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山洞是誰堵塞的,和什麼時候堵塞的,我們不知道,但村人說,他們曾經聽老年人講過,山洞的那一端,便是山的那一邊,如能將山洞挖通,可縮短兩天的路程,對追擊我們的敵人,就可徹底的擺脫了,這是退卻部隊最希望的一點。於是,大家馬上工作,天色入夜後不久,挖洞的先頭弟兄們便發出驚奇的叫聲,原來,山洞已通,在洞口那邊展開的是另一個連峰插雲的天地,我們向村人謝了,魚貫的,悄悄的繼續向西逃去。
然而,我們這一千多人的殘軍和老弱婦孺,雖擺脫了追兵,卻仍不能平安前進,沿途土共們不斷的向我們襲擊,他們地勢熟爛,使我們有一種神出鬼沒的恐懼,我們那時候的目的地是江城,江城緊靠著寮越國境,擁有車裡佛海廣大的腹地,可以建立一個易守難攻的基地,但是,誰也料不到,共軍正以急行軍的速度由河口,順著中越、中寮邊界,越過萬山千水,向江城和車裡迂迴猛進。而佔領了昆明的共軍,也馬不停蹄的繼續南下,直趨佛海,像一個螃蟹的雙螯似的,把我們裹向它的巨口,以致我們後來雖然狼狽的到了江城,仍不能駐足。
就在捷克,早期附近,一個叫做炭山的,比捷克還要小的村子裡,我們第一次遭到土共無情的埋伏,當我們踏進村子的時候,那不到四十戶人家的大門,個個緊閉,街上沒有一點聲音,李國輝將軍急命撤出,槍聲已響起來了,村子裡,山巒上,槍聲和呼喊投降聲此起彼落,幸虧我們是百戰之師,而且武器也比他們土共要精良的多,兩個小時後,一個手持白旗的村人出現了,他帶給李國輝將軍一封信──
「親愛的部隊長,第二十六軍已全部投降了,你們如不投降,只有死在人民的槍下。」
下面署名,「人民解放軍聯合作戰部」。
我想,任何人都會知道那次招降的結果是什麼,但李國輝將軍並沒有殺掉來使,也沒有像廉價小說上所形容的那種武夫式的拍案怒罵,而只讓他等一會。一會之後,一個副官和他接頭,告訴他我們已答應了向朱家壁縱隊投降的,他允許今晚接我們一塊去江城,如果今天晚上他失約不來,就向他們聯合作戰部隊投降。為了證實我們的誠意,副官還拿出朱家壁的親筆信讓村人看,一個鄉下老百姓知道什麼呢,沒有槍斃他已使他感激不盡,他早已什麼都看不清了。
村人剛剛走出防線,李國輝將軍下令給隨軍的眷屬和文職人員,馬上做一千個紅星帽徽──女人們和孩子們的紅衣服、紅襪子、紅鞋、弟兄們的被血染污的繃帶,統統給她們,剪成紅星,發給大家,貼到或縫到帽子前邊。
「我們從現在起,是人民解放軍了,」李國輝將軍集合中級以上的官長宣佈,「今天晚上,大家突圍,問到口令,讓外省弟兄回答,告訴他們我們是朱司令獨立第三支隊,據我們所知,朱家壁正在這一帶盤據,我們一定要很快的趕到江城,不然的話,終於要消滅在他們手裡。」
這一天,晚上雖然沒有霧,但也沒有月,大軍在山谷中行進,手電筒不斷的像蛇一樣的從草叢裡,從山峰上射過來,在夥伴們的帽子上晃了晃,都縮回去熄滅了,偶爾有詢問的聲音,也被外省口音的弟兄們罵了回去。
「媽拉八子,」往往是這樣的,「同志,你不嫌煩嗎,你說怎麼的,我們得馬上到江城和陳司令會師,好,好,謝謝,謝謝。」
這是我們第二次的擺脫敵人,可是,像元江鐵橋使我們絕望一樣,江城竟然是第二個元江鐵橋,當我們孤軍咬牙疾馳,母親們用手掩住孩子們的嘴,提心吊膽的走到距江城只幾里路的地方,我們碰到了真正的朱家壁縱隊,而且偏偏碰到的是我們所冒充的那個獨立第三支隊。
就在那裡,經過四個小時的戰鬥,江城既已陷落,把江城作為根據地的計劃又化泡影,孤軍只好且戰且往西再行撤退,我們希望能以車裡、佛海、南僑作為據點,建立基地,在這四小時裡,我們是後退無路的哀兵,加上因不斷遇到阻撓而激出的憤怒心情,我們環山猛攻,終於打開一條血路,朱家壁縱隊的共軍退下去,我們只死了一個弟兄和傷了一個弟兄,等到翻山前進,我們才發現共軍遺下的屍首竟達二百餘具,這是上蒼保佑我們迅速的擊潰敵人,否則的話,只要再過一個鐘頭,據後來得到的情報說,從江城開出的敵人更可以加入夾擊,我們便死無葬身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