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穿賭局上的貓膩是一方面,我也想說說戒賭的事兒。我覺得賭的人都是很可憐的,他們去賭博是一種心癮,這個心癮是很難戒掉的。我認為,第—是要控制他手裡的錢,讓他能吃飽,但是絕對不給他閒錢去玩,而且要讓他覺得家裡人並沒有拋棄他,否則,他會走極端的。其次,要讓他忙起來,生活過得充實起來也是很重要的,人這個東西,一閒下來就容易起歪歪心思。第三,對他的賭友,不要給什麼好臉色,完全不用考慮面子問題,也要經常勸誡他遠離那些狐朋狗友。雖然剛開始他可能聽不進去,但是也要說。一個人的社交圈子對自己的影響非常重要。第四,就是讓他知道,賭的人沒有贏的。最後,讓他樹立一個目標,有一個理想,然後一步步去實現。盡可能多地干涉他的業餘生活,知道他都在幹什麼,千萬不要不聞不問。只有讓他徹底忙起來,他才不會去想著賭錢。特別是對那些輸得很大的賭徒,他們的心理很簡單:贏回來以後說什麼也不幹了。這個時候不要去罵他,也不要責備他,要讓他徹底放棄已經輸了的錢,可以通過幫助、資助他的方式讓他心理達到平衡,但是千萬不要讓錢進入他的口袋。這就需要親人們對他有很好的耐心、很多的愛才能做到,最起碼要在家裡給他一個很溫馨的環境。有時候親人的諷刺、謾罵,只會讓賭徒走得更遠、陷得更深。當然了,這些辦法能不能奏效,主要看賭徒自己。家人要培養他的自制力,如果他自己有決心戒賭,那最好不過了。我曾經遇到過一個女賭徒,為了表示自己戒賭的決心,把頭髮都給剃了,成了個禿子。我也遇到過把自己小手指頭用刀切掉的,不知道他們最後戒沒戒成功,雖然我不贊成傷害自己身體的方式,但我還是蠻佩服他們的,有時候做人就應該有這樣的決心。
我認識一個成功戒賭的哥們,也許他的事情可能對那些想要戒賭的人會有點啟示吧。我認識他時,他是一個正宗的濫賭鬼。早先他有一份所有人都羨慕的職業,業餘時間還開了個小飯店,由他母親照看著。媳婦是幼兒園的教師。他們一家生活得很幸福。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迷上了賭博,班也不正經上了,生意也不照看了,一直賭了半年的光景。他輸了所有的家產,借遍了所有認識的人,還因為賭博被開除公職。全家生計就靠在幼兒園工作的媳婦那一點工資勉強支撐,但是他還不醒悟,天天去賭。只要家裡他能看上眼的東西,全部都拿出去變賣,就為得幾個錢去賭。這樣的賭徒比比皆是,不信你去賭局上打聽一下,幾乎每個賭徒背後都有破碎家庭的辛酸故事。
我是在一個賭局上認識他的。賭局設在一家路邊雜貨店後面,一群人在賭,玩的是兩張撲克比大小的瞪眼。是當地一個熟人介紹我去的,小海陪著我。那個局上有幾個蹩腳的小老千,以收牌打橋的千術在千人,在我眼裡那是最低級的千術了。但是對於場上的其他人來說,他們還以為這局有多麼公平呢。橋雖然做得低劣,但是總有人上連。當然了,那幾個人也把我當成個凱子了。我細水長流地在這個局上慢慢贏點錢,也不去叫破。玩了好幾天了,就想回去,決定走的當天狠狠地贏幾個錢。所以和小海合計好了,上去就不客氣,能贏就全部贏過來,然後走人。
大家正在玩的時候他來了,大家都笑他,說很久沒看到他了。他說去了外地賺了點錢,來湊湊熱鬧。大家都叫他小志,我才知道他的名字。他很大方地拿出3萬元丟在桌子上,那幾個老千眼睛立馬亮了,都說小志有錢了。他押錢很猛,那個局不大,最多押500元,3萬元對於這樣的局來說是很大的賭資了。小志好像喜歡做莊家,那樣輸贏更大,大家都沒意見。我就坐下邊把一門,我總有辦法讓他贏,也總有辦法把他贏的錢套過來。他中午前後去玩的,玩到了大概傍晚7點多的時候,已經快輸光了,手裡還有4000多。這個時候外面來了個女人,挺著大肚子。有認識的說那是小志的媳婦,來找他回家的。小志好像很不耐煩,大聲呵斥著她,那意思是她的出現讓他的牌運變壞了。那女的也是急眼了,上去就撓他,搶他手裡的錢。大肚女人誰都怕,小志也怕,所以錢一下就被她搶了過去。當她發現只有4000元左右的時候,就「嗚嗚」哭了起來。
