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黑色岩石上討論了半天,也得不出準確的結論,唐風心裡忽然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這種感覺促使他開始認同梁媛剛才的推斷,難道那個戴面具的女人真是沒藏皇后的幽靈?否則誰會在這荒無人煙的戈壁灘上,烈日炎炎下,穿那麼一身行頭,出現在這裡,唐風癱坐在巨石上,緩緩說道:「也許……也許我們剛才看的一切只是幻覺。」
「幻覺?怎麼會是幻覺?!」韓江追問道。
但是,唐風並不急於回答韓江的問題,他站起來,又四下瞭望了戈壁灘,然後指著他認為的千戶鎮方向,也就是東北方向,說道:「咱們現實的問題是跑出來太遠,已經偏離原來的路線了!」
「是啊!千戶鎮已經看不到了。」梁媛手搭涼棚,憂心地說。
「怕啥!不是有指南針和電子羅盤!」韓江倒不在乎。
「這鬼地方,你還能相信指南針和電子羅盤?」唐風拿出指南針,抹了抹滿頭的大汗,「靠,指南針現在指針處於極度不淡定中,到處亂擺!」
「哦!」韓江接過指南針一看,果然指南針在這裡失靈了。
「會不會這裡,特別是這塊岩石有巨大的磁場,導致指南針失靈了?」梁媛忽然說道。
「也許吧,這裡的地質構造很特殊。」唐風說著,又拿出GPS接收器,可是接收器上竟是一片空白。「全都失靈了?」
唐風感到了一陣寒意,這是無邊無際的戈壁沙漠,如果失去了方向,那就意味著死神的降臨!
唐風的眼神越來越恐懼,他瞪大了眼睛,看著韓江和梁媛,韓江竟也不知所措,可就在這時,唐風似乎想起了什麼,轉身順著階梯匆匆走下了巨石,韓江和梁媛也跟了下來,唐風回到悍驢身旁,打開車門,從自己的背包中,找出了玉插屏的那幾張照片,他盯著照片,注視良久,突然眼前一亮,「原來是這樣。」
「你發現了什麼?」韓江和梁媛催促道。
「你們還記得咱們出發之前,我們分析西夏古地圖和米沙的路線,米沙的路線圖上標注了四個地名,九里堡,狼窪,千戶鎮,月兒泉,而西夏古地圖上也在瀚海宓城的東南面的線路上,標示著四個地名,我開始以為那四個西夏古地名應該對應米沙線路圖上的四個地名,但是我看了半天,除了『九里堡』這個名字能對的上,其它三個地名均無法對上,而且兩條路線明顯有偏差,從九里堡再往沙漠深處走,米沙的路線似乎在古地圖路線的北面,我們已經知道米沙的路線更接近與元朝之後的路線,而古地圖的路線應該是西夏早期的路線。」
唐風解釋了一大通,梁媛一頭霧水,沒聽明白,韓江卻明白了唐風的意思,「你是不是想說這裡就是西夏路線圖上的某個地名?」
唐風點點頭,「不錯,你們還記得我詢問旅館老闆的那個地名嗎?」
「黑石?!」韓江眼前一亮。
「對!就是黑石。我剛才又查看了玉插屏的照片,之前,除『九里堡』外,另三個標示我一直不明白它們所對應的位置,剛才我又仔細查看了西夏古地圖,『黑石』是瀚海宓城東南面的第二個,也就是進入沙漠後的第三個地名,那麼,這個『黑石』會在哪裡呢?」
「就……是指這裡嘍!」韓江將信將疑地說。
「嗯,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從千戶鎮出來,應該一直是往西南方向前進,所以『黑石』對應米沙的路線圖,正好是位於千戶鎮的東南方,位置和古地圖上的標示應該差不多。」唐風肯定地說道。
韓江微微點頭,「嗯,除非我們都暈了頭,否則你的判斷是對的,我們從千戶鎮出來一直是往西南方向前進的。」
「還有,這黑色岩石上的階梯,明顯是人工開鑿的,而且我幾乎可以斷定石梯應該是西夏時期開鑿的,剛才我們還在疑問,為什麼會有人在這兒戈壁深處的岩石上開鑿石梯?現在我明白了,這裡就是西夏時期通往瀚海宓城,甚至通往蒙古高原的交通要道,所以,黨項人在這兒利用大自然的造化,加以改造,開鑿了石梯。」唐風的思路一下子清晰了起來。
