可能確鑿的懷疑,她寧願讓所有人都說是她郝樂意疑神疑鬼也不願意那枚炸彈真的存在……可是,就在昨天晚上,馬躍幾乎是主動的,抱著博她寬恕的姿態,引爆了這炸彈,難道他以為只要兌上懺悔,這枚炸彈就能變成煙花博她一笑了?
這太可笑了。他不僅和別人同居過,還出軌了,他是個感情前科犯,她能理解他不告訴她,怕她難過。可是她突然覺得,陳安娜讓他回英國讀研他就麻溜地答應,原因或許就是因為這個叫小玫瑰的女人,他放不下。據說男人失意的時候,最懷念的就是夭折在半路上的戀情,什麼讀研?根本就是借口,見小玫瑰的借口!他是得逞了,可陳安娜為此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啊,二十多萬元啊。
郝樂意失魂落魄地刷著牙,刷著刷著,洗手池一片殷紅,恍惚中居然把牙齦刷破了。她漱了漱口,洗臉,草草抹了點東西就準備出門。因為今天有很多事要做,上午她打算把郝寶寶叫到幼兒園談談,按照慣例,下午蘇漫會去幼兒園轉一圈,然後她再把幼兒園近期的情況和她聊聊。她和馬躍,除了離婚,沒別的路可走。
她知道,只要一出衛生間,馬躍就會纏上來,這機會她不想給。所以,在來衛生間之前,她就換好了出門的衣服,手包也掛在大門後了。
馬躍在門外嘟囔了些什麼,她沒心思聽,收拾停當了,把耳朵貼在門上,聽見馬躍好像去了廚房,就輕手輕腳地開門,摘下門後的包閃出了門。
第2節
馬躍正在廚房煎雞蛋,熱牛奶。他想,既然說沒用,就用實際行動表示吧,他要給郝樂意煎一個漂亮的雞蛋,煮一杯漂亮的牛奶咖啡。聽見大門響,他還以為是陳安娜上來了,心裡有點發毛,因為陳安娜最看不慣他哄郝樂意,說他這是慣毛病,雖然她郝樂意有工作,可有工作有什麼了不起?房子是他們馬家的,再說了,自從伊朵一出生,吃的玩的還有奶粉全是她這當奶奶的包了,她是馬躍的媽,她的就是馬躍的,該馬躍做的,她這當婆婆的一樣沒落地替他做了,沒對不起她郝樂意的地方!
馬躍把奶鍋從灶上端下來,才探出頭去喊了聲媽,卻發現家裡空蕩蕩的,走到衛生間門口一看,裡面空了,臥室也是空的,這才明白郝樂意已經走了。馬躍頓時覺得,彷彿四面的牆都在朝自己擠壓過來……
廚房傳來了哧哧的干鍋聲和焦煳味,馬躍失神地看著廚房的門口,一寸也不想動。煳吧煳吧,連這個家、他這個人一起煳了才好,每當心灰意冷,馬躍就會產生玉石俱焚的消極念頭。
大門上鑰匙響,馬躍以為郝樂意忘了拿什麼又返回來了,忙衝到廚房去關火——煎雞蛋已經變成了一攤冒著刺鼻黑煙的黑炭。
進門的是陳安娜,看著廚房滾滾湧出來的煙,捂著鼻子往裡奔,「馬躍,你這是燒著什麼呢?你作死啊你?」
馬躍蹲在地板上,用鍋鏟咯吱咯吱地往下鏘煳在鍋上的雞蛋。
陳安娜邊咳嗽邊打開廚房窗子,問馬躍到底是怎麼了。
馬躍蔫蔫說沒事。
「沒事?昨晚我聽見你們吵架了。」
陳安娜錯愕地看著馬躍下巴上的傷口和滿脖子的血說:「你這滿臉的血是怎麼回事?郝樂意給你撓的?」
「我自己不小心碰的。」
「你碰的?我見過碰頭碰胳膊碰腳的,碰下巴的我還是頭一遭見!你說不說?你不說我去問郝樂意!」
馬躍噌地站起來說:「媽——!真是我自己碰的,我昨晚坐在沙發上看著看著電視就迷糊著了,歪倒了碰到茶几角上了!」
「是不是她不讓你上床睡?」
「不是!」馬躍有些外強中乾地辯白。
「不是?我也得信的。」說著環顧家裡,「這房是我的,傢俱也是我買的!不想和你一張床睡她就滾出去,欺負你?啊?她想幹什麼?山中無老虎,她還想猴子當霸王?老虎在樓下,她不知道啊?」
「知道知道,媽,我們的事,您就甭管了。」馬躍推著她往外走。
陳安娜卻掙脫了他,索性一**坐下說:「到底怎麼回事?」
知道瞞不過去也六神無主的馬躍就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陳安娜呆呆地看著他,好半天才說:「你吃黃油把腦子吃壞了?你和那個女人的事,郝樂意也就是猜疑,又沒看見,你自己連老底都挖出來了?」
「既然已經說了,就誠懇點。」馬躍低著頭,「如果我不說以前就認識小玫瑰,她會覺得我更可惡。這樣還有情可原,畢竟是舊相識,不是我另有新歡。」
陳安娜氣得半天才蹦出一句話來:「她什麼態度?」
「離婚。」馬躍小聲地,「媽,怎麼辦?」
陳安娜本來想說離就離,可看馬躍一副可憐相,心就軟了:「別聽她嚇唬你,她這說氣話。」
「不像。」
「氣話說起來都像真的,什麼像不像的,離不了。」陳安娜胸有成竹,要是在一年前郝樂意這麼說,她還有信的可能,可現在……離婚,除非郝樂意傻了。因為現在的馬躍不是以前的馬躍了,正宗海歸研究生,和在國內考不上大學跑到國外混文憑的野雞海歸不是一回事,好工作會有,好前程也在前面等著呢。和馬躍離婚,這不等於是把自己辛苦伺候到結果的大樹讓給別人?陳安娜想著想著,甚至都笑了,一點危機感也沒有,拍了拍馬躍,讓他趕緊把臉洗了。
陳安娜讓馬躍去洗了洗下巴,自己從抽屜裡翻出創可貼,邊給馬躍處理傷口邊問:「碰成這樣,血淋淋的,郝樂意真不管啊?」
馬躍齜牙咧嘴地說:「她沒看見。」
陳安娜用鼻子哼了一聲:「你就護著她吧!」
馬躍絲絲地吸著氣說真的,昨晚吵得厲害,他一賭氣就沒上床睡覺,就在沙發上看電視,一直看到天亮迷糊著了,才歪倒了碰破下巴的,就點皮肉傷,他能那麼沒骨氣地跑到她跟前曬?
