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休言是是非非地,現有明明白白天。
試看害人終自害,冤冤相報總無愆。
話說岳夫人聽得外邊吶喊,即著家將出去查看。牛皋道:「敢是有人來劫法場麼?快將我的兵器來!」正待要立起身來披掛,家將已進來稟道:「眾百姓為那張俊在臨安奸人婦女,佔人田產,今日許多受冤之人,都來看他行刑,想要報仇,故此喧嚷。」岳夫人道:「既有此事,那百姓眾多怨恨,這一刀,怎能報得許多仇來?也罷,如今可傳我之命,將張俊賞與眾百姓,隨他們怎麼一個處置罷!」
家將領命,傳出這句話來,那些眾百姓齊齊跪在外面叩頭,謝了岳夫人起來,七手八腳,一窩蜂把張俊擁到湖塘上。也有手打的,也有腳踢的,亂個不止。內中走出一個人來,叫道:「列位且慢動手!我們多感岳夫人將這奸賊賞與我們報仇。若是張家報仇,李家不能報,就有許多爭論了。況且受害之家盡多,他一個人,如何報得完?我們不如把他推到空闊之處,眾人立在一邊,逐個走來,將冤仇數說他一遍,就咬他一口,如何?」眾人齊聲道:「妙極!妙極!」即時將張俊推在空處,綁在一棵柳樹上。
先是一個走過來,罵聲:「奸賊!你為何強佔我的妻子?」就一口咬下一塊肉來,就走開去。讓第二個上來罵道:「奸賊!你為何謀我的田地?」也是一口。又一個來道:「奸賊!你為何貪贓把我父親害死了?」也是咬一口。你也咬,我也咬,咬得血肉淋漓。咬到後頭,竟咬出一場笑話來。不知那裡走出一個無賴,有甚冤仇,竟把他陽物都咬掉了!
當時牛皋命將張俊斬首,裊了首級。然後命將秦熹、萬俟契、羅汝楫三人斬了。將四顆首級,一併擺在岳爺面前,祭奠一番,焚化了紙錢。太夫人起身進城,同了牛皋、眾將、公子等,入朝謝恩已畢,回歸府第。次日,週三畏差解官將各奸臣家屬,起解嶺南而去。
且說過不得兩三日,又有告急本章進朝說:「兀朮大兵已近朱仙鎮,十分危急,請速發救兵!」張信抱本上殿啟奏。孝宗隨傳旨,宣岳雷進朝。岳雷聽宣,即行進朝,朝見已畢。孝宗面封岳雷為掃北大元帥,牛皋為監軍都督,諸葛錦為軍師,眾位英雄俱各隨征,有功之日,另行封賞。岳雷謝恩,辭駕出朝。次日,張元帥調撥人馬。岳雷拜別了母親妻小,到教場中點齊各將,帶領二十萬人馬,浩浩蕩蕩,離了臨安,望朱仙鎮而來。有詩曰:
恩仇已了慰雙親,領受兵符寵渥新。
克建大勳同掃北,行看功業畫麒麟。
慢表岳雷帶領三軍來迎兀朮。再說到當年鐵面董先在九宮山落草,遇見了張憲,一同前去投順了岳爺。其時不便攜帶家小,將妻子錢氏安頓在九宮山下一個村莊居住,所生一子,取名耀宗,年紀尚幼。後來董先死於金營陣上,岳元帥常常著人贈送金銀撫養。不道這耀宗長成起來,只落得好一副長大身材,面如鍋底,力大無窮,慣使一柄九股托天叉,重有百十餘斤。那一村人懼怕他,俱稱為「卷地虎」。那日和同伴中頑耍閒講,提起岳爺父子被奸臣陷害,心中忿忿不平。回到家中,收拾行李,別了母親,竟望臨安小路,要與岳家報仇。