「可黨項人為何要開鑿石梯呢?」梁媛問道。
「也許是為了瞭望,起個瞭望塔的作用,也可能……」唐風想了想,「也可能是什麼宗教目的,你們想想看,曾經在這裡過往的商旅,牧人,軍隊,貴族,當他們在荒涼的戈壁灘上艱難跋涉,疲勞睏倦,飢渴難耐的時候,突然看見突兀出這樣一塊巨大神奇的黑色巨石,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就像地標建築?」韓江插話道。
「對,你可以這麼理解,地標,標誌,所有人都賦予了這塊黑色巨石以特殊的象徵意義。」
「就像神祇、神跡?」梁媛反問道。
「嗯,你也可以這麼理解,我想那時,所有過往的人都會對這塊黑色巨石頂禮膜拜,虔誠地匍匐在地,祈求神靈的庇佑,護佑他們平安地走出沙漠戈壁。之後,他們會小心翼翼地在巨石下飲水、休息,然後再恭恭敬敬地離開這裡,重新上路。」此時,似乎一幅古代商旅的畫卷緩緩展現在了唐風眼前。
誰料,唐風話音剛落,梁媛突然叫了起來,「怎麼樣,我剛才說的沒錯吧,這個巨石是神跡,所以……所以我們看到了沒藏皇后,她顯靈了!我們剛才那麼激烈地追逐,觸怒了沒藏皇后,於是,她點燃了戈壁烈火,把我們阻擋在了外面!」
梁媛的話,讓唐風心裡一顫,他看見梁媛清澈明亮的眼睛裡此刻似乎正有兩團炙熱的火焰在燃燒。
韓江對梁媛的話嗤之以鼻,「我的大小姐,您是好萊塢大片看多了吧。還什麼沒藏皇后發怒了,顯靈了,那怎麼沒把我們燒死!」
「你再說,你再說這話,馬上地獄之火就要降臨在你的頭上!」梁媛煞有介事地指著韓江。
「媽呀,我好怕怕啊,剛才戈壁烈火,這麼一會兒,又改地獄之火了,沒藏皇后的火真多!」梁媛豈能輕易嚇到韓江。
「你不信就算了,走著瞧!」梁媛氣嘟嘟地閉上了嘴。
但就在這時,唐風突然發現不知何時,從天邊飄來了一大片烏雲,籠罩在黑石上空,遮蔽了太陽,唐風吃驚地仰著頭,望著烏雲,「這……這怎麼可能?沙漠裡難道要下雨?」
韓江也大感詫異,「是啊,剛才還是碧空萬里,怎麼這麼一會兒……」
「那都是因為你觸怒了沒藏皇后的神靈!」梁媛一本正經地低聲說道。
韓江並不在意梁媛的話,他盯著頭頂的烏雲,看了很久,既沒有雨滴落下,烏雲也沒有離去的意思,「真是個詭異的地方!」韓江嘴裡喃喃自語。
「我想再往下面走,詭異的地方會越來越多!」唐風道。
韓江回過神,對唐風戲謔道,「我說唐風,你可要管好你們家的大小姐,我可是無神論者,不要在團隊中散播封建迷信思想。」
「韓隊,您是知道的,過去,我也是無神論者,不過,現在咱們置身於這麼詭異的環境中,還是先別提什麼無神論了。」唐風說著,又抬頭看看越壓越低的烏雲。
一大片的烏雲,籠罩了整個戈壁灘,唐風極目眺望,天邊,烏雲和戈壁灘已經完全融為了一體,頭頂的烏雲越壓越低,彷彿就要壓到黑石上。
韓江也不言語了,三人心頭都被不可名狀的恐懼包圍著,許久,唐風將照片收起來,才緩緩說道:「梁媛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在世界其它一些地方,曾經就發生過類似的事件,比如一些山谷,人走過時,可以聽到古代人喊馬嘶的聲音,看到一些古代的場景,因為,那山谷裡蘊藏著一個巨大的磁鐵礦脈,所以導致山谷裡的岩石具有錄音錄像的功能,以至於幾百年後,在特殊的天氣環境中,使步入山谷的人可以聽到看到當年的場景。」
「是啊,剛才我們的指南針和電子羅盤失靈了,說明這裡有磁異常現象,還有這裡特殊的環境,詭異的天氣,不都可能導致……」梁媛說到這,突然,又大叫起來,「媽呀!咱們不會時空穿梭了吧!」
「時空穿梭?你是說我們回到了古代,回到了西夏?」唐風吃驚地看著梁媛,又向四周望去,這詭異的環境和天氣讓所有人都不得不懷疑自己先前的判斷,唐風望著黑石四周的景物,一時竟也無法分辨他們是身處二十一世紀?還是回到了西夏?