「懂什麼?越是兩口子吵了架,受了傷生了病就越得曬,得讓對方知道,因為吵架心情不好。你上了多大火,病是心裡有火氣病的,受傷了是心裡有火急火攻心把人弄恍惚了才受的傷。你這樣啊,她就會想這人還挺把我放在心上的,生一場氣就把自己作成這樣了,然後呢她就會心疼你。女人就這樣,嘴裡罵得再凶,心裡也是疼你的,就跟當媽的罵自己兒子一樣。」陳安娜嘟囔著,用創可貼把馬躍的下巴給糊了一層又一層,糊完了馬躍跑到鏡子跟前一照,驚叫了一聲:「媽——!」
「怎麼了?」
「您幹嗎呢您?把我下巴給糊得跟個叫花雞似的。」說著就動手往下撕,陳安娜打了他手一下:「我浪費這麼多創可貼,是特意的,你撕什麼撕?」
「您幹嗎特意?多難看。」馬躍傻愣愣的。
「就你在倫敦那點破事,撂哪個女人身上都饒不了你,你交代也交代了,懺悔討饒都沒用了,就剩扮可憐這一條路了。她不是沒看見你下巴碰傷了嗎,今兒中午,你就主動點,去幼兒園請她吃飯。她要不出來吃,你就叫個她愛吃海鮮的芝心披薩……」說著陳安娜從口袋裡摸出一張卡塞到馬躍手裡,「用得著的時候就刷,密碼是你生日。」
馬躍心頭一顫,突然覺得自己混透了,「我都多大了,還刷您的卡。」
陳安娜瞪了他一眼,歎氣道:「我還沒說完呢,樂意不是沒看見你碰傷下巴了嗎,我給你包得誇張點,方便她看見。只要看見了,她肯定心軟,哪兒有不疼自己男人的女人?她正在氣頭上,你順著她點對她好點,把她哄開心了,趁年輕再給我生個胖孫子……」
馬躍對著鏡子左右打量了自己一番,越看越覺得滑稽,決定買個口罩戴上,寧肯讓人誤以為他感冒了也不能讓人看見他頂了個叫花雞一樣的下巴。
第3節
和往日的所有早晨一樣,郝樂意又毫無意外地被堵在了東西快速路上,汽車風扇交換進車內的空氣裡,充斥著令人懊惱的汽車尾氣味,在等前車挪動的空,她給郝寶寶打了個電話,讓她上午到幼兒園去找她。郝寶寶虛虛地說想趁上午啤酒屋人少安靜看會兒書。郝樂意知道她是怕挨數落,遂把聲調放平緩了說,沒別的事,就是想和她聊聊以後。
放下電話,郝寶寶心裡就撲通上了,這要在以往,她是肯定不怕郝樂意的。對她來說,郝樂意簡直就是半個媽,甚至比親媽還疼她,所以,每當賈秋芬數落她,她就會說後媽都比她好,樂意姐也比她這親媽疼她。賈秋芬就說她拿著棒槌就當針,郝樂意是疼著她寵著她,可她疼她寵她不是因為她這妹妹多麼可人疼,而是郝樂意有良心,當年她這當嬸嬸的沒白疼她,就拿寵愛妹妹來回報她這做嬸嬸的。賈秋芬總是邊說邊歎氣,說這個樂意呀,真是的,一片好心,可苦了我了。然後眼睛就紅了。
可今天,她有點怕,因為她喜歡馬騰飛,又帥又多金的男人,而且還不是她上趕著主動釣的,是馬騰飛的媽先看上了她。然後呢,馬騰飛對她也算是青眼有加,這讓她感覺自己簡直就是幸運的灰姑娘,現在正坐在奔向希望的南瓜馬車上,眼看幸福就在不遠的前方閃爍,可剩下的這段路,還是要好生走的。
馬騰飛說她身上有股原生態味兒,原生態是什麼?不就是單純,沒被社會大染缸污染嗎,可要命的是就在不久前,她剛墮了胎,還有之前的爛事,像一兜丟不掉的垃圾一樣,掛在每一個認識她的人的記憶裡。如果馬騰飛或者馬騰飛**知道了,這該有多諷刺,搞不好她和馬騰飛的戀情,也就被往事的垃圾熏黃了。
現在,郝寶寶最怕的還不是知道她爛事的別人,而是郝樂意,因為她的老公是馬騰飛的堂弟啊,就算她的爛事馬躍不知道,可郝樂意會怎麼想?會不會覺得自己這是在騙馬騰飛?
郝寶寶有點害怕,她得好好跟郝樂意商量一下,求她對以前的破事保密,還得跟她討討主意,怎麼樣才能順順利利地嫁給馬騰飛這個有錢人,遂手腳麻利地換著衣服,就聽賈秋芬喊她出去幫把手。
為了節約成本,每天早晨,賈秋芬都會拖著車子去早市把一天要用的材料買齊了,洗涮乾淨,該切的切該醃的醃,該串的串上,到中午晚上就不用手忙腳亂了。洗和切都是力氣活,不捨得讓郝寶寶干,醃是技術活,不放心郝寶寶干,唯一能指望點,就是一切準備就緒,讓郝寶寶幫著串肉串和青菜。這要放以前,她雖然知道郝寶寶考研究生有癡人說夢的味道,但還是像所有希望奇跡出現的母親一樣,連這點小活也不捨得她幹。可現在,她逐漸看明白了,考研對郝寶寶來說,就是不上班的啃老托詞,心也就灰了,但凡是郝寶寶能幹得了的活,也喊她過來干一點,郝樂意說得對,再這麼慣著她,怕是連個婆家都找不到了,要工作沒工作要婆家沒婆家,作為一個女人,得活得多沒精氣神兒?
