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個陰沉的雨天。雨珠兒落到穀倉上面,又一滴滴地從屋簷上滑了下來。雨珠兒落到穀倉旁邊的地上,一路濺跳到長滿刺兒菜和灰菜的小路裡面。雨珠兒輕輕拍打著祖克曼太太廚房的窗子,順著玻璃汩汩地往下淌。雨珠兒也落到正在草地吃草的綿羊們的背上。當綿羊們在雨中吃膩了,便慢吞吞地沿著小路回到了羊圈裡。
雨打亂了威伯的所有計劃。今天威伯本打算出去散個步,在他的院子裡掘一個新坑呢。而且他還有其他的計劃。他今天的所有計劃大致如下:
六點半吃早飯。早飯包括脫脂奶,麵包渣兒,粗麥粉,一小塊油煎圈餅,上面沾著楓蜜的麥糕,土豆皮,綴著葡萄乾的小塊布丁,零碎的麥片。
早餐將在七點結束。
從七點到八點,威伯打算和住在他的食槽下面的耗子坦普爾曼談天兒。雖然和坦普爾曼談天不是這世上最有趣的事情,但至少比什麼都不做要好。
八點到九點,威伯想在外面的太陽下打一個盹兒。
九點到十一點,他打算挖一個洞,或者一條小溝也行,沒準兒還能從髒土裡翻出什麼好吃的呢。
十一點到十二點,他只想默默地站著,瞧瞧落在木板上的蒼蠅,瞅瞅在苜蓿花間的蜜蜂,望望天空裡的燕子。
十二點鐘——該吃午餐了。午飯有粗麥粉,溫水,蘋果皮,肉汁,尖尖的胡蘿蔔,肉末兒,陳玉米粒兒,去皮的乾酪。用餐將在下午一點結束。
從一點到兩點,威伯打算睡覺。
兩點到三點,他準備在柵欄上蹭癢。
三點到四點,他打算靜默而又完美地站在地上,想想生活的樂趣到底是什麼,並且等芬來看他。
四點鐘吃晚飯。晚飯有脫脂奶,剩飯,魯維的午餐盒裡剩下的三明治,干梅皮,一小片這個,一小塊那個,還有炸薯片,稀稀的果醬,一點兒蘋果干,一塊蛋糕等等這些那些東西。
昨晚睡覺時,威伯還一直想著這些計劃。可是今早六點睜開眼,卻看到外面正在下雨,這可真讓他無法忍受。
"我把計劃訂得多麼完美呀,可天卻下起了雨,"他說。
他憂鬱地在屋裡站了一會兒。然後他走到門口往外看。雨滴撞到了他的臉。他的院子裡又冷又濕。他的食槽裡足有一英吋厚的雨水。不知道坦普爾曼躲到哪兒去了。
"你在嗎,坦普爾曼?"威伯喊道。沒有誰回答他。陡然間,威伯覺得自己是那麼的孤獨,無助。
"今天就像昨天一樣沒勁,"他歎息。"我很年輕,我在穀倉裡沒有真正的朋友,雨會下一早晨,甚至整個下午,這樣的壞天氣,芬可能也不會出來。唉,她準不會來!"威伯又難過得哭起來,這兩天裡,他已經哭了兩次了。
六點半,威伯聽到了食桶晃動的聲音。魯維正在外面的雨裡給自己準備早飯呢。
"來吃吧,小豬!"魯維說。
威伯動都懶得動。魯維把飼料倒進食槽,又刮了刮桶壁,才走開了。他注意到小豬好像有毛病了。
威伯想要的不是食物,而是關愛。他想有一個朋友——某個能和他一起玩兒的人。他把這心思對在羊圈角落裡靜靜坐著的母鵝講了出來。
"你願意來和我一起玩兒嗎?"他問。
"抱歉,寶貝兒,抱歉,"母鵝說。"我正在孵我的蛋呢。他們共有八個,得時刻讓他們又干-干-干又暖。因此我只好呆在這兒,不能走-走-走開。我孵蛋時不能玩兒。我盼著能早點孵出小鵝來。"
"當然,我想你一定不願孵出一群啄木鳥來,"威伯酸溜溜地說。
威伯又試著去問羊羔。
"你能來和我一起玩兒嗎?"他請求。
"當然不能了,"一隻羊羔說。"首先,我無法進到你的院子裡,因為我還太小,跳不過這籬笆。其次,我對豬一點兒也不感興趣。照我看,豬比啥都不是還不是。"
"什麼叫比啥都不是還不是?"威伯回答。"我不認為有什麼東西會比啥都不是還不是。啥都不是已經不是到了頂了,那絕對是天地的頂端,世界的盡頭了。怎麼可能還會有比啥都不是還不是的東西呢?要是你說得對,那啥都不是就該是點啥,哪怕只是那麼一丁點兒。但是如果啥都不是就是啥都不是,那麼你就找不到會比啥都不是還不是的東西。"1
"哎呀,吵死了!"羊羔說。"自己上一邊兒玩去!我就是不和豬一起玩兒。"
威伯悲傷地躺下來,去聽雨的聲音。不久,他看見耗子正在順著一塊他自稱為樓梯的,斜放在那裡的木板往下爬。
"你願意和我玩兒嗎,坦普爾曼?"威伯懇求。
"玩兒?"坦普爾曼說著,捻了捻他的鬍子。"玩兒?我都不懂這詞兒是什麼意思。"
"哦,"威伯說,"玩就是做遊戲,嬉耍,跑跳,找樂子。"
"我從不願意在這些事兒上浪費時間。"耗子冷冷的回答。"我寧願把我的時間用在吃,咬,偷,藏上面。我是一個貪吃的老鼠,不是遊戲主義者。我要去吃你食槽裡的早餐了,反正現在你也不想去吃。"老鼠坦普爾曼說完,便沿著牆縫爬進他開鑿的那條貫穿門和食槽的秘密通道裡去了。坦普爾曼是只非常狡猾的耗子,也很有些高明的手段。這條通道不過是他的狡猾與挖洞技巧的一個證明而已。這條通道能令他不用在穀倉的明處露面,就能在穀倉和自己在豬食槽下的藏身處來回。他在祖克曼先生的農場裡挖了很多條地道,這樣就可以不被發現的任意來去了。通常他都在白天睡覺,夜深才出來活動。