過了好一會兒,唐風使勁搖了搖頭,「不!梁媛,你肯定是穿越小說看多了,我不相信我們回到了古代,我們還在二十一世紀,我還是相信科學,如果那個戴面具的女人真是沒藏皇后,那麼只能是磁場,環境和天氣一起作用的結果。」
「磁場……環境……天氣……」韓江也疑惑起來,「如此說來,剛才我們看到的是近千年前的沒藏皇后?」
「我不知道,但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我們在特殊的地質,天氣條件下,產生了幻覺!」唐風道。
「幻覺?難道那就不會真的是個人?」韓江的心裡雖然也開始懷疑自己原來的觀點,但他還是強制把自己拉了回來,「不管是幻覺,還是當年情景再現,或是梁媛說的沒藏皇后顯靈了,唐風,你覺得沒藏皇后她老人家需要戴一副那樣的面具出來見我們嗎?」
韓江一句話,讓唐風和梁媛都無話可說,韓江又追問道:「唐風,歷史上有記載說沒藏皇后戴著一副面具嗎?就像……就像西方歷史上的耶路撒冷國王鮑德溫四世。」
唐風思索半天,搖搖頭,「沒聽說過。」
「是啊!既然沒有,我們為什麼見到了戴面具的沒藏皇后?」
韓江的問題,唐風無法回答,韓江又抬頭看看天,天色仍然沒有轉好的意思,「行了,別想那麼多了,我們還是趕緊離開這裡吧!」
「可我們現在該往哪裡走?回千戶鎮,還是直接去下一個目標——月兒泉?」唐風反問韓江。
「我們既然已經遠離千戶鎮,我看就沒有必要再返回千戶鎮了,但是……」韓江也猶豫起來,「但是這兒離月兒泉有多遠呢?還有月兒泉的方向!」
「如果要從這兒去月兒泉,我不知道這兒離月兒泉有多遠,方向也只能大致做個判斷。」說著,唐風指向了他認為的方向,「如果我沒判斷錯的話,應該是這個方向——正北偏西。」
三人商定,韓江駕車又繞著黑石轉了一圈,他還不死心,那個潛伏在千戶鎮,殺害趙永的神秘第五人會是誰呢?徐仁宇?乾屍?還是沒藏皇后的幽靈?
可是他轉了一圈,並沒發現任何異常,韓江又將車停了下來,他又想起趙永,趙永的屍體還在千戶鎮的城門樓子裡,「兄弟,等著我,我還會帶你回去的。」
韓江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裡蹦出了這麼一句話,但是就連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平安的回來。
韓江不再多想,重新發動悍驢,向唐風指示的方向前進,車離開黑石的時候,梁媛一直注視著身後漸行漸遠的巨大黑石,唐風一回頭,發現梁媛在盯著黑石,苦笑道,「你不會是又看見了那個戴面具的女子?」
梁媛失望地搖搖頭,「沒有!她真的消失了。」
「唐風,我還有一個問題一直不明白,既然這裡是這麼好的一個地標,為沙漠中的商旅指示方向,為什麼後來廢棄不用了呢?」正在開車的韓江問道。
「這個……」唐風略一遲疑,悍驢駛上了一個土坡,車繼續向正北偏西的方向前進,這裡已經不是剛才黑石周邊一馬平川的戈壁了。
唐風沒有繼續回答韓江剛才的問題,而是把目光轉向了車窗外,「怎麼了,你在看什麼?」韓江問。
「你要的答案也許就在窗外。」唐風忽然淡淡地說道。
「窗外?」韓江放慢了車速。
「看到了嗎?咱們旁邊的這個小盆地,當年應該是一個很大的海子,但是後來乾涸了,而且看樣子是很多年前就乾涸了。」唐風指著車窗外一大片乾涸的戈壁。
