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到第二天早上,為了不擾亂軍心,韓江沒有告訴眾人昨晚發生的事。不過,他卻從葉蓮娜的眼眸中看出了一些異樣,也許昨晚的事沒逃過她的眼睛吧。
韓江偷偷報了警,一干人趁警察沒趕到之前,便匆匆出發了。
車往前行駛了一個多小時後,平坦寬闊的土路也消失了。唐風跳下車,發現他們來到了一處山坳之中,面前隱約出現了左、中、右三條羊腸小道,蜿蜒而上,向山上延伸。
「米沙的筆記裡可沒說從哪條路上山!」馬卡羅夫道。
韓江左右觀察許久,也沒拿定主意,倒是唐風一指右側那條被灌木和荒草遮住的羊腸小道說:「我想我們應該走這條路。」
「為什麼?」
「米沙的筆記裡說得很清楚,他和梁雲傑二十世紀五十年代來賀蘭山考察時,黑鷲寺就人跡罕至;現在又過了這麼多年,我想那裡只會更加荒涼,沒有人煙。我們面前這三條路,左側和中間的路應該經常有人走,所以並無雜草覆蓋;而右側這條已經被灌木、荒草遮蓋,顯然很少有人從這兒走,我想也許這條路才是通往黑鷲寺的路。」
「可米沙的筆記裡還說過黑鷲寺附近應該有個村莊,並非完全是人跡罕至。」徐仁宇反駁道。
「當年也許是有個村莊,但這麼多年過去了,早已物是人非,誰還會住在這深山中?如果是有人常去的地方,那黑鷲寺的秘密也許早就大白於天下了。」唐風道。
「誰知道呢?你不是有張藏寶圖嗎?」徐仁宇提醒唐風。
「我看不出那張圖對我們有什麼幫助,我們不要受干擾,還是按原定計劃走。」唐風堅定地說。
韓江點點頭,覺得唐風分析得有道理。於是,五人帶上必備的物品,開始沿著右側這條隱隱約約的小路徒步攀登賀蘭山。
沿著羊腸小道走了數百米,走在前面的唐風忽然發現腳下的路消失了:「路怎麼斷了?」唐風疑惑著繼續往前摸索,腳踩在厚厚的荒草中,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徐仁宇道:「看來這條路真的走不通。唐風,你選錯了。」
唐風不死心,又往前探去,深一腳,淺一腳,一直在荒草和灌木叢中探出去四五十米,才又見到了一條隱約彎曲的羊腸小道。唐風回身沖其他幾人喊道:「這兒有路,看來很多登山者走到這兒以為沒路了,就退回去了。」
眾人趕了上來,可是徐仁宇依然懷疑:「這條路對嗎?是連著剛才上山的那條路嗎?」
唐風回身望去,剛才他們走過的那條上山小道,此刻已經湮沒在荒草之中,不見蹤跡。再看前面,出現一片黑幽幽的大森林,他心中不禁一緊。他也不知道腳下這條路通向何方,但既然已經來到了這裡,看來只有硬著頭皮往前走了。
韓江贊同唐風的判斷,徐仁宇不好說什麼,只好跟著唐風從腳下這條羊腸小道走進了森林。無邊無際的大森林,參天古樹,枝繁葉茂,遮蔽了陽光,人走進其中,彷彿從白天瞬間進入了黑夜,只有些許的陽光從樹梢的縫隙中投射下來,給唐風他們指示著方向。
唐風擔心腳下的路會越走越窄,越走越模煳,然後徹底斷絕在這無邊無際的黑森林中。可他一直擔心的情況並沒有出現,也許是老天眷顧,唐風腳下的路竟越走越寬,越走越清晰。他們很順利地走出了黑森林,來到一片灌木叢中。
腳下的路依然在往山上延伸,唐風明顯感覺到了海拔的升高,路兩邊的植被也在發生變化。走出灌木叢,眾人來到了一大片高山草甸,腳下的路忽然沒了。