她邊哭邊罵小志,聽她說我才知道:他父親常年腰間盤突出,沒有勞動能力;飯店被小志變賣以後,他的母親連上火帶操心,突發腦血栓剛住進醫院一星期,一半身子沒了知覺。因為家裡的錢都被小志賭輸了,實在沒錢治病,他爸爸就找自己的朋友借錢,籌到了3萬元。小志的媳婦還挺個大肚子,他爸爸腰不好也出不了遠門,就叫小志去拿錢。按照時間推算,小志中午就應該回來。可是一家人在醫院一直等到下午也沒看到小志回來,就打發媳婦出去找他。那是在一個縣城裡,可能以前他媳婦經常找他,知道他經常在哪裡賭,找上門來,才發生了眼前這一幕。
記得那是夏末。晚上7點多到了吃飯的時間,天還很亮的。大家被小志媳婦一鬧,都要走。小志媳婦就在門口堵著,懇求大家把贏小志的錢還給他,因為還有一個老母親在醫院裡等著這個錢救命。小志好像嫌她丟了自己的人,拚命拖她。他媳婦拚命抓著門框,小志看拖不動她,一摔手走了。他媳婦跟出門想拖住他,奈何小志早走遠了。大家趁這個工夫一哄而散。我也和小海來到路邊,看到小志媳婦無奈地看著贏走她家救命錢的賭徒離去,一臉的悲憤。
我和小海正合計要趕幾點的車回去,看著小志媳婦挺著大肚子,蹣跚地走在縣城路上,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味:萬一她說的是真的呢?錢畢竟大多被我贏了,真要是她說的那樣,我不是作孽嗎?其實我作孽還少嗎,只是以前我從沒有感覺而已。和小海一說,小海也覺得不是個事,萬一真是人家的救命錢,就這樣拿走了,好像不太妥當。思想鬥爭了一會兒,我就和小海達成了共識,跟著去看看,看看小志媳婦說的是不是真的,萬一不是真的,走了也心安。於是我倆攆上小志的媳婦,謊稱是小志的朋友,想去看看他母親。小志媳婦好像記得我倆也是在那裡賭錢的,一臉的懷疑,一臉的憎恨,但是她沒有說出來,只說自己正好去縣醫院,婆婆還在那裡。醫院路挺遠的,她不捨得叫車,走著去。我和小海叫了輛出租,就和小志媳婦一起奔醫院去了。
到了醫院,她帶我們七拐八拐,進了一個六個人的病房。裡面有很多家屬,看樣子都是別的床的。小志媽媽的病床前顯得很落寞:一個50多歲的女的躺在3號床的位置,一個和她年齡相仿的男人在一邊看著點滴。相比別人的床頭擺放著各種新鮮的時令水果,3床的床頭空蕩蕩的,只有一個煲湯的小鍋。小志的爸爸看到小志的媳婦帶我們進去,急忙迎過來,拉她到一邊去說話,可能是問找到小志沒有之類的。我們就來到了床邊,小志的媽媽好像就眼睛會動,和我們眨眨眼,表示知道我們是來看她的。一會兒小志的父親就回來了,看樣子他知道小志的事了,輕聲歎了口氣,但是沒表示什麼,只是過去抓著他老婆的手,輕輕按摩著,邊和我們打著招呼。好像他不願意在他老婆面前說起小志,只是反覆地說謝謝我們來看小志媽媽。我倆也有點不好意思起來,畢竟是空著手來的,起初來也是為了證實一下。小志媽媽一臉慈祥。我倆問候了幾句,打聽了一些關於病情的事,聽小志爸爸說,只有手指頭能動,左邊身子別人使勁動她,她才能感覺得到,右邊徹底沒了感覺。好像是操心上火,一下憋出的病。
坐了一會兒,我倆覺得不是個事,乾坐著挺尷尬的。我捅捅小海,小海馬上就明白了,拿出3萬元錢說:「光顧著說話了,忘記了正事,小志有點事去忙了,錢先托我倆帶過來,大叔您收好了。」小志爸爸有點不知所措,不知道該拿還是不該拿。因為他剛才從兒媳婦那裡知道小志把錢都輸光了,我輕輕地捅捅小海,用眼睛瞟瞟床那邊,意思是讓小志爸爸先收著,別讓小志媽媽聽到什麼,畢竟他媽媽可以聽懂大家說話的。小志爸爸會意,把錢收起來。我倆就告辭出來。剛出病房門,正好小志媳婦打水回來,看我倆走,打個招呼,還是用憎恨的眼神看著我倆。我倆逃一樣地出了醫院。
