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上燕雲一直眉頭緊鎖,忽然她開口問道:「潘哥哥,昨晚上那群鳥是不是你家的驅蟲之術?」
潘俊微微笑了笑然後搖搖頭,其實起初潘俊也感覺那些鳥來得頗為怪異,始終想不明白,後來看見這陡峭的山勢和那蜿蜒於山間的大河恍然明白了什麼。
「是啊,雖說火系可以控制動物,但是卻沒有人可以一下子控制這麼多的鳥衝向火海啊!」燕雲自言自語道。
「燕雲,任何驅蟲之術都不能做得如此完美!」潘俊停下馬淡淡地說道,「只有一個人可以做到!」
「誰?」燕雲好奇地望著潘俊,時淼淼也有些奇怪。
潘俊笑了笑指著遠處的大山說道:「只有它們啊!」
「你說那山?」燕雲聽了潘俊的話更加疑惑了。
「你們都見過每年秋天會有成群的鳥向南方飛吧!」潘俊自顧自地說道,「很多大型的鳥因為沒有天敵所以喜歡白天向南飛,而大多數小鳥唯恐天敵的傷害只能選擇在夜間飛行,而白天它們便棲息在這山中。這些鳥在夜晚飛行的時候只能靠著月亮引路,昨天晚上大霧瀰漫,月光暗淡,那些鳥恐怕是將著火的朋來客棧當成了雲霧繚繞的月光了,因此才會毫不顧忌地衝進火海之中啊!」
對於潘俊的解釋歐陽燕雲聽得似懂非懂,她不明白為什麼那些鳥每年都一定要飛往南方,只是潘俊說了她便認為那必然是真的。而時淼淼卻在心中暗歎眼前這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竟然能看出如此玄妙的東西,心中更加讚許。
他們一路行了三四十里卻依然沒有走出小路,忽然他們身後傳來一陣馬蹄聲。潘俊和時淼淼都是一驚:難道是土匪,抑或是別的什麼人?這段時間他們經歷的事情太多了。
那馬蹄聲在山中迴響著,眼前橫亙的大山似乎將那陣急促的馬蹄聲折射到了距此百里之外的將軍圃。隨著馬蹄聲越來越近,轉眼之間兩匹馬已經出現在了將軍圃前面。馮萬春拉住韁繩,坐在馬上向四周眺望,忽然草叢中的一匹馬躍入了眼簾。他向身後的段二娥招了招手,然後騎著馬走進草叢。
「馮師傅,這馬確實是燕鷹的!」段二娥將手中的韁繩遞給金龍,自己從馬上跳下來牽著那匹馬說道。
「你們先在這裡等著,我到裡面看看!」馮萬春說完在馬屁股上拍了兩下,那匹馬向將軍圃狂奔而去。段二娥輕輕撫摸著那匹馬,她已經擔心了整整一天,本來昨日發現燕鷹失蹤他們便想出城來找,誰知他們剛走到城門口,卻聽聞石門監獄發生了越獄事件,因此城門早已關閉,無奈之下他們只得在城中又等待一日了,第二天早晨才匆忙離開石門,趕到將軍圃的時候已經快接近中午了。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馮萬春騎著馬從將軍圃中奔出,此時他臉色凝重,在段二娥前面勒住馬說道:「哎,恐怕咱們真的是來晚了,這村子裡空空如也一個人也沒有,只有幾攤血跡!」
「啊?」段二娥驚叫著說道,「那燕鷹呢?」
「村子裡有打鬥過的痕跡,恐怕他這次是真的中了日本人的埋伏!」馮萬春說到這裡狠狠地攥著拳頭,「潘俊把你們交給了我,哎……」
「那咱們現在怎麼辦?」段二娥雖然平日裡頗為冷靜,但此時早已經失了方寸,只求馮萬春能想出個辦法來。
「你們兩個先在這裡等一會兒,我到附近打探一下,希望能找到燕鷹的下落!」他的話音剛落整個人忽然怔住了,他側著耳朵眉頭微皺。
「怎麼了?馮師傅!」段二娥見馮萬春一臉嚴肅於是問道。
「一人一騎!」馮萬春一字一句地說,說完向遠處望去,只見燕鷹騎著一匹馬已經出現在路口,此時正快速地向他們的方向狂奔而來。
「那……那不是燕鷹嗎?」段二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本她以為燕鷹中了埋伏必死無疑,此時燕鷹竟然活生生地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心中不禁一陣狂喜。
轉眼間燕鷹已經大汗淋漓地奔到他們面前,在他的馬上掛著一個包袱,那包袱下面已經被血染紅了。他來到眾人面前跳下馬,臉上的表情亦是萬分詫異:「你們……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他的話還未說完只覺得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痛,接著是段二娥那雙怒氣衝天的眼睛。「你……為什麼打我……」燕鷹詫異地望著段二娥,段二娥沉重地喘著粗氣卻始終一句話也不說。
「燕鷹,你是怎麼回來的?」馮萬春望著毫髮無傷的燕鷹說道。
「哦!」燕鷹抹著臉將目光從段二娥的方向移到了馮萬春身上,「我來這裡是為了給金龍的爺爺和鄉親們報仇,正好遇到了那群土匪,於是就尾隨著他們上了山。」說著燕鷹將馬背上的那個包裹解下來扔在地上說道:「金龍,你瞧!」
他將包裹打開,裡面竟然是一顆血淋淋的人頭,這人頭不是別人的,正是那土匪頭子刀疤臉的。金龍有些害怕地將頭別向一邊,燕鷹笑了笑將人頭包裹起來說道:「本來我想將這個人的人頭帶回來祭奠金龍的爺爺,然後再去石門找你們,誰知你們已經趕來了!」說完燕鷹憨憨地笑了笑,又瞥了一眼段二娥,只見她的目光已經柔和了下來,正在上下打量著自己。
「哦!沒受傷就好,沒受傷就好!」馮萬春總算是長出了一口氣,道,「那咱們就祭奠完金龍的爺爺然後向安陽進發,恐怕這個時候潘俊他們早已經到了!」
一行人來到金龍爺爺的墓前,這一路上段二娥始終與金龍同乘一騎,遠遠地跟在燕鷹身後。燕鷹時不時地扭過頭看一眼段二娥,她卻立刻將頭別向一邊。這一切都被馮萬春看在眼裡,他不禁微微地笑了笑。