可郝寶寶最討厭的就是串肉串,覺得生豬肉上有股難聞的腥味,坐那兒串上半小時,全身上下都給熏透了,怎麼也洗不乾淨,噴香水也蓋不住。尤其是她和馬騰飛好了以後,串肉串這活,是死活不幹了,為這,娘倆經常吵,每次都是郝寶寶勝利。
郝寶寶換好衣服,挎上包,邊往外跑邊說:「不跟您說了嗎,串肉串這事,別找我,找我我也不幹。」
賈秋芬擎著手,像只威武的母雞一樣堵在了門口,「你不是我閨女我就不找你了!」
「要不上帝把這活硬派到我頭上,我又沒法拒絕,我稀罕給您當閨女啊?」郝寶寶打量著從哪邊能鑽出去。賈秋芬看穿了她心思,晃著兩隻沾滿了調料的手說:「不怕蹭一身你就鑽,剛才跟誰電話了?」
昨天晚上郝多錢還跟她說呢,最近郝寶寶不大對勁,經常接個電話就跑出去了,讓她抽空問問,是不是戀愛了。在郝多錢眼裡,郝寶寶還是個孩子,戀愛結婚的事離她十萬八千里地遠著呢,急什麼?
賈秋芬是女人,知道女人的幸福,不過就是嫁個知冷知熱的男人,至於日子嗎,吃得飽穿得暖就是好日子了,再多想就是貪心。如果老天給了,就接著,老天不給不能博了命去掙。張愛玲說,成名要趁早。在賈秋芬這裡是嫁人要趁早,晚了,就有剩在家裡的危險。開啤酒屋這些年,什麼男人她沒見過?全是尖饞貨色,有鮮魚不吃鹹魚,有鹹魚不吃鹹菜,在找媳婦這事上,相貌模樣先不說,有二十三歲的就不要二十五歲的。一眨眼郝寶寶這就二十四歲了,考研工作沒著落不要緊,只要有她和郝多錢在,就餓不著她。可嫁人這事拖不得,女人家家的,哪個不這樣?到了年齡把嫁出去當經念,因為嫁不出去把自己個兒折騰魔症了的,她也不是沒見過,還是老人家們說得對,閨女大了不中留,留來留去爬牆頭。
郝多錢是男人,不懂女人。
女人幸不幸福和住多大房子有多少存款沒多大關係,女人的幸福,就是有那麼一人,可以讓她犯賤,有賤沒地犯才是最撓心的難受呢。所以,儘管她也發現郝寶寶有點反常,她不管也不問,是覺得郝寶寶都二十四歲了,是到了適當把手裡的線鬆一鬆撒出去的時候了。只有這樣,合適的小伙子才有機會認識她不是?
見賈秋芬虎視眈眈地盯著自己,郝寶寶知道,不交代肯定是不讓出門了,遂說電話是郝樂意打的,讓她過去一趟。
賈秋芬一聽就手忙腳亂地忙上了,讓她等會兒,她給烤點肉串帶過去,馬躍喜歡吃,回來都這麼長時間了,還沒撈著吃呢。郝寶寶就笑她天真,不就串烤豬肉嗎,又不是烤龍肉,馬躍那不是真愛吃,是哄她開心呢。再說了,她是去幼兒園找郝樂意,又不是到家裡去。
賈秋芬這才戀戀地放下串了一半的肉串,滿眼失落地嘟囔:「要哄他也拿好話哄,你見誰拿吃人家哄人家開心了?」
「媽,您落伍了吧?雜誌上說了,孝敬父母就要帶著好胃口回家。」說著詭秘地一笑,「現在,您明白了吧。」
賈秋芬有點迷茫,「願意哄著別人高興的,都是好人。」
「嗯,再好也好不過您,除了自己,您是誰都愛。」賈秋芬鬆了手,郝寶寶反倒不急著走了,打開一把折疊凳子坐下,一副有一搭沒一搭的樣子說:「媽,我有男朋友了。」
賈秋芬眉開眼笑地:「人怎麼樣?」
「還行。」
「還行?什麼叫還行?」賈秋芬一急,就拖著馬扎往郝寶寶跟前挪,「先跟媽說說,這人到底怎麼樣?」
「您認識。」
賈秋芬一懵,開始滿腦子過篩子,「你同學?」
「我同學?媽,就我那撥男同學?虧您也想得出來,如果有配得上我的,我也就用不著這麼努力考研了,老老實實地當個『畢婚族』,按部就班地結婚生孩子得了,還奮鬥個什麼勁。」
「考研考研,你當我不知道你啊?再考十年你也考不上,你是好工作找不到,不好的工作你又吃不了苦,一天到晚地拿考研做擋箭牌,啃我和你爸這兩根老骨頭!虧你是個女孩子,要是男孩子直接就成游手好閒的小混混了。」賈秋芬有些生氣。
「得了,媽,您就知足吧,像我這麼聽話的女孩子您哪兒找?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偶爾逛逛街都要自覺地配上我姐這『警察』,除了吃您兩口,我沒跟你要名牌穿沒跟您要錢花吧?」郝寶寶抱著賈秋芬的胳膊撒嬌。
「呸!虧你也有臉說,你幹嗎主動配上你姐這『警察』?還不是為了讓你姐姐給你掏錢,你身上穿的手裡花的,哪一樣不是你姐給的?寶寶,你姐是個有良心念恩情的人,可你也不能仗著媽對你姐的那點恩情就理直氣壯地當寄生蟲啊。」
「好了好了,媽,對我來說寄生蟲已經當到頭了,等我結了婚,雙倍償還我姐。」
「你嫁個百萬富翁啊?」賈秋芬嗤之以鼻地。
「百萬富翁算什麼?至少也得是個億萬富翁。」郝寶寶揚揚得意地說,「媽,我呀,一不小心掉到金礦裡去了,您和我爸就等著享福吧。」
賈秋芬的心讓她說得直忽悠,對她到底談了個什麼樣的男朋友就更上心了,打了她胳膊一巴掌,虎著臉說:「少給我瞎忽悠,你別掉坑裡去我和你爸就算燒高香了,快跟媽說,到底是誰?」
「馬騰飛。」