「這麼說黑石被放棄,是因為水源問題。」韓江道。
「水源也許只是一方面,通過我們現在已經掌握的資料顯示,通往瀚海宓城的道路在西夏末年或是元朝初年發生過一次改道,水源是一個因素,戰亂可能是另一個致命因素。」
唐風分析完,發現他們駛進了一片沙海,連綿起伏的沙漠,一直通向天邊,再往後看去,黑石已經消失在地平線,但天卻仍然陰著。
唐風也不知道他們翻越了多少座沙山,窗外千篇一律的景物讓他昏昏欲睡,韓江突然猛地一拍他,「你倒好,都要睡著了。」
「廢話,你開車,我只負責領航,現在沒我什麼事,我不睡覺幹嘛?」唐風倒振振有詞。
「你負責領航,你倒是看看你指的方向對不對?咱們離開黑石已經一個多小時了,還沒看到月兒泉的影!」
唐風又查看了指南針和電子羅盤,「方向沒錯,是我判斷的方向——正北偏西……」
唐風正說著呢,突然,就覺得車身猛烈一晃,悍驢便不再動彈了!「完了,悍驢累倒了!」唐風驚叫起來。
梁媛也緊張起來,「要壞在這地方,可徹底歇菜了,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千萬別出事,千萬別壞,上帝保佑,佛祖保佑,關老爺保佑,你們都要保佑悍驢沒事。」
韓江強裝鎮定,再次發動悍驢,悍驢沒反應,韓江猛地一拍方向盤,「該死!」
「再試試!我們應該快到月兒泉了。」
韓江再試,一連幾次,悍驢根本就發動不了,就在韓江絕望之時,悍驢卻又奇跡般地發動起來,但不論韓江怎麼努力,悍驢馬達轟鳴,掀起厚厚的黃沙,還是不能前進一步。
「媽媽呀!我怎麼覺得悍驢好像再往下陷……」坐在後面的梁媛首先感到了車身向下陷。
唐風也感到了,韓江不敢再發動車,只好熄滅,怒道,「媽的,這陷下去了。」
「我們該怎麼辦?」梁媛問。
「後面兩把鏟子,大小姐,你也幹點活,你和唐風一人一把,下去挖沙!」
「挖沙?!」一貫養尊處優的梁媛哪幹過這個,但現在沒辦法,只得拿上鏟子下車開挖。
唐風跳下車,發現他們正好處於一座沙山的頂端,也就是所謂的「沙漠犁背」,沙漠犁背是最容易陷車的地方,所以要格外小心,唐風和梁媛忙活了將近二十分鐘,韓江則坐在駕駛室裡抽著煙,指揮著他們,「好了,差不多了,你們倆後面推車去,我要發動了。」
梁媛嘟著嘴,老大不願意,但也沒法,和唐風乖乖地站到悍驢後面,韓江重新發動悍驢,唐風、梁媛在後猛推,後輪揚起的沙子灌了唐風和梁媛一身一臉,但是好在悍驢衝下了犁背,韓江將車停下,待唐風和梁媛追上車子,韓江猛踩油門,又向下一座高大的沙山衝去。
面前的這座沙山又高又大,好在韓江駕車技術純熟,成功翻過了這座沙山,一大片平坦的沙地出現在他們面前,「也許我們就快到了。」唐風看看天空,烏雲還籠罩著頭頂,不過,此時已經不像在黑石時那樣,給人以烏雲壓頂的感覺。
「天也快黑了,我想月兒泉應該就在這一帶了。」韓江盯著窗外,他發現這裡的環境不再像之前那麼惡劣,前面只有一些低矮的小沙山。
悍驢翻過一座低矮的沙山,前面忽然出現了一些樹木,「樹!那有樹!」從進入沙漠就沒見過一棵樹的唐風和梁媛都驚叫起來。
唐風使勁揉揉自己的眼睛,眼沒花,是樹,就在他們前方幾公里處,荒涼的戈壁灘上,出現了一片由七、八十棵樹木組成的小樹林。
「那不會是幻覺,或是海市蜃樓吧?那些樹……怎麼那麼古怪!」韓江將信將疑地朝著那片樹林駛去。
