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莊家大概是個菜鳥老千,常犯低級錯誤。有一把牌很有意思,他編輯牌時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沒數清,本應該是在9和10之間插進去三張牌,但是他插了四張進去,他自己不知道,但是我看得很清楚。所有的牌編輯好後,那小子洗了幾下,把牌歪著放在桌子上。一個同夥馬上搶到扒皮,切了兩張,切出來個7,從天門開始發起。
天門發個4,末門發了個J,9發在莊家。第二張牌,我看到的是個K。但是那個坐莊的小子以為這一把自己是個9+10的9點呢,一個勁嚷嚷:「押啊押啊,現在押都帶。」規矩是先押錢,後切牌,切完牌不可以再押錢了。但是他以為自己是大點,還忽悠大家押錢。我拚命忍住不要笑出聲來,實在憋不住,就用書掩著嘴看他們玩。
那莊家發完牌,裝模作樣地在手裡熨了起來。當他看到10變成K,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反反覆覆看自己手裡的牌,愣沒搞明白為什麼9點變成了0點。但是他馬上鎮定下來,把牌一合,統賠。賠錢的時候看著出門那個小子,眼神裡都是抱歉的意思:我撿錯牌了。
外面押得錢不少,他賠出不少,外面三個同夥有點發蒙了。他們用懷疑的眼神看著坐莊的小子。他們商量好的,扒皮的牌通殺才是,何況外面押的錢不少啊,怎麼假裝輸了呢?那小子臉上露出尷尬的笑,那意思是對不住大伙。我看他們的各種表情,實在憋不住了,「呵呵」樂出了聲。
坐在出門的小子是莊家的同夥之一,扒皮總成功,而且他下注很猛,所以表面上看,他輸了不少錢。那小子姓曲,大家都叫他小曲。我站在他身後,他聽到有人在他後面笑,扭頭來看。我當時正拿著書擋著嘴,他一看就火了。劈手把我的書奪了過去,鉚足了勁扔出去,書被他丟到屋子另一個角落。這把莊家自己擺了烏龍,他一肚子氣沒處發,就衝我找平衡,扔了書還不算,罵道:「我操你媽的,我說我怎麼這麼點背,原來背後站了你這個喪門。」也不能怨他,因為賭徒在賭錢的時候,最忌諱書,書和輸是諧音嘛。
我被人冷不丁奪去了書,正發愣呢。他看我沒動,就站了起來,勒住我的脖子,使勁推了我一把,把我推出去老遠,說:「滾遠點,真他媽的晦氣。」
小艾當時不在房間裡,只有小艾的兩個獄友在,其中一個遠遠地看著沒動,另一個正在床上坐著,離我很近,不知道在幹什麼。他一看我被人推出去老遠,站了起來,想過去打那個小曲。我一把拉住他,說:「別,別去打。」他低聲問我:「怎麼回事,老三?」
我沒說為什麼,就死拉住他,沒讓他上去打。我倆動作很小,小曲推完我,大概心裡的火氣發洩出去,痛快了很多,專心看牌去了。他的同夥和其他賭徒的注意力也都在局上,所以沒人看到我和小艾獄友。但是那小曲太討厭了,可能又揭了一把不滿意的牌,轉身指著我又罵了起來:「你純是個喪門星,操你媽的。我說我怎麼老是輸錢。」說著又要過來拿我出氣。邊上在天門側面站著他的一個同夥,那小子叫愛民,拉著他勸慰說:「好了,好了,少說一句行了,別鬧了。自己點背和人家拿書看沒關係,別迷信了。」
小曲還想繼續罵,但是看我和小艾那個獄友在一起,小艾的獄友正狠狠盯著他。他有點忌憚,就沒再繼續罵下去。愛民勸慰他,他借坡下驢說:「我今天不和你一樣見識了,下次再別這麼討厭。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誰都會討厭的?」這個話與其是說我,不如是說給小艾的獄友聽,意思是我做了沒理的事兒,理在他那一邊,說完了就專心玩牌去了。
我心裡已經有數了,我知道該怎麼揭穿他們。他媽的,這小子手勁真狠,剛才勒得我差點沒上來氣,我怎麼也得找回來。我怕小艾的獄友在這裡礙事,他眼露凶光,盯著小曲看。我叫小艾的獄友出去把小艾叫進來。我叮囑他告訴小艾,別讓小艾到瞪眼這桌邊上,遠遠看著就行。我這麼做有自己的打算,我要拿小曲的現行!小艾的獄友馬上離開了房間,一會兒小艾晃晃悠悠進來了。他進來直接躺床上,眼睛看著天花板,似乎在想心事。他躺那裡一動也不動,我的膽氣一下壯了。有小艾在,我還怕誰啊?
