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人在我的博客上留言,說要拜師學藝,我一概拒絕,我還要勸那些人,趁早把心思和聰明花在正道兒上。一旦沾上賭,又不能抽身的,下場一般都很慘。寫到這,我又想起了他,很多年沒有他的消息,他的樣子卻總會浮現在我的面前,讓我無法忘卻。
他叫董強,是一個玩色子的老千。任何人一遇到他,都會留下深刻的印象。小伙子乍一看,特別帥氣,特別精神。只是無論是炎熱的夏季還是酷寒的冬季,他都戴著一頂帽子,把腦袋捂得嚴嚴實實。
我和他是在一個擲色子的賭局上認識的。擲色子是一種古老的賭博遊戲了,各地的規矩不盡相同。他們那個局的規則是:一個人先下10元的底錢,然後拿三顆色子往碗裡丟,看誰的點大。一般先看第一輪,第一輪如果誰先丟出4、5、6或者豹子,別人就沒有機會再丟了,直接通殺,所有的底錢都歸他所有。
如果沒人在第一輪丟出通殺的點來,就進入下一輪。以上一輪最大的點為準(擲色子裡最大為6點),大家追上一輪出現的最大的點。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進入第二輪。如果第一輪丟出1、2、3來,或者丟出的點比較小,就意味著沒有機會進入到下一輪,只能等下一把重新下底錢。比方說,第一輪丟出一個5點來,而這一輪沒人擲出豹子或者是4、5、6,這一輪最大的點數是5,那所有丟出比5點小(1、2、3或者1、2、4或者2、3、4)的人都沒有機會進入第二輪。只有丟出5點的人才可以參與到第二輪的競爭。第二輪依然是淘汰賽,沒有擲出最大點數的出局。經過幾輪淘汰賽,比出最後一個勝利者結束。勝利者就可以贏走桌面上所有的底錢。進入第二輪以後,有人丟出豹子或者是4、5、6,通殺,比賽結束,開始新一盤比賽,大家重新下底錢。
除了通殺的豹子和4、5、6,以及直接出局的1、2、3,規則要求必須擲出兩個相同的點數,才能計算點數。計算點數的方法是,去掉相同的點數,剩下那顆是幾點,點數就是幾。比如三顆色子,丟出3、3、4來,那就是4點。如果丟出5、5、2來,那就是2點。如果丟出1、1、5來,那就是5點。如果沒丟出兩個相同的面,就得繼續丟,直到丟出來的有兩個相同數字的為止。順子2、3、4,3、4、5,也不算點,必須重新丟。這樣的規則下,賭局充滿了不確定因素,特別刺激,所以很多人一玩就上癮了。
這個賭局就是董強擺的,地點就在他家。他家附近的混混啊,賭徒啊,一到冬天,沒有事了就都聚到他家玩。這樣10元底錢的局本來和我沒有任何關係,平時就是遇到了,我也沒有興趣去玩,更懶得看熱鬧。一是我覺得這樣的局太瘦,就是拚命贏,贏個兩三千了不得了,再就是這個賭局太吵鬧了,賭徒們喊起點來一個個都歇斯底里,有的賭徒玩一下午,嗓子都能喊嘶啞了。輪到自己丟,就希望是個大點,所以都會拚命喊叫。別人丟的時候,就希望人家丟出個小點來,所以也拚命喊叫。在這個局上呆一下午,晚上回家睡覺的時候,滿耳朵裡依然迴響著那些聲嘶力竭的喊聲。誰願去受那罪?
我是被三元叫去的。起因是三元一個鐵哥們兒的朋友的弟弟在那個賭局上輸了不少錢,叫我去看看。那個朋友和三元的鐵哥們兒閒聊的時候說起自己的弟弟,就會歎氣,感歎自己的弟弟不爭氣。大學畢業了,沒找到工作,高不成低不就的,整天四處閒逛,比我還閒。不知怎麼的,就被人拉去玩擲色子,每天都輸個三五百的。一開始沒覺得怎麼樣,日子久了這麼一算,輸進去近1萬元!他一個沒工作的,沒有經濟來源,編出各種理由跟父母和哥哥要錢用。後來他哥哥發現他去賭博,就開始控制他的花銷。奈何,這小子賭癮已經很深了,家裡人也不可能隨時看著他,他竟然偷偷翻哥哥的口袋,每次偷一二百塊去趕局。他哥哥很無奈,閒聊時無意和朋友說起。三元的鐵哥們兒聽了,說可能被人千了。道上混的人講究哥們兒義氣,他當時就大包大攬說可以請人去看看局。
我本來跟三元這個鐵哥們兒沒有深交,但他為我出過頭。他曾經跟三元一起收拾打我的人,為我出了口氣,所以知道我的一些事。他找到三元,希望三元出面叫我幫著看看。三元一說,我哪能推辭。我對那個哥們兒印象深著呢,是個猛人,那次打架,人家已經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了,他還拿酒瓶子上去對人家腦袋猛砸。人家曾經為我上陣衝鋒,我連這點要求都不能答應人家,太說不過去了。