徐仁宇急了:「我說我們走錯路了吧!這下倒好,爬到這麼高,路沒了。這是什麼不長草的鬼地方,天快要黑了,難道讓我們晚上睡在這鬼地方?」
唐風心裡也焦急起來,剛才還很清晰的路,這會兒怎麼會突然沒了呢?他轉身問馬卡羅夫:「老馬,米沙當年在科考隊跟你描述過他們在賀蘭山的考察嗎?」
馬卡羅夫沉吟片刻,道:「我這兩天一直在想當年科考隊的事,但時間過去太久了,除了我對你們說過的,我實在想不起來米沙跟我還說過什麼。」
「這裡已經沒了通信信號,看來我們又和外界失去了聯絡!」韓江忽然說道。
大家沉默下來,唐風失望地看看眾人,又看看前面廣袤的草甸。忽然,百米開外的草叢中有個東西動了一下。「岩羊!」唐風驚叫道。
一隻健碩的岩羊忽然躍出齊腰深的草叢,向前奔去。「跟著岩羊走,一定有路。」說罷,唐風闖進草叢,追逐著岩羊的路徑,一路狂奔。眾人也跟著躍入了齊腰深的草叢。
一陣狂奔,唐風看不清前方的道路,幾次跌倒,又幾次爬起。腳下又是一歪,可這次等他再站起來時,那頭岩羊在他的視線中消失了。
山上升騰起一陣霧氣,唐風正在疑惑,雙腿下意識地向前邁了兩步,不想卻一腳踩空。這腳踩得有點深,因為唐風的腳底竟是萬丈深淵。
唐風兩眼一黑,以為自己這一摔下去,必是萬劫不復,可一陣鑽心的疼痛,卻讓他驚醒過來。這是哪兒?唐風睜眼看見自己躺在一塊突出的山崖上,一邊是五六米高的絕壁,另一面則是深不可測的懸崖。看來是這處突出的山崖救了自己,否則小命就交待在這兒了。
頭頂傳來韓江等人的呼喊,唐風忙答道:「我在這兒。」
韓江在懸崖上露出頭:「我以為你小子這次準沒救了。」
「我命大!」唐風嘴上還硬。
「我早勸你掉頭回去,這裡根本沒路。你倒好,跟著一頭岩羊亂跑,差點把小命跑沒了。」徐仁宇也在上面露出半個頭。
「你還能上來嗎?」韓江在上面喊道。
唐風左右看看說:「我為什麼要上來?」
「你打算一直在下面待著?」
「剛才岩羊就是從這兒消失的。我想這兒一定有路。」唐風沖韓江喊道。
「山崖上會有路?」韓江遲疑。
「你瘋了!」徐仁宇叫道。
唐風不理他們,向山崖兩邊摸索,西面的崖壁沒走出幾步,就斷了。唐風又折返向東面的崖壁摸索,在一片雜草中,一條羊腸小道隱約顯現:「這兒果然有路。」
唐風催促韓江他們也下來,眾人拗不過他,只好順著懸崖邊較為平緩的地方,借助繩索下到了那片突出的山崖上。
天快黑了,山間升騰起濃濃的雲霧,唐風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面,他看不見三米之外的景物,只能讓自己的身體盡量貼近身旁的崖壁。忽然,他在山崖邊的小道上看見了清晰的岩羊蹄印。「那傢伙果然是從這兒走的。」他喃喃道。
唐風相信那頭頑皮的岩羊一定會把他們帶上一條大道。可讓他失望的是,他們順著岩羊留下的足跡,越往前走路越狹窄,越崎嶇,最後那條羊腸小道也不見了。
天已經漸漸黑了下來,大家開始埋怨起唐風。唐風心中慌張,腳下的步伐不覺加快。
「好在懸崖邊突出的這段山崖一直沒斷。」唐風想著,又加快了腳步。可當前方三米外的霧氣散去,出現在他們面前的卻是一塊突兀的巖壁,腳下的山崖難道到這裡斷了?