在路行了幾日,這一日來到列峰山下,天色已晚。正愁沒個歇處,急步亂走,忽見前面樹林內走出一個人來,生得身長九尺,年紀不上二十,面如黃土。頭戴包巾,身穿青布扎袖;腳下纏著卷腿,穿著一雙快鞋,手執一根銅棍。看見董耀宗近前,大喝道:「快拿買路錢來!」董耀宗哈哈大笑道:「朋友,要什麼?」那人道:「要買路錢,要什麼!」董耀宗哈哈大笑道:「朋友,這個路是你幾時掙的,卻要我的買路錢?」那人道:「普天下的路,老爺撞著就要錢,若不與我,休想過去!」
耀宗道:「你問我老爺要錢,豈不是虎頭上來抓癢?不要走,且賞你一叉,發個利市。」便舉叉望那人搠來。那人大怒,舞動熟銅棍招架。二人戰了五十餘合,不分個高下。耀宗暗想:「這個人本事倒好,不如收伏他做個幫手也罷。」便將九股叉架住了銅棍,叫道:「朋友,與你殺了半日,不曾問得你的姓名,且說與我聽。」
那人道:「老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王名彪。因我有些力氣,這些人都呼我做『搖山虎』。」董耀宗道:「你既有這樣本事,為什麼不去幹些功名,倒在這裡剪徑?」王彪大喝道:「放你娘的屁!我父親乃岳元帥麾下將官,我豈肯為盜?只為要往臨安去,少了盤纏,問你借些,什麼剪徑!」董耀宗道:「你父親既是岳元帥的將官,不知叫甚名字?」王彪道:「我父親王橫,那處不聞名?」董耀宗道:「如此說來,我和你俱是自家人了。我非別的,乃鐵面董先之子,董耀宗是也。」
王彪聽了,便撒了熟銅棍,慌忙作揖道:「啊呀!原來是董公子,方才多多得罪,休要見怪!不知公子為何到此?」董耀宗把要往臨安與岳爺報仇的話說了一遍,然後道:「不想在此處得遇王兄!」王彪道:「不瞞公子說,父親跟隨大老爺來至臨安,到了平江驛,大老爺被眾校尉拿了。那時我父親不服,正欲動手,大老爺喝住,被眾校尉亂刀砍死。我在家聞得此信,不知真假,別了母親,趕到平江探聽。半路上遇著跟隨軍士,將此銅棍還我,方得實信。又聞得將大老爺拿進京去,只得回來。不道今年母親亡過,舅舅又死了,只剩得單身獨一。故此要往臨安去,打殺那些奸臣,為大老爺、父親報仇。不想帶少了盤纏不能前去,所以在此做這勾當。」二人大笑。耀宗也把心事說了一遍。各各歡喜,就在山下撮土為香,拜為弟兄。趕到前村,尋個歇店,歇了一夜。
次日,同望臨安上路。一日,來到九龍山下,只聽得一棒鑼聲,松林內走出幾十個嘍囉,一字排開,大叫:「快拿買路錢來!」董耀宗對王彪道:「三兄弟,你的子孫來了。」王彪大笑,走上一步,喝聲:「狗弟子孩兒!老爺正沒盤纏,若有,快快送些來與我。」嘍囉道:「可不晦氣麼!兩天不發利市,今日又張著個窮鬼!濫不濟,把身上的包裹留下,也當殺水氣。」眾嘍囉也不曉得利害,七手八腳,向他二人背上來把包裹亂扯。王彪大怒,把熟銅棍一掃,跌倒七八個。董耀宗把九股叉略略一動,又叉翻了四五雙。眾嘍囉見來得凶,都飛奔上山去了。
董耀宗叫聲:「三兄弟,你看那些嘍囉逃上山去,必然有賊頭下來,我與你在此等一等,替他要些盤纏去也好。」王彪道:「董哥說得有理。」話猶未了,只見山上飛下一騎馬來,董耀宗抬頭一看,只見馬上坐著一位英雄,生得臉自身長,眉濃唇厚,兩耳垂肩,鼻高准闊。身穿一領團花繡白袍,頭戴一頂爛銀盔,坐下白龍馬,手提雙鐵戟。近前來大喝一聲:「那裡來的野種!擅敢傷我的嘍兵,爺爺來取你的命也!」董耀宗大怒,也不回話,舉手中托天叉劈面就搠。那將使動雙戟,如雪花飄舞一般的飛來,馬步相交,叉戟並舉。不上二十來合,王彪見董耀宗招架不住,提起手中熟銅棍上前助戰。那人使動手中雙戟,猶如猛虎離山,好似惡龍戲水。
