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不思昔日蕭何律,且效當年盜跖能。
蜂屯蟻聚施威武,積草固糧待戰爭。
話說謝總兵來到此山,名為九宮山。山上那位大王,姓董名先。手下四個弟兄:一個姓陶名進,一個姓賈名俊,一個姓王名信,一個也姓王名義。招集了五千多人馬,佔住這九宮山,打家劫舍。當日聞報,說是岳元帥軍前的糧草在山下經過,不覺呵呵大笑,對著四個兄弟說道:「我正想要奪宋朝天下,做個皇帝,強如在此胡為。那宋朝只靠著岳飛一人,若拿了岳飛,何愁大事不成?如今他的糧草在此經過,豈肯輕輕放他過去!」就點起嘍囉一千,紮營在半山之中。看看糧車將近到來,大王就帶領嘍囉衝下山來,一字兒擺開,大喝一聲:「呔!會事的快快把糧草留下,饒你這一班狗命。牙縫內迸出半個『不』字,就叫你人人皆死,休想要活一個!」
軍士慌忙的報與謝昆。謝昆道:「原來是我走差了路頭,是我的不是了。」只得拍馬掄刀,挺身上前觀看。但見那強人身長九尺,面如鍋底,兩道黃眉直豎,頦下生一部血染紅須,頭戴鑌鐵盔,身穿烏油鎧,坐下的是一匹點子青鬃馬,手拿著一柄虎頭月牙鏟。見了謝昆,就大喝一聲,如同霹靂:「呔!你是何等樣人,擅敢大膽在此經過?快把糧草送上山去,饒你狗命!」那謝昆嚇得魂飛天外,魄散九霄,只得欠身鞠躬,叫聲:「大王不用動惱!小官是湖口總兵謝昆,奉岳元帥將令,解糧在此經過。可憐小官年紀老邁,不是大王的對手。若是大王拿了糧去,元帥必然將我全家抄斬。望大王憐而赦之,放過此山,感德不淺!」
那大王聽了,又把謝昆看了看,果然鬍鬚有好些白了,便道:「謝昆,你倒是個老實人,我不搶你的糧草。你可將營頭紮住,速速差人去報你元帥知道,說我九宮山鐵面董先大王阻住糧草,必要岳飛親來會戰。快快去報,俺們候你回音。如遲了,休怪我來欺你。」謝昆諾諾連聲而退。大王領眾嘍囉回歸本寨。
謝昆只得紮下營寨,急急寫了文書,差旗牌星夜飛報上茶陵關去。正值岳爺升堂議事,傳宣官上堂稟說:「謝總兵有告急文書投遞。」元帥傳令命他進來。傳宣官領令,就同旗牌來到滴水簷前跪下,將文書呈上。元帥拆開看了,大怒道:「好強盜,欺謝昆年老,擅敢搶奪糧草!」便問一聲:「那位將軍前去救回糧草?」階前閃出施全來,應聲:「末將願往。」元帥就命帶領五百人馬,同旗牌速去擒拿強盜。施全領令出關,同著差官一路望九宮山而來。
不一日,已到了糧草營前,來見了謝總兵,行禮過了。謝昆道:「施將軍還同幾位來?」施全道:「就是小將一人。」謝昆道:「那個強盜十分厲害,若只得將軍一位,恐難取勝。」施全道:「謝總爺,你可放心,看小將擒他。」謝總兵當時留施全吃了午飯,眾軍亦飽餐了一頓。施全道:「天色尚早,待末將去擒這強盜來。」
施全提戟上馬,帶領兒郎來至山前擺開,高聲喊叫:「強盜快快下山來受縛!」嘍囉慌忙報與大王。董先拿鏟上馬,帶領嘍囉飛馬下山來,抬頭望見施全,大聲喝道:「來者可就是岳飛麼?」施全道:「胡說!爾乃烏合小寇,何用我元帥虎駕親臨。我乃岳元帥麾下統制施全是也,奉元帥將令,特來拿你。」董先大怒,舉起手中月牙鏟,照頭便打,施全舉戟相迎。只聽得噹的一聲,打在戟桿上,震得施全兩臂麻木。又是一連幾鏟,施全招架不住,轉馬就跑。董先大叫:「你往那裡走?」拍馬追趕下來。追了四五里路,施全走得遠了,董先只得勒馬回山。