首先傳來博士的埋怨聲:「我說這條路走不通吧,你不信。這下好了,天也黑了,咱們今晚要在這山崖上過了。」
「不會的。」唐風還在嘴硬,不相信自己會判斷失誤。他和韓江仔細查看了面前突兀的巖壁,巖壁像一堵牆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那頭岩羊是怎麼過去的呢?」唐風望著巖壁,嘴裡嘀咕著。
「岩羊能過去,我們可不一定能過去。」
「為什麼?」唐風聽出韓江的話似乎有所指。
「我想那頭可愛的岩羊一定是從這兒過去的。」
韓江一指巖壁外緣突出的巨石,唐風只看了一眼,便倒吸了一口涼氣。那巨石下是萬丈深淵,難道岩羊真能從這巨石上跳過去?
韓江看看唐風,「怎麼樣?敢爬過去嗎?」
「爬過去?你是說從這塊巨石上爬過去?你肯定是瘋了!」唐風還沒回答,徐仁宇就叫了起來。
「博士,不要這麼激動嘛!既然是唐風把我們帶到這裡來的,要爬也是他先給我們做示範。」韓江臉上居然還帶著一絲笑容。
唐風臉色極其難看,他感到自己的心跳正在加速,忽然有了一種崩潰的感覺。但最後他還是不願認慫,漲紅了臉,沖韓江嚷道:「爬就爬!不過,我爬過去了,你們也要過來。」
「只要你能過去,我們就能過去。」徐仁宇鼓動唐風。
唐風沒辦法,只好全副武裝,在腰間繫上長繩,準備開始攀爬眼前的巨石。「我說你怎麼對我就這麼放心?萬一我在這兒歇菜了,你可再也找不到像我這麼優秀的搭檔了。」唐風看韓江一臉淡定的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
韓江笑了:「你是我一手訓練出來的,對你我很放心。這點小問題對你來說不難。」
唐風被韓江氣得語塞,也不說話,直接爬上了突出懸崖的巨石。韓江表面淡定,然而,當唐風慢慢從他視線中消失的時候,他也握緊了手中的繩子。
唐風在巨石上每走一小步,都異常小心,當他確認腳下踩住的確實是崖壁後,便用登山錘在巨石上鑿出一個淺坑。如此反覆,艱難前行……耳畔寒風呼嘯,腳下一片漆黑,他不敢低頭往下看。一陣狂風襲來,他閉上眼睛,死死抓住巖壁,等風稍停,才敢再往前邁出一小步。
終於,唐風感覺自己就要爬過這塊巨石了,他已經繞到了巨石後面,扭頭向巨石後望去,一團漆黑。他推開手電,這才確定自己的判斷沒有錯,巨石後面的懸崖峭壁上出現了一大塊平坦的地方。他不知道那裡會有什麼,但最起碼有個可以落腳的地方了。
唐風又往前邁出一小步。他終於看見前面結實的地面了,只要自己再往前邁出一小步,就可以踏上巨石後那片未知地帶。
可是唐風卻錯誤估計了他與未知地帶的距離。當他抬起右腿準備踏上地面的時候,卻一腳踩空,身體瞬間失去了平衡,雙腳都懸在了半空中。千鈞一髮之際,他本能地伸出雙手抓牢了他剛剛在巖壁開鑿出來的淺坑。
巨石的那一邊,韓江、博士、老馬和葉蓮娜四人一起拽著繩子,當唐風一腳踏空時,韓江猛地感到自己握繩的虎口一陣鑽心疼痛。「抓緊!」他沖眾人大吼道。
「唐風,你沒事吧?」韓江在巨石這頭喊道。
