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邊都是硬石路面,走在上面不容易發出聲響。我們在黑暗中謹慎地靠近,很快發現在湖邊有一座古怪建築。這建築伸入湖面,底層用青石砌成一條古船形狀,船上有兩層雕欄閣樓,看上去就好似一條大船行將出航。
我們還沒細看,船頭忽然傳來一聲巨響,一道火光劃過。那一瞬間看到的情景,讓我和貝不住大吃一驚。
只見甄繯雙手握著沙漠之鷹站在一層閣樓之間,背靠入口。大營子躺在一旁,生死未卜。而在他們身前,圍著約摸二三十頭奇怪的動物。這些動物個個都有小牛犢大小,長毛寬吻,通體白色,嘴前露出一對鋒利的獠牙。它們聚在石船與岸邊的狹窄通道前,不時發出低沉的嗚嗚聲,隨時想撲過去。在甄繯身前,已經有兩頭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估計是死於沙漠之鷹的槍下。
我從懷裡掏出一枚閃光彈,朝那邊一扔。只聽得啪的一聲,石船附近登時照的如同白晝一般。這些動物一下子暴露在強光下,頓時不知所措。我和貝不住連連扣動扳機,擊倒了十幾頭,通道立刻陷入一片混亂。我們趕緊趁亂跑過去,想要與甄繯匯合。
其中有一隻特別凶悍,居然朝著我撲過來。我來不及舉槍瞄準,隨手抄起電眼狠狠地敲在它頭上。貝不住和這怪物同時發出一聲慘叫。怪物倉皇退走,貝不住卻撲過來抓住電眼,發現鏡頭都碎了,露出一臉要吃人的模樣。
這時又有幾條怪物露出獠牙嘶吼,貝不住顧不得跟我計較,連連開槍。在激光槍的打擊下,這一群怪物死傷慘重,倖存的幾條夾起尾巴掉頭跑回到那一片建築物中,留下一地的屍體。原本陳腐的空氣裡,多出些許血腥味道。
甄繯一看是我們,驚喜萬分。我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麼。她說她和大營子跌落懸崖以後,也是被幾片奇怪的大葉子緩衝了落勢,落到了五環旁的牌樓旁。甄繯只受了輕傷,大營子卻暈倒過去。還沒等甄繯採取什麼急救措施,牌樓後的裂隙裡就衝出來一大群怪物,把大營子拖進裂隙。甄繯扔下行李,一路追趕,在這條長廊附近追上它們,搶過大營子。如果我們再晚來幾步,只怕兩個人都會成為糧食。
「這些到底是什麼怪物……」我掃視著黑暗中,兀自心有餘悸。這些傢伙單個的戰鬥力不算太強,但凶悍勁兒卻是一個賽過一個。我拖過一具屍體,看到它的面部扁平,覺得有些眼熟,再一看,卻與今天槐樹林裡那根人頭柱上看到的怪物很相似。
「這應該就是我們村裡說的八爺,想不到一次居然出來這麼多。」甄繯說,在手裡擺弄著沙漠之鷹。小姑娘真是膽識過人,面對如此凶險的境地,居然一個人單獨撐到了援兵到來。若換了普通女孩子,恐怕早就嚇死了。
「真是巾幗不讓鬚眉。」我由衷地讚歎道。甄繯卻搖搖頭:「那是因為我家裡傳下來幾句咒語,是先人進山專門用來克制八爺的。若非如此,我也撐不到現在。」
我低下頭去查看大營子的傷勢。他外傷倒不厲害,只是有點輕微腦震盪,又被八爺拖行了一路,失血過多。我從懷裡摸出急救藥品,給他服下去,然後給他的傷口簡單包紮了一下。這是探險用的特效藥品和繃帶,可以在短時間內刺激生機、恢復傷勢,就是價格極貴。貝不住見我給大營子服下去了,嘟囔了一句要從他的分成裡扣。
這特效藥果然管用。過了十多分鐘,大營子終於醒了過來,第一句話問的就是:「咱們進北京了嗎?」我有點哭笑不得,這傢伙貪財的程度不遜於貝不住,第一句問的居然是這個。
我把遭遇簡要一講,大營子兩眼一翻,差點又暈過去。
眼下當務之急,是盡快從那個裂隙返回地面。這陰園處處陰森,不知還有什麼凶險。我們一半的行李還都放在裂隙門口,也必須要收回來才行。既然大營子已經稍微恢復,那麼事不宜遲,趕緊撤退。
「我看咱們暫時走不了了。」
貝不住陰沉著臉忽然說,我順著他的視線忘去,登時倒吸一口涼氣。不知什麼時候起,這座石船附近的岸邊長廊裡,高高低低亮起了無數雙綠色的眼睛。我連忙打出一顆照明彈去,照亮了半個山洞,看到大大小小少說也有數百頭「八爺」在徐徐靠近。它們形態各異,彼此之間也不甚友好,不時發出沉沉的低吼,互相撕咬。把石船圍了一個水洩不通。
貝不住一邊拿指頭一一點數,一邊喃喃說道:
「雪那瑞、泰迪、吉娃娃、金毛、哈士奇……媽的,《景山後海經》裡的絕種生物,都快湊齊了。」
古北京當年的居民喜歡豢養動物,尤其是貓狗為最。在古北京逐漸被人類拋棄之後,這些動物卻頑強地活了下來。經過這麼多年的進化和繁衍,它們野性復萌,就在這蠻荒天坑中形成了自己獨特的種群,獠牙也長出來了,瞳孔也變綠了,成了噬人的凶獸。