祭奠結束之後,馮萬春便叫金龍與自己同乘一騎,他騎上馬輕輕地拍了一下馬背之後那匹馬飛也似的向前面衝去。段二娥瞥了燕鷹一眼,剛要上馬卻被燕鷹攔住,他抓著段二娥的手說道:「對不起,是我太莽撞了!」
段二娥的手在燕鷹的掌心,心中忽然有種奇妙的感覺,她的臉「刷」的一下變得緋紅。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將手從燕鷹的手中抽出,低聲說道:「沒受傷吧?」
燕鷹見段二娥已然不再生氣,連忙滿臉笑意地用拳頭捶了捶自己的胸口說道:「沒有,你瞧……」
段二娥攔住燕鷹,含情脈脈道:「快上馬吧,一會兒又落在馮師傅的後面了!」
「好!」說完兩個人雙雙上馬追趕馮萬春,行了數里隱約看到馮萬春的身影,燕鷹這才輕輕地拉了拉韁繩,那馬減了些許速度,段二娥見燕鷹減了速度自己也將速度放慢了許多。
「怎麼了?」段二娥見燕鷹低著頭欲言又止的樣子便問道。
燕鷹歎了口氣說道:「在我殺死刀疤臉之前聽到了一些關於金龍的事情!」
「金龍?」段二娥來了興致,因為金龍的身上也有一隻明鬼,因此段二娥對其倍加疼愛,所以一說是關於金龍的事情段二娥立刻專注了起來。
「嗯!」燕鷹輕輕地拍著馬背與段二娥並排前行,「刀疤臉在臨死前說他曾見過一個嬰兒的身上帶著一隻明鬼。」
「那嬰兒的父母呢?」段二娥追問道。
燕鷹低著頭沉默片刻說道:「刀疤臉說十年前的那個冬天,他為了上山當土匪的投名狀在山下等了數日,終於見到一家三口駕著馬車而來,他見左右無人便動了歹意,一槍便殺了那趕車的男人,後來又用那孩子要挾車上的女人,將她侮辱之後才帶著男人的頭顱回到了山上。」
「那麼說金龍就應該是那對夫婦的孩子了?」段二娥若有所思地說道,「那後來呢?金龍的母親呢?」
燕鷹搖了搖頭:「刀疤臉說他離開的時候那女人還一直在,後來就再也沒有見過了。至於金龍的父親,恐怕咱們用明鬼在那溪泉旁邊所找到的那具屍體就是吧!」
段二娥微微點了點頭,抬起頭望著前面馮萬春與金龍的背影,眼睛中閃爍著一絲晶瑩的液體。
「燕鷹,謝謝你!」段二娥忽然之間的話讓燕鷹一愣,他扭過頭奇怪地望著段二娥。
「謝謝你為金龍報了仇!」段二娥說完輕輕拍了一下馬背跟上了前面的馮萬春,兩人說了幾句之後段二娥將金龍抱到了自己的馬上。燕鷹微微地笑了笑,此刻他心中更是翻天覆地,他掏出懷裡那已經裂成兩半的明鬼歎了一口氣,然後揚起手運足了力氣將手中的明鬼擲入草坪中,這才輕輕地拍了拍馬背跟上了前面的人。
一行人從將軍圃趕到石門外面的農家將巴烏接出來,巴烏見到主人,在地窖中歡蹦亂跳地搖著尾巴,金龍抱住巴烏輕輕地撫摸著它的毛。接出巴烏馮萬春才帶著這行人繼續向南而去,當天晚上他們便在邯鄲城外的一個農家投宿。睡至半夜段二娥忽然被一陣笛聲吵醒,她起身見一旁的金龍正緊緊地抱著自己的胳膊睡得正香,於是輕輕地將手從金龍的手臂中抽出,披上外套走了出去。
外面月光如華,夜風夾雜著淡淡青草的芳香,香氣從身邊吹過讓人有種迷離的感覺。段二娥在門口站了片刻,見一個人坐在對面的房頂上,身邊還有兩三個形同鬼魅般的怪物,她知道那是燕鷹在召喚皮猴。她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其中一隻皮猴似乎察覺到了她的動靜,向這邊望了望,燕鷹也隨著那皮猴的目光向段二娥望了過來,然後輕輕地在皮猴耳邊說了什麼,皮猴就順從地離開了。
段二娥見皮猴離開才向前走去,穿過一道門,前面的院子裡擺放著一架梯子,她沿著梯子走上去,燕鷹在房頂伸出手拉住段二娥,二人並肩坐在房頂上。
「段姑娘,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會遇見你的父母?」燕鷹望著遠處的月亮說道。
「很小的時候想過,總是想母親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父親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但是現在……」段二娥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說道,「現在已經淡忘了!」
「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你的親生父母還活著,會不會立刻去找他們?」燕鷹這個問題像是在問段二娥,更像是在問自己。
「會啊!肯定會立刻去尋找他們!」段二娥有些嚮往地說道,「如果他們現在還健在的話,我一定會一直守在他們身邊,一刻也不想離開!」
燕鷹聽了段二娥的話微微地笑了笑,然後又沉默了。
「聽燕雲姑娘說你陪著爺爺來中原不就是為了尋找你母親嗎?」段二娥忽然想起燕鷹以前經常將這件事掛在嘴邊,而這次回來卻一次也未曾提起過。
「嗯!」燕鷹含含糊糊地回答道,「不說這個了,聽馮師傅說再有一兩天就到安陽了,到了之後我想和姐姐說自己先回新疆了,你……」燕鷹咬了咬嘴唇說道:「你願意和我一起去新疆嗎?」
段二娥微微地笑了笑,站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早點兒回去休息吧,明天還要趕路呢!」
「可是……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燕鷹見段二娥準備下去追問道。
「呵呵,如果能將金龍托付給金家人的話,我倒是真想去新疆看看!」段二娥說到這裡臉色早已緋紅,只是背對著燕鷹他看不到而已。她順著梯子快步走下直奔房間,空留燕鷹一人坐在房頂上端詳著月亮:姐姐,如果是你,你會怎麼選擇呢?