這施全因被那董先這把月牙鏟打得魂魄俱消,不敢望糧草營中來,只顧落荒敗走。那自己馬蹄鑾鈴聲響,他只認做後邊董先追來,所以沒命的飛跑,一口氣直跑下二十來里路。回轉頭來,不見了董先,方才勒住馬,喘息不定。忽見前面為首一位少年,生得前發齊眉,後發披肩,面如滿月。頭戴虎頭三叉金冠,二龍搶珠抹額,身穿大紅團花戰襖,軟金帶勒腰,坐下一匹渾紅馬。後面隨著十四五個家將,各各騎著劣馬,手執器械,跟著這少年,一直望前而去。施全想道:「那個少年必然是富家子弟,在此興圍作樂的。倘若前邊去,遇著了這個強盜,豈不枉送了性命?待我通知他一聲,也是好事。」便高聲叫道:「前邊這後生快快轉來,休得前去送命!」
那後生正行之間,聽得此話,勒馬轉來向施全問道:「將軍喚我轉來,卻為何事?」施全道:「前邊有個強盜十分厲害,恐你們不知,倘遇見了他,白送了性命,故此通知你一聲,快些轉去罷!」那後生道:「將軍何以曉得前邊有強盜?」施全道:「實不相瞞,我乃岳元帥麾下統制官施全便是。因有護糧總兵謝昆,被那九宮山上強盜阻住不放,我奉元帥軍令前來保糧。不道強盜果然本事高強,殺他不過,被他打敗了。故此喚你們轉來,是個為好的意思。」那少年道:「原來如此,極承你盛情。」遂吩咐家將:「取我的鎧甲來!」家將答應一聲,取過包袱解開,公子下馬披掛。
那施全在旁,看他穿上一副就身貼體的黃金甲,橫勒絲蠻帶,翻身跳上了渾紅馬。兩個家將抬過一桿虎頭鏨金槍,公子綽在手中,叫聲:「施將軍!引我前去捉這強盜。」施全觀看他這一根槍桿,比自己的戟桿還粗些,想必倒有些本事的;便道:「小將軍,你尊姓大名?這強盜委實厲害,不要輕看了他嚇!」公子道:「我今且去會會這個強盜,若然勝了,與你說名姓;若然不能取勝,也不必問我姓名。就請將軍前行引道。」施全害怕,那裡敢先走?那些眾家將都笑道:「虧你做了一位統制老爺,遇了強盜這樣害怕,怎麼去與金兵對敵?同去不妨的。」施全滿臉慚愧,無可奈何,只得一齊同走。將近九宮山,施全把手指道:「前面半山裡的人馬,就是強盜營頭。」那小將軍就催馬來到山下,高叫一聲:「快叫那董先強盜下來,認認我小將軍的手段!」
嘍囉忙去報知董先,董先飛馬下山。施全見了,對小將軍道:「強盜來了,須要小心些!」公子道:「待我拿他。」一馬衝上前去。施全同家將在後邊觀看。那董先見了公子,便罵道:「施全,你這狗男女也不成人,怎麼去叫一個小孩子來送命?豈不可笑!」公子道:「你可就是董先麼?」董先道:「既知我名,就該逃去,怎麼還敢問我?」公子道:「我看你形狀倒也像是一個好漢,目今用人之際,何不改邪歸正,掙個功名?我也是要去投岳元帥的,不若同了我去。若一味逞蠻,恐你性命不保!可細細去想來。」董先道:「你這小毛蟲有何本領,擅敢如此無禮,口出大言?打死你罷!」遂一鏟打來,公子擺了擺這桿虎頭槍,在他鏟柄上一托,噹的一聲響,梟在旁邊。耍耍耍一連幾十槍,殺得董光手忙腳亂,渾身臭汗,那裡招架得住?只得轉馬敗上山去,大叫:「兄弟們,快來!」
那陶進等四人讓過董先,一齊走馬衝下山來,一見了那位小將軍,齊齊叫聲:「啊呀,原來是公子!」各各慌忙跳下馬來跪下。公子亦下馬來道:「俺祖爺原叫你們去投岳元帥,怎麼反在這裡落草?」卻說那四人原是張元帥舊時偏將,故此認得公子,當下便道:「小將們原要去投元帥的,因從這裡經過,被這董哥拿住,結為兄弟,故此流落在此。不知公子何故到此?」公子道:「我遵祖父之命,去投岳元帥。遇見了施將軍,說你們阻擋了糧草,故爾來此。我想你等在此為盜,終無結果。既與董先結義,何不勸他歸順朝廷,同我到岳元帥營前效力?有功之日,亦可榮宗耀祖,揚名後世,豈不是好?」陶進等領了公子之言,連忙上山去勸董先,不提。