二人戰不過,只得往下敗走。那人緊緊追趕。二人大叫道:「我等要緊去報大仇,和你作甚死冤家,苦苦的來追我?」那將道:「既是你要去報仇,且住著,說與我聽。若果有什麼大仇要緊去報,便饒你前去;倘說不明白,休想要活。」董耀宗道:「俺乃岳元帥麾下統制董先之子,名叫董耀宗。這個王彪,是王橫之子。因岳爺爺被秦檜、萬俟契等眾奸臣殺害,我兩個要到臨安去殺盡奸臣,故此要緊。」
那將聽了,哈哈大笑,連忙收戟下馬道:「不知是二位兄長,多多得罪!我非別人,乃楊再興之子,楊繼周是也。當日家父歸順了岳爺,小弟幼時,就同家母住在寨後。不料家父被兀朮射死在小商河,我母親日夜悲啼,染成一病而亡。小弟本欲到朱仙鎮投奔岳爺,去殺兀朮報仇,不想元帥又被奸臣陷害。故此小弟招集舊時人馬,復整山寨。今日得退二位,既要報仇,請二兄到山寨商議。」二人大喜道:「原來是楊公子,怪道這等好武藝!」
二人重新見禮,嘍囉牽過馬來,三人坐了,一同上山。進寨坐定,各把心中之事訴說一番。繼周道:「臨安既為帝都,自有許多人馬,我三人不可莽撞,反誤大事。二兄權住在此,且招攬英雄,糧草充足,那時殺進臨安,方可報得此仇。」二人稱言有理。三人說得投機,擺下香案,結為兄弟,就在這九龍山上落草,分撥嘍囉四處探聽張羅。
一日,三人正在寨中閒談,忽有巡山小嘍囉報道:「山下有一起官家,解犯在此經過,打聽得有些油水,特來報知。」王彪起身道:「待小弟去拿來。」隨提著銅棍,帶領嘍囉,大步飛奔下山。只見四個解官、五六十個解差,押著三四十個犯人,男男女女,已到面前。王彪大喝一聲:「拿買路錢來!」那些解官、解差嚇得魂不附體,戰兢兢的叫聲:「大王!我們並非客商,乃是刑部解差,解些罪犯,往嶺南去的。求大王放我們過去罷!」王彪道:「我也不管這些嚕囌。」叫眾哄羅:「都與我拿上山去!」眾嘍囉一聲吶喊,就把眾人推的推、扯的扯,推著車,挑著擔,一齊押上山來。
王彪進了山寨,對楊繼周道:「小弟拿得這些罪犯,我們審他一審,看內中如有冤枉的,便把解官殺了,放他們去。」眾犯聽得了,齊聲叫道:「冤枉的。」四個解官慌忙跪下道:「大王爺爺!這班都是奸臣家屬,並沒有什麼冤枉的事!」董耀宗便問道:「是那個奸臣的家屬?細細說來。」那解官道:「這是秦檜的媳婦、女兒,這是萬俟契、羅汝楫、張俊等眾奸臣的子女、媳婦,一共有四十多名,現有文書為證。」楊繼周道:「這班所犯何罪?你可說來。」解官即將高宗崩駕,孝宗登極,兀朮起兵,張信進宮啟奏,赦回岳氏一門,岳公子應襲父職,聖上親往岳王墳前祭奠,又差官招安了牛皋老爺們,將各奸臣處斬,子孫、眷屬盡流嶺南充軍之事,細細述了一遍。