「馬騰飛?」賈秋芬的腦子還沒轉過來,「也姓馬,你姐倆這是跟姓馬的槓上了?」
「不行啊?」
賈秋芬錯愕地說:「你是說……你姐夫他堂哥?」
「沒錯。」郝寶寶得意地說,「現在對上茬了吧,怎麼樣,我沒唬您吧?」
賈秋芬驚慌失措地說:「不行,這事不行,人家那門檻,沒泰山高也有浮山高了,咱家攀不起。再就是了,我聽說你姐的婆婆和她妯娌鬧得不好,你再插一槓子,讓你姐夾在中間多難做人。」
「媽,瞧您說的,您能不能別這麼自輕自賤?誰高攀他了?是他追我的,不對,是**先看上我的。您記得吧,他送咱回來路上,**跟我要電話號碼了。」
「她不說要約你陪她逛街嗎,怎麼成找兒媳婦了?」
「一舉兩得嘛,總之呢,我陪她老人家逛了幾次街,每次逛累了吧,不是叫馬騰飛來陪我們吃飯就是來拉我們,把她送回去,再把我送回來,然後呢送來送去,馬騰飛就順應媽意,和我對上眼了。」郝寶寶很自得,那天晚上馬騰飛送他們回來,馬光遠坐副駕駛座位,田桂花和她娘倆坐後排座。郝寶寶嘴巴甜,也會揣摩田桂花的心思,一路上聊得歡歌笑語,快到了的時候,田桂花特意要了她的電話,說以後拉郝寶寶逛街給她當參謀,郝寶寶當即就猜到了大概,特意留得仔細,要了她手機號撥過去,又給她存在了通信錄上。
田桂花雖然看上去大咧咧的,可在馬騰飛的婚事上,她是再也不敢造次了。反正她閒在家裡也寂寞得慌,郝寶寶準備考研不上班,她就三天兩頭地約郝寶寶逛街。郝寶寶也明白,逛街是假,是未來婆婆考察兒媳婦才是真,心裡有了這個譜,陪田桂花逛街的時候,就特是謹慎,腿腳勤快,嘴巴也甜,再加上她喜歡看時尚雜誌,幫田桂花選的衣服,既華貴大方又遮醜。從街上煥然一新地回家,連馬光遠和馬騰飛都眼睛為之一亮,於是,田桂花就下了決心,就這姑娘了,再和郝寶寶出去,就會讓馬騰飛去接去陪吃飯。看得出來,馬騰飛對郝寶寶也是喜歡的,她暗自歡喜,悄然退到幕後,剩下的戲,交給兩個年輕人唱得了。至於郝寶寶的家庭背景和郝寶寶沒工作的現狀,這一切都不在田桂花的顧慮範圍之內,像他們這樣的家庭,犯不上指望兒媳婦掙工資貼補家用,只要她人乖,不惹老人生氣,能給馬家生兒育女,馬家的錢隨她花。
在心海廣場那次,因為被余西發現了馬騰飛的車子,馬騰飛電話馬躍來解圍,也藉機挑明了兩個人的關係。
聽郝寶寶說完,賈秋芬這才鬆了口氣,可又唯恐郝寶寶為了嫁個有錢人,一個大姑娘上趕著往馬騰飛身上湊,傳出去丟人。
「得了吧,媽。我警告過他了,咱家窮雖然窮了點,可咱家姑娘志不窮,絕不給富家公子當口香糖,啪唧啪唧地一頓嚼,嚼夠了往馬路牙子上一吐,多寒磣得慌。」郝寶寶邊說邊學了一下馬騰飛一臉虔誠的樣子,「他說我把人家看扁了,這第一呢他不是那種拿姑娘當口香糖嚼的人;這第二呢就算他有那癖好,也得找遠點的嚼啊,哪兒敢嚼自家弟妹的妹妹?除非他吃了熊心豹子膽。」
賈秋芬想了想也是,「你姐知道?」
「那當然。」郝寶寶沒臉沒皮地說,「等我和騰飛結了婚,我姐就得喊我嫂子了。」
「敢!各人論個人的!」
郝寶寶頑皮地吐了一下舌頭,「那是,看在我姐對我這麼好的份上,我也不能佔她便宜啊。」
賈秋芬還是懵懵懂懂地愁上了,當年就陳安娜家那家庭條件,都挑剔郝樂意,這馬騰飛家,那可不是一般的好啊。郝寶寶除了長得好看點,有啥?連份工作都沒有,這麼想著,就嘟囔了出來,郝寶寶就要樂歪了,「媽,您也太搞了吧,什麼樣的人找對象看條件?還不是窮怕了,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的那號人?他們找的不是愛情,是互相取長補短,相互幫襯著過日子,倒是像騰飛他們家這樣的,越是有錢越是不看對方條件了。在您眼裡,我要是考上公務員就算是份好工作了吧?」
「可不,瞧瞧街坊鄰居的,哪家父母不是這麼巴望的。」
郝寶寶嘖嘖了兩聲說:「您呀,媽,我就不說您了,這也不能怪您更不能怪咱這片的街坊鄰居,都是市井小民。」郝寶寶用手比畫了一下,「只能看這麼大點光景,知道什麼呀,孩子找對象,找個條件好的就恨不能吆喝得整條街都知道,找了個公務員就好像光宗耀祖了似的,為什麼?還不就是因為條件好的孩子結婚以後能輕鬆點,找個公務員就不用擔心他會下崗說不准還能升陞官,全家跟著小小地腐一下敗,切!媽,我告訴您吧,這都是標準的窮人邏輯!只要我沒個好工作就找不到好男朋友。對,像他們家那樣的好家庭我肯定找不到,因為他們也不敢要我啊,因為我沒工作不能幫他們兒子養家餬口,還要白吃他們家的糧食是個累贅啊,所以他們看著我這號的就害怕。媽,我可跟您說啊,除了騰飛家這樣的人家,哪怕是中產階級家庭都不敢娶我,您知道為什麼嗎?」
賈秋芬給急得拍了她一巴掌說:「就知道跟我賣嘴,有話就說……」