燕雲忽然打了一個寒噤,然後將衣服往身上裹了裹,這座破廟不知荒廢了多久,雖然草草收拾了一下,但依舊能聞到一股嗆鼻的發霉的味道。
「嘿嘿,師叔您感冒了?」吳尊一面往火堆裡加了一把柴火一面說道,藉著火光燕雲見吳尊長得圓頭圓腦,再加上那一雙小眼睛頗有些滑稽,不禁微微笑了笑道:「你還沒拜師成功呢,怎麼就叫我師叔了?」
吳尊瞥了一眼坐在燕雲旁邊的時淼淼小聲地說道:「嘿嘿,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嘛,師叔還希望你多給我美言幾句啊!」
「我?」燕雲詫異地撇著嘴,又瞥了一眼時淼淼,心道這吳尊若是想拜潘俊為師自己倒還說得上話,關鍵是現在吳尊偏偏想拜那個冷冰冰的時淼淼為師,自己本來便和她不和,哪裡能說上半句話啊!「我勸你還是出去求求潘哥哥吧!」
吳尊連忙點了點頭,剛要起身卻見時淼淼已經睜開了眼睛:「求誰也沒用,我不會收你為徒的!」
「師傅,嘿嘿,您別那麼絕情嘛!」吳尊向前湊了湊,見時淼淼眉頭微皺,又連忙向後退了兩步說道,「師傅,我雖然資質愚鈍,但是您那幾手槍法確實讓我折服,您就收下我吧!」
「你還要說幾遍才能聽懂啊?」時淼淼有些不耐煩地說道。
「師傅,您別生氣,別生氣!」吳尊笑瞇瞇地賠著笑臉說道,「我先出去透透氣,您二位先休息一會兒!」說完吳尊站起身向廟外走去。潘俊此時正坐在門口。他渾身大汗淋漓,剛剛那一陣痛感較之以往有增無減。吳尊坐在潘俊身邊歎了一口氣說道:「潘爺,您能幫我說說情嗎?」
潘俊扭過頭望著吳尊說道:「你為什麼執意要拜時姑娘為師呢?」
「哎,您有所不知,這麼多年來我自詡自己的槍法雖然算不得天下第一也說得上未逢敵手,昨天晚上見師傅她老人家那幾槍我才知道,原來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所以你們走了之後我便將剩下的人交給了孫當家的,然後一路追趕你們而來!」吳尊說著掏出手槍輕輕擦拭著,「誰知師傅她怎麼也不肯收我為徒啊!」
「呵呵,沒想到吳當家的對槍如此癡迷,好,我便幫你求求時姑娘,不過醜話說在前面,我去了也不一定行啊!」潘俊說著就站起身拍了拍吳尊的肩膀,吳尊立刻笑逐顏開地點了點頭。誰知潘俊一回頭便見時淼淼早已站在他們的身後,冷冷地望著眼前的這兩個人。
「時姑娘,吳當家的一番誠意……」
「別說了,我不會收的!」時淼淼未等潘俊說完便打斷了他的話說道。
「師傅,您就收下我吧。」吳尊跪倒在時淼淼的面前哀求著,誰知時淼淼冷冷地笑了笑轉身回到了廟中,空留下潘俊與吳尊二人面面相覷。
接下來這一路吳尊一直跟著潘俊等人,他這人雖然以前當過土匪,但此時卻如同一個小跟班一般,對潘俊、燕雲,尤其是時淼淼倍加照顧。往往騎著馬跑在前面探路,待潘俊一行人趕到之時他早已將客棧打點好了。潘俊和燕雲都對吳尊讚許有加,只是時淼淼卻似乎始終對吳尊毫無好感。
安陽地處河北與河南交界之處,因為手中拿著孫石的槍,因此路上雖然遇見幾撥土匪,但並未出現任何紕漏。兩天之後一行人終於來到了安陽境內。
「師傅,你們慢行,我先去前面看看這附近有沒有打尖的地方!」吳尊說著拍馬向前而去,雖然時淼淼始終不承認他這個徒弟,但他對時淼淼卻倍加尊重。只見他騎著快馬頃刻之間便消失在了小路的盡頭,潘俊這才扭過頭對時淼淼說:「時姑娘,你是不是能考慮考慮……」
「不能!」時淼淼的語氣毫無迴旋的餘地,接著她頭也不回地騎著馬緊跟了上去。
「嘿,這個人怎麼這樣,整天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我看那吳尊也真是賤命一條,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最後人家還是一點兒情面都不留!」燕雲見時淼淼對吳尊的態度壓抑不住心中的怒火說道。
「燕雲,別這麼說,恐怕時姑娘是有難言的苦衷吧!」潘俊深知在這五系驅蟲師之中唯獨木系與水系的規矩最嚴,早就聽聞這水系驅蟲師歷代只有女子,即便是誕下男嬰也會被放入水中溺死。
「苦衷,就她有苦衷啊?瞧她那樣子好像全世界都欠她的一樣!」燕雲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時淼淼忽然勒住韁繩止住馬扭過頭望著燕雲。
