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這個戒壇寺在哪兒呢?」趙永迫不及待地問。
「不要急,要弄清戒壇寺在哪兒,那麼,我們首先要搞清楚這個戒壇寺。顯然,這個戒壇寺應該是座佛教寺廟。西夏崇佛,據說西夏強盛時,佛寺遍佈全國,但是,這個戒壇寺到底在哪兒呢?我考慮了很久,才得出一些線索。現在,在全國叫戒壇寺的寺廟有好幾處,但是,那些戒壇寺和詩句中的戒壇寺肯定沒有關聯,這個戒壇寺只可能在西夏境內。基於這個判斷,我開始翻找西夏方面的史籍,尋找戒壇寺的蛛絲馬跡,可是我找著找著,忽然想到了一個關於戒壇寺重要的記載。唐風,你應該知道元昊和沒藏皇后,當然,當時她還不是沒藏皇后,而是沒藏大師,他倆是在哪兒幽會的呢?」
唐風恍然大悟,「史書上說,沒藏氏被當時嫉妒她的野利皇后送進了戒壇寺,您是說玉插屏上提到的這個戒壇寺很可能就是沒藏皇后曾經出家為尼的那個戒壇寺?」
羅教授肯定地點點頭,「我正是這麼想的,如果是這樣,那麼,你返回頭再去讀這幾句詩,就會有不一樣的看法。」
「不一樣的看法?」唐風疑惑地重新揣摩了那四句詩。忽然,他眼前一亮,驚道:「我明白了,這四句詩與其說是詩,不如說是史。它和第一塊玉插屏的三句詩一樣,記載了黨項人的歷史。第一塊玉插屏上說的是黨項人早期發源的歷史,而這塊玉插屏上記載的是黨項人建立西夏王朝的歷史,而且記載得還很詳細。這四句詩中第一句提到的青天子應該是指西夏開國皇帝元昊,而最後一句『祖宗庇佑戒壇寺』其實是暗指西夏第二代皇帝諒祚,因為正是在戒壇寺元昊和沒藏氏幽會,才誕生了諒祚。而同時,這兩塊玉插屏上的詩句在記載、歌頌黨項人歷史的同時,也記下了存放玉插屏的重要信息,第一塊是黑頭石室,第二塊就應該是戒壇寺。」
羅教授對唐風的推斷很滿意,「不錯,但是這些僅僅是我個人的推測。下面我再來回答趙永剛才提出的問題,這個戒壇寺在哪兒呢?其實第三句詩已經說出來了。」
「賀蘭山?」唐風驚問。
「對,就是賀蘭神山。賀蘭山在黨項人心目中有著崇高的地位,猶如泰山在漢族心中的地位一樣,所以我推測戒壇寺可能就在賀蘭山中。」
「可是在我印象中,史書上並沒有明確記載戒壇寺在賀蘭山中啊?」唐風不解。
「是沒有明確記載,但是我們可以通過其他一些已經明確的歷史記載來推斷。當初,元昊殺了沒藏氏原先的丈夫野利遇乞,又見沒藏氏美貌,想納沒藏氏為妃。但當時的野利皇后正是野利遇乞的妹妹,野利皇后嫉妒沒藏氏的美貌,也不能容忍哥哥的妻子成為元昊的妃子,於是,野利皇后極力反對元昊納沒藏氏為妃,提出將沒藏氏送到戒壇寺出家為尼,元昊也礙於沒藏氏曾是野利遇乞的妻子,只得同意將沒藏氏送到戒壇寺。你想想,野利皇后出於嫉妒提出讓沒藏氏去戒壇寺出家為尼,那麼,這個戒壇寺會在興慶府城裡嗎?顯然不會。她肯定希望沒藏氏離得越遠越好,所以由此可以推斷戒壇寺不在興慶府城內,而很可能在賀蘭山中。」羅教授說到這裡,頓了一下,又道:「還有,許多史書都曾記載元昊晚年時在賀蘭山中大修離宮,經常將朝政托付給國相沒藏訛龐,自己跑到賀蘭山中巡遊打獵,完全不像早年那個勵精圖治的元昊。據此,我猜想元昊在晚年這樣一反常態,就是為了去賀蘭山中的戒壇寺,與沒藏氏私會。」
「為了一個女人,竟然這樣?」趙永搖搖頭。
唐風卻道:「我現在完全同意羅教授的推斷。不過沒藏皇后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人,竟能讓元昊如此為之傾倒?」