「因為中產階級是最脆弱的一個階級,買套房,生個孩子,一不小心生場病啥的,就能把他們一個跟頭砸回到無產階級隊伍裡去,所以呢他們一定要找一個名牌大學畢業的工作好的,不是名牌大學畢業沒工作的也無所謂,是個小業主也成。因為他們死要面子的生活就是座大山啊,一個人的肩膀力量總是有限的,所以呢要找另一個同樣有力的肩膀,好增加點安全感……媽,您聽明白了吧,不管是窮的還是中產的,人家都不敢要我,因為我除了年輕漂亮和一顆水晶一樣的心,嘛也沒有。可馬騰飛家就不一樣了,媽,您說,就人家那家業,會指望兒媳婦有份穩定的工作幫著他們買米熬粥?當然不會,所以,在所有人眼裡,我沒工作那是天大的缺點,可在馬騰飛他們家裡裡,嘛缺點也不是。」
賈秋芬讓郝寶寶說得頻頻點頭,覺得對極了,好像郝寶寶不嫁給馬騰飛這輩子就得剩家裡了,忙說:「你跟你姐說說,讓她在騰飛父母跟前多說你兩句好話。」
郝寶寶就笑了,說:「讓我姐去說我好話?這不成王婆賣瓜了,犯不著,只要我姐她婆婆不給我下絆子就成了。這老妖婆,一直看我不順眼。」
賈秋芬打了她脊樑一下,「你姐她婆婆怎麼說也是長輩,你這是怎麼說話呢,你姐叫你去幹什麼?」
郝寶寶順嘴扯謊道:「當然是告訴我一些有用的內部消息了。」
「那就快去吧。」
郝寶寶已經收拾停當了,邊往外走邊說:「媽,您跟我爸說啊,他要敢說半個不字,以後就甭怪我翻臉不認他是我爸。」
第4節
郝樂意把幼兒園的事忙活完了,剛坐下,郝寶寶就擎著一臉討好的笑進來了,「姐,又有什麼指示?」
郝樂意上下打量著她,「坐下說。」
郝寶寶拖了把凳子坐到她辦公桌旁,說:「姐,恐怕以後你得喊我嫂子了。」
郝樂意翻了她一白眼,「要不是馬躍看見了,你還不打算告訴我是不是?」
「姐,你這不一直告訴我女孩子做事要穩妥,我就是想先和騰飛處處看,感覺差不多了再和你說萬一我告訴你了,我們倆也沒處幾天就散了,大家都尷尬。」郝寶寶托著下巴認真看著她,「我們剛挑明關係。」
「寶寶,我不關心別的,只想知道你們是不是認真的?」
「我當然是認真的,難道你覺得我是那種遊戲感情的女孩子?再說了就咱家這條件,我遊戲得起嗎我?」
「別跟我繞,你是看上了馬騰飛的家庭條件還是看上了他這個人?」
「還我看上?姐,你覺得我有那麼自信嗎?再說了就算我有那麼自信也不至於那麼自賤,我是一女孩子,我年輕漂亮,只有男人看上我追我的份,哪兒用得著我去看上別人……」郝寶寶好像受了辱沒一樣,撅著嘴,歪頭看窗外,「是馬騰飛**先看上我了,才指揮他追我的。」
「寶寶,我陪你去醫院墮胎,到現在,還不到一個月,你不覺得唐突了點嗎?」
「姐——!」郝寶寶急了,「你幹嗎啊,你是不是覺得我賤貨一個,配不上你們家那個鑽石王老五馬騰飛?」
「我沒這意思,我就覺得不夠莊重。」郝樂意心煩意亂地,「你墮胎的事,我不知道還好,可我知道,他又是馬躍的堂哥,關鍵是家底又這麼豐厚,我感覺不舒服……感覺咱倆是演雙簧騙人家。」
郝寶寶對付郝樂意絕勝法寶就是賣萌,好像她永遠是個不超過十五歲的孩子,犯錯也是遇人不淑,絕對不是主觀意願,所以她飛快眨著大眼睛,看上去無辜極了,「姐,真是騰飛哥追我的,我就覺得他對我好,和他在一起心裡特踏實……」然後又把馬騰飛送他們回家,田桂花怎麼跟她要手機號、約她逛街、把馬騰飛拽進來的過程說了一遍,末了強調說,「真的,姐,不信你可以問騰飛哥和**,是不是這麼回事。」
郝樂意當然不能去問,默默地看著郝寶寶,拚命想田桂花到底喜歡郝寶寶什麼。雖然馬騰飛是離婚的二手男,可只要他想再婚,想找什麼樣的美女都不是難事,標準的富二代,雖然掙的那點工資還不夠他零花的,可工作體面也受人尊敬啊,不僅人帥還有才氣,可田桂花怎麼就眼界這麼低,看上郝寶寶了?順嘴就說了出來。
郝寶寶不高興了,「還能因為什麼?我年輕漂亮又清純,關鍵是聽話。」
「還聽話呢,就你以前那些……是聽話的孩子幹得出來的?」
「姐,咱能不能別哪壺不開提哪壺?」郝寶寶翻了個白眼,才又說,「我知道,一開始馬騰飛**喜歡我是因為我戰你婆婆戰得乾淨利索,次次都旗開得勝。她說了,自從她和你婆婆做妯娌,打嘴仗就沒勝過,看著陳安娜讓我戧得跟吃噎了的母雞似的,她特開心。再後來,我們接觸多了,你也知道,你妹我嘴巴甜,會哄人開心,她就喜歡上我了。」
「就這麼簡單?」
「再就是咱窮門小戶好對付,據說馬騰飛的前妻還死纏著他不放,以前她也托朋友給馬騰飛介紹過女朋友,可不是馬騰飛看不上就是讓他前妻給攪和散了,所以呢,她就看上我了。我估計啊,她看上我,就是覺得咱家條件不好,馬騰飛的前妻再攪和,我也不會輕易撒手,說不準就能把婚結了,給她生個大胖孫子。」郝寶寶說到這裡,郝樂意覺得,靠點譜了。余西離婚後一直纏著馬騰飛的事,她聽說過,但沒想到纏得這麼厲害,遂有些替郝寶寶擔心,「你是真喜歡馬騰飛?」
郝寶寶點點頭,指甲在桌面上吱吱地劃來劃去,「姐,我的事,你沒跟姐夫說吧?」