「不!不是幻覺,更不是海市蜃樓,我已經看清了,那是胡楊,胡楊林,這與馬卡羅夫的回憶相吻合,你們忘了嗎?」唐風一陣驚喜。
「胡楊林?我看都是一片怪樹。」韓江這時也確認他是實實在在來到了那片樹林前。
「你沒聽說胡楊生一千年,死一千年,立一千年嗎?」唐風急不可待地跳下了車。
「這麼說胡楊有三千年壽命嘍!」韓江也跳下車,走進胡楊林,但是他怎麼看怎麼覺得這些胡楊奇形怪狀,有的樹幹已經光禿禿了,像是早已死去多年,可是仍然直挺挺地佇立在那兒。
「這就是當年科考隊出事前一晚宿營的地方?!」梁媛看上去有些激動,「那也是爺爺曾經來過的地方。」
「對,就是這裡。可是黃沙已經湮沒了一切,就像那些生命從來沒有到過這裡一樣!」唐風也很激動。
「行了,你們兩位別那麼抒情了,我倒是想到了馬卡羅夫,他是當年科考隊,不,不僅僅是科考隊,是當年所有當事人中,唯一還健在的,除非……除非還有我們不知道的人,所以我想如果老馬能來到這裡就好了。」韓江眼前浮現了馬卡羅夫的樣子,也浮現出了葉蓮娜的美麗面龐。
「哈,老馬該說的都說過了,他就算來到這裡,又能怎樣?我看你是想葉蓮娜了!」唐風笑道。
「放屁!老馬故地重遊,說不定又能想起什麼線索!」韓江反駁道。
「不要忘了,這是老馬的傷心之地!除了勾起他的老淚,我看他想不起來什麼。」
「好了,不跟你爭了,天不早了,咱們今晚就在胡楊林紮營。」
「還扎個屁營!帳篷早被沙塵暴吹跑了!」唐風沒好氣地說。
韓江環視一圈不大的胡楊林,又看看梁媛,吩咐道:「我看這樣吧,今晚梁媛睡車上,我和唐風就睡胡楊林裡。」
「睡地上?」
「你忘了,帳篷沒了,咱們不還有兩張防潮墊和兩個睡袋,正好我們倆用。」
「睡睡袋我沒意見,但是睡這鬼地方,我可害怕,科考隊那幾十號冤魂這麼多年都沒見到人了,這會兒總算是逮到幾個活的。」
「怕個屁啊!千戶鎮那麼多乾屍你都經歷了,還怕這裡幾十號冤魂,你要碰到了科考隊的冤魂,你正好問問他們,他們當年是怎麼出事的?後來又發現了什麼?省得我們再費事了!」韓江戲謔道。
「我要是見到他們也不敢問,要問你問吧,我今晚就陪你了,反正出事你也跑不了!」唐風抱出防潮墊和睡袋,將自己的睡袋緊靠著韓江睡袋放下。
「你這會兒不嫌我晚上打呼了?」
「不嫌!」
「好了,咱們還像昨天那樣,我前半夜,你後半夜值夜。」
韓江安排好,三人這才想起來,一整天沒吃東西了,悍驢油箱裡也快沒油了,三人狼吞虎嚥,匆匆吃了些攜帶的食物,唐風便鑽進了睡袋,韓江去給悍驢加油,唐風整理了一下思路,又拿出了古地圖的照片和米沙的那封信。
唐風打著手電再一次仔細查看了一遍古地圖照片,除了今天確定的那個「黑石」外,古地圖上其它幾個標示,唐風仍然不知所指何處。
唐風特別關注了「黑石」下面那個標示,也就是離瀚海宓城最近的那個標示,但是唐風腦筋腦汁,也不明白那兩個西夏文字是什麼意思?究竟所指何處?按照字面的翻譯,那兩個西夏文字,第一個很明確是個「南」字,但是第二個西夏文字他卻不認識,出發前,唐風就查閱了很多資料,但因為時間緊迫,一直沒有搞懂這個字是什麼意思。正因為不知道第二個字,所以唐風也沒法判斷第一個「南」字的性質,是標示方位?還是本來就是某個地名的組成部分?唐風實在想不明白,想著想著,唐風的眼前浮現出羅教授的摸樣,要是此刻能當面請教羅教授就好了,可惜……也不知道今後還有沒有當面請教的機會了!