燕雲這姑娘的脾氣秉性是吃軟不吃硬,這火系家族的暴躁脾氣在她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她見時淼淼冷冷地望著自己也不甘示弱,催馬上去正對著時淼淼道:「我說的就是你,怎麼樣?有本事你殺了我!人家吳當家的大小也是個山大王,對你恭恭敬敬的,你還擺起架子來了!」
時淼淼嘴角微微上揚哼了一聲:「如果你可憐他,就讓他拜你為師吧!」說完時淼淼扭過頭在馬上輕輕拍了一下,那馬狂奔著向前而去。
燕雲瞪著時淼淼遠去的背影,努起嘴來諾諾說道:「如果他真願意拜我為師,我倒是樂意教他一些火系蟲師的絕技!」
潘俊笑了笑,與燕雲並駕齊驅而去。
這天傍晚,一行人終於來到了安陽城北距離縣城十餘里的武官村。遠遠的便見村口矗立一人一騎,燕雲一眼便認出眼前之人並非旁人,而是潘俊的家僕潘璞,於是立刻在馬上拍打了幾下,飛鴻嘶鳴一聲,向前狂奔而去。到潘璞前面燕雲猛地拉住韁繩,飛鴻前腳在空中踢了兩下之後停在了原地。
「潘璞叔,您怎麼會在這裡?」燕雲既驚訝又開心,這一路行來總是危機四伏,此刻終於遇見一個熟人,心中自然痛快了許多。
「呵呵,少爺讓我提前來這裡等你們!」潘璞微微笑著牽住了飛鴻的韁繩。
「馮師傅他們來了嗎?」燕雲從馬上跳下來滿臉歡喜地說道。
潘璞搖了搖頭,此時潘俊與時淼淼一行人已經來到了近前,潘璞連忙上前幫潘俊止住了馬道:「少爺,一切都準備停當了!」
潘俊點了點頭:「馮師傅還沒來吧?」
「還沒有,不過算時間如果路上沒有出意外的話,應該也會在這一兩天便到了!」潘璞一面說著,一面望著早已經跳下馬滿臉堆笑牽著時淼淼馬的吳尊。
「好,那咱們先回去再說吧!」潘俊招呼所有人跟著潘璞向武官村內中走去。這武官村位於安陽城北,早年間多是一些販賣藥材皮貨的商人在此安家,因而村子並不大。這村子三面環山,山勢頗為險要,中間有一條乾涸的溪流,恐怕只有在雨季之時才會漲滿水。一行人隨著潘璞沿著溪流而上,穿過數十戶人家的村落,一直向內中走去。
離開人家行走數里之後,小路開始沿著右面陡峭的山坡蜿蜒而上,道路狹窄得只容得一人一騎單行而過,越往上走山勢越險,而且道路越窄。燕雲坐在馬上向左側望去,不禁感覺到一陣眩暈,就連腳也陣陣發麻,此處距離谷底少說也有百丈之深,如若這馬忽然驚住必定會墜入山谷之中,摔個粉身碎骨不成。
道路一直蜿蜒直至山頂,轉過山頭眼前的景色竟然峰迴路轉,在這山中竟然藏著一個小小的山坳。山的那邊是光禿禿、怪石嶙峋的山坡,而山的這一邊則古木參天,綠樹成蔭,雖只是一山之隔卻如同兩個世界。眾人駐足在山頂之上無不驚詫。
在那蒼翠的林木之間隱約可見一座依山而建的二進院落,在山頂與院落之間搭建起一座懸空的吊橋,這橋橫空而建,橋身距離谷底少說也有百丈之深。走在橋上,微風吹過那橋面便開始「吱呀」作響,讓人有種提心吊膽的感覺,唯恐山風驟然而起將那橋吹塌。
這橋從山頂直通向院落門口,院門前有兩棵參天古樹,潘俊一行人在古樹前面下了馬,潘璞連忙走上前去,輕輕推開那扇被漆成紅色的大門。燕雲走在後面四顧而視,忽然覺得眼前的精緻與京城的雙鴿第似乎有幾分相似之處。時淼淼見燕雲遲遲不走,便搶在她的前面邁進了宅子之中。
這第一進的宅子正中種著一棵高大的古松,粗略估計也應有上百年的歷史了,淡淡的松油味瀰漫在宅子之中。潘璞帶著幾個人走進正中的大堂,大堂裡的擺設倒是與北平城中的雙鴿第一模一樣。
「潘哥哥,這個宅子怎麼和京城中的雙鴿第如此相似?」燕雲望著屋子內中的擺設說道。
「歐陽姑娘您有所不知,雖然這兩處宅子有些相似,不過那雙鴿第卻是依照著這座宅子而建的啊!」說話的是潘璞,「按理說這才算得上是潘家的祖宅。聽祖輩人說潘家最早便一直生活在安陽,後來才被皇帝賞識入了京城,但潘家老人住慣了這座老宅子,於是便依著這宅子的模樣在京城修建了雙鴿第!」
燕雲聽完潘璞的介紹點頭稱是,坐在潘俊旁邊的椅子上。
「大家趕了幾天的路都應該累了吧,先隨潘璞去休息吧。我們暫且在此間休息幾天,等馮師傅他們到來之時再作打算!」潘俊朗聲道。
幾個人隨著潘璞走了出去,潘璞給他們一一安排了房間之後才回到正廳之中。此時潘俊正焦急地等待著潘璞,一見他走進來便急忙上前一步說道:「事情查得怎麼樣?」
潘璞貼在潘俊的耳邊輕輕地說了幾句,潘俊臉色驟變:「真有此事?」
潘璞點了點頭:「千真萬確,少爺。」
潘俊低著頭在大廳內緩慢地踱著步子,眉頭微顰。忽然他覺得胸口一陣劇烈的疼痛,那痛感瞬間襲遍全身,豆大的汗水倏忽間便從他的額頭冒了出來,他覺得渾身酸軟無力。潘璞連忙扶住潘俊,驚異地望著他問道:「少爺,您是怎麼了?」