三個大王聽了,一齊呵呵大笑道:「這一班奸賊,不想也有今日!」吩咐將萬俟契、羅汝楫、張俊之子,取出心肝,另行梟首。眾嘍囉將這班人推到剝衣亭上,一齊綁起來,剮出心肝,又把他們首級砍下,排在桌上。設了岳爺父子、張憲的牌位,將心肝人頭祭奠已畢。王彪又把父親王橫的牌位供著,亦將心肝人頭祭奠過了。那解官嚇得魂飛膽喪,只是磕頭求告。楊繼周道:「你休得害怕。俺且問你,如今那岳家少爺,還是在朝為官,還是在那裡?」解官道:「岳家公子,今朝廷封為掃北大元帥。牛皋老將,封為監軍。一班老小英雄,盡皆隨征。起了二十萬大兵,迎請二聖回朝,掃滅兀朮去了。」楊繼周吩咐:「將眾奸臣罪犯的財物,賞瞭解官,打發他下山去罷。」那解官等磕頭謝恩,沒命的奔下山去,趕路回臨安復旨去了。
楊繼周對董耀宗道:「既然岳二公子提兵掃北,我們何不棄了山寨,統領人馬,去助他一臂,何如?」董耀宗道:「大哥之言,正合我意。」繼周道:「但是我們與岳公子並未相識,帶了許多人馬,恐怕動人疑惑。敢煩二位賢弟,先往朱仙鎮大營去通達岳二哥;我卻在此收拾人馬糧草,隨後就來。」王、董二人道:「大哥所見極是。」次日,辭了繼周,只帶兩個小嘍囉作伴,星夜望朱仙鎮而來。正是:心忙似箭猶嫌緩,馬步如飛尚道遲。
再說那岳雷領了大元帥印綬,統領大兵二十萬,到了天長關。即有本關總兵鄭材,出關迎接。岳雷過了天長關,直至朱仙鎮上,放炮安營。那金邦探子報進牛皮帳中來道:「啟上狼主,宋朝差岳南蠻的兒子岳雷,統領二十萬人馬,已到朱仙鎮上紮營了。」兀朮道:「呀,有這等事!那南蠻皇帝,叫這後輩小兒來拒敵,想也是命盡祿絕了!再去打聽。」探於應聲:「得令!」出帳而去。
到了次日,岳雷升帳,諸將參見已畢,即傳下令來道:「今日那一位將軍去見頭陣?」說還未了,旁邊閃出一將,應聲:「小將願往。」岳雷一看,卻是歐陽從善。岳雷即命帶領三千人馬,往金營討戰。從善答應一聲:「得令!」出營上馬,手提雙斧,帶領軍士直至番營,大聲喊道:「快著幾個有本事的出來試斧頭。」那探事小番報進帳中,兀朮問道:「今日有南蠻討戰,誰人去與我拿來?」但見帳下閃出一員番將應道:「小將土德龍願往。」兀朮遂點三千人馬,叫土德龍出去迎敵。土德龍得令,手提鑌鐵烏油棍,出營上馬,帶領番兵,來到陣前。歐陽從善抬頭觀看,但見來的番將:
金盔插雉羽,藍臉爆睛紅。
金甲袍如人,黃驃馬似熊。
手執烏油棍,腰懸滿月弓。
金部稱大將,名為土德龍。
歐陽從善看見番將相貌兇惡,暗暗的道:「我在江邊海口,見了些粗蠢蠻漢,卻是從未見過韃子的。不要初發利市,倒輸與他了。」便喝道:「來將何人?快通名來。」土德龍道:「俺乃大金國昌平王平南大元帥完顏兀朮四太子麾下前哨平章土德龍是也。你乃何人,敢來阻我大兵,自尋死路?」從善道:「我乃大宋天子駕前都督天下兵馬掃北大元帥岳帳下統制歐陽從善,名喚『五方太歲』的便是。何不自下馬受縛,省我老爺動手?」
土德龍大怒,舞動烏油棍,當頭打來。歐陽從善搖動雙斧,劈面相迎。兩馬跑開,斧棍並起,一來一往,不上十二三個回合。這個番賊,原來中看不中吃的。從善是拚命的,把雙斧沒頭沒臉的亂劈,他那根烏油棍竟有些招架不住了。又戰了三四合,被從善左手這把斧挑開烏油棍,右手這把斧砍去,正砍個著,土德龍好好一個頭竟劈做兩片,死於馬下。梟了首級,掌著得勝鼓,回營繳令。岳雷命軍政司上了歐陽從善第一功。