「什麼事?」
「就我以前……還有墮胎的事。」郝寶寶聲音低低的,帶著一絲怯意。
「好像多光榮似的!」郝樂意沒好氣地,「我誰都沒說!」
「我怕馬騰飛他們家知道了會以為是我騙他。」郝寶寶小聲說。
「那你還接人家的橄欖枝,這不是騙人嗎?」
「姐,怎麼成騙了呢?我最多是將計就計,姐……只要你不說,他什麼都不會知道。」
「萬一他認識王萬家的老婆呢?」郝樂意突然覺得自己有點惡毒,可一想到自己都要和馬躍離婚了,而郝寶寶卻又和馬騰飛搭上了,就心煩意亂,這種感覺有點像是都起訴離婚了,卻突然發現自己懷上了對方的孩子,顯得有點荒誕又有些傷懷。
郝寶寶突然嘿嘿笑了說:「姐,你忘了啊,王萬家的老婆以為和她老公好的人是你。」
郝樂意的心,蕩了一個大大的鞦韆,半天才說,關於她和馬騰飛的事,除了默默祝福,她不會再多問,也讓郝寶寶放心。關於墮胎的事,她和誰都不會說,包括馬躍。正說著,手機響了,是馬躍的,見郝寶寶盯著她看,就接了。馬躍沒想到郝樂意會接電話,也很開心,想起了陳安娜的話,和他離婚除非郝樂意傻了。就興高采烈地說中午過來請她吃飯,郝樂意本不想讓郝寶寶看出她和馬躍之間的芥蒂,就淡淡說很忙,不必了。
馬躍卻鍥而不捨,如果忙他就叫菜打包送到幼兒園,郝樂意知道他又把自己的「文明禮貌」給誤讀了,遂冷冷地說:「我說了不吃就是不吃!你送來我也不吃!」說完就狠狠掛斷了手機。
郝寶寶看得目瞪口呆,「吵架了?」
郝樂意不想隱瞞下去,「我們要離婚了。」
郝寶寶瞪著鼴鼠一樣的圓眼睛,「幹嗎呀你?姐夫剛剛拿下研究生文憑,這好日子眼瞅著剛要看到希望,你就打算這麼赤條條地撤了啊?」
郝樂意沒吭聲地悶了一會兒,悶得心臟都疼了,從懷疑馬躍出軌到他親口承認,她沒跟任何人說過。那些屈辱的鬱悶,像毒素,在她密封的胸腔裡發酵,如果再不洩出一點,她就要被憋瘋了,當她跟郝寶寶說出要和馬躍離婚,心頭陡然地就輕鬆了不少,好像在僵持的棋盤中,她終於又向前邁了一步,終於對整個世界喊出了無比解氣的那句話:「我!郝樂意,要和馬躍離婚了!」
真過癮啊,她告訴郝寶寶,別告訴父母更別告訴馬騰飛。她之所以一直沒說,就是想悄悄處理這事。而郝寶寶似乎被這個消息震蒙了一樣,「姐,你說我剛和騰飛談上,你就和姐夫離了,這算怎麼回事?」
「你們談你們的,和我沒關係。」
「到底是為什麼?」
郝樂意忍了又忍,終於還是沒說馬躍出軌的事,說了幹嗎?讓所有人和她一起同仇敵愾?又有什麼意義?就算馬躍再混賬,也是馬躍背叛了她。沒和她離婚,她也是婚內棄婦而已。她淡淡地說:「寶寶你一定記住,離婚這件事,不管說給別人聽的理由是什麼,真正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不愛了。」
是的,她覺得自己沒撒謊,如果馬躍還愛她,就不會和小玫瑰舊情復燃。
郝寶寶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突然沒心沒肺地笑了,「照這麼說馬騰飛確實是不愛他前妻了。姐,你知不知道?那個余西,簡直是陰魂不散,一天到晚地琢磨著和馬騰飛復婚呢。」因為郝樂意的那句離婚就是不愛了,郝寶寶心裡舒服了很多,因為她和馬騰飛約會的時候,余西經常打進電話,馬騰飛從來也沒瞞過她,儘管他每次接電話都是推諉。
說起余西的瘋狂,郝樂意還是替郝寶寶捏了把汗,她偶爾也聽馬光明和陳安娜在飯桌上絮叨馬騰飛和余西。絮叨的結局,基本以吵架收場,因為陳安娜堅持認為余西之所以對馬騰飛看得那麼緊,肯定是馬騰飛做出出格的事讓她抓著過把柄,要不然,誰願意放著輕鬆日子不過,整天扮偵探。馬騰飛和余西最終走到離婚這一步,也是馬光遠夫妻一手操縱的,原因就是余西不能生孩子。
雖然馬光明不願意承認自己哥嫂是拆散孩子婚姻的罪魁禍首,可在這件事上,郝樂意還是站在陳安娜這邊,余西的疑神疑鬼,未必是馬騰飛做過什麼對不起她的事。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面對馬家偌大的家產,余西卻要面對生不出繼承人的壓力,杯弓蛇影地膽戰心驚著,也是可以理解的。走到離婚這一步,不管怎麼洗脫,馬光遠夫婦都有脫不了的干係。
現在,郝樂意最擔心的是余西糾纏馬騰飛復婚,而馬騰飛比較善良,顧及她的自尊又不願意直接拒絕傷害她,這樣一來,余西一旦知道馬騰飛和郝寶寶戀愛了,肯定會認為,馬騰飛不和她復婚,原因在郝寶寶身上,就憑她能不問青紅皂白一花盆砸馬騰飛女同事頭上的猛勁,郝樂意真擔心她會傷害郝寶寶。