我溜躂到天門的位置,站在末門和天門之間,這裡我能看清楚他們之間的配合,再來我能接觸到桌子上的牌。我正好站到小曲側對面,他一抬頭就能看到我。我看他氣哼哼地看我,馬上露出討好的笑,還對他點點頭。他再沒抬眼來看我,對於一個已經臣服的人,沒啥威風可擺的。愛民人不錯,見我過來,摟了我一下,表示友好。看看我的膀子,用手摸了摸青的地方,小聲問我疼不疼。我說不疼。他小聲和我說:「他輸了,有點急,你別和他一般見識。」我點點頭,拍拍他的肩膀說沒事,事情過去就過去了。
我專心看起局來。期間坐莊那小子都撿了什麼花色的牌編輯,我都記在腦海裡,但是我一直沒採取任何動作。我默默地看著,我在等小曲切牌。這期間都是愛民或者另一個同夥切牌,也有外面散家切牌的。我有的是耐心,小曲肯定會伸手切牌的。別人切牌隨便,他們不是我的目標,我就等小曲切牌。
機會終於被我等到了。那一把坐莊的小子分三次把牌編輯了固定的順序,按照我的觀察應該是4和5中間插了三張牌。頭一把莊家憑運氣拿了大點牌,通殺,所以這一把押錢的不多,好幾個在觀望。坐莊那小子就把撲克歪著放在桌子上,示意大家可以切牌了。小曲怕別人搶去了切牌的機會,馬上伸出手來壓住牌,以防有人伸手切牌。
小曲沒有馬上切牌,壓著牌說:「再有沒有押的了,沒有我就切了啊。」又有一個押了100,再沒人押了。小曲切了牌,但是他沒有切上面4張,切到了中間的位置。他這樣做並不是因為怕暴露,而是外面押的錢不多,覺得不值得。他們幾個很有默契,只有押的錢多了才去扒一下皮,讓莊家9點通殺。這麼做也可以讓莊家下把不必編輯牌。小曲切完牌以後,把切出去的牌放在莊家手跟前。莊家把這疊牌放在自己身前,防止哪個手賤動牌。莊家拿起切剩的發了起來,發完了互相一比:賠兩家殺一家。我冷眼看著小曲,他對這個結果很滿意,小錢賠就賠了,看來下一把他還要切牌,畢竟這次切牌讓莊家出貨了,他洋洋自得地吹著牛皮。
莊家把牌收回去,上面那些編輯好的牌沒動,洗下面那些用不著的。他抽拉了幾下,把牌斜放在桌上,等大家押錢。他刺激賭客說:「看你們這些熊樣,還是不是男人?怎麼越贏越噤噤(當地土話,害怕的意思)了。來啊,押大點。」一個站在桌子邊的同夥馬上做出表率,押了2000,說:「上一把賠了,這一把還得賠,趁熱打鐵掏光他。」愛民和他們一夥,馬上響應,拿出1000摔在天門的位置,說:「我相信這一把莊家還能賠錢,我押1000。」我心說:媽的,托,都是托。看小品上說吃飯有飯托,買鞋有鞋托,我這裡有牌托。
這時候,準備切牌了,小曲立刻伸手壓住牌,說:「上把我切牌莊家出血了,這一把還我切。我押2000,大家要對我有信心,押死他個驢操的。」其他的玩家被他和愛民一鼓動,紛紛下了大注。要不咋說都是豬呢,就是頭腦簡單,只看到場上有錢,其他一概看不到。我剛開始賭博的時候,何嘗不是如此呢?這些豬裡隱約有我以前的影子。
大家押好錢以後,小曲切牌,切了一張,做出發狠的姿態說:「我扒了你老婆的皮,你就給我們賠吧。」說著把切出來的那張牌甩在桌子上,是個黑桃2。我的機會到了。莊家正要拿牌發,我快他一步,按住牌,說:「這把牌不能發。」
玩的人都愣住了。這些人不知道我的身份,都以為我就是個看熱鬧的,成天沒事耗在這裡看熱鬧,還沒錢玩,估摸著可能是哪個抽水錢的小子領來看西洋景的。一個剛被場上玩家打罵過的看熱鬧的人,忽然上來攪局,大家都被我弄糊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