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海洋再次提審劉海濤。
還是聊天的口吻,問他高中畢業都幹了些什麼,什麼時候學的開車,怎麼到盛達公司當保衛部部長的。劉海濤當然意識到了警方審問這些的目的,就是因為不相信他們的供詞,企圖在他身上尋找新的突破口。然而他不可能把自己高中畢業以後這十幾年編成一部清清白白的個人傳記,無論他怎麼虛構他的人生經歷,都不可能不留下真實的蛛絲馬跡。因此,他只籠統地回答一些現在根本無法考證的問題。
「你知道你的罪會判什麼刑嗎?」
「不知道,聽天由命吧。但我沒有殺人,就能活著出去。」
「如果坐一輩子牢呢?」
「我相信法律,那個出租車司機的死,不能讓我承擔全部責任。而且只要我表現好,就能減刑。」
陸海洋已經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問話有誘供之嫌。他只好換一個話題:「好吧,我們聊點別的--高中畢業以後,你做什麼呢?」
「高中畢業後,在社會上瞎混。」
「怎麼混的?都幹了些什麼?」
「和朋友做點小生意,給公司當馬仔。」
「都和誰做過生意?」
他想了想,說:「王大民,還有衛建強。」
「做什麼生意?」
「電焊條。」
「這兩個人現在在哪兒?」
「聽說去南方了。好多年不見了。」
「還在哪個公司幹過?」
「寰宇、半球什麼的,都是一些小公司,早倒閉了。」
「你哪一年學的開車?」
「1995年吧,上的清州駕校。」
「誰是你的教練?」
「姓什麼呢?我記不清了。」
「這怎麼可能?一般情況,最短也得十天半月時間,你怎麼會記不住自己的教練是誰、姓什麼呢?」
「我本來就會開車,只不過是為了辦個照。」
「噢,這有可能,在哪學的?」
「……」1992年,他在社會上混了幾年之後就去了寶雞,到他叔叔管後勤的一家工廠學開車,因為是外地人無法辦理駕駛執照,他便跟學開車時認識的一個朋友一起到雄雞公司當馬仔。這期間他跟著老闆走南闖北,做過正當的生意,也幹了不少違法的勾當,黑道紅道通吃。他還陪老闆回過幾次清州,認識了清州包括林子籐在內的各路人物。他那時已經成為雄雞老闆的心腹人物,舉手投足顯露出江湖上的忠肝義膽、精明強幹。可是忽然有一天,老闆金盆洗手了,要正經八百地做政協常委了。宣佈公司散伙的時候,論功行賞,他分得賞金8萬元。這一下他有錢了,暗中接過老闆的生意做了半年,吃喝嫖賭風光了一陣。可是最後的一筆買賣被一個南方人騙了,賠了個精光。運氣從此急轉直下,老娘又心臟病住院,他只好求老闆引薦,打道回府投靠了老闆在清州的朋友林子籐……
劉海濤忽然意識到再這樣「聊」下去,會對自己不利,同時想起律師的提示,他決定不跟他聊了,說:「這好像與本案無關。你總不是以朋友的身份和我聊天的吧?我累了,不想聊了。」
劉海濤不想聊與本案無關的事,這是他的權利。陸海洋終於意識到,這條路走不通。
春節過後剛剛上班,林瑩走了,魏澤西的心空落落的。當然也因為他那篇文章不但沒有收到預期的效果,比如清川縣委接受批評,對工作進行全面整改,向報社表示感謝,反而公開樹敵,如果出租車司機案與牛世坤有關,更是危機四伏。同時,如果因此得罪了楊銀基,就更加得不償失了。心情這麼一亂,春節前已經開頭的小說也沒情緒再寫了。楊光來後,見他情緒懨懨的,說:「喂,魏澤西,你是不是魂兒被林瑩帶走了?」
「你的魂兒才被趙菁菁帶走了呢!本來,林瑩走時是想向你告個別的,想到你正忙著談戀愛呢,不便打擾。」
楊光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們才認識兩天,至於嗎?」
「還不至於呢。那天晚上在小巴黎,你和趙菁菁舉杯相望相見恨晚的表現,我和林瑩都有點忌妒了。」
楊光心理上很滿足,說:「好了,我回頭請你吃飯。」趁機說明來意,希望他再去一趟清川。魏澤西知道,憑他們的關係,他是不會專門來感謝的,果然另有企圖。他有所顧忌地說:「昨天晚上,市委舉行了記者招待會,要我們駐站記者配合市黨代會的召開。也可能是我多心,甄無忌過來與我碰杯時,特意說了一句『配合是配合,批評也是配合嘛』!這種情況下,我再去清川攪和,你認為合適嗎?」
「你是說從世俗的現實,還是從社會的正義?好好,咱不說什麼正義,就算你寫的那篇批評稿是沽名釣譽,你為什麼不再沽名釣譽一回?沽名釣譽總比苟且偷生好,寫那種配合的稿子有什麼意義?」
魏澤西站起來,在房間裡踱著步,說:「你還真不要激我,說不定我真的會再去一次清川。只是,採訪金明峽這種在押人員,的確有很大的難度,而且你們市公安局又不便出面配合。」
楊光知道他已經同意了,心裡興奮,但卻冷靜地解釋說:「從法律上說,市公安局介入的確理由不充分。當然還有策略上的考慮。記者採訪,意圖就可以有多種解釋了,你們是無冕之王嘛。查明真相,警察有時候不如記者,所以才要新聞監督嘛。」
「但我需要先找一個令人信服的採訪理由。對了,你們市局不是搞過一次收繳非法持有槍支和私藏爆炸物品的統一行動嗎?是什麼時間?」
楊光失望地說:「是半年以前的事了。」
「你再想想,看還有沒有別的什麼由頭?」
「好像沒有。」
「看來,我只能進行一次秘密採訪了。」
楊光搖了搖頭:「這會有危險。不過,我可以請示劉局,給你派兩個秘密保鏢。如果有人對你圖謀不軌,我們就可以正面介入了。」
「那我不成了誘餌了?」
楊光重重地在他的肩膀上擊了一掌:「你說的太難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