「先……先扶我進密室!」潘俊忍著身上的劇痛一字一句地說道。
潘璞點了點頭,這房子的構造與北平城中那座雙鴿第毫無二致,在正廳一旁有一個暗格。潘璞輕輕按下機關,暗格轟然敞開,潘璞將潘俊攙進密室。這密室只有一兩丈寬,裡面擺設極為簡單,一張泛黃的畫像,下面是供桌,再下面是一個蒲團,在蒲團旁邊的書架邊上擺放著一張床。
潘璞將潘俊放在床上,只見潘俊躺在床上雙手緊緊抓著床單,手背早已被汗水打濕,他的臉青一陣紅一陣。潘璞站在旁邊焦急地搓著手,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大概一炷香的工夫潘俊終於長歎了一口氣,此時他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濕透。
「少爺……」潘璞端著一杯水遞給潘俊,潘俊接過水喝了一口,頓時覺得身體輕盈了許多。
「少爺,您這是……」潘璞接過茶碗無奈地說了句,「您這是何苦呢少爺……」
「你看出來了!」潘俊有氣無力地說道。
「嗯,是啊,少爺。」潘璞低垂著頭又倒了一杯水遞給潘俊,「少爺,你怎麼會……哎。」
「潘璞叔,你應該還記得我姐姐吧!」潘俊此時已經漸漸恢復了體力,說起話來自然也有力得多。
「哎,我怎麼會忘記媛小姐呢,不過老爺曾經嚴令所有人都不准在您面前提起關於她的任何事情!」潘璞低著頭痛苦地回憶著。
「我記得姐姐離開的那年我剛好過完八歲生日,姐姐從外面回來的時候給我帶了一隻很大很美的蝴蝶!」潘俊回憶著,正如當日他在胭脂閣的那場夢境一樣。潘俊的臉上顯出一些寬慰的神情,過了片刻他的眉頭忽然擰緊,「可是後來卻不知她為何中了攝生術,被父親驅逐出了潘家大院。父親曾經說過攝生術是木系驅蟲師的禁忌之學,中者無救,而且那蟲在成年之後會氾濫成災。不過我卻一直隱隱覺得姐姐還活著,她一定還活著。父親過世之前便將所有攝生術的蟲卵毀掉了,直到大伯讓時姑娘給我傳話,說他近半年一直在調查一件事,那件事與攝生術有關,如果他一旦遇到不測便與北平章儀門那仵作聯繫,而當我到達之時仵作早已死在青絲之下,我見到那棺槨之中藏有一具女屍,那女屍便死於攝生術。」潘俊說到這裡眼前開始模糊了起來。
外面電閃雷鳴,潘俊手中握著短刀,輕輕將那女子的手臂割開,並未見到半點兒血跡,取而代之的卻是數枚如同珍珠般大小的蟲卵。攝生術無解,攝生術無解,他口中一直默念著這句話,然後將手中的短刀揚起。輕輕地在自己的手腕上割下一刀,將那枚蟲卵按進了自己的體內。
他不相信這攝生術真的無解,他相信姐姐還活著,依舊活著。
「糊塗啊,少爺,您真是糊塗!」潘璞抱頭痛哭著說道,「少爺啊,攝生術自來無解,難道您不知道嗎?中了攝生術的人少則一個月,多則三個月便會被蟲噬而死啊!」
「我何嘗不知啊!」潘俊淡淡地笑了笑說道,「父親過世之前,我親眼看到他將所有的蟲卵都焚燬了。現在過去了十幾年攝生術再次出現,那麼這個世界上除了我姐姐之外,不可能還有別人擁有蟲卵。既然她沒有死,那麼她便一定找到了什麼可以破解攝生術之法!」
「而且,北平已經開始出現死於攝生術的人了,如果攝生術無解的話,那麼我活下來又能有什麼意義啊?」
「少爺……」潘璞用手擦了擦眼淚說道,「你錯了,其實媛小姐確實在十幾年前便死了!」
「不可能,那這攝生術的蟲卵是誰帶來的?」潘俊盯著潘璞說道。
潘璞一直低垂著腦袋,身體微微顫抖著:「媛小姐是我親手所葬!」
這話一出口潘俊的身體馬上劇烈地顫抖了起來,他一把抓住潘璞的手:「潘璞叔,你抬起頭。」潘璞微微將頭抬起來,與潘俊四目相對又連忙躲閃開。
「你看著我!」潘俊有些憤怒道,「你告訴我,你剛剛和我說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少爺!」潘璞一下子從椅子上滑落,跪在地上悶聲悶氣地痛哭道,「老爺生前曾經讓我在他面前立下重誓,無論何時都不要將這些事情告訴任何人,更不可以告訴你!」
「潘璞叔,你告訴我都是什麼事情,你們究竟對我隱瞞了多少事情?」潘俊向來冷靜,此時此刻他卻再也冷靜不下來了。
「少爺,小姐離開的時候你還小,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潘璞被潘俊扶起來坐在床頭娓娓說道。