唐風胡思亂想著,收好古地圖的照片,又打開米沙的那封信,那張草圖唐風早已爛熟於胸,唐風將目光落在了米沙的信上,從頭到尾,唐風又將信看了一遍,在描述月兒泉的部分,米沙是這樣寫的,「我至今還記得那個可怕的地方,那可怕的怪聲,以及讓每一個人都崩潰的黑塵暴,我不願再多回憶下去,因為那是我此生最大的傷痛,它徹底改變了我的生活和人生道路。」
就這麼短短兩行字,唐風已經看過幾遍,韓江和梁媛也早已看過,這兩行文字沒有透露任何比馬卡羅夫回憶更有價值的東西,甚至還不如馬卡羅夫的回憶詳細,所以雖然米沙將月兒泉說得很可怕,但是唐風讀到這兩行文字時,卻並沒有感到有什麼特殊的震撼和恐懼,唐風心說,「米沙啊!你這一句不願再多回憶下去,要費我們多少事,直接說出來,把當年所有的事都說出來,不就沒這麼多事了,也不用死那麼多人了!」
可是,一切都不容假設,過去的事已經成為歷史,唐風看看頭頂的胡楊樹,再側耳傾聽,並沒有什麼異聲怪響,唐風忽然覺得能在胡楊林裡過上一夜,也是此生難得的一次經歷。想到這,唐風感到眼皮開始打架,畢竟昨晚就沒睡好,又趕了一天的路,連帶著受驚嚇,唐風早已疲憊不堪,後半夜還要值守,他見韓江還在加油,不管他了,唐風這就準備睡覺,可當他把三頁信紙折疊時,忽然發現信紙上有些異樣。
信紙正對著強光手電,唐風盯著信紙背面忽然怔住了,這時,韓江突然喊了句,「你要睡就趕緊睡吧,不要再浪費電池了。」
唐風沒搭茬,他使勁揉了揉眼睛,重新展開信紙,他發現在第二頁信紙的背面,隱隱約約似乎有字,唐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將信紙翻過來對比,不,不是正面字跡印過去的痕跡,背面確是有字,可是唐風卻無法看清信紙背面的字跡
唐風愣了半晌,韓江又喊了一句,「你在哪兒幹什麼呢,不用手電把手電關掉!」
手電?韓江的話反倒提醒了唐風,唐風趕忙用手電從信紙正面照射,隨著手電強光的照射,信紙背面的字跡逐漸清晰起來,唐風興奮地大叫起來,「你們快來看,米沙的信紙背後還有字!」
韓江剛給悍驢油箱加滿油,一聽這話,忙和梁媛趕了過來,唐風一字一語的讀出了信紙背後的字跡——
親愛的梁,請允許我用這樣的方式告訴你一些重要的事,這是一種特殊的密寫法,是我跟一個克格勃特工學會的,因為我必須躲避一些危險和檢查,而我也不能確定你那邊是否安全,所以我不得不用這樣的方法來告訴你一些重要的事。
我要告訴你的就是科考隊出事前那個晚上發生的怪事,可怕的地方,可怕的怪聲,以及黑塵暴,這些都是導致科考隊覆滅的原因,但是我一直認為那亦是場可怕的人禍,這點我想你也應該有所感知。最後一天在胡楊林裡,我們攜帶的兩大桶飲用水竟然被人放光,那是我們最後的飲用水,而我們所處的地方恰是一個找不到一點水源的地方,它有一個美麗但頗具諷刺意味的名字——月兒泉。
那天晚上,我因為勞累,便早早睡下了,但是睡到半夜時分,我被一陣奇怪的聲響驚醒了,我這個人睡覺一向很輕,只要有一丁點聲響,我就會醒過來,我醒來後,吃驚地發現有一個人正站在我床前,那是一個中國人,我至今清楚地記得,那人穿著卡其布的中山裝,戴著眼鏡,我大感詫異,因為我們帳篷裡幾個人都是我國的專家學者,沒有我們的允許,旁人怎麼會在半夜進入我們的帳篷?特別是一個中國人?
我本能地以為那人是走錯帳篷了,但是那人卻對我做了個手勢,示意我出來,我不明就裡,再加上那陣怪響,以為出了什麼事,便跟著那人走出了帳篷。胡楊林裡還站著一個中國人,那人穿著皮夾克,戴著墨鏡,靠在一棵胡楊樹上,這兩人開門見山,直截了當對我提出希望我與他倆合作,拋開科考隊,單獨行動,找到瀚海宓城的寶藏!