那邊小番飛風報進牛皮帳中:「啟上狼主,土元帥失機了!」旁邊惱了土德虎、土德彪、土德豹弟兄三人,一齊上前稟道:「南蠻殺我哥哥,小將弟兄們前去擒那岳南蠻來,與哥哥報仇。」兀朮依言,撥兵五千,同去討戰。三人得令,上馬領兵,來至宋營前喊罵。小校報進中軍。岳雷即傳請老將吉青,協同宗良、余雷,帶領三千人馬,一齊迎戰。三人領令,出營上馬,來到陣前。但見對陣馬上,齊齊排列著三員番將,怎生打扮?但見正中間那將:
臉似赤霞紅,怪眼賽燈籠。
鐵甲生光焰,皮帶嵌玲攏。
駿馬追風電,狼牙出海龍。
將軍土德虎,出陣顯威風。
左首馬上坐著的,生得來:
一張鐵扇嘴,鬍鬚亂更虯。
兩隻銅鈴眼,睜開鬼神愁。
大刀橫馬背,殺氣滿心頭。
若問名和姓,金邦土德彪。
右首馬上坐著的,越發生得兇惡:
頭如笆斗大,青臉爆雙睛。
身長一丈二,膂力幾千斤。
叱吒風雲變,暗啞山嶽崩。
番邦土德豹。儼似巨靈神。
吉青大喝一聲:「你們這班狗養的!一個個排齊了,報明名字,把頸脖子伸長些,好等我來排頭打去,省些氣力。」那土德虎大喝道:「你這狗南蠻,休要亂話,尚不知某家大名厲害哩!某乃大金兀朮四太子帳下前哨平章士德虎。這是俺三弟土德彪、四弟上德豹。你殺了我大哥,特來拿你去,挖出心肝來祭奠。」吉青道:「啐!張三入了你娘,卻問我李四要錢!不要走,吃我一棒罷!」舉起金頂狼牙棒,當頭蓋下,土德虎忙把鐵搠狼牙榻相迎。但見:
二將一樣狼牙棍,棋逢敵手相交進。來來往往手無停,下下高高心不定。一個棒來心不善,一個棒去真兇狠。直殺得:天昏地暗鬼神愁,倒海翻江波浪滾!
兩個戰了二三十合,土德虎有些招架不住了。土德彪搖動手中雁翎刀,出陣助戰。這裡宗良舉起鑌鐵棍,接住廝殺。土德豹挺著丈二蛇矛,飛風出馬。余雷舞動雙鐵錘來迎。六個人捉對兒廝殺。但見:
兩陣齊鳴戰鼓,六人各逞英豪。長槍鐵棍亂相交,雁翎雙錘閃耀,這場惡戰果躁蹺,莫作尋常閒鬧!
六人大殺了一陣。土德彪手中刀略略一鬆,被宗良擋腰一棍,打下馬來。三軍一聲吶喊,土德虎著了忙,來不及,吉青的狼牙棒早從頭上蓋將下來,把個天靈蓋打得粉碎。土德豹見兩個哥哥俱死,不敢戀戰,撥轉馬頭敗走。這裡三人也不追趕,取了首級,回營報功。
那土德豹敗回金營,來見兀朮,哭稟道:「南蠻厲害,兩個哥哥又喪於南蠻之手,特來領罪!」兀朮大怒道:「有這等事!」便問帳下:「有何人敢去與岳南蠻打仗?」當時惱了大元帥粘得力,上前來稟道:「小將願往。」兀朮便道:「將軍若去,自必成功。」遂命領軍三千,去宋營報仇。
粘得力領令出營,手提一百二十斤重的紫金錘,跨上駱駝,直至宋營討戰。小校報進中軍:「啟上元帥,營門外有番將討戰!」岳雷傳令:「命羅鴻、牛通二人,帶領三千人馬迎敵。」二人得令,出營上馬,來到陣前。抬頭觀看,但見來的番將:
頭上金冠雉尾飄,身穿金甲象皮絛。
腰懸秋水青風到,背插螭頭雁翎刀。
面似紅銅無二色,滿口黃須如蠟膠。
儼似金剛無二樣,勝卻波斯國內豪。
牛通大喝一聲:「你這蠻子,叫什麼名字?說明了,好上帳。」粘得力道:「某家乃金邦大元帥粘得力便是。你是何人,敢傷我的先鋒?」牛通道:「老爺叫做『金毛太歲』。你撞著太歲爺,也是閻王注定你的壽限了,且吃我一刀!」粘得力舉起紫金錘,架開刀,還一錘打來。牛通舉刀一架,格噹一聲響,震得兩臂麻木。牛通叫聲:「好傢伙!」粘得力又是一錘,牛通一閃,落了空,跌下馬來。羅鴻見了,飛馬上前,抵住了粘得力,大戰了四五個回合。宋營軍士將牛通救回營去。羅鴻戰不住粘得力,也只得敗回。