潘俊的姐姐潘苑媛比潘俊整整大了十歲,在潘俊出生之前潘家幾個男孩子相繼夭折,當時重男輕女的思想極為嚴重,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潘俊出生的時候母親便見了大紅,因此潘俊從未見過母親的模樣。父親雖然對潘俊疼愛有加,但他終年在外奔波,因此潘俊從小便與相差十歲的姐姐相依為命。
到潘俊七歲那年,正值情竇初開的潘苑媛竟然喜歡上了北平城中一個著名的戲子。那戲子長得秀氣俊朗,大潘苑媛五歲,但兩人見面便情投意合,不久之後潘苑媛便與那戲子居住在了一起。潘家在北平城中當屬大戶人家,而那戲子屬於三教九流之人,這門不當戶不對立刻遭到了潘俊父親的反對。
不過潘苑媛自小性子剛倔,寧死也要與那戲子在一起。潘俊的父親雖然起初態度堅決,但依舊還是愛女心切,最終也是勉勉強強答應了這門婚事。誰知就在潘苑媛興高采烈地為即將到來的飽經磨難的婚姻準備之時,那戲子竟忽然提出與潘苑媛分手。
潘苑媛萬念俱灰,她回到家中將自己緊鎖在房門之中,整日無精打采。正所謂福不雙至,禍不單行,就在她心灰意冷的時候竟然發覺自己有了喜脈。這未出門的大家閨秀竟然有了身孕,很快便在下人之間傳開了,也很快傳到了潘俊父親的耳中。
他連夜返回家中,一見女兒走路姿態便已經猜出一二。他怒不可遏地將潘苑媛叫到房中訓斥一番,並讓她立刻服用墮胎之藥。誰知潘苑媛卻抵死不從,最後衝進父親的密室將那蟲卵倒入自己的口中。
潘俊的父親知道這攝生術的蟲卵一旦在人體內孵化開來必定會招致滅城之禍,於是他氣憤地將這個不肖之女趕出了家門。在一個大雨滂沱的夜晚,潘苑媛跪在自家門前,大雨將她整個人都打濕了,她在潘府的門口一直跪到午夜才冒著大雨離開了北平。
潘俊的父親知道中了這攝生術之毒的人往往會在三個月內死去,中者無救,如果蔓延開來後果將不堪設想,於是便私下命潘璞等人追查潘苑媛的下落。終於,他們一路趕來發現潘苑媛獨自一人回到了安陽的舊宅子。
潘璞立刻向潘俊的父親稟報了此事,潘俊的父親前思後想,最後終於咬了咬牙道:「我不能因為自己的女兒累及全城百姓!」說完之後他拿出一個紙包將其遞給了潘璞。潘璞跟隨潘俊的父親數十年,對這紙包裡的物事當然心知肚明,這裡面是用「丹頂」研磨成的粉,其劇毒無比,一旦入口便會置人於死地且無藥可救。潘璞雙手捧著那包「丹頂」「撲通」一聲跪在潘俊父親面前苦苦哀求,潘俊的父親亦是左右為難,如果這攝生術真的氾濫了,那恐怕將會是他一生鑄成的無法彌補的大錯,於是最後他還是咬咬牙揮了揮手。
潘璞雖然有些心不甘,但是老爺的命令卻不敢不從,於是便偷偷潛回潘家老宅。誰知聰明絕頂的潘苑媛早已發現了潘璞的行蹤,出乎潘璞意料的是,潘苑媛竟然主動將潘璞引進宅中,潘璞一直在潘俊父親出門的時候照顧他們兄妹,這潘苑媛一口一句潘璞叔叫得潘璞心中酸痛無比,不禁潸然淚下,將老爺的話一五一十地都說與了潘苑媛。
潘苑媛聽完潘璞所說微微地笑了笑,然後斟了兩杯酒道:「潘璞叔,父親讓您拿來的丹頂呢?」
潘璞一愣,早已知道這個倔強的姑娘在想些什麼,他立刻推諉道:「小姐,我潘璞一生未做過對不起老爺的事情,今天我也破個例,你走吧!」
「呵呵,我走了你回去怎麼和父親交差!」潘苑媛釋懷地笑了笑,伸出手說道,「潘璞叔,給我吧!」
潘璞這才遲疑著將揣在懷裡的那包丹頂遞給潘苑媛,潘苑媛接過丹頂,一面將紙包打開一面說道:「潘璞叔,您是看著丫頭和弟弟長大的,丫頭知道自己做錯事了,我瞎了這雙眼睛看錯了人。不過丫頭在臨走之前還想求您一件事!」聽到這裡潘璞早已經淚流滿面了,他顫顫巍巍地說道:「小姐,你說,別說一件事,就是一千件、一萬件,只要小姐說了,我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幫你做到!」
潘苑媛微微地笑了笑,兩顆眼淚奪眶而出,滴落在酒杯之中:「潘璞叔哪裡話,其實也沒有那麼嚴重。弟弟剛一出生母親就過世了,一直與我相依為命,如果我死了只怕弟弟以後會更加孤單,潘璞叔您答應我,幫我好好照顧弟弟。」
潘璞聽完哽咽道:「小姐您放心,就算您不說我潘璞也會這樣做的,如果我潘璞以後做一件對不起小少爺的事情,願遭天譴。」
潘苑媛滿意地瞇著眼睛,幾顆眼淚再次從眼眶中滾落下來:「謝謝潘璞叔,丫頭的第二件事也希望您能答應!」
「小姐,您說吧!」潘璞抹著眼角的淚水說道。