且說這施全看見公子在那裡降伏這四人,便來問家將道:「你家公子,是何等樣人?緣何認得這強盜?」張興道:「俺家公子,名喚張憲。俺家老爺,便是金陵大元帥,今已亡故了。俺家太老爺,因有半股瘋疾,故命我家公子去投岳元帥麾下,去幹功名的。」施全聽了大喜,連忙下馬,來見了公子。謝總兵聽得報說此事,亦出營來迎接。恰好陶進等四人下山來見公子道:「小將們說起先老爺之事,董哥亦佩服公子英雄,情願投順。但要收拾寨中,求公子等一天,方可同行。」公子道:「不妨!你們可同去幫助收拾,我在此間等候便了。」四人領命回山。這裡謝昆、施全迎接張憲,各各見禮已畢,施全安排酒飯款待。到了次日,董先等五位好漢收拾乾淨,放火燒了山寨,帶領數千陵兵下山來。謝昆接進營中,與施全、張憲各各見禮已畢。施全把兵分為兩隊,往茶陵關而來。且按下慢表。
又說到湯懷同著孟邦傑奉令催解糧草,到了三叉路口,軍士來稟道:「老爺走大路,還是走小路?」湯懷問道:「大路近,還是小路近?」軍士道:「小路近得一二十里,但恐有草寇強盜。」湯懷道:「糧米早到軍前,就是功勞。既然小路近,就走小路。放著我二人在此,那裡有吃豹子心肝的強盜來惹我?怕他怎的?」軍士領令,竟往小路而走。不想道路狹窄難行,反要爬山過嶺,本意圖快,不覺越慢了。
一日,行到一塊大平陽之地,湯懷吩咐軍士安營造飯,方好盤山。眾軍領令,就紮下營寨歇息。湯懷對孟邦傑道:「賢弟,這幾日行路辛苦,我今閒坐在此,何不同你到山前山後,尋些野味來下酒何如?」孟邦傑是個少年心性,便道:「悶坐不過,甚好,甚好!」湯懷就命家將:「堅守營門,我們閒耍一回就來。」二人出營上馬,信步望著茂林深草處,一路沿著山下搜尋而來。只見前面一隻大鹿,在那裡吃草。湯懷就拈弓搭箭,颼的一箭射去,正中在鹿背上。那鹿負痛,帶箭飛跑。湯、孟二人加鞭追趕。那鹿沒命的跑去,追下有十來里路。斜刺松林裡轉出一班女將,為首兩女子,生得:
眉彎新月,臉映桃花。蟬鬢金釵雙壓,鳳鞋金鐙斜登。連環鎧甲束紅裙,繡帶柳腰恰稱。一個青萍劍,寒霜凜凜;一個日月刀,瑞雪紛紛。一個畫雕引開處如滿月;一個穿楊箭,發去似流星。
常言道:「無巧不成書。」那隻鹿剛剛跑到那林邊,被那使刀的女子加上一箭,那鹿熬不住疼痛,就地打一滾,卻被眾女兵一撓鉤搭住,將繩索捆住,扛抬去了。湯懷看見,便叫聲:「孟賢弟,你看好兩個女子,把我們的鹿捉將去了!」孟邦傑道:「我們上去討還來。」湯懷道:「有理。」遂趕上前來,高叫道:「這鹿是我們射下來的,你倒湊現成,那裡有這等便宜事?快快送還便罷,休要惹我小將軍動手。」那拿劍的女子喝道:「胡說!這鹿明明是我妹子一箭射倒的。你要賴我,我就肯還你,只怕我手中這雙劍也未必肯。」湯懷大怒道:「好賤人!我看你是個女子,好言問你取討,你反敢無禮麼?」就把槍倒轉,一槍桿打來。那女將舉劍隔開,劈面就砍。惱得湯懷心頭火起,使開槍耍耍耍一連幾槍,那女將力怯,招架不祝惱了使雙刀的女將,把馬一拍,舞動日月刀,上來幫助。孟邦傑看得高興,掄開雙斧,上前接祝兩男兩女,捉對兒廝殺。那女將抵敵不住,虛晃一刀,轉馬敗將下去。湯、孟二人那裡肯罷,隨後追趕。
不到二三里地面,來到一所大莊院,背靠一座大高山,莊前一帶合抱不攏的大樹。那女將到了此地,竟帶領女兵轉入莊內,將莊門緊緊關閉,竟自進去了。那湯懷趕到莊門口,高聲大叫:「你那兩個賤人不還我鹿,待躲到那裡去?快快把鹿送了出來,萬事全休。若不然,惹得老爺性發,把你這個鳥莊子放一把火燒做了白地!」叫了一回,不見動靜。孟邦傑道:「哥哥,我們打進去,怕他怎的?」湯懷道:「那怕他是皇帝家裡!」