「她一定有著驚人的美貌。能讓元昊放棄後宮無數的嬪妃,專寵她這樣一個已經有過丈夫的女人,我想像不出沒藏氏有著怎樣的容貌。」羅教授感歎著。
「您很快就會知道的,我已經讓陳子建教授根據我們在彼得堡發現的頭骨復原沒藏皇后的容貌。」韓江肯定地說道。
「可是賀蘭山也很大,而這個戒壇寺恐怕早已湮沒在歷史長河中了吧,我們又該怎麼找到這個戒壇寺呢?這次可不會再有大喇嘛指引我們了!」唐風還是不知道他們的具體目標。
羅教授笑道:「這就要靠米沙的那本筆記本了。」
「米沙的筆記本?」
「我也像你一樣想到了這層。以我這麼多年對西夏歷史的考察和研究,可以斷定賀蘭山中至今並沒有發現一座叫戒壇寺的寺廟,那麼,這個戒壇寺究竟在哪兒呢?米沙的筆記本幫了我大忙。當然,米沙的筆記本上記載的東西很混亂,好多地方寫了又被塗掉,又用了這麼多種語言,雜亂無章,我費了好大力氣才有了驚人的發現。」
「驚人的發現?」唐風不知道羅教授究竟在米沙的筆記本裡發現了什麼。
「唐風,你難道沒發現嗎?在米沙的這本筆記本後面有好幾十頁,是他用西夏文抄錄的《聖立義海》。」
「就是那部西夏的地理學著作?」
「是的,你應該知道,《聖立義海》並不長,抄錄它根本用不著幾十頁,米沙不但抄錄了《聖立義海》,同時還時而用俄文、時而用中文在《聖立義海》正文旁邊寫了很多他自己的研究意見。另外,更讓我震驚的是,我們研究西夏的學者,都知道《聖立義海》原本是1909年科茲諾夫在黑水城發現的,現在藏在彼得堡……」
「對,我在冬宮見到了那份《聖立義海》。」唐風打斷羅教授的話說道。
「嗯,就是你見到的那本。但是那本《聖立義海》是殘缺不全的,這也是研究西夏學的一大遺憾。可讓我震驚的是,米沙在筆記本上抄錄的這份《聖立義海》竟然是完整的。」
「啊——這怎麼可能?學術界一直認為科茲諾夫從黑水城帶回來的《聖立義海》就是殘卷,米沙怎麼會見到完整的《聖立義海》?」唐風疑惑道。
羅教授也鎖緊了眉頭,「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米沙在別的渠道得到過一本完整的《聖立義海》,但是我認為這種可能性很小;還有一種可能性,科茲諾夫當年帶到彼得堡的那本《聖立義海》基本是完整的,但後來因為某種原因,殘破不全了。這種可能性比較大,而從米沙抄錄這份《聖立義海》的筆跡看,應該是很早時候抄錄的,因此我推測米沙可能在早年見過完整的《聖立義海》,並抄錄在了他的筆記本上。後來,冬宮的那本《聖立義海》才變得殘缺不全,米沙筆記本上的倒成了孤本。」
「可是《聖立義海》的原件後來又是怎麼變得殘缺不全的呢?」唐風問。
羅教授擺擺手,道:「這不是問題的關鍵,也不是我們要研究的問題。問題的關鍵是,我在米沙抄錄的這份完整版《聖立義海》上發現了一條重要的線索。你們看這裡……」說著,羅教授指著筆記本上的某頁,對眾人說道:「這裡,在米沙用西夏文抄錄的《聖立義海》正文旁邊,米沙用漢字插了一段很小很小的文字。」
在羅教授的指引下,唐風這才認出了那段漢字:「參加科考之時,曾與梁等至賀蘭山深處考察,見一寺廟破敗不堪,僅存小佛殿一間,香火不旺。問山民,山民喚此寺為黑鷲寺。入寺詳加考察,見小佛殿雖為民國所建,然其基址頗似西夏舊物,且規制宏偉;再查周圍山澗草地,西夏建築構件頻出。又見殿址若間,皆氣勢非凡,怎奈只遺瓦礫而已。夜晚,與梁等人夜宿黑鷲寺,怪聲迭出,異響頻頻,再加環境險惡,遂於次日離去。至今憶起,引為憾事,黑鷲寺絕非普通小廟,其中定有玄機。」