他們的建議讓我吃驚,我從來沒想過要將任何一件寶物據為己有,我反問他們為什麼選中我?他們說因為他們調查了科考隊的情況,知道我是對中國歷史,特別是西夏文字、歷史很有研究的年輕學者,所以提出要拉我入伙。我當場拒絕了他們,那個戴墨鏡的傢伙似乎很惱怒,我看見他腰間有槍,當時我感到很害怕,想喊人又不敢喊,我想到晚上營地是有人值夜的,但是我卻沒有看到,難道都被他們收買了?恰在這時,馬卡羅夫從帳篷裡走了出來,可他離我很遠,我又不敢招呼他,那個裝中山裝的人倒對我很客氣,說不願合作也沒關係,但請不要把今晚的事說出去,我答應了。
後面的事,你應該都知道了,第二天,水被人放光了,三個值夜的中國軍官失蹤了,我猶豫了半天,始終沒敢把夜裡發生的事說出來,因為那個戴墨鏡的傢伙威脅了我,更重要的是我們是一支聯合科考隊,這又是在中國,我當時對中國同志缺乏信心,我不知道他們中哪個是可靠的,哪個是有問題的,所以……
我寫這封信的目的,就是希望你在中國能否調查一下這兩個人,如果是因為我的懦弱導致科考隊遇難,我此生將不會安寧,但願事實不是這樣!我只能給你提供這些情況,因為我連那兩個傢伙是不是科考隊的,都無法確定,您也知道,我們看你們,就像你們看我們一樣,總是容易搞混。那兩人自稱是科考隊的,穿著打扮也和我們沒有兩樣,但第二天,我在科考隊中尋找那兩人,卻一直沒有見到,之前,我對那兩人也沒什麼印象,所以我實在無法確認那兩人的真實身份。
祝好!
你的米沙
讀完米沙密寫的信,唐風,韓江和梁媛全都震驚了,許久,唐風才喃喃說道:「米沙終於開口說話了。」
「是啊,基本上和馬卡羅夫之前的回憶對上了!」韓江震驚地說。
「我無法想像爺爺在幾十年後讀到這封信時,會有多麼震撼!」梁媛晃著腦袋,不敢相信。
「這封信蘊藏了太多的信息,對我們太重要了。」唐風道。
「是啊!對所有人都很重要,正因為如此,所以米沙特別使用了密寫法!」韓江說到這,忽然想到了什麼,「說到密寫法,米沙在信的一開始就說了是他從一位克格勃特工那裡學會的,這輕描淡寫的一句,也很值得咀嚼啊!」
「是的,我們已經知道米沙後來長期處於克格勃的嚴密保護下,那個遺失的1964,佈雷寧,伊薩科夫,斯捷奇金,說不定他們中的某一位教會了米沙密寫法,就像米沙在冬宮曾經說過他從克格勃特工那兒學會了屏蔽信號的技術。」唐風馬上聯想到了許多往事。
韓江卻搖搖頭,「克格勃組織嚴密,按要求特工是不能與監視保護對像有過於親密接觸的。」
「所以這才更可疑。」唐風看韓江似乎陷入了沉思,等了一會兒,才又接著說道:「再看第二段,米沙透露最重要的信息就是這裡——月兒泉當初就沒有一丁點水源,而他們攜帶的飲用水被人放了,使他一直懷疑科考隊的遇難也是一場人禍。」
「但是我似乎記得馬卡羅夫曾經說當時科考隊中的一位中國地質專家說,他之前考察到過這一帶,記得這裡是有水源的!」韓江回憶道。
「那月兒泉的水源可能就是在那之前剛剛乾涸!」唐風推斷道。
「難道沙漠裡面現在就一點水源都沒有了嗎?」梁媛感歎道。
唐風擺擺手,繼續說道:「好了,咱們先不管水源了,再看米沙這封信,後面三、四、五三段記載與馬卡羅夫的回憶基本吻合,但是還有許多細節是老馬不曾提到的。比如那兩個人的一些情況,馬卡羅夫回憶時,只說看見米沙跟兩個中國同志似乎發生了爭論。」
「老馬的警惕性也夠差的!」梁媛撇了撇嘴說。
「這就像米沙在信裡面說的『您也知道,我們看你們,就像你們看我們一樣,總是容易搞混。』西方人看我們,分不清我們的長相,常常以為中國人,日本人,韓國人都長一個樣子,我們看他們也是如此!這不奇怪,更何況當時老馬還只是個剛入伍的年輕戰士,跟克格勃將軍差得遠呢!」唐風解釋道。
