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就緒後,周恩來電示遠在香港的錢之光等,確定把第三批民主人士離港的時間,安排在一個週末的夜晚。此時,人們都在歡度週末,注意力分散,是行動的有利時機。
鑒於軍統特務們已經對李濟深展開了暗殺,當務之急是將李濟深安全送往北平。於是,一場由中共香港地下黨策劃的行動開始了……
兩天後,有「東方巴黎」之稱的香港一片火樹銀花,到處曼舞輕歌,週末氣氛十分濃郁。夜幕剛剛降臨,坐落在堅尼道的皇家酒店三樓燈火輝煌,高朋滿座,觥籌交錯。與往日宴會不同,這場酒宴引來了眾多的新聞記者。他們聚集在酒樓內外,窺探著酒宴的動靜,企圖獲取最好的新聞。甚至香港當局也出動了警探,佈置在酒樓周圍。
酒樓四周的出租汽車與小攤販也比平日多了許多,明眼人一望而知,那是國民黨的特務。此刻表面輕鬆、熱鬧的氣氛下,隱伏著一種緊張和不安。
是夜,香港酒樓家家爆滿,為何惟獨此宴如此引人注目?只因座中有一位引人注目的人物——中國國民黨革命委員會主席李濟深。
果然,李濟深在社交場合一露面,立刻引起各方面的注意,記者、特務聞訊而來。他們要弄明白,自中國國民黨革命委員會宣佈成立以來,一向深居簡出的李任公,這一回如此招搖,究竟是純粹的節日娛樂,還是別有他舉?
此時此刻,雖然酒樓外招來不少「圍觀」人物,但卻無人能接近舉行宴會的包間。包間外,兩名身強力壯的警衛如臨大敵,劍拔弩張,任何人接近包房的企圖,在四條有力的臂膀前,均化為泡影。席間,一曲又一曲優雅的聖誕音樂,瀰漫在燈紅酒綠的南國夜空中,令人陶醉。
李濟深難得這樣高興,環顧四望,都是多年來冒死犯難,忠誠追隨自己的至交好友。就在今夜,他將帶領這些人一道踏上新的征程。
舉目環顧濤聲依舊的維多利亞灣,李濟深感慨萬端地說:「中共朋友安排得如此周密,可謂煞費苦心了。你我定不辜負中共朋友的厚望,為新中國的建立貢獻綿薄之力。」
最後他面向大家,十分動情地說:「諸位,今天晚上,我們就要離開香港了,我的宗祖李白詩曰:『錦城雖雲樂,不如早還家。』此一行,對我們來說,是回家。大家風雨同舟這麼多年,這一回要真正風雨同舟一回了,別的,我就不必多說了。來,我請大家一起乾了這杯酒,祝我們旅途順利,早日回到家中。」
著名的民主人士朱蘊山、吳茂敬等人紛紛起立碰杯。酒闌意盡,大家紛紛離座而走。迎面新聞記者們蜂擁而上,七嘴八舌搶著發問:
「李先生,你對毛澤東的邀請將持什麼態度?」
「李先生有離港的打算嗎?」
「李先生是否準備與白崇禧將軍合作?」
李濟深笑而不語,高大的保鏢們不由分說,從人群中奮力推出一條夾縫,李濟深才得以被嚴密護衛著衝出記者的包圍。記者們和那些想渾水摸魚的特務瞪大了雙眼,看著他們一行人登車絕塵而去。
李濟深一行的車隊,浩浩蕩蕩直奔維多利亞海灣。來到海邊,早有幾條遊艇靠在碼頭上,小艇上有酒有菜,一行人棄岸登舟。
天上一輪皓月當空,陣陣濕潤的海風微微拂面,在如緞的海面上將一盞銀燈搖碎,斑斑點點,碎銀無數。近處半海漁火明滅,遠處萬家燈火輝煌,如此良辰美景,泛海賞月,何等美事?記者們眼睜睜望著小艇遠去,好生納悶:時局艱難,李任公何來此雅興呢?正當記者迷惑之際,港灣裡遊艇如梭,李濟深的遊艇很快混淆其中,迷離莫辨了。
李濟深諸公載酒泛舟,表面上看去陶然怡然,其實他們內心都很緊張,酒帶了不少,誰也不敢多喝,遊艇在港灣中來回逡巡,所有的眼睛都緊張而焦急地在海面上搜尋。有遊船向他們靠近,他們會驚嚇得心跳出來,但是他們又盼望著有人向他們駛來,指引他們快快登上北行之船。在焦急不安的期待中,遊艇在海上飄蕩了近一個小時。
正待他們焦躁莫名、翹首期盼之際,一條小艇飛也似地向他們衝過來。由於過久的等待,希冀壓倒了驚懼。果然,那條小艇駛近時,按事前的約定發來了信號,李濟深等人不約而同地長吁一口氣,接應人終盼來了。漸漸的,在如水的月光中,大家看清那條小艇的船頭立著一個人,海風吹拂著他的長髮,如風中狂柳,雖然看不清他的臉龐,但那身影大家早已熟悉了,這位昂首船頭向他們招手的,正是中共地下黨駐香港的負責人之一——錢之光。
錢之光的小艇在前方不遠的水面上劃了一道絢麗的弧線,然後,調頭向東南方駛去,李濟深他們的遊艇立即加大馬力,緊隨其後。
前方有一艘巨輪,是蘇聯「阿爾丹」號貨輪。小艇一駛近貨輪,便發出信號,巨輪上立即放下軟梯。當李濟深被攙扶著顫悠悠登上甲板時,立刻有人過來問候,定睛一看,四周熟人不少,他略微有些驚異。因為登船之前,誰也不知道同行的有誰。但他旋即醒悟,知道此次北上,除了他們民革的幾位,還有許多朋友:茅盾夫婦、章乃器、彭澤民、鄧初民、王紹鏊、柳亞子、馬寅初、洪深、翦伯贊、施復亮、孫起孟等人士。這些人,不是西裝革履,便是長袍馬褂,真是各有千秋。大家一見面,握手寒暄,興致十分高昂。這些人,大多是上了那張暗殺名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