眾人看完米沙的這段記載,都陷入了沉思。
唐風沉思良久,終於有了一個大膽的推測:「您是懷疑這個所謂的黑鷲寺,很可能就是玉插屏上所說的戒壇寺?」
羅教授卻並不急於回答這個問題,「唐風,我們先不要急於下結論,從這段記載中,你得到了哪些信息?」
「這段話確實透露了很多信息,我總結了一下,至少有五條信息。一,米沙參加科考隊時,曾與梁雲傑等人來到賀蘭山考察,這是我們之前不知道的;二,他們在賀蘭山深處,發現了一座寺廟,當地人稱這座寺廟為黑鷲寺;三,他們考察了寺廟,發現寺廟最早是西夏時期所建,只是他們發現時,建築大都已毀;四,他們夜宿在黑鷲寺,結果聽到怪聲異響,再加上那裡環境惡劣,於是他們在次日便匆匆離去;五,米沙後來對他們的匆匆離去,感到很後悔,他認為黑鷲寺很有研究價值,絕非一個普通小寺。」唐風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羅教授點點頭,「唐風總結得很對,這麼一段不起眼的記載,竟然包含了如此之多的信息,但是你還是忽略了一條。」
「哦,哪條?」
「我先不說你忽略了哪條,我們先來分析你剛才得到的五條信息。第一條信息說明當年的聯合科考隊考察得很全面,不僅僅是貿然進入沙漠,去尋找瀚海宓城;第二和第三條信息,說明這個黑鷲寺曾經規模很大,而且米沙判斷黑鷲寺肇建於西夏時期,這正符合歷史的記載,由此,我們有理由判斷黑鷲寺很可能是一座由西夏皇室供奉的皇家寺廟,否則,誰會在深山中建如此規模的寺廟?甚至,我大膽推測,黑鷲寺很可能就是我們要找的那座戒壇寺。米沙很可能也覺察出了這點,所以才會有米沙後來所說『黑鷲寺絕非普通小廟,其中定有玄機』;至於第四條,則說明這麼多年過去了,寺廟不但已經毀壞,那裡還變得環境惡劣,還有無法解釋的奇異聲響。」羅教授侃侃而談。
「黑鷲寺?戒壇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還是唐風打破了沉默,問羅教授:「您還沒說我忽略的那條信息呢?」
羅教授笑笑,「唐風,你剛才還忽略了一條,米沙這段文字中說這個黑鷲寺在賀蘭山深處,你可能認為那裡人跡罕至吧?」
「是啊!」
「可你們有沒有注意到,米沙他們是如何知道黑鷲寺這個名字的?是當地山民告訴他們的。這說明黑鷲寺雖然在賀蘭山深處,但那裡並非人跡罕至,附近應該有一個村莊,有居民在那兒居住。另外,還有一點也可以證明我的這個判斷。米沙說黑鷲寺當時還有一間小殿,他判斷那間小佛殿是民國時期的建築,這說明在民國時期,當地一定還有不少居民居住,否則不可能會有人在那裡修建一座小佛殿。」
眾人聽完羅教授的判斷,無不佩服羅教授觀察之仔細、思維之縝密。唐風很快想到了羅教授的意思,「從這條信息判斷,我們可以比較容易找到這個黑鷲寺。羅教授,您是這個意思嗎?」
「對!我就是這個意思。如果可以認為這個黑鷲寺很可能就是我們要找的戒壇寺,那麼,你們就有事幹了。」羅教授肯定地說道。
韓江點了點頭,「我算是聽明白了,黑鷲寺,這就是我們下一步的目標。」
羅教授又補充道:「另外,米沙這段話記在這個地方,也就是說旁邊這幾句西夏文可能還透露出了某些重要信息,很可能是關於那個地方的具體位置。不過,我還需要仔細研究一下。」