唐風死死抓住巖壁上的淺坑。他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寒風中一點一點僵硬,就像風中的一根稻草,馬上就要被狂風捲起來,然後墜入萬丈深淵。
韓江的呼喊驚醒了逐漸麻木的唐風。他抬頭看看已經淌出鮮血的雙手,幾顆碎石從頭頂滑落下來,他知道僅僅靠雙手的支撐,是堅持不了多久的,求生的本能促使唐風開始尋找腳下的支撐。一陣胡亂地蹬踏之後,他感到自己的左腳似乎踩在了一塊堅硬的石壁上。側身去看不遠處的地面,唐風這次準確地估算出了他與地面的距離,使足氣力,縱身一躍,終於癱倒在了結實的地面上。
唐風雙手磨出了血,身上也被地面的碎石硌得生疼。這時,韓江等人的呼喊一聲聲傳來。他重新振作精神,站起來,沖巨石後面喊道:「我沒事,你們順著我在巖壁上開鑿的淺坑走過來,後面有路。」
唐風說完,緊了緊自己身上的繩子,然後找了塊結實的巖壁,牢牢抓住,等待其他人過來。第二個過來的是老馬,然後是徐博士、葉蓮娜,最後是韓江。待五人爬過這塊巨石,來到這片未知地帶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再沒有一絲亮光。
大家稍加休息,便繼續向前趕路。徐仁宇本想就在此紮營,但韓江和唐風都想再往前走走,尋一片更好的地方紮營。於是,眾人在夜幕中繼續向前,巖壁後的路越走越寬,而且也比之前平坦了許多。唐風總算舒了一口氣,但很快他的心裡又升起了一絲疑惑。
繞過一個彎,唐風忽然感到前面豁然開朗。他抬頭仰望,一旁的山峰高聳,在夜幕中如一個個怪獸正盯著自己。再用手電往前方照去,山峰下,懸崖邊,竟出現了一大片平坦的樹林。天黑,他還看不清這片樹林的範圍,但他隱約感覺這片樹林很大,在這片樹林子裡一定有什麼在等待著自己。
「這地方紮營倒不錯!」韓江發話了。
於是,大家一起走進了這片不算茂密的樹林。樹林裡是些連唐風也叫不上名字的樹,看上去這些樹木的生長環境並不好,一棵棵病歪歪的,奇形怪狀,東倒西歪,沒有生氣。也難怪,在這樣的高山崖壁之上,整日風吹雨打,能存活下來就已不易,還奢談什麼茁壯成長。
「好奇怪的林子!」韓江也注意到了這片不同尋常的樹林。
「怎麼?你看出了什麼?」唐風問。
韓江站在樹林中一塊空地上,叉著腰,四下張望,最後搖了搖頭:「我也說不出什麼,只是覺得怪。」
「哈!你別疑神疑鬼了,自己嚇自己。這年頭神馬都是浮雲,別被這些浮雲把自己嚇趴下了。」唐風倒調侃起韓江來。
「你小子這會兒倒來了精神,剛才在那塊巨石前,差點崩潰。」
「崩潰?我崩潰了嗎?自從我被捲進這件破事裡來以後,我什麼時候認過慫?」唐風來了勁。
「先別爭了,趕緊紮營休息。」葉蓮娜提醒韓江。
「嗯,這裡環境險惡,晚上還要有人輪流值班。」韓江看看眾人,「老馬和博士就不用值班了,我、唐風、葉蓮娜三個人輪流值班。」
馬卡羅夫想說什麼,卻被葉蓮娜拽住。韓江又繼續分派道:「上半夜葉蓮娜,後半夜唐風,中間我。有意見嗎?」