「米沙在信中提到了那兩個傢伙,一個穿中山裝,戴眼鏡,一個穿皮夾克,戴墨鏡,我想這兩人絕不是科考隊的人!」韓江肯定地說。
「哦!何以見得呢?」
「一是米沙自己的記載,他第二天沒有再見到那兩個傢伙,之前也對那兩個傢伙沒有印象;二是我對科考隊的瞭解,據我所知,中方對參加科考隊人員的選拔標準是非常高的,在當時那種政治背景下,有獨吞寶藏想法的人,其背後的勢力一定不容小覷,絕非個人的突發其想。」
聽了韓江的分析,唐風接著說道:「你乾脆直接說這是馬昌國的人,不就行了。」
「對!我就是這麼想的,史蒂芬臨死前對我們說了,尾隨科考隊,伺機行動的人就是馬昌國,放科考隊水的也是馬昌國,那麼我完全有理由相信,企圖拉攏策反米沙的也是馬昌國,甚至那兩個傢伙中有一個就是馬昌國。」韓江侃侃而談。
「中山裝?還是皮夾克?」唐風追問韓江。
韓江想了想,「我想就應該是那個戴墨鏡的皮夾克,有槍,心狠手辣,這就是早年的馬昌國。」
唐風也點點頭,「但是你注意到沒有,他們為什麼選中了米沙?要知道科考隊有幾十人,有各方面的專家,特別是蘇聯人那邊的情況,馬昌國又如何掌握?」
「米沙不是在信裡說了嗎?他們事先調查了科考隊的情況,知道米沙是對中國歷史,特別是西夏文字、歷史很有研究的年輕學者,所以才提出要拉米沙入伙!」
「可是他們怎麼能調查到科考隊的情況呢?你剛才還說過當年科考隊組織是很嚴密的,而且處於保密狀態!馬昌國,一個東躲西藏的保密局特務,他能知道多少科考隊的內部情況?他怎麼知道米沙是蘇聯那邊搞西夏歷史研究的年輕學者?」
唐風的話讓韓江一時語塞,半晌,韓江才從嘴裡緩緩地憋出一句話來,「科……考……隊……有……內……奸!」
韓江憋出來的話讓三人都沉默下來,半晌,梁媛才反問韓江道:「可是科考隊的人全都死了啊?」
唐風和韓江同時把目光轉到了梁媛身上,梁媛被他倆看毛了,「你們……什麼意思?你們懷疑我爺爺是內奸?」
「不,你爺爺也是受害者。」韓江道。
「那你們就是懷疑馬卡羅夫嘍?」梁媛反問。
「老馬不但是受害者,都快百煉成鋼了!」唐風道。
「那你們說是誰?總不成是米沙吧!」
「當然不會是米沙,內奸也許早就和科考隊一起命喪大漠了。從米沙的信中看,那個戴眼鏡,穿中山裝的人嫌疑不小,這人對營地似乎很瞭解,他清楚地知道米沙住哪個帳篷。」韓江道。
「還有一種可能性很大,就是蘇聯人那邊出的問題。」唐風推斷道。
「嗯,那邊的情況我們不瞭解,克格勃內部都能出那麼大的問題,科考隊就更有可能出事了!」韓江似乎又肯定了唐風的推斷。
「咱們先不管這個內奸,繼續往下看,第六段米沙說出了當年科考隊一個很嚴重的事實,就是雖名為聯合科考隊,但其實雙方互不瞭解,也互不信任。」唐風繼續分析道。
「這不奇怪,米沙和蘇聯那邊本來是想單方面來科考的,所謂聯合科考隊看似強大,其實就是臨時拼湊起來,大家互不瞭解,也不信任對方,這很可能也是後來科考隊全軍覆沒的一個原因。」韓江道。
唐風點點頭,「最後一段米沙提出讓梁老爺子幫他在中國調查那兩個傢伙的下落,顯然,梁老爺子是不可能完成這個任務了。」
唐風偶然發現的這封信,幫他們解開了許多疑團,也讓他們折騰到了深夜,梁媛已經沉沉睡去,韓江靠在車身上一邊打盹,一邊值夜,唐風躺在睡袋裡,卻久久難以入眠,半個世紀前,就在這裡,就在他身下的這片胡楊林,究竟發生了多少離奇恐怖的往事,最後導致科考隊幾乎全軍覆沒!而那個已經越來越接近的瀚海宓城又有多少未解之謎,竟讓這麼多的人為她魂牽夢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