貝不住一邊感慨一邊搓了搓手,「這玩意在外頭絕種已久,如果能活著帶出去幾頭,也是一筆橫財。」我瞪了他一眼,這傢伙滿腦子全是錢。現在的問題不是抓幾個活口,而是我們能不能活著突圍!大營子的激光槍已經遺失了,我們一共只有兩把激光槍加一把沙鷹,根本抵擋不住。
「對了,你不是會能克制八爺的咒語嗎?」我滿懷希冀地問甄繯。甄繯卻為難地回答:「這咒語時靈時不靈,還得配合手勢,要不然就沒效果。面對一兩隻還能用一下,這麼多圍過來,肯定不好使。」
大營子這時候嚷嚷道:「我可不想讓他們吃了,還不如掉到湖裡淹死呢。」這小子體力恢復了點,膽子看來卻沒大多少。不過他的話也不無道理,我和貝不住對視一眼。對了,還有這麼個辦法呢。如果岸上不能上,那麼不妨試試水路。雖然湖面漆黑一片,陰森如墨,但總比坐以待斃好。
這陰園只是模仿大自然,湖水不會很深,而且應該有個排水渠道。可惜的是,留在裂隙裡的行李就沒辦法拿了,裝備要損失大半。
我飛快地把水遁的想法給大家說了一下,其他三個人都表示贊同。不過唯一的問題是,不知道那些八爺會不會水,如果它們也能游泳,那我們等於是自尋死路。甄繯卻說他們應該不會水,不然剛才早就從其他幾個方向衝上石船了。
大營子身上有傷,我的外套又丟了,所以貝不住把自己的那套讓了出來。他等大營子換好以後,一臉肉疼地把單反掏出來遞給他:「你的衣服防水,把這個放好別滲進水去。弄壞了我要扣你的分成。」
準備停當以後,我們朝著石船的船頭徐徐退去。八爺們似乎意識到了我們的動向,開始騷動不安。有幾隻膽子大的當場就要衝過來。甄繯扣動沙鷹,把迎頭一頭轟了一個腦漿迸裂,暫時震懾住了其他八爺。
「你這是哪裡找來的武器?」我好奇地問道。這種火器殺傷力不如激光槍,但聲音巨大,頗有震懾力。甄繯神色一黯,說這是她爹媽以前在北京一處陵寢裡尋到的,臨行前留給她防身,現在成了他們唯一的遺物。
這時八爺們又衝了過來,我們幾支槍連連開火,打死了七、八隻,後面的八爺們接連不斷地湧上來。情急之下,甄繯突然放下槍,大喊一聲:「給點亮!」大營子手裡最閒,一手抓著一個照明彈,使勁扔了過去。趁著四週一片白晝般亮堂的瞬間,甄繯平伸手掌手心向下,舌綻春雷:「坐!」
追擊的八爺們一下子愣怔住了,這一個字和手勢,似乎勾起了它們隱藏在記憶深處的本能。其中有三分之一的八爺不由自主地坐在地上,脖子抬高,一臉困惑。看到咒語奏效,甄繯急忙又變了個手勢,雙臂環伸,又大喝道:「洗澡!」
這一聲炸出來,不少八爺甚至恐懼地想調頭就跑,隊形立時大亂。趁著這個機會,我們四人跑到船頭,噗通噗通全跳到湖裡去。回過神的八爺們不敢下水,只好沿著湖邊狂吠起來。
湖面漆黑如墨,水溫冰冷刺骨。我沒外套,一下去就被凍一哆嗦。我在水裡掙扎了幾下,把頭盔開到螢光模式,只勉強看到周圍水面被攪動起的漣漪,好似一張張怨恨的人臉。
一想到這是萬壽山旁的大湖,就讓人不寒而慄。昆明湖,昆明湖,那個「明」字,不就是古董裡「明器」的「明」嗎?萬壽山是堆放殉葬者的屍身,那這昆明湖的功用,還是不深究為妙,不然非把自己嚇死不可。
很快我的身邊亮起三盞螢光燈,看來其他人也都是順利下水了。我們事先約好了一個方向,朝著萬壽山相反的方向拚命游去。我們剛才拿遠光照了一下,遠處似乎有一處慘白色的堤岸,可以爬上去喘息一陣。但甄繯在水裡大喊不要靠近,原來那些八爺也不傻,它們沿著遊廊一路追來,居然爬上了堤岸,擋住我們的前路,正不住咆哮著。
這一下我們進退無路,都有些不知所措。大營子嚷道:「貝爺,你祖上不是倒斗專家嗎?這困局他怎麼破的?」貝不住也有些驚慌:「那些倒斗資料裡的主角,從來都是絕處逢生,這和經驗無關,純是氣運。」
「那就是說咱們不是主角,活不下去嘍!」大營子大驚。
「我可沒這麼說,我不是給你們算過嗎?八字都硬的很……」但貝不住終究底氣不那麼足。兩個人都扯著脖子大喊,只有甄繯安靜地泡在水裡,用最小的動作幅度撲騰著,盡量節約體力。
我也學著甄繯的動作踩著水,一邊想辦法看如何破開這個絕境。昆明湖的北邊是萬壽山,東邊是那一條長蛇遊廊,南邊又被橫繞過來的堤壩擋住,唯一的辦法,只能是朝著西邊游去。可那邊一片漆黑,吉凶未知,萬一游過去是個大海眼或者漩渦,可就全交代了。
我慢慢轉動身體,把臉朝向西邊,想把頭盔燈開的亮一點,去看個究竟。我看到水面上恍恍惚惚有個什麼東西,正從一片薄霧中緩緩朝這裡移動來。待得它游的近了些,我算看清楚了,居然是一頭巨大的水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