站在醫院大門口,我倆合計這個時間已經沒有車了,商量是找個地方住下來吃點東西,還是連夜包個車回去。正說話的工夫,小志媳婦挺著大肚子過來了,拉著小海非要把原先她搶來的4000元還給他。因為她知道小志渾身就3萬,也知道這個錢是小海自己拿出來的(但是她不知道我倆是老千,千了小志的錢。她要是知道肯定也不會這樣做)。最終小海也沒拿,她很不好意思地站在那裡,嘴裡直說著謝謝。小海沒話找話,說看這個醫院的條件是不太理想,是不是考慮去城裡治療,效果會好點。然後給她留了聯繫方式,說她以後如果去城裡治療,可以掛電話找我們,我們幫著安排。說完我倆倉惶地跑了。回去的路上我倆還感慨了一番,有慶幸,有感歎,還有無奈。
本以為這個事情到這裡就這樣結束了,誰知大概過了兩周左右,小海接到了小志媳婦的電話,說要帶婆婆進城治療,不知道應該去哪個醫院,在城裡也不認識什麼人,實在走投無路了想起來找我們幫忙。當時正好也無聊,就和小海幫著聯繫了一家醫院。於是又扯上了關係,沒事的時候我們也去探望探望。後來正好趕上小志的媳婦生產,這下父子倆忙乎得夠嗆。沒事的時候我和小海也去幫著跑跑,反正整天無聊沒事做。後來小志的母親恢復得不是很好,可能是前期耽誤了。現在都好幾年過去了,只能勉強走路,還是一瘸一瘸的,右手總收縮在一起。他母親也是個要強的人,在病房裡遇到要拿什麼東西自己使不上力氣的時候,總是狠狠抓自己,埋怨自己。可能也因為錢的原因,稍微恢復一點就出院回家休養去了,而且醫生也說這個病得自己養,自己鍛煉。小志的父親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很少說話。每次看到我們去就知道「嘿嘿」地樂,出院的時候我和小海去送的,因為小志還要在醫院照顧他媳婦,就沒跟著回去。
後來因為總掂記著,沒事就買點營養品和治療腦血栓的藥品去看望他媽媽。一來二去也就熟識了,後來她也知道當初這3萬元是我和小海拿的,總是覺得愧疚,總說希望哪天能把錢還給我們。我們呢,比她還要愧疚,只是說不出口而已,只有盡量幫一把。後來說起小志賭博的事情,他媽媽希望我們能想辦法幫他戒賭。說實在的,旁人真沒辦法,戒賭要看個人定力,像我那朋友小邢,他是知道了賭博的黑幕以後堅決不賭了。我想那是他知道了十賭九騙後醒悟了,但是小志不知道,我也不能去說不是?
當時小海隨口說了一句話,他說,要想讓他戒賭,只有讓他一分錢沒有,或者找個接觸不到賭博的地方。小志的媽媽也是個很有主見的人,她也很認同小海的話,而且馬上付諸行動。幾個月後,他們全家就讓小海的爸爸把房子賣了,搬到了這個城市的郊區,讓小志徹底遠離了原先的圈子,一切重新開始。
剛搬家,小志也是很不適應,總是坐立不安。奈何錢被他媳婦把得死死的,家裡還有一個病人和小孩需要照顧。慢慢他也就適應了。後來他在城裡找了個印刷公司做排版的活,每天早九晚五上下班。待遇雖然少點,但是他很滿足。他也一直在找機會想做點生意啥的,他媳婦找了個營業員的工作做。反正這幾年是沒看那小子賭過,他兒子現在都5歲了,日子雖然過得艱難,但是沒有賭徒的家庭也是幸福的,現在他母親也能勉強自理了。
他的父母親後來信了教,每次我去探望,她就拉我要我信教,說什麼救苦解脫的事,想想也挺有意思的。但是他們一直不知道我是個老千,他們要是知道了會怎麼看我呢?我承認我千過很多小志這樣的人,他們拿了親人救急的錢來賭,結果被我出千贏走了。我真的不知道該對他們說什麼,也說不出什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