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惠子一直沉浸在幸福無比的遐想中:她想起就在一個禮拜前,她曾給家鵠去信,提到她想給他生個孩子……本來,這只是她表達對他的思念的另一種方式,沒想到孩子已經從天而降。不用說,那時候孩子已經在她腹中秘密地生長。怎麼,我一想要孩子,就真有了……夢想成真,似乎說明她跟家鵠真是天結良緣,他們一定能幸福美滿地過上一輩子。這麼想著,惠子覺得幸福得幾乎要暈眩過去,她就在這種半暈半眩中趴在桌子上,提起了筆,給陳家鵠云云霧霧地寫起信來:家鵠,親愛的家鵠,你可知道我寫這封信的時候,心裡是怎樣的一個高興?高興之情,難以言表!此刻我還流著淚,那是喜極而泣,我簡直都握不住筆了——因為我的手跟隨心臟在猛烈地顫抖,喜悅和激動將我渾身的血液都燃燒起來了,我真想像鳥兒那樣振翅,朝著你的方向,飛去,飛進你的心裡去!
家鵠,我有十句、百句、千句、萬句……太多太多的話想對你說,但真正要說又不知該如何說起了,正如你常說的,數學上的「無盡大」就是「無窮小」,無限多的話竟讓我失語。這麼說吧,家鵠,那千言萬語彙聚起來,就是我們長久以來最大最迫切的夢想,就是我們最完美最熱烈的幸福。看到這裡你猜到了嗎?是的,你一定猜到了:我懷孕了!我懷上了我們的孩子!我們的愛就要結出最完美的果實。這是真的,如同我現在正給你寫信一樣真,如同我永遠愛你一樣真,千真萬確的真。
你還記得嗎?你在臨走前,囑咐我要我勇敢面對暫時分離的痛苦,並對我吟了一首正岡子規的俳句:痛苦難忍的時候,定有幸福在暗中靠近。我經歷了這麼長時間的週而復始的望眼欲穿和按部就班的憂心忡忡之後,幸福真的就來臨了。
你可以想像,當我從醫生口中聽到那不啻觀音菩薩玉旨綸音的診斷的時候,一朵絢爛的禮花頓時辟啪炸開了我的胸膛,那一瞬間,所有的美和所有的善就像富士山下的櫻花一般在春風中盡情怒放,溫柔的快樂在細膩地閃爍,如同你我在一起的時光,如同天上無瑕的星星。我不由閉上了眼睛,近乎眩暈中,就看到了你喜不自禁的模樣,彷彿窗外的陽光一般暖人心懷。
對了,跟我們一樣高興的還有家裡人。你知道嗎.爸爸媽媽現在對我比親生父母還要好,大哥和小妹對我也更好了,我感覺我已經完全融入到了這個溫暖的家庭中,是血融於水的融入啊。啊,家鵠,我們的孩子還沒有出世,就給我帶來了如此多的幸福和安心,除了感激上天的眷顧和你的愛之外,我還能說什麼呢?我什麼都不說,但我相信你什麼都聽到了。
當然還有遺憾,就是你不在我身邊,不能與我分享這份幸福和幸福的幸福。家鵠,我真的好想好想與你一起分享這一切的幸福啊,你快回來吧。我現在的期盼比以往更加熱切,因為多了孩子的一份。我與孩子一起,分分秒秒期盼著團聚的時刻能夠早日到來,期盼著看到你乾淨的布鞋,修長的手指,明朗的前額,甜蜜的微笑…一衍了,惠子,別那麼費勁了,你寫得再多、再深情、再感天動地都將等於竹籃打水一場空。這封信的內容注定陳家鵠是看不到的,什麼信都可以放過去,這封信絕對不行。
這是一劑毒藥!
陸所長只掃了一眼,將它撕了個粉碎。
這是所長第一次撕惠子的信,讓一旁的老孫覺得異常,「她說什麼了?」
陸所長沒好氣地說:「她說你要趕緊下手,有新情況了。」讓老孫聽了一臉茫然。「她懷孕了!」陸所長把撕毀的信扔到腳下的紙簍裡,抬起頭,目光犀利地盯著老孫,「你覺得這孩子能出世嗎?」
「不能。」老孫已經明白,堅決地說。
陸所長斷然說:「這孩子一旦出世,陳家鵠就永遠是鬼子的女婿了,孩子會像樹脂一樣把他們粘連在一起,你明白我的意思嗎?」這還能不明白嗎?「明白就好,快去處理。」陸所長站起來,面色陰沉地對老孫說,「要知道,這是一個魔鬼炸彈,定了時的,時間會讓它越來越大,大到瓜熟蒂落時你就完蛋了,收拾不了了,還是趁早處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