羅教授說完自己的最近研究成果,卻又陷入了沉默。唐風問羅教授在想什麼,羅教授回憶道:「讓我感到奇怪的是,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在西部考察西夏的遺跡,賀蘭山我也是幾進幾出,但我從未在賀蘭山發現這座叫黑鷲寺的寺廟,也沒聽當地山民提到過這個黑鷲寺。真是奇怪!要是梁雲傑在就好了。」
「梁雲傑?您以前和梁雲傑接觸,就沒聽他提到過嗎?」韓江問。
羅教授搖搖頭,「梁雲傑雖然去過,但可能連他自己都忘了,畢竟他不是研究這個的,所以他可沒有米沙那麼仔細。」
「那您又是怎麼看我們從彼得堡帶回來的那具遺骨呢?」之前,韓江已經對羅教授介紹了陳子建的驚人發現。
羅教授道:「我過去就聽說科茲諾夫在黑水城發現過一具遺骨,後來俄國學者檢測後,推斷這具遺骨屬於沒藏皇后。但是因為其他國家的學者都沒見過這具遺骨,也沒見過他們詳細的檢測報告,所以,我們無法判斷俄國學者的結論。據說那具遺骨後來丟失了,反正……關於那具遺骨一直就是撲朔迷離。這次你們找到了這具遺骨,但卻檢測出這麼驚人的結果,我也不好判斷。畢竟這中間經歷了差不多一百年,到底發生了什麼,連俄國的學者現在都搞不清楚,我們就更不清楚了。」
「雖然這具遺骨在俄國人那兒搞得很混亂,但是……但是我總覺著當年科茲諾夫發現的那具遺骨,就是我們現在見到的這具遺骨。」唐風說道。
「也就是說當年那尊佛像中的遺骨就是屬於兩個不同的黨項女性?」徐仁宇反問唐風。
唐風點點頭,「是的,我是這麼認為的。但我也沒什麼證據,僅僅算是我的感覺吧!」
「呵呵,我還是覺得你這個太玄,想想也不可能,當初製作這尊佛像時,一個無頭的女人,腔子上架了另一個女性的頭顱,這也太恐怖了吧!然後工匠就這樣開始製作佛像,這個工匠可夠牛的!」徐仁宇笑道。
唐風沒有反駁,而是把目光投向了羅教授。羅教授看看唐風,笑道:「好吧,讓我們還是從沒藏皇后這個人開始說起吧!前面我已經介紹了她是怎樣成為元昊的皇后的,下面就談一下沒藏皇后的結局,這很可能關係到那具遺骨的來歷。」
「對,這個問題我和那個該死的季莫申也討論過,他認為是沒藏皇后的兒子諒祚後來不滿沒藏家族專權,發動政變,殺了他的舅舅沒藏訛龐,並進而推測諒祚將他親生母親又送到了寺廟中,結果沒藏氏終老廟中,並被做成了佛像,幽閉於佛塔之中,直到幾百年後被科茲諾夫發現。」唐風又想起了季莫申對他說的話。
「他說的算是一種說法。總的來說,有關西夏的史料特別匱乏,所以我們對此知之甚少,沒藏氏的結局是什麼樣的,就跟那具遺骨一樣撲朔迷離。因為有人說沒藏氏在諒祚親政之前就死了,被葬在了西夏王陵裡;也有人說她是被自己親生的兒子諒祚害死的。現在我們只知道元昊死後,諒祚還是襁褓中的嬰兒,因此西夏的大權完全由沒藏家族掌握,長大後的諒祚不能容忍沒藏家族的專權,殺了沒藏訛龐,收回了沒藏家族的權力,這是史實。但要想解開沒藏皇后最終歸宿這個謎團,還需要我們進一步的研究。」
「但願陳子建那兒能再有新的發現。」韓江嘴裡喃喃道。韓江話音剛落,他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手機上顯示的號碼是陳子建實驗室的號碼,但電話裡的聲音,是陳子建助手小盧的聲音。韓江有些詫異,進而唐風發現韓江的面部表情凝固了,韓江的眉毛微微動了一下,唐風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韓江接完電話,神情沉重地對眾人說道:「剛才陳教授的助手小盧打來電話,說他剛剛發現陳子建死在了實驗室中。」