二人正待動手,只見莊門開處,走出一位老者,年過半百,方臉花須,頭戴逍遙巾,身穿褐色絨袍。背後跟隨三四個家將,各掛一口腰刀,慢慢的踱將出來,問道:「是那裡來的村夫,上門來欺負人?我這村莊非比別處,休來討野火吃!」湯懷正要開口,卻是孟邦傑槍上前一步,在馬上躬身道:「老丈聽者,我們二人乃是岳元帥麾下護糧統制。今日在此經過,在山前尋些野獸下酒。方才射倒一鹿,卻被你們莊裡兩個女將恃強搶去,故此特來取討。」那老者聽了,便道:「原來為此!一隻鹿值得甚事,大驚小怪!你們既是兩位護糧將軍,且請進小莊待茶。方纔這兩個是小女,待老夫去把鹿討來奉還便了。」湯、孟二人見那老者言語溫和,遂跳下馬來,跟隨老者進莊。莊客把馬拴好在莊前大樹上。
二人到了大廳上,撇下了兵器,望老者見禮畢,分賓主坐定。老者請問:「二位高姓大名?現居何職?」湯懷道:「小將姓湯名懷,是岳元帥從小結拜的義弟。這個兄弟乃是山東孟邦傑涸惡了劉魯王,投在岳元帥麾下,都做統制之職。今奉元帥將令,催糧到此,偶爾逐鹿,多有唐突!請問長者尊姓大名?此地名何所?」老者道:「老夫姓樊名瑞,向為冀鎮總兵,目今告病休官在家。此間後面高山,名為八卦山,因老夫賤姓樊,此莊順口就叫做樊家莊。今日難得二位將軍到此,山餚野蔬,且權當接風。」二人連稱:「不敢!原來是前輩尊官,小將們不知,多有冒犯,望乞恕罪!」
正說之間,左右安排桌凳,擺列酒撰。二人連忙起身作謝,說道:「小將們公事在身,不敢久停。這鹿不還也罷,就此告辭了。」樊瑞道:「二位既來之,則安之。且請略坐一坐,老夫還有話請教。」二人只得告禮坐下。兩邊家將斟過酒來,各人飲過了幾杯。樊瑞開言道:「二位將軍在外,終日在兵戈叢內馳騁,還念及家中父母、妻孥否?」湯懷道:「不瞞老伯說,向來年荒時候,老父母都已見背。連年跟著岳元帥南征北討,也不曾娶得妻室,倒也無甚牽掛。」樊瑞道:「如此正好盡力王事,但孟將軍青年,必竟椿萱還茂?」邦傑聽了,不覺兩淚交流,遂將劉猊行兇之事,告訴一遍,因此亦未有妻室。樊瑞聽了二人說話,暗暗點頭,道:「難得,難得!老夫有一言,二位亦不必推辭。老夫向為總兵,只為奸臣當道,不願為官,隱居於此。年已望六,小兒尚幼。只因兩個小女,一向懶學女紅,專好掄刀舞劍,由他嬌養慣了,故今年雖及笄,尚未許人。恰好老夫昨夜三更時分,夢見兩隻猛虎,趕著一鹿奔入內堂。今日得遇二位到此,也是天緣。老夫意欲將兩個小女,招贅二位為東床嬌客,未知二位意下若何?」
二人聽了,心中大喜,只得假意道:「極承老伯不棄!但恐粗鄙武夫,怎敢仰攀高門閨秀?」樊瑞道:「不必固遜,前日藕塘關金捨親曾有書來,說岳元帥已將『臨陣招親』一款革除。今賢婿們軍糧急務,難於久留,趁今日黃道吉辰,便行合巹。」遂飲了幾杯,撤過筵席,叫莊丁:「去把二位將軍的馬,牽入後槽餵養。」一面端整花燭,安排喜筵;一面差人去近村莊,請過鄰里老友來赴喜酌。那些近莊親鄰,亦都來賀喜。一時間,廳堂上點得燈燭輝煌,請出樊老夫人來,拜見了岳父、岳母,然後參天拜地,送入洞房。有詩曰:
堪誇女貌與郵才,天合姻緣理所該。
十二巫山雲雨會,襄王今夜上陽台。