郝寶寶胸有成竹地讓她放心,然後托著下巴跟郝樂意賣萌,飛快地眨著眼,一隻手伸出去,五指俏皮地飛快彎動。郝樂意對這個動作最熟悉不過,要錢,就伸手去拿包,邊往外掏錢包邊說沒錢花了就找她要,花男朋友錢是天經地義的這種想法永遠不要有,讓人瞧不起,他們家有錢也不行,他們有那是他們的,和咱沒關係。從錢包抽出五百遞給郝寶寶,「夠不夠?」
「還差一千五。」
郝寶寶虛榮,郝樂意是知道的,可她一開口就要兩千還從來沒有過,就以為她是因為馬騰飛家有是有錢,不想在穿著上掉份兒,「寶寶,不是我不捨得給你錢,問題是馬騰飛知道咱家情況,你沒必要打腫臉充胖子。」
郝寶寶的臉漲得通紅,吭哧了半天,才說想去做個**膜修補手術,跟父母要錢其一是張不開口;其二是賈秋芬也不會給。,在她眼裡,一次給一百就很奢侈了,一百一百地攢那得攢到猴年馬月啊。
郝樂意全身經絡被郝寶寶震了個七零八落,連話都說不成句了:「你為什麼要這樣?」
郝寶寶說馬騰飛家的人都覺得她很單純,她也不想讓馬騰飛失望,郝樂意錯愕地說不出話。
「姐,你不覺得欺騙得很慈悲嗎?他以為我單純得根本就不知道男人撒尿的那玩意還能用來尋歡作樂,到頭來發現我已經是千帆閱盡,他不痛苦才怪呢。我花錢買罪受還不是為了他?」說著又賴皮唧唧地抱著郝樂意的胳膊,「求你了,我發誓好好待騰飛哥,和他好好過日子,你想想啊,像你妹妹我這樣好吃懶做不愛動腦子的女孩子,是窮人家的怕,是中產人家不敢娶的累贅。也只有嫁個有錢人這條路可以走了,可有錢又不用撬牆腳就能到手的單身男人多難找啊,簡直比去趟月球都難,我好容易碰上了,還是人家主動看上我的,我能不好好抓住機會嗎……」
郝樂意暈頭轉向,拿起包說走吧。
郝寶寶以為她不給,急了,「姐,這可事關我終身幸福的事,難道你想站一邊瞧我熱鬧?」
郝樂意回頭瞪了她一眼,「瞧你熱鬧?我也得敢啊,我沒這麼多現金,到街對面ATM機上取給你!」
郝寶寶這才把撅得老高的嘴放下來,又是秧歌又是戲地抱著郝樂意的胳膊,和她一起下樓。
取了錢,郝寶寶就一溜煙地跑了。郝樂意覺得特悲涼,郝寶寶走到今天,她不知道是悲還是喜,甚至……是不是因為有她的包容和寵溺,她才走到了今天?
有時候,郝樂意和朋友開玩笑說,作為女人,她最大的驕傲也是最大的悲哀,就是沒花過男人的錢。在她的感覺裡,花自己父親之外的男人的錢,是需要放下尊嚴的,而沒有花過自己父親之外的男人的錢,是不是意味著自己沒魅力?或者是自己一錢不值?她讀過一篇叫《**和良家婦女到底誰更賤》的文章,有點贊同作者的觀點:做良家婦女毫無意義,因為男人寧肯冒著被傳染性疾病被發現、被拘留、被罰款的危險去嫖娼,都不願意和無比安全不需要花一分銀子的老婆**。但現在,她明白了什麼才是真正的高貴,所有能標上價錢的一切,哪怕是天價,也是廉價的,因為它終將會被金錢左右。那是前幾年,她的心思還簡單,對事物的判斷容易停留在非白即黑上,沒有中間地帶,價值觀也更容易被物質化,可這幾年不同了,在生活裡摸爬滾打得多了,明白了在哭和笑之間還有個中間地段,叫做歲月靜好。每個人都在盡量地趨笑避哭,這是人之常情,儘管笑是開心,可它不是常態,對於女人來說,歲月靜好,才是最重要的。
生活就是蒼茫的原野,風過雨也過羊過虎也過,沒有任何人的一生能處在絕對安全的位置上。她記得曾看過一個叫高偉的女作家寫的文章《老虎來了別喊我》,大意就是,如果老虎來了,逃也逃不掉的,被別人喊醒,只能是在瑟瑟發抖的恐懼中等待血光之災,還不如沉睡在懵懂不知中呢,盡量減少恐懼的痛苦。
或許,如果馬躍不坦白,她就是高偉在文章說的那個睡夢中的幸福女子,全然不知,有只兇猛的老虎已越她而過……
她不想讓郝寶寶變成一個靠青春美貌吃飯的女孩子,卻又無法阻擋。她心意沉沉地回了辦公室,剛坐下,馬躍就拎著一盒披薩來了。
進來之前,他已經摘掉了口罩,露出了被陳安娜包成了叫花雞的下巴,他把披薩往她桌上一放:「還熱呢。」說著給打開盒子,「我一溜小跑。」
郝樂意注意到他說話的時候,故意仰著下巴,遂在心裡冷笑一聲,苦肉計。以前馬躍也這麼幹過,有一次,他們吵了架,她不理他,晚上下班回來,就見馬躍右胳膊上打著繃帶,吊在脖子上,用左手在廚房洗菜,她嚇了一跳,顧不得生氣,問他怎麼了,馬躍說因為心情恍惚,過馬路的時候讓車撞了。把她給內疚得啊,都恨不能扇自己耳光了,忙把他推到客廳,因為他右手纏著繃帶,她還一勺一勺地餵他吃飯,喂到最後伊朵都哭了,因為吃醋了,覺得媽媽只愛爸爸不愛她了。直到晚上,馬躍說媳婦辛苦伺候了他一晚上,他一定要好好表現表現,非要和她**,從床上做到陽台上又從陽台做到地板。郝樂意都快被馬躍做成白癡了,有人捅幾刀都不會有疼覺,根本就沒想馬躍受傷縫了十幾針的右胳膊怎麼能毫不吃力地抱她,直到第二天早晨,才發現上當,只是怨恨早已柔情蜜意所代替,倒覺得有著輕柔的甜蜜在其中。
郝樂意直直地盯著他的下巴,撇了撇嘴角,打開電腦。
馬躍托出一角披薩說:「芝心的。」
郝樂意看都不看。