韓江環視眾人,見沒人反對,便撿了些木柴,開始生火做飯,熊熊篝火燃起。唐風忽然嗅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是一種淡淡的香味。他尋味聞去,發現氣味是從篝火中傳來的:「你們聞,這是什麼氣味?」
葉蓮娜嗅了嗅,疑惑道:「像是這些木柴發出的氣味。」
「木柴?!」徐仁宇也使勁嗅了嗅,「對!就是這些木柴發出的氣味。」
「你從哪兒搞來的這些木柴?」唐風質問韓江。
「我……我就是在林子裡撿的啊!」韓江一臉困惑。
「那就是這些怪樹的枝幹了,這些木柴怎麼會發出香味?」葉蓮娜不解。
唐風想了想,先詢問眾人:「大家聞了這氣味,有什麼感覺嗎?」
「感覺?沒什麼感覺。這木柴的氣味還挺好聞的!」徐仁宇道。
「在熱帶和亞熱帶地區的密林裡,有些樹木焚燒是會有氣味的,比如檀木燃燒就能發出香味。可是這裡不是熱帶雨林,這種不知名的樹木燃燒怎麼也會發出香味?」唐風心頭被疑雲籠罩。
「別管那些了,大家沒有不良反應就好!」韓江停了一下,又道,「大家吃完飯,趕快抓緊時間休息,明天還要趕路。」
吃完了飯,大家誰也沒說話,很快便支起帳篷,搭建起了臨時營地。
上半夜葉蓮娜輪值。唐風怕自己下半夜輪值時撐不住,匆匆吃了晚飯,倒頭就睡,直到後半夜被韓江給拖了起來。
「幾點了,你就把我拖起來?」唐風揉著惺忪的睡眼不滿地問。
「看你睡得跟死豬一樣,我已經對你夠寬待的了。你自己看看表,都已經三點半了。你值一會兒,天就亮了。」
唐風看看表,果然,已是凌晨三點半,只得拿上手電筒和九二式手槍,極不情願地從帳篷裡出來。「對了,沒什麼情況吧?」唐風不忘問上一句。
韓江搖搖頭。「沒什麼情況,一切正常。」他看看唐風無精打采的樣子,「精神點,別睡著了。」
唐風沖韓江揮揮手:「你真無聊!」
見韓江回帳篷睡下,唐風只得強打精神,開始守夜。但他坐在帳篷的篝火旁,卻幾次差點被周公招去。為了使自己振作起來,他只好站了起來,開始繞著兩個帳篷走。走著走著,他不知不覺竟走進了林子裡。看著這些奇形怪狀的樹,他越走離帳篷越遠。漸漸地,他已經走出了很遠,待他再回頭看時,營地的兩頂帳篷早就不見了蹤影。
唐風心裡一驚,暗道不好。他記得自己是按照順時針的方向,圍繞著營地在林子裡走的,雖然走了很久,但離營地的直線距離應該不會很遠,可這會兒卻完全看不見營地帳篷的影子。
唐風疾走幾步,向著他記憶中營地所在的方向走去,十步,二十步,三十步,四十步,五十步!他記下了這次自己所走的準確距離,可是向著記憶中營地的方向走出五十步後,他的四周依舊是那些奇形怪狀的樹。
唐風慌了,自己這是走到了哪裡?他心中焦急,腳下不聽使喚,又往另一個方向走了幾十步,還是一樣,而且這裡的樹木變得茂密起來。他開始後悔,自己不該亂走。從外面看貌似稀疏的林子,沒想到裡面竟如此複雜!
唐風開始呼喊,他判斷就算自己走錯了,這裡距營地再遠也不會超過二百米!如此空曠寂靜的夜晚,韓江他們一定會聽到自己的呼救聲。
可是,唐風一聲聲的呼喊都像沉入了海底,音訊皆無。他望著四周漆黑的林子,陷入了深深的恐懼,自己走到了哪裡?怎麼連連的呼喊都沒人聽見?