合巹已畢。湯、孟二人出到廳堂,款待眾客。正在飲酒之間,家將來報說:「公子回來了。」但見家將們扛抬著許多獐麂兔鹿之類,放在簷下。後邊走進一位小英雄,前發齊眉,後發披肩,年紀十二三歲,生得一表人材,原來就是有名的虎將樊成,上廳來先見了爹爹。樊老將軍便問:「這次因何去了十數日方回?」樊成道:「那近山野獸俱已拿盡,故爾遠去興圍,遲了幾日。」老將軍道:「過來與兩位姐夫見禮。」樊成道:「孩兒不省怎麼就招得這兩位姐夫?」老將軍道:「這個姓湯名懷,那個姓孟名邦傑,俱是岳元帥麾下,現居都統制之職。因為解糧過此,天緣湊合,招贅在此。」樊成聽了,方來見了禮,又與各親鄰等見禮畢。然後就坐飲酒,直至二更方散。送歸洞房。
次日,樊老將軍宰了些牛羊豬雞等物,叫莊丁扛抬十來壇自窨下的好酒,送到營中,犒賞了眾軍士。住了三日,到第四日,湯、孟二人請岳父出來稟道:「小婿軍務在身,今日拜別起行。」樊瑞道:「此乃國家大事,不敢相留。」就命準備酒席餞行。席間,樊瑞道:「賢婿們可盡心王事,若能迎還二聖,我亦有光!小女自有老夫照看,放心前去。」樊成道:「再過二年,我來幫你殺番兵。」湯、孟二人遂拜辭了岳父母,與小姐、妻舅作別了出莊回營,領兵解糧起身,不表。
再說謝總兵催糧,到了關下紮住,同眾將來到轅門候令。旗牌稟過元帥,元帥令進見。謝昆、施全先把九宮山鐵面董失降順之事,又將會著張公子的話,細細稟明。岳爺大喜,便叫:「快請張公子相見。」公子就上前參見,將祖父之書雙手呈上。岳爺接過看了,隨即出位相扶道:「公子在我這邊,皆是為朝廷出力。」遂吩咐張保:「將行李送在我衙門左近,早晚間還有話說。」張保領令而去。元帥又令查先等五人上堂,參見已畢。岳爺道:「爾等到此,須與國家出力,建功立名,博個封妻蔭子,不枉男兒之志。」董先等謝了。元帥遂令將董先帶來兵卒,命軍政司安插,收明糧草。諸事已畢,大排筵宴,慶賀新來六將。各各見禮,合營暢飲。忽報:「湯、孟二將軍候令。」元帥道:「令進來!」二將進見。元帥道:「十數萬大兵,日費浩繁,何為今日才來?」二人道:「末將有下情稟明,望元帥恕罪!」就將貪行小路,捉鹿招親,成婚三日,有誤軍機之事細細稟明。元帥道:「我前已有令,把『臨陣招親』一款已經革除,爾亦無罪。既是如此,且與眾將相見,另日與你們賀喜罷!」二人謝過,就來與張憲、董先等各各見禮,入席飲宴,不表。
且說岳元帥到了次日,將兩隊軍糧屯紮關中,遂發大兵起身,來取棲梧山。到得離山十里,安下營盤,來至山下討戰。何元慶聞報,披掛下山。岳爺抬頭觀看,見那將頭戴爛銀盔,身披金鎖甲,手拿兩棲銀錘,坐下一匹嘶風馬。威風凜凜,相貌堂堂。岳爺暗想:「若得此人歸順,何愁二聖不還?」便開口道:「來者莫非何元慶乎?」元慶道:「然也!來將可是岳飛麼?」岳爺道:「既知我名,何不投降?」元慶道:「你既是岳飛,我聞你兵下太湖,收服楊虎、余化龍,果然是員名將。本帥久欲投降,奈我手下有兩員家將不肯,故爾中止。」岳爺道:「凡為將者,君命且不受,豈有反被家將牽制之理?虧你還要將領三軍,豈不可恥!」元慶道:「你不知我這兩個家將,非比別個,自幼跟隨著我,不肯半步相離,我亦不能一刻離他,所以如此。」
岳爺道:「你那兩個家將是何等樣人,可叫他出來,待本帥認他一認,勸他歸順何如?」元慶道:「我那兩個家將,有萬夫不當之勇,恐他未必肯聽你的話。」岳爺道:「你且叫他出來。」元慶道:「你必要見他,休得害怕!」岳元帥道:「不怕,不怕!」何元慶喚出那兩員家將來,有分教岳元帥:
計就山中擒虎將,謀成水裡捉英雄。
畢竟不知兩個家將是何等之人,肯降不肯降,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