威伯看著他爬進了通道。瞬間來歷,他就看見耗子的尖鼻頭從木頭食槽下面探出來。坦普爾曼小心地順著食槽邊爬了進去。威伯幾乎再也不能忍受了:誰願意在一個憂傷的下雨天,看到自己的早餐被別人吃掉呢?他知道外面的雨水正澆著在那裡大嚼的坦普爾曼,可這也不會使他感到有所安慰。無助,失意,飢餓……他趴在牛糞堆裡啜泣起來。
傍晚,魯維去見祖克曼先生。"我想你的豬有毛病了。他沒吃食。"
"給他喝兩勺硫磺,裡面和點兒糖水。"祖克曼先生說。
當魯維抓住威伯,強行把藥水灌到他喉嚨裡時,威伯還不能相信這些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這是他一生中最糟糕的一天。他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再忍受這可怕的孤獨了。
黑暗朦朧了一切。不久,除了影子和綿羊咀嚼的聲音,還有頭頂的牛牽動鏈子發出的嘩啦聲外,什麼也感覺不到了。所以你一定能想像得出,當一個從未聽見過的纖細的聲音從黑夜中傳出來時,威伯是多麼的驚奇。這聲音相當的微弱,但聽來卻那麼使人愉快。"你想要一個朋友嗎,威伯?"那個聲音說。"我將成為你的朋友。我已經觀察你好多天了,我喜歡你。"
"可我看不見你呀,"威伯說著,踮起腳來尋找。"你在哪兒,你是誰?"
"我就在這兒,"那個聲音說。"你先睡吧。明早你就會看到我了。"
註釋1:威伯對小羊的這通解釋,翻譯時把我累得直冒煙——這絕不是因為我當時抽的紙煙太沖的關係。而是原因以我的水平,怎麼看都迷糊的緣故。它們的原文如下:
"whatdoyoumean,lessthannothiong?"repliedwilbur。"Idontthinkthereisanysuchthingaslessthannothing。nothingisabsolutelythelimitofnothingness。Itsthelowestyoucango。Itstheendoftheline.。Howcansomgthingbelessthannothing?Ifthereweresomethingthatwaslessthannothing,thennothingwouldnotbenothing,itwouldbesongthing——eventhoughitsjustaverylittlebitofsomething。butifnothingisnothing,thennothinghasnothingthatislessthanitis。"
也許別人覺得這很容易,但我不。於是就求助新語絲的高手,因此得到了樂平,Brant,暮紫,虎子等的精彩的譯文,還有亦歌等朋友的指點,非常感謝!下面就是其中的三種譯文。(當然,最後一種是爆笑版的,但也很有趣,不是嗎?)
"我認為豬還不如一文不值你什麼意思?比一文不值還不如?我不認為有什麼東西還不如一文不值的。一文不值已經到頭啦,那是最無價值的東西。怎麼還會有東西比一文不值還要不值的呢。如果有東西比一文不值還要無價值,那原來的一文不值就不是一文不值,而是值得一文了。即使
只是值得一文。但是一文不值就要真真正正的一文不值,你找不到比他還不值的東西了"——Brant
"什麼叫比啥都不是還不是。"威伯答道:"既然啥都不是了,怎麼會有比它還不是的?啥都不是絕對絕對就是不是到了頂了,那是天地的底端、世界的盡頭。怎麼還會有比啥都不是還不是的呢?要是你說得對,那啥都不是就該是點啥,哪怕只是那麼一丁點。要是啥都不是就是啥都不是,那麼你說的就不對。"——樂平
"你以為你是誰啊?百獸之王啊?動物園管理員啊?在我看來,你什麼都不是,比什麼都不是還要不是!還是好好地做你豬這份有前途的職業去吧。"
"小羊,你又在嚇我!什麼叫比什麼都不是還不是啊?既然什麼都不是了,怎麼還有比什麼都不是還不是?本來什麼都不是就是一點點東西都沒有,但是現在有了個比什麼都不是還不是的,什麼都不是就比比什麼都不是還不是多了一點點了。怎麼可以有了什麼都不是,又有比什麼都不是還不是?如果有了比什麼都不是還不是,什麼都不是怎麼會是什麼都不是?大家講講道理嘛。現在你想清楚,我數一二三,你告訴我什麼是比什麼都不是還要不是。"
"我KAO!大家看見了,這個傢伙整天哼哼唧唧,像是一隻豬……不不不,一大群豬在那裡哼哼,救命啊……現在大家知道,我為什麼不喜歡和他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