他喊累了,一屁股坐在樹下,絕望地靠在樹幹上,不知不覺,竟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一個美麗的女子走近唐風。唐風慢慢睜開眼睛,眼前的女子讓他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就見眼前的女子身著雪白的袍子,頭戴一頂高高的金冠,輕啟朱唇,問唐風:「你從哪裡來?怎麼會走到了這裡?」
「我……」唐風張了張嘴,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
「是昊王派你來的嗎?」那女子又開口了。
「昊……王……」
「一定是昊王讓你來接我回去的吧?」女子的聲調有些急促。
「不……」唐風只能發出模煳的聲音。
「一定是的,昊王是不會忘記我的。」說完,那女子發出一陣陣笑聲,緩緩向後退去,慢慢地,慢慢地消失在了林子裡。
唐風望著四周漆黑的林子,茫然無措。就在這時,一隻兀鷲從天邊飛來,停在樹梢上。突然,兀鷲探出鋒利的爪子,猛地向他俯衝下來。他見狀,想要躲閃,卻怎麼也動彈不得。他感到呼吸困難,感到窒息,想喊,可是卻喊不出聲音。他感到自己的雙腳正在一點一點離開地面……
一陣寒風吹來,唐風渾身一顫,頓時清醒過來。此刻,他正被兀鷲鋒利的雙爪抓離地面,飛了起來,飛過了草原,飛過了河流,飛過了高山,最後來到了一大片原始森林上空。兀鷲開始下降,速度很快,他嚇得閉緊了雙眼。
等唐風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置身於一片黑暗的世界,仰頭望去,足有六七層樓高的參天大樹,遮天蔽日,根本透不進一絲陽光。這景象讓唐風感覺自己不是在森林裡,倒像是在冰冷的地下。
過了好長時間,唐風才適應了這裡的黑暗。他摸索著站起來,忍著劇痛,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四週一片黑暗,他也不知自己將要走向何方。走著走著,突然,一絲亮光躍入了唐風的眼簾,他的瞳孔猛地放大了,那是什麼?唐風感到那裡正有一種奇異的力量在吸引著自己,他腿上的劇痛此刻似乎消失了,繼續一瘸一拐地走著,向那點亮光走去,穿過森林,走過荊棘,趟過溪流……
唐風的眼睛似乎凝固了,癡癡地望著前方的亮光,一動不動,也不眨一下眼,可是那個亮光卻始終和他保持著距離。他感到困惑,感到恐懼。他停下了腳步,眼睛還是一眨不眨地盯著森林裡的亮光。他在猶豫,是繼續前行,還是……
漆黑的森林,自己能往哪兒走呢?那亮光似乎帶著魔力,唐風被它吸引著,還是決定繼續前行……終於,唐風觸到了那亮光。穿過厚厚的森林,他看見了一堆熊熊燃燒的篝火。在篝火旁,一群人正在手舞足蹈地隨著怪誕的音樂,跳著他看不懂的舞蹈。再走近些,唐風怔住了,因為他發現那些人都戴著可怕的面具,面目猙獰,如凶神惡煞一般。而在這群人中間,有一個姑娘躺在冰冷的地上,她是……就是剛才那個穿白袍的美麗女子。
唐風不知哪來的勇氣,不顧一切地衝進人群,來到篝火旁,扶起沉睡不醒的女子。可不論他如何呼喊,如何拍打,那女子就像傳說中的睡美人一樣,恬靜地熟睡著。
怪誕的音樂,詭異的舞蹈不停地圍繞著唐風。他再也受不了,瘋了一般,撲向那些人,或許那些根本不是人,只是地獄的魔鬼!可不論他如何推搡,如何糾纏,那些人依舊我行我素地唱著,跳著。唐風無能為力,於是,他回頭俯下身,想抱起這個白袍女子,突出「魔鬼」的包圍。
可是,就在唐風抱起白袍女子的時候,那女子突然睜開了眼睛。唐風一怔,他發現女子的容貌發生了某種變化。「梁媛?黑雲?」他嘴裡喃喃自語著。緊接著,女子的臉起了更大的變化,唐風看到了一張他此生從未見過的恐怖臉龐。他看見女子臉上的肌肉正在一點點地潰爛,雙眼變得空洞洞的,只剩下兩個爬滿蛆蟲的眼眶,嘴邊的肌肉早已不知去向,露出了滿口鬆動的枯黃牙齒,頭上的頭皮也被撕開了一角,白色腦漿噴濺出來……
唐風驚恐萬狀,失聲驚叫起來。他想鬆開懷中的女子,那女子嘴裡卻含煳不清地說著什麼。唐風的心臟狂跳著,極力使自己保持鎮定,想聽清她在說什麼。一連串奇怪的語言從女子的嘴裡發出,一個字一個字地敲打進唐風腦中,可他還是不明白女子究竟在說些什麼。
唐風再也無法忍受,他想看清這女子究竟是誰。可就在這一瞬間,他懷中的女子消失了,他發現自己的雙手正捧著一個可怖的白色骷髏。骷髏還在沖唐風齜牙咧嘴地說著什麼,唐風嚇得拋開了骷髏。他感到自己無處可逃,只能絕望地大叫起來……
唐風驚醒過來,他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才發覺自己還在那棵樹下。他望著這片讓他迷失的林子,面色慘白。剛才夢中那個白袍女子是誰?像是一個古代女子,卻又看見了梁媛,還有黑雲的面容。最後的那個骷髏,難道就是被科茲諾夫從黑水城大佛塔中挖出來的那個頭骨?