「我死了之後希望潘璞叔將我埋在一個風景秀麗且偏僻的地方!」潘苑媛將那盛著丹頂的紙包丟在一旁。潘璞點了點頭:「小姐放心,潘璞一定會給你選一個好去處!」
「謝謝潘璞叔!」說完之後潘苑媛拿起酒杯,將那摻著丹頂的酒一飲而盡,然後劇烈地咳嗽了兩聲,嘴角溢出一絲血色,她望著潘璞,似笑非笑的表情僵在了臉上。
潘璞講完這事情始末之後已然是老淚縱橫,潘俊一直不停地搖頭:「不可能,你說姐姐是被你毒死的?絕不可能!」
「少爺,我對不起你!」潘璞「撲通」一聲再次跪倒在地,這個突如其來的打擊對於潘俊來說實在太重,讓他一時難以招架。
潘俊只覺得胸口翻江倒海,腦子一陣陣地眩暈,他不停地喘息著,胸脯快速地上下浮動。忽然他緊緊抓住潘璞的雙肩道:「你記得姐姐埋在什麼地方嗎?」
潘璞愣了一會兒,之後連忙點了點頭:「那個地方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
「帶我去!」潘俊的語氣中毫無退讓的餘地,與潘俊在一起這麼久潘璞倒還第一次見到潘俊如此方寸大亂。潘璞點了點頭,扶著潘俊下了床,兩人一前一後離開了潘家老宅。
走出潘家老宅之時已然夜幕降臨,潘璞在前面帶路,潘俊一手按在胸口上氣喘吁吁地跟在後面。木系潘家所研習的驅蟲之術最講究的便是中庸,所謂泰山崩於前而巋然不動。為了讓後代能做到此種地步,從小潘家人便使用一種名叫「心齋」的藥物,這種藥物藥性奇特,對於心態平和之人不但可以強身健體,更能延年益壽,而對於那些性子火暴之人則如同毒藥一般。
此時潘俊心緒難安,那體內淤積多年的心齋之毒開始發作,讓他胸口憋悶,嘴唇發紫,眼冒金星。他連忙在心中默念《道德經》,一會兒工夫心中總算稍微平靜了許多,胸口亦不再那般憋悶。
潘璞帶著潘俊沿著院落左面的一條蜿蜒小徑向後面的山頂而去。這條小徑,常年無人行走,原本並不寬敞的道路此時更被漫過腰間的荒草覆蓋住了。潘璞在荒草叢中撥出一條路向山頂走去,他們二人在小徑中走了大約半個時辰,潘璞忽然在一片開闊地停下了腳步。
此處距離潘家老宅有一里之遙,在潘家老宅正上方,從此處便可以看清潘家老宅的全貌,此時裊裊的炊煙依然從潘家老宅升騰起來。潘璞指著眼前的那片開闊地道:「少爺,小姐就埋在這裡!」
潘俊循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在這半山腰的地方有一處小小的平台,上面的草較之四周的荒草要稀少得多,似乎有人特意打掃過一般。在那平台的中央還有一個小小的墳頭,墳頭旁的荒草有被煙熏的痕跡。潘俊瞥了潘璞一眼問:「這……」
「此前每年路過安陽的時候我便會回到這裡來祭拜一下小姐,這些年從未間斷過!」潘璞深深地歎了口氣,「無論如何小姐最後還是死在我的手中,不過……」潘璞搖著頭說道:「少爺,小姐本不該死啊,我給她的那包丹頂其實早已然被我換掉了,可是小姐吃了之後竟然……」
潘俊歎了一口氣無力地坐在姐姐的墳前,這麼多年他一直在暗中尋找著姐姐的下落,而且他始終堅信姐姐沒有死,她一定還活著,哪怕是此刻他正坐在姐姐的墳前依舊不肯相信這個事實。
沉默良久,他忽然「霍」地從地上站起身來,抽出腰間的那把短刀,開始發瘋一般地挖著姐姐的墳頭。潘璞連忙上前阻攔,可是潘俊哪裡肯聽他的,一把將潘璞推倒在地:「別攔著我!」
潘璞倒在地上癡癡地望著潘俊,見他一下一下地將那土包上的土挖開,自己也從地上爬起來站在潘俊對面,然後赤手空拳地陪著潘俊挖起了那座墳包。不一會兒工夫,兩人的手都已經被土包上的沙石劃破,卻沒有一個人停下。
那土包本也不大,這兩人在上面挖了半個時辰,終於將土包全部移開,一口已經腐敗的棺槨出現在兩個人面前。潘俊癱在地上,後背、額頭滿是汗水。他爬到姐姐的棺槨前面,輕輕拂去上面的塵土。十年時光那棺槨上面生了很多植物細小的根系,如蛛網一般密佈在棺槨上面。潘俊將棺槨上面的物事清掃一空,卻始終有些猶豫是否打開棺槨。
「少爺……」潘璞見潘俊猶豫不決便說道,「打開吧!」
潘俊點了點頭,二人一前一後分別用手摳住棺材上蓋的前後兩處,稍一用力這早已腐敗的棺蓋便被兩人撼動了。潘俊給潘璞使了個眼色,兩人再一用力,只聽「啪」的一聲,腐敗的棺蓋被二人從棺材上搬了起來。那棺蓋一起來兩人向內中一望都是一驚。
植物的根系早已鑽進了棺槨之中,白色的細絲在棺槨之中密密交織,棺槨裡面的被褥早已腐敗,一見光便化做了灰塵,讓兩人更加驚異的是裡面竟然空空如也,只在那棺槨下面有一個容得一人進入的洞口。
被盜了?