「啊!——」唐風大驚失色,其他人也都吃驚不小。
「怎麼死的?他殺還是自殺?」趙永問。
韓江搖搖頭,「小盧沒說,他已經報警了,並且通知了我們,因為他知道最近陳教授在為我們工作。」
「韓江,你這話什麼意思?你是說陳子建的死和那具遺骨有關?」羅教授問道。
「不知道,只有去了才知道。但我還是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大家都去休息吧,我和唐風去一趟。」說完,韓江和唐風便衝出了會議室。
臨近午夜時分,唐風和韓江趕到了陳子建的實驗室。還是那個看門老頭,還是那部卡卡作響的老電梯,不過,走廊裡的聲控燈卻已經恢復了正常。唐風和韓江拐過走廊,前面被拉了一道警戒線。「看來刑警隊的人比我們先到了。」韓江小聲嘟囔道。
警戒線旁的警察要檢查韓江和唐風的證件,韓江卻因為走得匆忙,忘帶了證件。就在韓江和那警察扯皮之時,刑警老金看見了韓江,韓江也認出了老金,他倆是老相識了,以前曾多次合作過。老金疑惑地走到韓江近前,問韓江:「這案子怎麼驚動老弟的大駕了?」
「廢話,我深更半夜跑來當然是跟這案子有關。」
「好吧,你們跟我進來,這個案子現在由我負責。」老金面色凝重,緊鎖著眉頭。
唐風和韓江跟著略顯肥胖的老金走進實驗室。還是他們熟悉的環境,但卻多了些血腥味。在裡面的那間實驗室,陳子建直挺挺地躺在一張靠背椅上,他的樣子頗為奇怪,左手捂著胸口,右手卻……卻死死抓著自己的脖子。唐風和韓江看到這,都吃了一驚,兩人面面相覷,再往陳子建的臉上看去,煞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一雙驚恐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天花板。可是陳子建的七竅以及身體上並無任何流血的痕跡,唐風和韓江更加不解,實驗室中的血腥味是哪兒來的呢?
唐風和韓江又向這間實驗室看去。和他們上次來時並無二樣,實驗室那張桌子的正中依舊擺放著那具遺骨,而那個頭骨則被放在了另一張桌子上,一切都與上次看到的情形一樣。忽然,唐風覺著眼前那墨綠色的桌子正在發生變化,那墨綠色的顏色在他眼前越變越黑。這黑色是唐風從未見過的顏色,他無法用語言來形容那種顏色,黑色的桌子襯托著黃色的骨架,唐風感到呼吸有些困難,他不由自主地向前邁了一步,走到那張桌子前,閉上眼定了定神……當他再睜開眼睛時,他發現面前的桌子並沒有發生任何變化,還是那張墨綠色的桌子,桌子上整整齊齊擺放著那具遺骨的骨架。
「你們究竟和陳子建有什麼聯繫?」老金好奇地問韓江。
韓江看看老金,又指了指桌子上的骨架,道:「實話跟你說,我們最近正在請陳教授研究這具遺骨。」
「這具遺骨?所以你們懷疑陳子建的死和這具遺骨有關?我剛進來時,這骨頭可把我著實嚇了一跳。」
「我知道你的膽子一向很大,這麼個骨架就能把你嚇慫了?」
「關鍵是骨架旁邊就是陳子建奇怪的屍體!」老金還有些後怕。
「那好吧,我們就來說說陳子建奇怪的屍體。你們的屍檢情況怎麼樣?」韓江說著戴上了白手套,伸手仔細檢查陳教授的屍體。
「我們接到陳子建的助手報案,很快就趕來了。剛看到這屍體時,我們著實嚇了一跳,幹了這麼多年刑警,還從沒見過這樣的屍體,或者說從未見過這種死法。陳子建大約死於兩個小時前,從表面上看陳子建全身上下沒有明顯銳器和鈍器造成的傷口,甚至連細小的打鬥痕跡也沒發現,初步看也沒有中毒症狀,因此我們基本排除了他殺的可能性。這點樓下值班的老大爺也證實了,晚上八點鐘後,除了陳子建的助手,根本沒有其他外人進來過。」