岳雷在帳中聞報番將厲害,忙令宗良、余雷、歐陽從善、鄭世寶田將,一齊出營接應。正值羅鴻敗回,宗良就掄動鐵棍,從善舞開雙斧,余雷掄起鐵錘,鄭世寶排開鐵方槊,上前迎住粘得力,走馬燈相似,團團轉的廝殺。粘得力毫無懼怯,舞起紫金錘,左插花,右插花,上三路,下三路,戰了四十餘合,越鬥越有精神了。四將看來不搭對,只得敗回。粘得力見天色已晚,嗚金收軍回營,來見兀朮報功。兀朮大喜道:「元帥今日辛苦了,且請回營將息。」粘得力謝了,自回本營。
次日,粘得力又到宋營討戰。岳雷傳令王英、吉成亮、施鳳、湯英、伍連、余雷、韓起龍、韓起鳳、岳霆,共是十員小將,出馬迎敵。眾將得令,各拿兵器出營,來到陳前。也不通名道姓,一窩蜂上前,將粘得力圍住核心,刀槍並舉,錘斧齊奔。粘得力大喝:「你們有多少?索性一齊來受死!」使起紫金錘,左遮右架,前挑後搠,那裡在他心上。早有小番報知兀朮,兀朮隨命撒離罕、孔彥舟、孛堇哈哩。鵑眼郎君四員驍將,出馬助陣。呀!嘎嘎!這場惡戰,好不怕人!但見:
光爍爍,旌旗蕩漾;骨鼕鼕,戰鼓齊撾;昏慘慘,冥迷天日;漸索索,亂撒風砂;忽啦啦,箭鋒似雨;密鏘鏘,戈戟如麻。直殺得黑洞洞雙眼亂飛花,但只見轱轆轆人頭滾落。
那粘得力猶如離山猛虎,出海蛟龍;更有這四員猛將,幫助威風。那十員小將都有些招架不住,一個個撥馬奔回。粘得力率領眾將兵卒,隨後追來。將近宋營,虧得未營軍士鳥槍噴筒,強弓硬弩,飛蝗一般放來。粘得力等只得鳴金收兵,打著得勝駝皮鼓,回營繳令去了。
到了次日,岳雷升帳,齊集眾將商議。諸葛錦道:「元帥不必憂心!小可夜來細觀乾象,袖卜陰陽,不日有將星來克他,必有大將來幫助成功掃北也。」正在議論之際,忽有小校進帳來報元帥:「番將粘得力,又來營前討戰。口出大言,說要踹進營來,踏為平地。還有許多不好聽的說話,小的不敢說。」岳雷皺了眉頭,想:「那番將如此驍勇,如何擒得他?」吩咐:「且將『免戰牌』挑出,待我商議一計,然後開兵。」
那牛皋在旁邊聽了,便大叫道:「且慢著!我想你父親當日出征,出陣當先,真個是旗開得勝,馬到成功,從不曾打過一陣敗仗。今日輪到你做元帥,一個番將擒他不住,還想要去掃北,真正出盡了父親的醜了!待我為叔的出去拿來。」說罷,就提了雙鑭出營,上馬衝出陣前,大喊道:「呔!你可就是什麼粘得力麼?」粘得力道:「既知某家的大名,就該逃避。你是什麼人,這等大膽,來送死麼?」牛皋道:「你這冒失鬼!牛皋爺爺還是認不得,虧你做什麼將官!賞你一鑭罷!」撲的就是一鑭打去!粘得力提著紫金錘,撲的一聲,梟開鋼,還一錘,當頂門打來。
牛皋雙鑭望上一架,那錘來得狠,把牛皋兩手虎口都震開了,叫聲:「不好!」回轉馬頭就走。只因在岳雷面前說了大話,不好意思往本營敗走,只得落荒而逃。粘得力道:「牛南蠻!你待走到那裡去?」登開駱駝,緊緊追趕:
好似皂雕追紫燕,渾如猛虎逐贏羊。
不知牛皋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