這個危險的念頭瞬間閃過潘俊的腦海,他顧不得許多立刻跳入棺槨之中。棺槨下面的那條隧道極深,陣陣寒氣夾雜著濕潤的水汽從內中透出,讓潘俊不寒而慄。
「怎麼會這樣?」潘璞大驚失色地說道。
「你確定姐姐被你葬在此處嗎?」潘俊一面向洞口內中眺望一面問道。
「絕對不會錯,我當時就把小姐葬在這裡了!」潘璞望著棺槨下面的洞口說道,「只是當時卻沒有發現有這麼一個洞口啊!」
「潘璞,帶了火折子沒有?」潘俊向那洞口掃視一圈說道。
「少爺,難不成您要下去?」潘璞一面掏著火折子一面問道。
「別問那麼多了!」潘俊有些不耐煩地接過潘璞的火折子說道,「如果我半個時辰沒有出來的話你就到山下去叫人!」
未等潘璞答應潘俊已然將火折子揣在懷裡,口中銜著那把短刀,將身體小心翼翼地順進了那洞口。潘璞趴在棺材旁邊焦急地望著潘俊,只見他眉頭微皺忽然又鬆開,漸漸地整個人都消失在了洞口。
潘璞這才上前站在洞口前面喊道:「少爺,你小心點兒!」
「沒事,這裡面有台階!」潘俊小心翼翼地摸著洞口四壁,腳下踩到了什麼堅硬的物事,他躬下身子,忽然腳下一滑重心傾斜,整個人如同坐在一個斜坡上一般快速地下滑。潘俊心想這下完了,下面不知會是什麼東西。
潘俊兩手在四周的牆壁上亂抓著,只感覺四周都滑溜溜的,根本沒有著力的地方。下滑了一段他的手忽然抓住了一根繩子,這才止住了身體下落的趨勢。他一手抓緊繩子,另一隻手從懷裡掏出火折子,放在嘴邊輕輕吹了一下。火折子亮了起來,潘俊向下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此時潘俊正坐在一個下滑的坡道之上,再向下數米便是密密麻麻倒立的木樁。
潘俊心中暗自慶幸,如果不是這根繩子,恐怕自己今天便要命送於此了。他向四周掃視一番,發覺在木樁一旁有一塊不大不小的空地,他大略記住了位置,然後熄滅火折子。深呼一口氣,猛一用力向前一衝,身體便衝了過去。誰知這繩子因為年久早已腐敗,他這一用力那繩子竟然「啪」的一聲,斷成了兩截。潘俊心頭一亮,冷汗瞬間便從脊背冒了出來。身體憑空下落,雖然有一些向前的趨勢,但潘俊心知這力道不足以讓自己跳出那用倒立木樁製成的陷阱。
只聽「卡嚓」一聲,潘俊的腳先著地,幾根木樁竟然被他的力道折斷。潘俊止住身子,幸好腳下的木樁亦應該是多年前之人所為,因此早已腐爛,否則必定身上被戳出幾個透明窟窿來。
他在洞中經歷的這一切上面的潘璞雖然不知,但這聲音卻聽得清楚,他心急如焚地向內中喊道:「少爺,您沒事吧?」
潘俊掏出火折子輕輕吹亮之後說道:「沒事,你放心吧!」說完他拿著火折子向四周張望,這地道下面的空間極為寬闊,如同一個小小的暗室一般。他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動著身子,唯恐這裡面另有陷阱。走了幾步他發現在這暗室之中竟然有一張桌子,桌子上擺放著一盞煤油燈。潘俊又驚又喜,只怕這煤油燈中的油早已揮發掉了,他試探著點亮了煤油燈,誰知他一點,那煤油燈竟快速地燃燒,原來在其下面接著一根長長的陶瓷管子,那管子環繞在這暗室的周圍,火光沿著煤油燈的燈口快速燃燒起來,猶如一條火蛇一般,瞬間整個暗室便都被照得如同白晝一般。
此情此景潘俊有些熟悉,半月之前他與段二娥、歐陽姐弟在那金家的密葬之中也曾見過這樣的暗道機關,只是這機關如何會出現在這裡?正在潘俊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他的目光忽然被眼前的幾張圖牢牢地吸引住了。
在那桌子一旁的牆上掛著幾幅已經泛出綠毛的掛圖,圖紙上的內容讓潘俊一時之間瞠目結舌。牆上一共掛著五幅圖,這五幅圖的內容正好對應著金家密葬之中的五個關口:音壁、棋塔、蟲海、勾崖、縱橫。在這每一關的下面都詳細畫著這關卡的暗道機關。
潘俊輕輕地舔了舔嘴唇,他看完那幾幅圖又向一邊望去,在這暗室的更深處有一張床,床上的被褥早已生霉,發出一股難聞的味道。潘俊心中暗想難道這裡便是金無償另外一個徒弟金銀的住所?只是看樣子已經有太久無人居住了,那麼金銀究竟去了哪裡?
潘俊一面想著一面在屋子裡尋找著什麼,忽然他的目光被床頭的一幅字畫吸引住了。他連忙上前兩步,走到那幅字畫前面,那字畫上的字體潘俊再熟悉不過了,正是姐姐潘苑媛所書。他驚喜若狂地在這暗室中叫道:「姐,你在不在啊?」
暗室裡的回音不停地迴盪在潘俊的耳邊,卻始終無人應答。一直守在洞口的潘璞聽得分明,急切地問道:「少爺,小姐在裡面嗎?」
「不,只是這裡有她寫的字!」潘俊將那幅字畫從牆上摘下來,小心翼翼地折疊好放在懷裡,對上面的潘璞說道:「潘璞叔,你先下山去幫我找一根繩子,這暗室好像只有上面這一個出口。」
「哦,好好好,少爺您稍等一下啊!我馬上回來!」潘璞說完向四周望了望,此時天色早已黑了下去。他站起身,剛剛兩個人拚命挖開這墓地的時候倒是沒覺得累,此時反而覺得渾身酸痛,但他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沿著來時的小徑匆忙向山下奔去。
且不說潘璞是如何回到潘家舊宅的,便說這潘俊見潘璞離開又輕輕按了按自己懷裡的那張潘苑媛的墨寶,在這暗室之中四處打量著,希望能在這個暗室之中找到更多姐姐活著的證據。只是他煞費苦心地在這裡又尋找了一圈,卻始終未發現任何新的東西。潘俊有些疲憊地坐在那張木床上,胸口此時已然不像起初那般憋悶,但卻依舊有些難受。他雙眼微閉心中暗念《道德經》,誰知他的耳邊忽然響起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那聲音極近,從那腳步聲判斷絕不是潘璞。
潘俊心知這必是馮師傅教給自己的土系驅蟲師的八觀之術,他豎起耳朵幾乎能聽見那人的喘息聲,他躡手躡腳地從床上站起向那聲音的方向走去,忽然那腳步聲似乎就在自己的身邊停止了。他猛然睜開眼睛向頭頂上的洞口望去,只見一個黑影倏忽間消失在了洞口。潘俊向上喊道:「誰?誰在上面?」可是卻始終沒有人應答,潘俊再次在心中默念《道德經》,耳邊卻始終沒有出現任何聲音。
潘璞拿了繩子匆忙從老宅子中奔出,他剛一出門恍然間眼前閃過一個黑影,他定睛望去卻發現什麼也沒有,心中雖然詫異但此時送繩子要緊,便也沒有多想向山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