三元從中間一串聯,我們先互相見了個面。見面那天,那小子的哥哥摘得很隆重,專門選了一間不錯的飯店,訂了包間請我吃飯,摘得我還以為自己是什麼領導幹部呢,那陣勢我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了。估計是三元那哥們兒把牛吹得有點大了,要不人家也不能這樣鄭重其事。我和三元到的時候,人家早早等在那裡了。三元的哥們兒一看到我,立刻介紹說:「這就是和你們說的老三,什麼賭他都搞得定,我們中間沒有誰敢和他一起賭錢。」然後分別給我介紹那哥倆,哥哥叫猛子,弟弟叫大昆,一看就是那種老實人。
猛子聽三元的哥們兒介紹,馬上過來和我握手,說:「久仰,久仰,今天終於見著了。」他畢恭畢敬地跟我寒暄著,弄得我更加不好意思了。萬一去了看不出什麼來,那可丟人了。但是大昆表現得很冷漠,一副很不情願的表情,看樣子可能是礙於他哥哥的面子,不敢不來。
吃飯的時候,我問他他們局上一些具體的情況,他都是心不甘情不願地應付著我,那意思是,你們瞎操心個什麼事,偶爾還不滿地掃他哥哥兩眼,意思大概是嫌他哥多事吧,還不耐煩地嘟囔:「我們就是朋友在一起耍耍玩,值得你們這樣興師動眾的?就我們玩的那個小草局,能有什麼鬼?」我一看,光憑兩片嘴,好像說服不了他,得想點招先讓他服氣。正好我兜裡帶著色子,就拿出來扔給他,說:「咱倆賭一下吧,你贏了我,我給你100元,你要是輸了,你給我5元,怎麼樣?」他以為我在開玩笑,扶了扶眼鏡,疑惑地看著我。我從兜裡拿出錢來,放在桌子上,說:「他們三個人給我作證,咱倆擲色子玩,你要贏一把就贏100,你要輸一把就給我5元。我沒說錯,你確實也沒有聽錯,怎麼樣?敢玩不?」
他一聽我要和他賭,立馬就來了精神,三元和他那個哥們兒也在極力攛掇著叫大昆和我賭。大昆看看哥哥猛子,躍躍欲試又有點畏懼。猛子點點頭,大昆看哥哥同意,很興奮,估計心裡合計:看我贏你幾百塊,讓你們吹。剛才還蔫了吧唧的大昆馬上張羅著找碗,飯店裡沒有合適的碗,我心裡又好笑又好氣,說:「就在桌子上丟吧。」說完,把色子遞給他,讓他先開始。他也沒客氣,搖了半天把色子丟出去,色子落定,是5點。大昆很是得意,揚著眉毛看著我。5點在擲色子裡是大點,很難追的。但是我那色子是老千色子,基本是要幾打幾的,想贏他簡直太輕鬆了。我沒說話,拿起來隨手一丟,是4、5、6。他拿出5元,放到我面前,又拿起色子,丟出去。他怎麼使勁都沒用,我次次都丟4、5、6殺他。開始幾把,他以為我運氣好,但看我次次都丟4、5、6,好幾回摘下眼鏡揉眼睛,好像不相信會這樣。後來幾次,他態度越來越恭敬,還用很崇拜的口吻問我是如何做到的。看來他唸書念傻了,竟然沒有懷疑色子有毛病。我不管他問什麼,都不回答,贏了就和他要錢,不一會兒,他身上75元都被我贏了過來。他的兜見底了,再拿不出錢來,我就問他:「你還玩不?」他對輸了錢的事並不上心,見我次次丟出4、5、6,還以為自己真的遇上賭神了,一個勁兒問我:「大哥,你是怎麼做到的?」我說:「你想想啊,你認為我是怎麼做到的?」
他又扶了扶眼鏡,還是覺得不可思議。看他的表情,一點也沒有懷疑色子有問題,世界上這樣的呆瓜很多,說半天也是浪費唾沫,最後我也沒有告訴他為什麼。只是他徹底服氣了,看來我的目的達到了。吃飯的時候,大昆的話明顯多了起來,主動把那個擲色子局上的事情說給我聽。飯後我把贏的75元還給了他。
吃完飯,大昆帶我們去那賭局。車子走了很遠,來到郊區一戶居民房前。大昆說:「就是這裡,我們都在董強家玩。」我讓他們三個在外面車裡等候,我和大昆進去。
我們到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屋裡有5個人在玩,他們看到是大昆來了,就招呼他上炕來玩,看來彼此很熟了。他們在炕上玩,炕中間有一隻碗,大家輪流把三顆色子往碗裡丟。從他們跟前錢的多少,我馬上判斷出哪個是董強。他肯定是大贏家(不贏錢誰會在家裡支賭局),他手底下有一堆零錢。看來,局上沒有托兒,要破解非常簡單,董強是贏家,鬼肯定出在他身上,我得看看他是怎麼玩的。
我仔細端詳了一下董強,挺精神的一個小伙,在屋裡也戴著一頂帽子,似乎是嫌帽簷影響視線,把帽簷轉到腦後,一邊招呼大家下注,一邊聚精會神丟色子。我的眼神轉到他手上,嚇了一跳,那手白得嚇人,好像是得了白癱風,皮膚沒有一點血色,只有腕子上稍微有點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