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公和秀才離開鳳凰酒店去沼澤地之後,喬泰與排軍兩個又喝了幾杯酒。他倆談論著近幾年來朝廷用兵的事,很是投契——排軍最喜歡聊的還是打仗的事。
「既然你這般喜愛行伍生涯,」喬泰問道,「那你又為什麼離開了?」
「我幹了一件蠢事,不得不倉皇逃跑。」排軍不勝感慨地歎了一口氣。
衣衫襤褸、身上發著臭味的乞丐們三五成群地晃進酒店裡來,排軍不得不與禿子一起同他們結帳。喬泰覺得酒店裡的空氣越來越污濁,他更擔心那個賣給他首飾的老乞丐也會在他面前出現。他決定到外面溜躂溜躂散散心。
大街上也悶熱得慌。他想河邊也許會涼快些。於是他穿過幾處大街小巷,爬上一座橫跨河流的拱形石橋。他依著石橋一邊的雕花石攔桿,望著橋下黑色的河水咆哮著向下游奔流而去,河水沖擊在嶙峋的岩石上激起無數白色浪花。這—帶空氣很涼爽,也很少有人走動。周圍散落著好幾幢高雅的園邸,居住著本縣的許多鄉官富商。喬泰觀賞了一晌,漸漸覺得無聊。他歎了口氣,決定折回酒店。那群乞丐此時也許都已經走了。
他下了石橋,沿著河岸走去。一時間,他又一次產生了一種不安的感覺,他覺得後面有人盯著他。但馬上他又解除了疑心,坤山現在已經是他們的朋友,除了他還有誰會來盯他的梢。他捐了一個彎,信步向南走去。
突然,一扇打開著的窗戶把他的眼光吸引過去了。這所房子離街較遠,前面有一排竹柵欄。他跨起腳尖從那竹柵欄上望那窗戶裡,見是一間佈置典雅的臥室,茵席簾幃,煞是齊整。梳妝台上兩支銀燭照得煊同白晝,一個女子正立在鏡前梳妝打扮。那女子三十左右,容貌體段自有一種動人的風韻。只見她梳妝已畢,懶傲地倚著床頭輕輕歎息。
喬泰一眼就認定這是一個自己開業的名妓。不知怎麼,喬泰發現自己被那個女子吸引住了。他一掏衣袖,只有兩貫銅錢,不由得感到沮喪,轉念又想錢雖少,就是見個面,認識認識也有意思。不管怎樣,試一試總是值得的。
他推開竹柵欄,穿過一個十分雅致的花園,在一扇黑漆大門上敲了兩下。
開門的正是那女子。她先是吃驚地大叫一聲,接著又很快用袖子摀住了嘴巴,顯出十分驚慌的樣子。
喬泰趕忙上前躬身施禮:「姐姐,十分抱歉了,夜裡這麼晚來打攪你。我從這兒走過,碰巧看見你在窗前梳頭。你的容貌風度給我留下極美好的印象。不知我這個迷了路的外鄉人能否在你這裡稍事休息並從你的言談中敬聆芳教。」
聽了喬泰這一遍半文不白的話,那女子猶豫起來。她上下打量了喬泰一番,輕輕皺了皺眉頭。忽然她微微一笑,用一種柔媚的聲調說道:「我在等候另一個人……不過既然時間早過了,你不妨就進屋來坐坐吧。」
「沒想到妨礙了你的約會,那麼我就改天再來吧!」喬泰急忙說。「假如你的客人要是不來……」
那女子笑了起來。說道:「進來吧!你這副邋遢相倒挺有意思……
她自顧回房走去,喬泰跟著進了房間。
「請稍坐片刻。」女子略為害羞地說,「讓我把頭髮紮好,我最怕熱。」
喬泰在一個鼓形的繪花瓷墩上坐定:「不敢動問姐姐芳名?」
「我的名字?」她噗妹一笑,「你就叫我秋玫便行。秋天的秋,玫瑰的玫。」
喬泰湊趣道:「秋天的玫瑰,嗯,別緻,難怪姐姐這般容貌。」
秋玫紮起頭髮微笑著轉過身來,在床沿坐下。順手拿起一把檀香四扇,悠閒自得地扇了起來。她細細看了看喬泰,說道:「我猜你八成是個軍官,是路過牟平的吧?」
「差不離。」喬泰回答。
「打算在牟平呆多久?」
「只呆幾天。不過今夜遇了姐姐,卻是不想回去了。」
秋玫笑著,用一雙發亮的大眼睛只看著喬泰。半日又問道:「你們軍官也允許隨便出來嗎?」
喬泰只望著她傻笑。
秋玫斜眼看了喬泰一下。一面搖著扇子,一面毫不介意地解開胸前的鈕扣:「這個倒霉的天氣,就是到夜裡,也還這麼熱!」
喬泰在瓷墩上移了移身子,清了清嗓子,鼓起了勇氣,問道:「不知姐姐……多少……錢?」
這秋玫聽罷,不禁大聲笑了起來。喬泰也尬尷地跟著她笑了幾聲。
她用四扇掩住嘴,一本正經地問道:「在你看來值多少錢?」
「一萬兩黃金!」喬泰謅媚地說。
「哎喲!」秋玫邊笑邊嗔道,「今天你可以和我在一起呆一會兒。不過,你必須答應我,以後你再也不許到這裡來!就這兩天我也要離開這裡了。」
「我可以起誓。」喬泰說著站了起來,靠到秋玫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