馬躍托著轉過來,「涼了就不好吃了。」遞到她嘴邊,郝樂意真想把他推到一邊,可又覺得有點過,就算離婚,也不一定離得雞飛狗跳吧?就伸手取過來,「披薩我可以吃,但你知道我的性格。」說完,狠狠咬了一口,又白了他一眼說,「別出洋相,把創可貼撕下來!」
「破了。」馬躍往後縮了一下,雖然他不願意陳安娜給糊這麼多,可一旦糊上了他真不願意往下撕,因為創可貼底下真的有傷口,才半天時間傷口不可能收斂好,這就往下撕,肯定有生生剝皮的效果。
「來給我送披薩呢還是展覽傷口?」
馬躍知道郝樂意冰雪聰明,糊弄不過去,「兩者兼有。」
郝樂意嚥下披薩起身說:「好,披薩我吃了,下一步展覽傷口。」說著,捏著創可貼翹起來的一角,「我撕了啊。」
馬躍可憐巴巴地說:「真破了,會很疼的。」
郝樂意冷冷地說:「哦,我看看,這次縫了幾針?」說著噌地就把創可貼給掀了下來,原本就還沒來得及恢復的傷口,刷地一下,鮮血湧了出來,郝樂意就傻掉了,錯愕地驚慌著手不知怎麼著好了,「你真受傷了?」抽了幾張面紙,想捂又不敢捂地,「流這麼多血,怎麼搞的?」
馬躍一臉堅硬的英雄氣概,「沒事沒事,一點皮肉傷而已。」
郝樂意推著他就往外走,「去醫務室處理一下。」
就這樣,我們親愛的馬躍的漂亮下巴,在承受了一次不亞於揭皮的痛苦之後,又包上了一層白紗布,現在他很開心自己有了一個聖誕老爺爺的下巴,因為面對面對這個受傷的下巴,郝樂意貌似很內疚。馬躍知道,人內疚的時候最好對付了,因為內疚會讓人失去防禦能力。他認為,只要他再加把油,就可以完全取得郝樂意的原諒,並把離婚這倆字,收吧收吧塞進垃圾桶。
來的路上,他都想好了,謊這東西,不能撒,因為但凡是謊言就會有漏洞,描述起來,語氣上也有虛浮。就郝樂意的聰明勁兒,絕對能聽出破綻來,遠不如實話實說。他承認回英國後聯繫小玫瑰內心有邪惡的想法,可難能可貴的是他最終意識到了錯誤。男人在男女**上,跟掠食動物有一拼,哪個沒朝三暮四過?如果朝三暮四了就可以打入混賬王八蛋的行列,那全世界的男人不都得給繞進去?
「馬躍,你以為你是戰俘呢,坦白就從寬了?不,在我這兒,你永遠從不了寬,因為你的坦白讓我看到了你內心的齷齪,在認識我之前你和小玫瑰睡一萬次我也不介意,因為那會兒你不認識我,也不知道將來愛的娶的人是我!可是我們結婚了,有孩子了,你不僅不能睡她,你想她一次都是對我犯罪,不僅如此你還和她睡了!要照你的邏輯,殺了人只要懺悔了就可以不必被判死罪了?」說著郝樂意就暴怒,「我看著你就噁心!」
「樂意……樂意……」馬躍把著門不肯出去。
「別用啃過另一個女人的髒嘴喊我的名字。」郝樂意就把他推了出去,砰地關上了門。她從沒像現在這樣痛恨馬躍,她寧肯他不承認,寧肯他撒謊也不願意聽他坦白。他死咬著不承認,哪怕隨便編成一鄰居、一送外賣的、一洗衣工,哪怕她明知道他在撒謊都會說服自己相信。可他的坦白,讓她連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了……
站在走廊裡的馬躍欲哭無淚,女人到底是種什麼動物?你撒謊她生氣,不撒謊她還生氣,到底要怎麼著她們才能高興呢?怪不得天文學天才霍金說,他不考慮科學的時候,都在考慮女人這種奇怪的動物。
馬躍拍著門,樂意樂意地叫個不停,進進出出的老師,都跟他打招呼。雖然馬躍在事業上沒起色,在格林幼兒園老師眼裡,卻是絕世僅有的好丈夫。如果海歸、帥還不算優點的話,馬躍還有浪漫啊,不僅節日有鮮花還時不時地請老師們配合他給郝樂意送驚喜,如果郝樂意說她和馬躍離婚了,絕對有不止一個老師撲上去搶他,如果搶到馬躍就必須辭職,也照搶不誤。在女人的人生辭典裡,工作丟了可以再找,可愛情不行,那是傾心澆鑄的,必須是人在愛情在,人亡愛情還在,那才叫驚天地泣鬼神的大美境界。
馬躍一邊跟打招呼的老師點頭微笑,一邊繼續拍門,在討好老婆這方面,馬躍絕對豁得上臉皮。為了不引起老師們對自己的公憤,郝樂意只好開門告訴馬躍,下午蘇漫要過來,沒事就回去吧,她已經不生氣了。
馬躍說那她一定要說話算話,一想到她還生著悶氣,他就會不安,他一定洗心革面。說這些時,他一本正經,像站在台上一本正經說單口相聲的演員,這是他一慣的拿手好戲,郝樂意說真的不生氣了,讓他別杵在這兒現眼。
馬躍歡天喜地地走了。
這就是讓她又恨又氣的馬躍,他從來不讓親愛的老婆獨自生悶氣,什麼?夫妻之間還有冷戰一說?這是哪個孫子發明的招,找出來,看馬躍不把他當蟑螂拍了!
本來,有家公司約馬躍下午去面試,可他站在馬路邊的櫥窗外打量了一會兒自己,決定不去了,就這德行出去,這不出洋相嗎?
除了老婆,馬躍不想在任何人眼前出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