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11月29日,重慶近郊的白市驛機場,陷入了一片離亂紛忙。不遠處的巴縣海棠溪一帶已是炮聲隆隆,劉、鄧二野大軍兵臨城下。國民黨上下正紛紛逃離這座曾被他們寄予了無限厚望的陪都。
上午,濃霧剛剛散去大半,只見幾輛小轎車在荷槍實彈的軍警簇擁下,有些慌不擇路地駛入了停機坪。不待轎車停穩,一個身著中山裝的胖胖的中年人便彈出車門,直朝那架碩大的運輸機奔去。
這是毛人鳳在城破之際,意欲奔逃成都。
「局座,」架著眼鏡、幾近淚眼迷離的周養浩忙緊跑上前,緊扶著舷梯眼巴巴地望著自己的上司兼同鄉。
毛人鳳聞得呼喚,這才注意到身後送行的人。他從艙口貓出眼,穩穩驚魄未定的神情,朝遠處的周養浩和苦著臉、心事重重的徐遠舉招了招手。
兩人忙趨步上前。毛人鳳臉上又浮滿了笑,他用手朝空中舞了舞,「你們回去善後一下,然後趕下午的飛機來成都,我安排你們去昆明,先找到沈醉,再從那裡轉道去台灣。記住,名單上那些人就剩昆明那幾個了,不要遲疑,一定要制裁他們。具體實施辦法,沈醉會協同你們的。」
「局座,您呢?」周養浩不死心,還想追問出什麼。
毛人鳳這一刻像個大悲大喜的演員,他凜然作態道:「我陪總裁先去成都,一定要和共產黨搞好川西決戰。」
說罷,他朝徐遠舉、周養浩擺擺手,便縮進了身子。機艙門旋即飛速地關上,舷梯撤走,飛機立時響起了巨大的轟鳴聲。
沉默無語的徐遠舉拉拉呆立在那裡的周養浩,轉身離去了。很快,毛人鳳乘坐的那架運輸機猛然引入藍天。徐遠舉仰望著已小成了一隻大鳥的飛機,喃喃自語:「總裁說得對,對共產黨人多一分寬容,就是對自己多一分殘酷。不然,何以會造成今天整個失敗的局面。」
周養浩蒼白的臉上全無血色,他望望空空的停機坪,不放心地問道:「徐處長,我們下午去成都,還有飛機嗎?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如果落到共產黨手中……」
「走不脫,脫了走。」徐遠舉望望他一向瞧不上眼的周養浩,立即打斷他的話,「要是落在共產黨手中,我們還有活命嗎?」
「以你我的所作所為,即便不落到共產黨手中,那些民主人士也不會放過我們,眼下當務之急是趕快去台灣。但願不要生出什麼變故,只要去了台灣,你和我的身家性命才有保障。」
「去台灣沒問題。」徐遠舉拍拍周養浩的肩,半是安慰半是提醒道,「沈醉在昆明早給我們準備好了,只是別忘了毛局長剛才提到的名單上那幾個人,他們都在雲南。一不做,二不休,不能再仁慈,再白白放掉機會。當然,保存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你回去收拾一下,我到二處再看看,午飯就不吃了,我們直接在機場會面,成都那邊還有最後一趟飛機來接。」
徐遠舉說完,飛快地跳上車,絕塵而去。
兩天前,面對人民解放軍逼近重慶的槍炮聲,絕望之中蔣介石密令毛人鳳處理掉關押在著名的渣滓洞、白公館的共產黨人和愛國志士。徐遠舉與周養浩在西南行轅二處的辦公室裡,親自向惡名昭著的特務雷天元、龍學淵、熊祥下達了屠殺渣滓洞、白公館「政治犯」的計劃。
他們立即行動,首先殺害了暗殺名單上赫然在列的前東北軍高級將領黃顯聲將軍。11月27日下午,特務雷天元、龍學淵召集白公館、渣滓洞看守所長陸景清、楊進興和特務謝旭東、李磊、徐貴林等具體商定了屠殺辦法。他們商量以「轉移」、「談話」等方式分批提人到松林坡、步雲橋等地,採用槍殺、刺殺的方式,分批將白公館、渣滓洞的「政治犯」集體屠殺。
下午4時,特務們分批次從監獄中提出「政治犯」,匆匆行動,共計殺害了321名革命志士,這便是慘絕人寰的1949年重慶「11*27」大屠殺。
青山不朽,日月不老。松林坡的青松永遠是革命烈士慷慨高歌從容就義的見證。
徐遠舉用沾滿了革命志士鮮血的雙手去向毛人鳳邀功領賞,毛人鳳讚道:「徐處長,總裁都表揚你,為黨國忠心耿耿而且為人正派,不徇私情。」徐遠舉卻佯作謙虛地答道:「我們很多工作沒做好,讓總裁和局座分了心,尤其是名單上的許多人都溜掉了。」
毛人鳳大度地一揮手,「楊虎城的制裁,總裁就很滿意。至於浙江省主席陳儀,總裁已經明示,要交付軍法會審。至於轉移到台灣的張學良,不久也將幹掉。你注意再清理一下,不要讓一個共產黨漏了網。」
11月29日,重慶已城破在即,毛人鳳轉道飛去成都,準備協助蔣介石拉攏川康軍閥和胡宗南一道搞所謂的川西會戰,企圖作最後的生死掙扎。
徐遠舉在機場送走毛人鳳,回到二處,他什麼也沒清理,卻立即命特務們將關押在「新世界監獄」的32名「政治犯」,解往白公館後面的松林坡下秘密殺害。
中午時分,這位軍統魔頭「血手染紅巖」後,連午飯都顧不上吃,按照事先約定,與周養浩一起,趕往白市驛機場,搭乘一架飛機,逃亡成都。
12月9日中午,在成都惶惶若驚弓之鳥的徐遠舉與周養浩終於得到了毛人鳳的許可,搭乘專程前往昆明做盧漢穩定工作的國民黨西南軍政長官張群的專機,飛去了昆明。他們像遇到特赦的犯人一般,喜不自禁地飛向了自以為是自由天地的彩雲之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