「按你的意思陳教授是自殺嘍?」韓江反問。
「這個我現在還不能下結論,但是顯然他用右手死死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他可不是左撇子,看樣子力量不小,脖頸處有很深的淤痕。」
「呵呵,試想一下,如果你要自殺,會怎麼死?會選擇這樣奇怪的方式,自己把自己掐死?我真想不出這世上誰會對自己有這麼大的仇恨。」韓江道。
「你的意思無非是說有人掐死了他,然後故意做成這樣的現場。可是我們並沒在死者的脖頸處提取到其他人的指紋,這又如何解釋?」
「我不知道。你還注意到沒有,陳子建的左手捂在自己胸口,這更是個奇怪的動作,陳子建的左手和右手的動作無疑是兩個動機相反的動作,讓人費解!」
「也許……也許是陳教授在臨死時,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唐風忽然大膽猜測道。
「這就要問問小盧了。」說著,韓江走到坐在外面那間實驗室的小盧面前,他盯著小盧端詳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我先問你個小問題,陳子建教授有心血管方面的疾病嗎?比如心臟病。」
小盧搖搖頭道:「這個……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以前體檢的時候,並沒聽說陳教授有心血管方面的疾病,只是血壓、血脂有些高。不過,我最近發現陳教授好像在吃一種藥,我也沒細問,現在想來,很可能陳教授最近心臟不舒服。」
「你是幾點鐘來到實驗室的?」
「本來我下午回去後,並不準備到實驗室來,但是……但是晚上九點半鐘的時候,我接到陳教授打來的一個電話,在電話中,陳教授的聲音似乎有些不對勁,聲音很小,他叫我趕緊到實驗室來,這是很少見的情況。」
「那陳教授為什麼要喊你來呢?」
「我在電話裡問了,但是陳教授並沒在電話裡說,只是催我快過來。於是,我匆匆趕到了實驗室,結果就看到了這樣離奇的一幕。」
「最近陳教授有什麼反常舉動嗎?」韓江又問。
小盧瞥了一眼唐風,又看看韓江,道:「反常舉動?要說陳教授最近的反常舉動,那都跟你們送來的這具遺骨有關。」
「哦!……不就是那個奇怪的夢嗎?」唐風驚道。
「最近我明顯感覺陳教授的精神狀態不好,除了常常做噩夢外,白天工作時,陳教授也常常說錯話,還有時陳教授說著說著就會停下來,盯著這具遺骨出神。」
「陳教授竟然如此嚴重!」唐風十分吃驚。
「還有……還有你們讓陳教授復原遺骨主人的頭像,陳教授在製作那尊頭像時,我總覺著陳教授嘴角帶著奇怪的笑容,有時甚至自言自語。」
「陳教授做的頭像呢?」韓江問。
「很不幸,我來的時候,發現陳教授差不多已經做好的頭像被人打碎了,我想應該是陳教授臨死前自己幹的。」
「這……這是為什麼?帶我們去看看。」韓江不解。
小盧一轉身,又走進裡面那間實驗室,在實驗室擺放著頭骨的那張桌子上,有一個用白布蓋著的東西。小盧掀起白布,呈現在眾人面前的是一尊被打掉了半邊臉的女子頭像。唐風盯著那頭像殘破不全的鼻子、眼睛、嘴唇、耳朵,忽然覺著這一切有些似曾相識,他在哪裡一定見過,在哪兒……對!冬宮,盧捨那佛頭像,看來當年製作佛像的匠人就是按照頭骨主人容貌製作的佛像。天哪!這真的就是沒藏皇后的容貌嗎?