不,這不可能!唐風極力否定自己心中荒誕的想法,他感到頭疼欲裂,支撐著從地上站起來,扶著身旁這些奇怪的樹,向前摸索前進。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只是往前走著。忽然,一陣狂風吹來,不知從何方,隱隱約約傳來一個奇怪的聲音,像是嬰兒的嬉笑聲,又像是女人的哭泣聲,抑或是可怕的魔鬼……唐風瞪大了驚恐的眼睛,這是什麼聲音?
唐風快崩潰了,他不顧一切地向前衝去,亂闖亂撞,看見有路就走,沒路就再折回,荊棘在他的手臂上劃出傷痕。他已經忘記了疼痛,只知道往前跑,他要闖出一條出路。
也不知道在林子裡轉了多久,唐風終於聽到了聲音。他不敢再貿然前進,生怕那聲音是鬼魅的呼喚。他停下腳步,靜靜地側耳傾聽,是人的聲音,是韓江、葉蓮娜的聲音。他終於聽到了人間的聲音。
唐風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很快奔回了營地。「你跑哪兒去了?」韓江一見唐風,便埋怨起來。
「我……我遇見鬼了。」唐風大口喘著粗氣,癱倒在地。
「什麼?鬼?」葉蓮娜焦急地問。
「你……你們剛才聽見那個可怕的聲音了嗎?」唐風問。
「可怕的聲音?我們聽到了你的呼喊,可我們回應你的時候,你怎麼不回答啊?」韓江問道。
「我根本沒聽見你們的聲音!」唐風大聲嚷道。
「這怎麼可能?我們叫了那麼多聲,你跑了多遠,會沒聽到?」韓江不信。
葉蓮娜環視四周的林子,反問道:「難道這片林子很大嗎?」
「你別聽他胡謅。這是懸崖邊上,又不是原始森林,這片林子能有多大,他會聽不見我們的聲音?」韓江一臉不屑。
唐風知道他說什麼,這幫人也不會信的。
這時,老馬和徐仁宇也聚了過來。又是一陣狂風,那個奇怪的聲響伴隨狂風再次襲來,斷斷續續的,由遠及近,越來越響,越來越清晰。韓江、葉蓮娜、老馬和徐仁宇也都聽到了這奇怪的聲響,所有人都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向四周望去,四週一片漆黑。
韓江盯著黑暗中的葉蓮娜,說:「這……這是什麼聲音?」韓江的聲音居然也顫抖起來。
「難道這就是米沙筆記本裡記載的怪聲?」葉蓮娜很快想到了米沙的記載。
「什麼?」眾人一起驚叫道。
「也就是說黑鷲寺就在這兒附近!」徐仁宇驚叫起來。
「說不定就是這裡,我說這地方怎麼這麼邪!」唐風本能地拔出了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