小盧重新用白布將只剩下半邊臉的女子頭像蓋上,老金對韓江道:「陳子建的詳細屍檢結果,我會盡快通知你的。不過,我個人還是傾向於自殺,也不排除是見到什麼令他害怕的東西,導致心血管疾病猝死。」
「好吧,我不打擾你調查了。不過,案子歸你管,但是有些東西歸我管。」韓江盯著桌上那具骨架說道。
「哦,什麼東西歸你管?」
韓江轉而對小盧說道:「小盧,現在你聽我的,首先,關於這具遺骨的檢測工作到此結束。今後,沒有我的批准,不論是誰,包括你都不要再去碰這具遺骨。你馬上把這具遺骨還有當時同在包裹裡寄來的那些陶土碎片,包括陳教授做的這個頭像,一起收好,放到保險櫃中。記住!一定要收好,沒有我的命令,不要再碰這些東西。」
「明白,你就是讓我碰,我也不敢碰了。」小盧依舊心有餘悸。
老金一聽就急了,「哎!你都把這些東西收起來了,我怎麼調查取證啊?」
韓江拍拍老金的肩膀,「你不都說陳教授是自殺了嗎?再說這些東西你不也看過了嗎?這些東西是殺害陳教授的元兇嗎?如果是,那可真是靈異現象了。好了,有什麼事再給我打電話。」
說完,韓江和唐風走出了實驗室。韓江走得很快,唐風有些跟不上。唐風看看走廊裡昏黃的燈光,又看看牆壁上斑駁的牆皮,頭皮一陣發麻,趕忙緊跑兩步,追上韓江。兩人一起來到一樓大廳,那個老門衛倚在門邊,看著警察進進出出,他瞥見了唐風和韓江,衝他倆尷尬地笑了笑。兩人也沖老門衛笑笑,可他倆剛要邁出大門,老門衛突然喊住了他們:「年輕人,你還記得你上次問我的問題嗎?」
唐風渾身一顫,他又想起了上次問老門衛的那個問題。唐風沖老門衛微微點了點頭,老門衛用沙啞的聲音對唐風說道:「我現在開始相信這棟樓裡有鬼了。」
「為什麼?」唐風和韓江都很驚訝。
「因為……因為自從上次你們來過這裡之後,陳教授就一直沒有離開過他的實驗室。」
「這又怎麼了?」
「我覺得陳教授這些天像著了魔一樣,好幾次都是我幫他去食堂打來飯菜,然後送到他的實驗室,在他那裡,我見到他在盯著一具白骨出神,那眼神……」
「這是他的工作啊!」
「可我就是覺得陳教授最近很反常。」
「今天晚上你看到有人進來嗎?」韓江不忘再問一句。
老門衛搖搖頭,「八點鐘以後,除了小盧,就再沒有人進出。」
唐風和韓江沒有問出什麼,但唐風卻一直想著老門衛的話。來到外面,一陣寒風襲來,唐風感到了一陣寒意。「你怎麼看這事?」韓江突然問唐風。
「不知道,我覺得是我們害了陳教授。」
韓江聽唐風這麼說,微微一怔,「別瞎想了!你說……會不會是史蒂芬他們一夥干的?」
「不像,首先沒有發現陳教授是他殺的跡象,其次,這不符合史蒂芬他們的作案手法。」唐風分析道。
「那會是怎麼回事?」
「幽靈,沒藏皇后的幽靈又復活了。」
韓江猛地一震,他看看唐風,又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黑漆漆的大樓,也感到了一陣徹骨的寒意。
回到辦公室,韓江像以往那樣打開自己的電子郵箱,看看有什麼新郵件。結果他的電子郵箱內閃現出一封新郵件,發信人是葉蓮娜,而且還用了緊急的標記。韓江心裡猛地一沉,他看看郵件,又看看正欲離去的唐風,突然,他叫住了唐風:「唐風,你過來看看。」
唐風走到韓江身邊,朝電腦屏幕看去,只見葉蓮娜的郵件短短數語,是這樣寫的:韓:你還記得在上封信中,我對你提到的那幾個人嗎?佈雷寧、斯捷奇金。我調查了他們,可卻沒有從他們身上發現任何破綻,就在我以為調查該結束的時候,昨天又出現了令人震驚的新情況。當我獨自去波諾茨卡想再提審斯捷奇金時,竟然……竟然遭遇了一次空前慘烈的劫獄,斯捷奇金被人救走,而其他所有犯人及看守全部被殺死了,我置身波諾茨卡,感到了從未有過的恐懼。
我驚慌失措,但我很快想到了佈雷寧,立即趕到佈雷寧的別墅,結果佈雷寧的別墅燃起一場無名大火,佈雷寧被活活燒死在大火中。我不知道兇手是誰?斯捷奇金!他剛剛逃出去,就去殺了佈雷寧?我想不通,是誰?是誰在我找過斯捷奇金和佈雷寧後,立即採取了行動。我百思不得其解,也許是我當初大意了。現在想來,沒有破綻可能才是最大的破綻!
葉蓮娜
唐風和韓江看完葉蓮娜的信,全都傻了。他們可以清晰地感到葉蓮娜在字裡行間透出的不安和憂懼。唐風忽然聽見韓江的嘴裡喃喃冒出了一句:「看來幽靈是真的復活了!」